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圣吉列斯《伟大的天使》(八)


第八章
让这个世界完全归顺花了几周时间。摧毁敌人的主要防御工事本就是容易的部分,现在更困难的工作开始了。虽然我在城市里游荡时有过最坏的担忧,这并不是一次有意识的种族灭绝行动——这个星球上大部分人口都在猛烈的轰炸中幸存,现在将被迫为新主人服务。尽管如此,他们的独立机构——他们的军队、政府、行政阶层——已经被一扫而空。
一支远征舰队本身就拥有足够的资源来推行一种新的统治制度。机械教制造船将投下整个制造厂,全部整合并模块化,准备按照标准模式自动组装。政治教育员将被分成数个营派往地面,每个人都准备好向畏怯的新公民传播帝国真理。新总督部门的工作人员将主要由外来者组成,他们中每一个都知道庞大的星际官僚机构如何运作,知道如何征用他们需要的资源,知道如何建立征聘基础,事实上,这就是现今帝国对他们的主要要求。为了落实所有这些还需要几个月的工作,但这些人的工作效率已经十分惊人。他们曾在其他数百个世界这么做过,现在已经成为根深蒂固的惯例。再过十或二十年,伊力克就会成为星图上的另一个点,成为帝国遍及银河的疆域群星中另一个节点。
我又回到了红泪号,计划在那里呆到一切结束为止。在一段时间里城市还会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即使清理小组已经工作过,所以我不想再去一次。我写了一些笔记,我对战役如何进行的观察。我想没多少人会有兴趣阅读它们,主要是因为在一个自诞生以来就处于战争中的帝国里,这样的记录肯定多如繁星。当然,我也写到了他,看到他的那一幕,我能记得的一切。
我继续研究圣血天使的军事行动。我从远处透过望远镜、鸟卜仪和全息地图投影观察,看原体带领他的军队对抗日益虚弱的抵抗者。那是一次奇妙的体验。如果你正确调整仪器并仔细对焦镜头,你可以看到整个作战在你眼前实时展开。你可以认出各个小队,装甲支援,空中掩护,所有这些都在一场编排完美的芭蕾中移动,势不可挡。
我越观察那些光点、位置符号和矢量线,就越能看清那种模式。所有单位,不管是几十个,数百个还是上千个,都是相对于一个中心点移动——领导他们的原体。我开始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对命令的回应。一切都是一个有机整体,一个有着四肢和心肺的生物。光点自然而然地自发移动。我知道其中会有实际的通讯,但我认为必定不止于此。他们的反应太过于迅速,无意识了。他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他们也是他的一部分,他们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的更为紧密。
但我不可能一直研究那些信号。更重要的是,我为研究定制的舰队内部通讯网络有一些奇怪的反馈——一些舰船已经离开了伊力克,然而据我所知近几周内没有改变调动的计划。我无法确定那些船上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也没有人能够——或者愿意——告诉我。我把这些都记了下来,决心一定要查一查。我开始感到不安,尽管收到了调查的邀请,暗地里仍发生着许多人们不知道或不愿谈论的事情。我开始意识到,他们是一个神秘的族群,源于他们的爱好与性情,以及其他因素。他们喜欢居住在地下,远离太阳带来的炎热和病痛。他们制作面具来佩戴,并且精心装饰。
也许我应该更坚定地追究那种直觉,但那时我正努力让自己重新投入工作。我无法长时间写作,而短暂接触到战争的现实让我神经紧张。睡眠一如既往地难以捉摸。在夜班期间,我漫步在旗舰没有尽头的走廊上,迷失在疲劳的迷雾中,脑袋一片混乱。我的梦境变得过于炫丽,炫丽到难以忍受,他们不再带来灵感,而是让我感到莫名的痛苦。原体还在其中,但他的目光不再平静。他现在复仇心切,深陷泥尘与血腥之中。我试着把这些画面从脑海里抹去——它们毫无用处。
巨大的飞船时常被形容为太空中的城市。红泪号不止如此——它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完全封闭的钢铁小行星,有自己的历史、民族和文化。至少数万船员在上层工作。有同样数量的人居住在潮湿空荡的底舱。那艘船的某些部分很少有人造访,我怀疑大多数普通船员甚至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这种转变落差巨大——前一刻,你在灯火通明人员齐整的甲板上,当你经过他们时,船员们向你敬礼,一切都机敏而高效。下一秒,你就置身于一个充满阴影流明失灵的世界里,地板上沾满了外溢的机油,引擎的轰鸣声让人窒息。那里的大多数舱壁门都可以打开,但也有不少被卡住或上了锁。你可能很快就会迷路,发现自己身处阴暗的角落,面对墙上剥落的旧画。那些区域的居民不会直视你的眼睛,而是像老鼠一样仓皇逃走。有些人看起来和我一样恶心,有些人更严重。
我想这是不可避免的。不可能到处都保持光辉的外表,也不可能到这里还完美无瑕。尽管如此,有如此多房间无法进入还是让我感到沮丧,而底舱深处令人不安的氛围也使我震惊。有时,我会在某个人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没有敌意,但他们也不欢迎我。我认为他们是在害怕,也许是非常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在这里,天使本人的太空宫殿里,不可能存在对他们的威胁。
