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题
大学,高等教育学府,莘莘学子削尖脑袋都想挤进的地方。即便经过多年的扩招,大学距离普通人也不在遥远,但那些所谓的名牌大学,依旧让各色家庭趋之若鹜。
在上过大学的人们中,对于大学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呢?是刻骨铭心的爱情、紧张刺激的学术比赛、还是同宿舍四年的莫逆之交?
反正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还要数……
考试前七十二小时。
考试在周四的上午九点,距离现在正好七十二个小时。我定的闹铃在七点,刨除洗漱和早饭的时间,我已经自习了一个半小时,只看背完了书的二十分之一。我讨厌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因为在教室里不出半个小时手就会被冻僵,我又不像那些留部长副部的人,可以利用特权给自己找地方复习,所以只好在宿舍里准备考试。
本来我是没有空余注意时间的,但老李定的闹铃在八点五十,刚醒,就非要拉着我去食堂吃早饭,尽管我已经无数次强调我已经吃过了。无奈,在十分钟的挣扎后,我看了看时间,发现手机右上角的数字正好定格在九点,就和老李约定,要在十五分钟内回来。老李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但我知道他绝对没法儿遵守承诺,至少要在食堂拖出一倍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我故意将底线半个小时砍了一半的原因。
老李的一番闹腾,将其他几个室友也陆续吵醒。但他们只瞥了我们一眼,然后翻过身接着睡觉。九点起床不是他们的作息,昨晚,他们一直复习到凌晨三点。我从来不明白他们的用意,而且这种作息极大降低了我的入睡速度和睡眠质量。但我猜他们也一样的讨厌我,因为我七点起床同样打扰了他们睡觉,而他们有四个人,我只有一个,按照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我才是理亏的那方。
考试前五十八个小时。
一整天的学习让我头晕眼花,几乎看不清书上的字。我差不多背完了一半的内容,但这种效率的学习几乎要了我的老命,明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接着这么学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睡觉,老李就用他的枕头狠狠砸在了我的后脑勺。
“你女朋友正到处找你呢!”
女人啊女人,为什么上天要把你们生的如此完美,却又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呢!我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微信的消息早就已经九九加了,其中女友贡献了将近五十条消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理她。坦白而言,我昨天就该开始复习,但她突发奇想,拉着我去钓鱼。老实说,钓鱼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无聊的活动,但和她在一起却很快乐,我们一直聊到喝光了身边带的所有水,一直聊到嗓子发疼,还是不忍分开。现在想想,我们真不该笑的那么大声,否则也不至于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我又花了半个小时左右安抚她,才得赦去睡觉。我向她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这两天都不会有时间联系,她则抱怨,难道复习考试,就代表连给对象说晚安的时间都没有了吗。我回答是的,随后她就把我拉黑了。这样也好,要是通不过这次考试,我会死的相当惨,虽然考试过后的道歉很痛苦,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考试前四十九小时二十七分钟。
醒来时,我满脑子全是负面思想。闹钟响时,我醒了大约两秒钟,然后开始在梦中起床、洗漱、吃早饭。闹铃被设为每五分钟响一次,再倒数第二次响时,全宿舍可能除了我之外的人都被吵醒了。我的下铺忍无可忍,在最后一次响铃时,他跳到我身边给了我一拳,这才把我打醒。
被打醒的我,满眼血丝,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咬下一块肉来。我环视宿舍内所有假装没醒的人,心里充满怨恨,这群窝囊废瘪三,在大街上要饭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混蛋们,也配和我同宿舍,老子研究哲学时,他们还在lg打游戏呢——可惜的是,哲学和lg打游戏一样,并不被放入考试内容,老师不会因为你答得有诗意而对你青眼有加,正相反,太有诗意的考卷,只会被当成故意捣乱被判零分,哪管你是否是一个孤单而有趣的灵魂。
