非为、输理、恶法、怙权,无此天

1938年8月,广岛县,吴市
“可是爷爷就是这个样子的嘛,每天都醉醺醺的,一点点爷爷的样子都没有。”双手叉腰,头发呈现出诡异的白色,而皮肤更是叠纸而成一般洁白如雪,女孩子对褶皱爬满面庞的老人这样撒着娇,“小心哪一天我可就‘噗’的一声消失不见咯,反正爷爷到那个时候也还是一样,连话都说不完一句。”
说完这句话,身后遥远地方的神秘“大盒子”里,就如同雷神睁开眼睛发怒了一般,爆发出金石交击的轰鸣。小女孩顿时慌了神,转过身不敢直视那恐怖的“大盒子”,连跑几步后摔了一跤,随后赶忙冲到了爷爷面前,越过老人的双臂投入怀抱。
“呵呵,命无常理……”反复抚摸着小女孩稚嫩的头发,僵硬的面庞并无表情,却能够借着眯起眼的微微颤动而表达出难得的温情和慈祥,“恶行所招致的大小事物,就连小孩子都不例外呢。”
老人带着女孩,独自住在这座城市的小小角落里。在这座以船舶工业发达的城市之中,既听不见工人的来回呼和,也根本听不见那些报纸小贩的大呼小叫。
遗世而独立,众生为蝼蚁,高高的楼阁上二人相依为命,就好像人间的一切与二人无关一般——老人有此表情乃是岁月积累,各种各样的事物沉淀到了血管深处,就算是不招人喜欢也会碍于这样那样的事情乐得合理;孩子却浑然有此天性,这才能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爷爷……那个大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呀?那天太郎又在问我这些事情,我——”小女孩的话语声,被老人低沉嘶哑的怒火打断。
“自不必关心。昨天所学是否充实才是小孩子的事情,”迅速放松话语,仿佛是知道一开始口吻吓人而在道歉一般,反而逗出了小女孩甜甜的笑容,“别靠近那里,出门玩就好好地去玩。学习有规则,坐立有规则,其人莫不处于——”
“非、理、法、权,还有……还有什么呢?”小女孩转过身,虽然老人身着粗布衣服,每天就这样因为腿脚不便而端坐在榻榻米上,但女孩子却被老人包裹在价值不菲的橙红色面料里,就好像初生的一团火一般,“恶行消弭于道理,但并不见得合乎法律,权力制衡和规范这些,最后……”
老人笑了笑,拉起小女孩的手走到门口,指了指头顶青蓝色的天空,默不作声。
“但是这个世界只有这样的人嘛,罪犯、市民,”小女孩往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张开双臂遥望远方的城市风景,郊外高高的山峰也只有弯弯绕绕的一条路,可以沿着它走去学校,“还有有时候能看见的警察,太郎爸爸那样的法官……这个世界还有别的人吗?”
“哈哈,不怪你,不怪你。你的世界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吴市啦,吴市是看不到‘天’的,哈哈。”只有在这个时候,爷爷才会开心地笑出声,似乎是怀念着他曾经于口中的生活。
他曾经在“天”下的辉煌岁月,小女孩这才想起来爷爷经常说的那句话,“非理法权天”。
爷爷就是念着这句话,创下他口中的不世之业,也慢慢地躲在吴市的城外,变成一个醉醺醺又爱吹牛的老头子。
爷爷常说女孩甚是愚昧,因为女孩总是记不住“天”这个在他眼中最为重要的部分。
爷爷常常要求小女孩要握紧拳头,走向有“天”的地方。
“‘天’吗,可是我不曾……”小女孩的步伐渐渐走远,随着个头越来越高,她才知道自己和爷爷并非血脉相连,个子越来越高,离吴市的中心就越来越近。
一步一步离开山峰,老人已经许久不再回来,家门落满了灰尘,女孩依旧不喜欢那个沾满酒液的门台。
一步一步走向吴市,工人们熙熙攘攘,喧闹声未见停歇,女孩走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答案。
“如果有‘天’的话,我岂不是抬头就能和他对望吗?”小女孩停下脚步,找到那个自己颇为熟悉的角落,木板和棕榈叶围成了一块遮掩极为严密的区域,爷爷曾说过这里危险至极,但自己却从未受到阻碍。
“如果有‘天’的话,我为什么又要去寻找他呢?”掰开木板的一处裙摆,悄悄地从木板间跻身而过,女孩的成长极为迅速,甚至超过了书本上的那些介绍,女孩也常常告诉自己,自己可能不是人类,否则怎么会在那个没有记忆的雨夜,孤身一人,赤着脚敲响了爷爷的家门呢?