我不能在下面逗留太久,这样可能对大家都好。我需要呆在有稳定照明和洁净空气的地方。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由于我的老毛病发作,又有多少是我在星球表面所见带来的后遗症,但我开始怀疑维德拉说的是否正确,我是否受到了巴尔上有毒环境的影响。我已经采取了所有的对策,但依然可能遗漏了什么。我吃下更多的药,希望它能发挥作用。
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我按照贝尔·塞帕图斯的建议,拜访了船上的档案馆。主记录厅是一个宏伟的所在,设施齐全,堪比任何文明世界的图书馆。这里是一个高大的圆顶空间,高约五十米,墙上书架从地面排列到天花板。众多露台以抛光木材建造,配有大理石的旋转楼梯,青铜和黄金铸造的精致饰件。悬浮流明像宝石一般漂浮在暖雾中。仆役们来来回回地收集书籍,供学者们查阅。这里向来都不太热闹,每次我来拜访,锃亮的长桌几乎都空空荡荡。有时,会有一名军团成员在场,可能是他们新近受限的智库之一,在钻研一些论文或者其他东西。偶尔我会看到其他高级军官,去那里学习历史或分析其他战区的战术报告。
我发现的任何东西都无助于破解眼睛标志的含义。不管怎么说,圣血天使们装饰盔甲的方式都是高度个性化的——我怀疑他们战甲上那些徽记中只有一小部分来自官方计划,更多则反映了个人审美或文化选择。我试图向他人打听那个神秘符号,但都无果而终。我开始怀疑它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毕竟,那里的情况很混乱。
我忙于我的研究,埋首于故纸堆间,它们能告诉我许多关于巴卫二古老部族纹章的知识,就在那个时候,维德拉回来了。当她在我对面坐下,我才意识到我们有多久没说过话了。她看上去气色不错,事实上,是容光焕发。
“工作繁忙?”她问我。
“忙得很。你呢?”
她拿出一台便携式投影仪,调整了一下,然后变出了一个二维投影。这是她最新的作品,一幅战场中原体的半成品肖像。
她很优秀,出类拔萃。这幅肖像让人叹为观止,构图绝妙。但那不是他。那不是我在地表所见,双翼滴血、瞳中燃火的毁灭化身。这是一尊宁静的金银雕像,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地漂浮在圣血天使节节推进的战场上。我也没有看到太多死亡或废墟的存在——只有一场似乎不流血的进攻,让塔楼几近完好无损。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道。
我想说些恭维之词,“这……画得很棒。”
她笑了,“你讨厌它。”
“不,我——”
“我知道为什么。”她凑近来,得意地笑着,“你致力于呈现真相,那是你的态度,你不喜欢粉饰。”
“不,我——”
“可你认为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你认为我们的东道主为什么容忍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哈。你真有趣。”
所以这将是一场说教。我任她说下去。
“这次远征必须成功,必定成功。它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有上百个世界为这支舰队提供补给,所有这些世界都在大量生产枪炮、战舰和支援兵团。每条生产线上都悬挂着这些图像的印刷品,这些印刷品必须是那种能让他们继续生产弹壳和缝制肩章的东西。他们不需要你的污点和细节。他们需要一些东西激励他们早早起床,然后去上第一班。”
“我只是觉得……嗯,他已经够令人印象深刻了。”
“他?可能是吧。但形象必须单纯,无瑕。需要是那种可以在每个世界上都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复制的东西。”
“我明白了。”
“但你将会不同,对吗?你会记录下事物真实的样貌。”
我耸耸肩,“我是说,你选择了我。你知道我以前写过什么。”
“你的名声会给你带来读者。当他们看见你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你看到了大远征带来的曙光,这就是价值所在。”
我不由冷笑,“原来是这么回事。跟我的本事无关。
“你很有才华,你现在只需要使用它。”
我点了点头,考虑了一下,“但问题在于我必须去揭开旧疤,然后看看下面有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抬头看着她,“别担心,他令人惊叹。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不会掺杂任何谎言。但你肯定注意到了,这里所有人,”我环顾四周,确认我们没有被监视。“有点……不对劲。”
她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他们应当昂首挺胸,他们成就非凡。多久来着——五天,征服一个世界?太疯狂了。但他们没有昂首阔步,他们表现得就像自己的影子要绊倒他们一样。”我扬起眉毛,摊开双手。“也许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只是对他们有一种直觉,不光他们,还有他。”