我缓了一会儿,才关上闹钟,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下去,心里满是愤世嫉俗。为啥这群天天睡觉的人,只因为比我早一天复习,就能游刃有余的参加考试,我天天拖着感觉要死的身体去上课,结果却这么狼狈——当然了,平心而论,由于老师废话太多,还总爱讲一些听起来很励志实际上狗屁不通的故事,所以我也没怎么听课。
一直等到我吃完早点,心情才开始好转。尽管这顿早餐摄入了过量的卡路里,但增肥,总比杀了所有室友来的经济实惠。为了追上浪费的时间,我得加快背书速度了。
考试前三十六小时。
正在我背得天昏地暗时,班长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我练过很长时间羽毛球和跆拳道,反应速度极快,加上有些神经过敏,身体总是先于大脑一步行动,突然从背后接近我,或者从角落里蹦出来,都有可能被我下意识的打中要害。
班长让我赶紧把网上教学评估填了,这天杀的教学评估!连个一键选a都没有,还要有主观评价,用手机登录容易被挤掉,用电脑登录又需要连半天热点——由于我们宿舍都办了无限流量的手机卡,于是宿舍长天才的认为,我们没必要办无线了——对于急着复习的我,简直让我头秃——不开玩笑,当下我就掉了好几根头发。
我之所以拖了这么久都没去教学评估,其实还有另一层原因——我不忍心去看自己的综合测评。自从这学期的综测结束后,我就拒绝登入学校的教务系统。上大学之前,我自认为是一个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的人,上了大学后,我写过小说,练过街舞,还自编自导自演过一部微电影——很不巧的是,这些爱好和综合测评加分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为了这些爱好,我没有在任何无聊的学校组织中任职,因此测评时全班属我的分数低,每次一看到我的综测成绩,就让我悲从中来,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考试前二十一小时。
十一点了,我实在无法继续学下去了。大脑疼得像是要裂开。我穿上外套,准备去操场转转。
前几天才下过一场大雪,操场上,本来能没到脚腕的雪被扫成几堆。没人在打雪仗,也没人在堆雪人,所有人都在忙着复习,可惜了这场好雪,不过冷清之余,也正好给了我独自赏雪的机会。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毛泽东的诗,别有一种大气。尽管雪早在几天前便不下了,但看着残余的雪景,我还是忍不住大声吟道。我的声音很粗,有时说话快了,便连成乌鲁乌鲁的一片,听起来仿佛是一头熊在咆哮。而这么一头巨熊,在路上独自走着,突然站住不动,咆哮了几声后放声大笑,任谁也要吓上一跳。
我闲暇时喜欢读诗,但总也背不过,能随口吟得上来的,只有那么几首。下雪,就是北国风光;下雨,就是莫听穿林打叶声;到了秋天,就吟自古逢秋悲寂寥;放风筝时,就说好风凭借力。我不喜欢在心里默念,每次都要大声吟出来,总引来无数人侧目。
考前十个小时。
十一点了,为了明天能有个好成绩,我必须早点睡。我从不在考试前一天熬夜,除非有人拿刀逼着我——不开玩笑,我妈就这么干过。
在考场前也一样。我只在缓解紧张时,会随意翻动几页书,从不会越到考前越激动地复习。这可以说是一种战略,也可以说是一种态度,说它是种倔强,我也不反对……
意识逐渐模糊,尽管眼前依旧一片光明,我还是迅速睡去。
考试前纪元结束,进入考试纪元。
考试半个小时。
我正埋头奋笔疾书,远处不知是谁用纸团砸了下我的胳膊。我没有理他,他便接着又扔了两个纸团。我无奈,只好四处搜寻起来,只见老李正焦急地故作镇定,双眼充满了绝望和恳求。
兄弟和考试,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义气和考试,到底哪一个更容易舍弃?我到底是应该不违背良心却违背道德的去帮我的朋友,还是假装没看见,让货自求多福——虽然他没怎么复习,但说不定有奇迹呢?
这还真是个难题。
考试纪元终结,进入考试后纪元。
考试后五小时。
“同学们,看清楚,这就是考试作弊者的下场!”辅导员站在我身旁慷慨激昂地说道。“记大过,写检查,如果再次作弊,就直接开除。同学们,这可会记入档案、跟你们一辈子啊!以后你们去应聘,领导一看,你竟然在大学考试中都作弊,你说人家能要你吗!”
看着口若悬河地辅导员,我觉得没有个一年半载他的演讲是不会结束的。看着旁边的老李,我都恨不得把这个废物当场发射进太阳——不学习就算了,怎么连个作弊都不会呢?你到底还是不是个学生?
“你知道吗,”我压低嗓子说,“我认为判断和选择能力可能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可靠,也许我应该重新考虑人生中的各项重大抉择。”
“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哪首歌吗?”老李说。
“最佳损友?”
“最佳损友……我去,这你都能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