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后续写《鳟鱼》
茱莉亚仿佛又见到了父母和自己年幼的弟弟。
她很喜欢在漆黑无光的隧道里奔跑,喜欢追逐隧道尽头街灯投进来的昏黄光芒的感觉,喜欢与弟弟一起在令人绝望的黑暗中狂奔的风驰电掣,喜欢在黑暗中不时捉弄弟弟,又时不时吓到自己的胆战心惊。
可那天她与弟弟见到的隧道与众不同——出口附近竟然有一个小小水洼,倒映着街灯如豆般黯淡的荧光,他们凑近前,却发现里面是一条鳟鱼,活的,正张圆了嘴巴艰难呼吸。
很奇怪,这么多些天,两个人四只眼睛居然没有发现必经之路上躺着一条活鱼。
睡前,弟弟将这件怪事告诉了爸爸妈妈。
爸爸说,鳟鱼可能是冬天的小溪带来的,夏天很热,水洼越来越浅,鳟鱼也就离死亡越来越近。正说着,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心里想着要是能有鱼吃该多好。
妈妈说,鳟鱼是犯了错的坏小孩变得,仙女们不喜欢晚睡的坏小孩,所以把他们变成了鳟鱼,远离溪流,用饥渴来惩罚他们。她摸了摸弟弟的脸,用满是冻疮和伤痕的手抚平了弟弟额前的乱发。
“绝不会有这样的睡前故事真的发生,”茱莉亚想,“当我们熟睡,鳟鱼却在水洼中挣扎,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是夜,月光如水,透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泻入他们的居室,映得原本油渍遍布的陋居如同水晶宫般晶莹剔透。
茱莉亚轻手轻脚爬起身,穿上衣服,拿上了一只碗,推开家里仅剩的一扇聊胜于无的破门,隐入黑夜。她四下张望着,害怕着,担心着,抵御着黑暗和隐蔽其中的罪恶所带来的恐惧,走到了隧道口。
侧耳细听,却是一片沉默。
“鳟鱼,鳟鱼,鳟鱼。。。。。。”她心中默念,一头扎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那其中的寂静如石墙般向她压来。
一路狂奔,她又见到了那水洼;毫不迟疑地一抄,瓷碗与地面发出了“碦喇”一声,茱莉亚的指尖划过了一些滑腻冰冷的东西,瓷碗多了几分重量。
她的双腿像风车一样轮转,是从前未有过的极速,载着她到了一条小溪旁。
“扑通”
鳟鱼游进了溪水,快活自在,茱莉亚的心也轻松了许多,就像是一名出色完成任务的士兵一样喜悦。
欣喜不能持续多久,回家的道路只有一条:隧道。
又是一次心脏与肺的超负荷运作,她没命地跑,仿佛后面跟着一个恶魔一般。这一次,没有鳟鱼在前方等待,她的心没有了支柱。
她想哭,因为那沉沉如水般的黑夜渗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她的大脑感受到了潮湿,恐惧就如同暴风雨般铺天盖地袭来;但她又不敢哭,她害怕哭声会盖住黑暗中藏着的夜魇向她袭来时发出的振翅声。
没命的奔跑,直到她看见了来时隧道入口处,街灯撒进的柔光。
越是接近出口,晚风就越是清凉,她也就越是轻松。正当她迈出进入光明的最后一步时,一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是一双肥厚,滑腻,冰冷的大手。
世界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个清晰又模糊的世界,机器放出的蒸汽让车间模糊不清,无数的工人埋头流水线前,就像是那条鳟鱼被困于那小小水洼一般。
而她,只是万千手持沉重管钳的工人的一分子而已。
“干活才有出路!只有好好干,日子才会越来越甜!你连这道理都不明白吗?”声音的主人掐住她的脖子,狠命地摇晃。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凶恶地瞪视着睡眼惺忪的她。
刚从梦想中醒转的她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四下张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埋首蒸汽中,如同鳟鱼般挣扎求生,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世界的苦难人们。
现在的月光仍然皎洁,温柔如水,透过车间肮脏的玻璃窗淌进这油污遍地、蒸汽弥漫的地狱。
远处月光下,酒店灯火通明,透过琉璃窗,她看见是肥头大耳的工厂主载歌载舞,与他的下属们庆祝取得全国产值第一的丰功伟绩。
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工厂的计件器仍然在不断跳动。
人可以享受月光,鳟鱼也可;富人们可以纵情声色,为什么我们不能?
她攥紧手中的管钳,用尽平生勇力,全力一挥。
“嘭。”
血花四溅,就如同爸爸脑海中幻想的杀鱼时应有的样子一般。工人们抬起头,带着黑眼圈与烟尘的脸上,有疑惑,也有悲愤。
他们跃跃欲试,他们的眼中,有的是勇气,有的是血性,有的是正义!
鳟鱼困于潦,而有善士相救;今我于重压之下苟活,又有哪路神仙、何处皇帝,施恩于我?方今我为鱼肉,而人为刀俎,惟有尽平生之勇,搏万万人之影从。
她用管钳击碎玻璃,月光直射在她身上,这时的月光,绝不是流淌的溪水,是怒涛,是狂潮,是无数人前行的明灯!
她跃出车间,身后是一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呐喊与嘶吼在背后升腾而起,如海啸奔涌。
管钳与扳手直指那歌舞升平的纸醉金迷之地,这一次,我们绝不会相信他们“好好干,就可以享受幸福”的谎言,这一次,我们绝不会如羔羊俯首虎狼般仰望他们的强大,绝不会期望通过努力成为他们。
我们呼喊着,“我们联合!”
联合起来,再联合起来!
反抗,反抗,直到羔羊成为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