她又笑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标准可真高。”
“不,不要误会。我在下面看到了他。令人敬畏,真的。但你有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有太多事情我无法理解,他们不告诉我的事情。一些船已经回到了巴尔——你知道吗?没有任何标志的船,计划表上也什么都没有。我能发现是因为我那时正手忙脚乱地追踪一个战斗信号。还有,我曾经被某个战士救了一命,然而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我确信我见过他。他们没有对我说实话,也许对你也是。”
我以为她会对此嗤之以鼻。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她没有嘲笑我。“你知道,你可以和他谈谈,”她说,“你有那个许可。”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勇气。”
“你应该试试,你就是为此而来。”
我不喜欢这个主意。光是在他面前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但实际去完成我的工作——想想就令人生畏。我内心的一部分只想回到我的舱室,尝试休息一会儿,或许会撕掉我日记里的所有笔记。
可是,他的双翼曾经沾满了鲜血。
“我会考虑的。”我说。
他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看着我。他眼中不再燃烧的怒火。当时我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记不起他以前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我简直无法想象。他看起来好像从来没有发过怒,就像他那广阔的雕像花园中的一尊雕塑,或者是维德拉的一副肖像画。冷静,安详,坚定不移。
“现在很少有人再问我那些日子了,”圣吉列斯说,“对我来说,它们就像是另一个时代。”
我们单独在他众多私室中的一间里。那时我已经见过其中几个。它们都布置考究,不像你对一位武将期望的那样简朴,而是极尽奢华,装满了精致罕见的艺术品。它们的位置、色彩和造型的安排,都无可挑剔。他是一位收藏家,但这位原体并非贪得无厌或毫不挑剔。我见过他的家乡世界——斑斓的沙漠和有毒的天空——我猜荒漠的审美影响了他的选择。他在赤贫中长大,现在却享受着财富。当然,他有权这么做。
“我相信你的记忆力是完美的。”我说。
我们坐在微暗中,只有半打宝石镶嵌的悬浮流明照亮。圣吉列斯手中端着一杯酒,但没有递给我一杯。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厄里斯跟我提过的卡拉什。
他未穿盔甲,而是身披白色长袍,外罩一件剪裁巧妙的红色斗篷,以便他的翅膀伸展开。他坐在为他量身定做的宝座上。我坐在一把标准尺寸的椅子上,椅子架在一个小平台上,这样我就不会完全淹没在他的身影中。
我没有录下这次谈话。他曾告诉我他不介意,但我从来不喜欢这样做——如果人们明知一切都将转录进复诵核心,显然会对他们说的话产生影响。但他知道我为什么加入舰队。他知道我正在撰写一本关于他的权威著作,维德拉希望这本书能够激励更多的子弹冲制工和制服缝纫工。也许他刻意设计了他的说辞,但我不这样认为。在他的众多特质中,他有一种能力,让你认为他不仅告诉了你全部真相,而且无法不这么做。你相信了他。即使在那时,我也认为这种力量也许是他最大的资本。武器和军队可以让你走得很远,但是被相信的能力,在这个充满欺骗的时代,可以让整个银河系与他站在一起。
“我还是个婴儿,”圣吉列斯说,“奄奄一息。我睁开眼睛,我记得当时看到的景象。第一次眨眼,什么都没有。再眨眼,我在一个充满光芒与巨大声响的地方。第三次,我在一个赤红的太阳下。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描述它的这个词——太阳。酷热难忍,我试图移动——我在某物坠落的残骸之中——并感受到了它的痛苦。我无法呼救,我也不想呼救。我并不害怕,虽然察觉到危险,但我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自己的好奇。”
他啜饮了一口深色液体。
“我好奇我的翅膀,好奇我为何会拥有它们,好奇它们要如何使用。”圣吉列斯微微一笑,“这不奇怪吗?当你还年幼的时候,你是否曾经好奇过你的腿、你的手臂?当然没有。它们生来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些东西是不自然的,是某种意外事件的结果。我可以告诉你,尽管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仍然无法解释它们的来源。它们从来都不像是我的一部分。有时我会有一种感觉,它们属于另一个灵魂,总有一天它们会被从我身上撕下来,交还给真正的主人。谁知道呢?”