“如果有‘天’的话,我看不见他,他真的能看见我吗?”万物寂静,穿过敲敲打打但好像看不见自己一样的工人们,跳下干船坞,抬起头仰望——
不是天空,更不是所谓的“天”。
遮天蔽日,光芒失色,阴影投射到少女的脚下,就好像以前那位站在这里立刻被吓得躲开了的军人所说,“仿佛窒息一般的压迫感倾面而来”。
据说这是吴市真正的奇迹,世界上最伟大,如旭日一般的巨大战舰。
女孩跳到龙骨之间,蜷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橙红色的衣裙已经不太合身,改了又改后只有火焰一半的颜色能让自己满意。
女孩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呼吸如同战舰的心脏一般,有力而灼热。
1941年12月7日,一望无际的海面
“早就说过,你们这样就已经是最好了。”百无聊赖地坐在甲板上,虽然不至于灼热但也有些伤腰,打了个呵欠后,少女决定起身,在周围严阵以待的官兵周围转上几圈,“听说法国那边有可以在甲板上坐着休息的长椅,我也要一个!”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在这艘船上,既没有人能够听见少女说话,也没谁在乎时不时出现的奇怪女式皮鞋印。
她如同空气一般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在这艘船上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一群废物,试航的最后一天松懈点又有什么嘛,跟学校门口的雕塑一样。”女孩捧起指挥室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差点被口中怪异的灰尘味道呛死,刚刚抹干嘴角,就看到了茶杯里的烟头,还有一边昏昏欲睡的军人。
“什么嘛,我才是你们的‘大和’号,我才是你们需要关心的对象。”和周围的小拖船所说的完全不同,自己身上的这群船员既不聊家庭也不聊兴趣,一个赛一个的死板和神经质,今天更是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
心烦意乱,但伴随自己抚摸着舰炮,少女的眼神突然又一次温柔了下来。轻轻将及腰的白发捋到脑后,用干净整齐的指甲弹了弹有些刺手的钢制结构,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
但顷刻间,喧嚣却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嘈杂而聒噪不安,少女内心的平衡与安宁又一次被深深刺痛,忍不住回过头去,她的怒火如同橘红色一般烧结成块:“又在吵什么!不大喊大叫就不会开船了,是吗?”
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却不是争吵和更加高昂的叫喊,而是轰如雷鸣一般的鼓掌声。
“什么事情又这么开心?不是早上才刚刚完成试航吗,有必要再……”声音被死死抓在了喉咙里,再在鞋跟的奔跑声里踏得粉碎,少女一边念叨着赤城这样不全的词语,一边冲到了指挥室里,“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什么日子!”
汗水洒满桌案,颤抖的右手甚至不足够抓起左手,把站在日历前的那个傻子推开。
“赤城姐!是今天吗?我忘记了……”失神的声音响起,万里晴空过,却仿佛晴天霹雳刚刚落下。
“真的发生了吗?”周围喧闹而人声沸腾,却只有少女独自双腿一软,坐在了来来回回的脚步边。
漂亮的橙红色衣裙被鞋印逐渐染污,少女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不是打扮漂亮的礼物。
也有可能,是送给这个世界的恶果。
1944年1月,楚克岛
“疼!你们都给我注意点,动作轻一点!”烦躁不安,明明说好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战列舰的,怎么就因为小小的潜艇鱼雷而受了如此严重的损伤?
“那些潜艇怎么可能,它们怎么敢!慢点……说好只是临时的维修的……”锤了几下甲板,将发辫在脑后再一次扎成一束,跌跌撞撞地走下舱室,靠着走廊的一侧慢慢悠悠,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我的心情是如此的糟糕,以至于连叫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没人能够听见我说话,也没人能够寻找到此刻痛苦万分的我。既然我是如此,那船员们应该也好不了多少吧?
不过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如果说这就是舰船的天性,那我要说不并不喜欢——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嘛,我又怎么去照顾好那些家伙们呢?
“吵吵嚷嚷,敏感至极,低着头在那自己安慰自己!”在垃圾桶上踢痛了脚的我决定先安静安静,闭上眼回忆回忆小时候的安宁快乐。
听说爷爷的孩子也是这样的船员哦,虽然我并没有义务把那样的家伙——所有军舰上的军人,包括那些陆地上兽类都不如的玩意都是一类东西,旭日旗下的所谓“军人”,哼——那样逼着我上去弄伤自己的家伙当做父辈,但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战争结束了,我会和他一起回爷爷的家吗?
“我可能会拉起他的手……”拉起他的手吗,但他是谁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放弃生活,既不是为了崇高的理念,也不是为了保护大家的生命。
“敲开爷爷的家门。”但是爷爷已经不在了吧,爷爷没有自己的家庭,没有自己的生活,和他的孩子一样。为了所谓的“天”奔波一生,然而“天”又何曾关怀人间的“非理法权”。
“要不就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反正我什么都会,不如去花店当个小店员也好啦,嘿嘿。就像太郎的妈妈一样!”但是,太郎也在另一艘军舰上服役,如果他也回了家呢?当然,太郎的妈妈会抱抱自己的儿子,可是她能够闻到孩子手上的血腥味吗?
那太郎的妈妈手上就也沾了血迹了啊,太郎这样的坏孩子,如果能带着勋章回到家乡,一定会很受人尊敬吧?
大家都会去找他握手,大家的手上都会沾满无辜者的鲜血。
我能够在沾满了血腥味儿的吴市,在人人都抹上血迹的广岛,以至于在被血水冲刷过的大和之国生存吗?我不喜欢那种腥臭味道。
“非、理、法、权——天。”我默默念叨着这几个字,却不如爷爷那样可以感受到其中质感,也无言什么快乐,对着光看去,只有刚刚捂着伤口的手还在滴落鲜血。
“加害者本身就是罪犯,他们归来后,平民也会成为加害者的同类,法律庇护着他们,滋润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这就是旭日旗下发生的一切,如此看来,爷爷也不算像喝多了一样迷糊不清了。
“如果有一日,我能胜利归来……”伤口麻酥酥的,原本期待的美好生活全都不见了,随着真实存在在舰体上的伤口一起,将我刺醒了过来。
“非理法权天,同罪,罪无可赦。”
1944年10月23日,莱特湾海战
浓烟滚滚,约翰斯顿正在下沉。
我看到了那个站在船舷上呼喊的金发女孩,不知道她的舰员们能看到她吗?或许可以的吧,但愿能够看见,这样我以后也能找姐妹之外的人聊聊天了。
可惜不是现在,我收紧和服站在甲板上,炮口的风暴自然是不能伤我,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身着鲜艳的橘红色衣装,无人理睬,自然是不能被人看见。
舰船向另一侧翻过身,咕嘟咕嘟地下沉,只能闻到硝烟刺鼻,却无法得见姐妹们所说的恐怖场景,
每次一想到这里,我都能想起来姐妹们的描述——虽然我不曾参加战况如此惨烈的海战,但其中的悲惨画面仿佛能从姐妹们口中化做实体一般。仿佛有一万只手从黑暗的海面向上攀爬,死死抓住波涛,诉说着无故葬身海底的冤屈与不甘。
“海不是红的,”因为血水从来不会在胜利者手中滴落,我将坐在腿侧伤口上的手慢慢聚到头顶,对着阳光看到鲜红色的印迹,“自我们斩断血水离开后,海是黑色的。”
在约翰斯顿的周围,黑色的阴影逐渐出现在海面上。
“没错啊,怎么会有血水呢?这么远的地方自然看不到血,想来不是被460mm的舰炮炸得粉碎,就是——”坐在甲板上瑟瑟发抖的我,看到一名负伤流血的船员被抬锅甲板。
“呜!”喉咙一紧,仿佛是快要吐出来一半,不知道是心疼舰员的天性使然,还是想到了别的。只有救援者才能看到鲜血和惨痛,沉入海底的人们只留下一片阴影再也无迹无踪。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流着血的幸存者歌颂自己的功绩,自己成千成百倍夸大的决心,自己有如神明庇护一般的好运气。
可是有些人已经随着船只沉入海底,后人们怎么了解他们呢?相邻友军所见的一道背影,还是一同喝下陈旧咖啡的涩嘴味儿?根据时间推出的一道道计数,还是沉船残骸里骸骨的模样?