“我读了你在巴尔的经历,”我说,“你为了统一巴尔所做的一切。”
“统一。”他看起来若有所思,“第一个发现我的人们成了我的部落,纯血族。他们争吵不休,争论是杀死我还是拯救我。我只是听着,我很清楚,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们也对我没有威胁。他们决定收留我。如果他们做了不同的选择,我就不得不杀死他们,就像我杀死了遍布沙漠每一寸土地的蛇蝎。然后,也许迟早会有其他人发现我,也许我会成为变种人的君主,而不是他们的迫害者。因为我还是一个孩子,你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巧合,谁先发现我。或者类似机会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是引起雪崩的第一块石头,能够被风吹动。即使后来我屠杀他们时,我也不憎恨那些被毒害并变成野兽的人——他们是数个世纪前他人选择的受害者。不如说,我感到与他们有几分亲缘关系。我唯一的前途就是统治一个每一粒沙子都有毒的世界。”
“在巴尔的时候,我感觉到遗毒还在那里。我打听过为什么还没有清理干净。有人告诉我疯狂比抹杀更可取。”
“谁告诉你的?”
“奥利克莎·厄里斯,来自你的辅助军。”
“那我得见见她,我很欣赏她的观点。”他向后一靠,让肢体放松,“我不会让他人干涉巴卫二。那是我们的本源。毒害会给予你赠礼——若你能在他们的蚕食下生存,你也能其他许多灾厄中幸存。你也许在发烧时看到了天赐的幻象。你也许能够转化致命的毒素,成为一个纯净的载体。我从来都不是健全人的君王,不像我尊敬的兄弟罗保特。我一直都是怪胎的主人,并从中学到了许多。我自己就是一个怪胎,一个异类。净化和转变——一直是我们的天赋。我们吸收病害,我们拥抱它,然后在我们的灵魂中,将它变为美丽。”
“就像你对亡者军团所做的那样。”
“不,他们自己做到的,我从我的成长经历中学到了这一点。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已经是父亲发现我很久之后,当时我请求他们接受我,而不是相反。被猎杀者,外来者,弱者——我们始终是请求之人,而非要求之人。所以他们能理解。当我们开始转变时,是他们引导着我,同样我也施加了部分影响。他们已经准备好变得更强大,他们已经准备好蜕变,所以我们一起做到了。”
我环顾四周,你无法逃脱——所有的华彩,所有的装饰。一切都如此壮观,但它可能会变得麻木,就像面对一道过于辛辣的菜肴,你却不得不继续吃下去。“这就是结果。”我说。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圣吉列斯说,“他们是泰拉的渣滓,他们很清楚。这一点困扰着他们,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改变。就像纯血族一样,他们需要另一种形式的转变,不仅是身体,还有灵魂。他们将思维转向创造,转向文明的成就,如此便净化了病害。”
“它成功了,是吗?”
他直视着我,我努力不让自己立刻转移视线。仅仅被他仔细打量几眼,就足以让我掌心濡湿,心跳加速。“你指的是什么?”
“你彻底改变了他们。”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回答。“我们依旧是原来的自己,”他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我们没有变成另一类人——我们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
“但你还是与众不同。”
“怎么说?”