自己的船员们眼里,同类也只是无血的物件吧?或者说他们真的是那些人,那些沉入海底再无音讯的人的同类吗?
“约翰斯顿!”我扶着舰船上的栏杆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期盼那小小的身躯能够听见最后的一声呼喊,来自同类的呼喊,“约翰斯顿!”
所以我要说什么呢?道歉吗,我觉得这样并没有太多用处吧,约翰斯顿不会因此而原谅我的。
但我也无能为力,毕竟我的身躯由那些满脑子“非理法权天”的生物控制着,没有决定战斗与否的自由。
“约翰斯顿……”我默默地跪下手肘,将面庞深埋其中,耀眼的橘红色和服不再傲然,只有对自己同类无穷无尽的遗憾和愧疚。
“你们都没有人性吗!你们都是什么玩意?”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恨不得此刻操控巨炮回头,轰击那群端坐指挥室的野兽。
“我们不是一种东西,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此非脱罪,乃是因为我为舰船,其为“非理法权天”下的野兽。
无论非、抑或理、不见法、枉行权,就算高如天,皆是人性之内,同族为人。只是他们有违人性而已。
但我不一样,在刚刚的那一刻,我或许不足为万物之灵长,但却有有怜惜同类之情。
“我们不一样。”用力将衣服抓出褶子,泪水和仇恨的黑影从远处漫溯而来。
“非理法权天,将是同罪,罪无可赦。”
1945年4月7日,坊之岬海战
“姐姐,你要去哪?”身后的声音让我一惊,SB2C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此时的这个角落却颇为安静。
如果是这么安静的角落,有人家也不奇怪吧?
但是这是大海正中央啊!不,不会是……是谁家的驱逐舰吗?
“姐姐,你要去哪里,这里不安全了。”小女孩的口音一定不是日语,也不像英语或者中国口音,相比之下更类似东南亚一边的腔调。
“我去岸边,你能帮我指个路吗?不要去西面哦,西面已经不安全了。”我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就在我要出声在此安慰时,小女孩却没有哭闹,而是面貌严肃地拼了一句话。
“哪里都不安全了,自北向南,自东向西,都不再安全了。”小女孩的面庞划过一丝泪水,我匆匆忙忙地伸出手,帮她擦去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没有办法,哪里都有战争,哪里都不安全。”我轻轻抱住了小女孩,两人在静静停留海面正中,与其说我这个舰船让人惊异,倒不如说是这个被战火染得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更让人害怕。
“姐姐想去东边的岸边嘛?那里是你的家吗?”小女孩突然发问。
长久的沉默,远处的国家已经满目疮痍,这个曾被祖父统一在家族势力下的“亚洲最强”国家,在那个不知廉耻妄称天数的孙子手上被砸得粉碎。
那里不是我的家,太郎已经死去,妈妈再也种不出鲜花,我本以为他们也幸得鲜血不必染红双手——直到那天,我听说了一张写满了溢美之词的纸张,太郎的妈妈痴痴地盯着那张纸,鲜血正从她的指尖滴落,流得满屋子都是。
“姐姐想去哪里呢?可以多留一会儿吗,都好几个月没有人理我啦,到处都没有人,只能睡着了醒过来,再继续睡下一觉。”小女孩甜甜地笑出了声,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自从那天,那天好疼好疼,后来就疼得睡了过去,醒来后只能随着海浪越飘越远,就到这儿来啦。”
“姐姐想要回家啊,哪怕只是一个容得下姐姐的地方。你呢?等战争结束后,我就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轻轻弹了一下女孩的鼻子,我笑着和女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不想回家,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哥哥也被抓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小女孩低下头,神情失落,“我听那些抓走哥哥的人说过,乘着神风往北,就能来到他们的故乡,那是天下最美最富饶的土地。”
“姐姐啊,乘着神风,能到你的故乡吗?那里有美好的生活,还有能够吃饱的粮食吗?”