我犹豫了一下,试图找到合适的表达,“我见识过你战斗,我无法把那景象赶出脑海。就像是……你能看到一些我们都看不到的东西,仿佛你有特权可以提前知晓未来。”
圣吉列斯笑了,“那个天赋,”他说,“远比我背上的双翼更有价值。但切莫认为它万无一失。它不过是一种脆弱的能力,出错与准确的频率几乎等同。”他用手指沿着酒杯的边缘滑动,“预知。有时是具体的事物——敌人移动的方式,斧头落下的曲线——有时是更模糊的信息,远征的进展,某个灵魂的命运。”
“这想必让你几乎无往不利?”
圣吉列斯耸了耸肩,“并非如此。预示会让你误入歧途。即便它是真的,你追求实现它时也可能会走上歧路。它可能会困扰你——你预见了一个你希望避免的命运,而在阻止它的过程中造成了更大的伤害。或者你被对美好未来的渴望所惑,抛下了你的责任去实现它,在其中迷失了自我。它确有用处,但我不认为它是一种祝福。”
“那么,你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吗?”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帝国的呢?”
“没有很清晰的细节。”相信我,碎片般的可能性通常都派不上用场。”
“当然,有时候会这样。不过,在某些情况下,这种能力肯定是无价之宝。”
“是的,它曾经起过作用,将来也会有。”
“一切都是为了军团服务”
“军团将继续前进。”
“直到你们成为受全帝国敬仰的楷模。”
“我们已然赢得了声誉。”
“我同意。但你们在这方面有点过分努力了,不是吗?”我感到胃里发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的意思是,这些黄金,珐琅,彩漆,就像你想让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面具。”
圣吉列斯莞尔,王座在上,他的微笑是那么赏心悦目。“在不那么优雅的东西上覆盖石膏假面。”
“我们都在刻意表现,都有自己内心深处想要保密的东西。”
“我们也是如此。”他放下酒杯,双手合十,“但这话从何而来,记述者?只是你一贯喜欢挑剔那些为你而战的人,还是有更具体的缘由?”
“我在伊力克被你军团的一名战士所救。他的盔甲上有一只火焰中的独眼。那是什么?”
“一名座天使。第一领域的分支之一。”
“没有人谈及过他们。”
“是的,没有人会。他们负责监察他们的兄弟。”
“为了什么?”
“纪律松懈,失去控制。”
“我见过你的军团战斗,他们不会拒绝命令,尤其是你的命令。”
“所有机构都自我监督。帝国军队如此,我兄弟的军团也是如此。这并不罕见。”
我累了,毫无理由的疲惫。我太阳穴后面的疼痛越发严重,即使是悬浮流明发出的微弱光线也使我双眼流泪。
“但你的子嗣们有一种恐惧,”我小心翼翼地说,担心自己说得太多了,或者压根就错了,“那些理应无所畏惧的人,对某些事情心存疑虑。也许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使劲眨了眨眼,“或许其他人也有这种感受,或许其他人也察觉到了。我是说,你没有成为战帅。”
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甚至不确定它是从哪里来的。第一次,圣吉列斯看起来吃了一惊。“没错。”
“为什么?”我已经全力以赴,所以只能继续下去,“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的父亲无需说明理由。”
“最受爱戴之人,众人仰慕之人,兄弟中最受欢迎的一个,有着媲美第一的战斗记录。我始终不明白。错失这个位置不让你痛苦吗?这是不公平吗?还是说我们都忽略了什么?”
“你在追寻不存在的东西。我的兄弟荷鲁斯向来是同侪之首,正如他现在仍是。”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给你一个解释。”
他正要回答,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我觉得他即将告诉我他从未说过或是很少提起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确信——可能源于我事后的臆想。
无论如何,回答没有到来。一阵微弱的哔哔声表明有一条紧急信息传入,他移开了视线。他领口的通讯器亮起,我能听到有人说话的模糊声音。大部分内容我都听不懂——圣吉列斯冷静地要求澄清,并追问了几个问题。最后,他说:“为我播放音频记录。”
我也听到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因为这意味着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伊力克这场微不足道的冲突很快就会被我们,乃至所有人遗忘。通讯链路传来的声音,不知经过了二手或是三手,几不可辨,是灵魂在极端威胁下运作的产物。
“这、个、世、界、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