“姐姐啊,如果是这样,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一起,乘着神风到了你的家乡吗?”
“姐姐啊,好想见到他们,好想去那美丽的大和之国啊。”
“姐姐啊,我们躲过战火再回家吧,好不好?”
泪一滴一滴地打在衣襟上,我没有理会小女孩的质问,一步一步地离开那我不愿意面对的岸边。小女孩死死追着我,我们俩越跑越远,直到跑到我的本体,那即将沉没的大和号上。
“姐姐,你到底是谁,那个大盒子是什么?”小女孩声嘶力竭,却因为飞机的声响而不敢接近。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爷爷没有回答我。现在想来,爷爷能在吴市住那样的宅子,一定是参与者之一吧,甚至是负责相关事项的。
他用“非理法权天”来回答我,来欺骗我,我这样一个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小舰船。
“我是大和号战列舰,这个世界上最为巨大,无所与敌的战列舰。”我回过头,骄傲地微笑了一下,最后便走向战场中央。
“非为——”步伐这么慢,应该是已经被鱼雷伤到了吧?无所谓了,这是我的结束,也是第一次醒悟,非为胡行,乃是罪恶。
“输理。”左舷中央被三枚鱼雷命中。中坚摧毁,此乃败亡的道理,太郎的一生虽未明道理,但战争的荣耀,化作败亡的道理流进了国民的血管之中,他和他的伙伴们化作污血,沾染了一家又一户的门扉。
“恶法!”舰中央被三枚炸弹命中。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岂有此理!法理早就被视作无物被冲进了下水道,化作指挥室里的疯狂喊叫,医务室里的哀鸣嘶嚎。
“怙权……”左舷中部、后部各中一枚鱼雷。望向爷爷的方向,爷爷这一生都是靠欺骗过活的吧,他那个级别,在这个病态的旭日旗下不存在无罪的说法。爷爷欺骗孩子,还要欺骗我,满口非理法权天,不似人言无人性!
“小妹妹,回家吧,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我摇了摇头,身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小女孩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很抱歉,家里没有爸爸妈妈了,也没有哥哥和你了,乘着神风到不了大和——”
“姐姐,你说你叫大和,对嘛?那跟着你会安全嘛?我好害怕……”小女孩瑟瑟发抖,拉扯着我的衣袖,“你是远处那艘战舰吗?”
“嗯,是的。但你还是离远点……”我点点头,刚想要说出下半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耳边响起。
“姐姐,你真好看,大和号是多美的船啊。”小女孩的声音永远消失在了爆炸的火光之中。
“非理法权天,都是什么狗屁,活该被砍下头颅的玩意。”沉入海水之中,虽然眼睛发酸,但是重压之下却没有一丝眼泪可以流出。
“非为、输理、恶法、怙权,”我默默地念叨着,如果有一天能够醒来,我祈求我能够获得自由和自主的权利,能够生活,能够为和平和自己,还有她那样的小姑娘而战。
若我醒来,但愿我是武器,既是炮火也是盾牌。
若我醒来,既是命令也是意志,既是战舰也是少女。
若我醒来,我发誓,大和——
“再无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