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两则
(前言碎碎念)隔两三天来一回小的,隔两三个月来一回大的,糟糕的心情也像遵行着什么生理周期似的,这种时候为了让自己能静下心,常会做的就是把各种思绪抽离出来,用文字描绘下它们的痕迹——感觉我能稍有勇气向外拿出的(至少是在想象里拿出),也只有写没人看的东西这一项了。生活的感触就化成文章里的情绪和情节,下面两篇就是零散的,载着不知或者说不愿放到什么地方的心境。写的时候一直循环ichika最早的那几张专辑,莫名就沾了童话的味道,也有点像青春疼痛文学了(羞涩感爆棚)
总之还是自己的风格,和东方关系不大()写得随意,还请见谅

宵暗的妖怪
那女孩是诞生于宵暗的妖怪,她怕太阳。
在生命最初的几年里,宵暗的妖怪,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徘徊,从一处隐蔽转移到另一处隐蔽,直到一个无月的晚上迎来休息。
诞生于宵暗的妖怪,渐渐发现自己受到那神秘母亲的庇护,她会制造黑暗的魔法。
她很高兴,借助小小的一角荫蔽,蓝紫色的鸢尾、金黄色的向日葵、粉色的天人菊和红色的枫树……都是鲜丽地在沐浴在阳光之下,她曾经只能眺望、只能在暗中抚摸并想象它们梦境的东西。
但花瓣和绿叶都是贪吃阳光的家伙,女孩的手和脚踝触见它们,即刻显出焦黑的烧痕,她被这疼痛惊吓到了,带着眼泪跑开。
后来,她能做出的黑暗越来越大,宵暗的妖怪,逐渐有了个想法:把自己包裹在黑暗里。
她唯一舍不得的是那些星星,所以,在黑暗包裹起她的头颅之前,她望着夜空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女孩从此便开始在黑暗中的生活。那是她自由自在的天地,甚至可以在之中腾空而起。
由于看不清前路,女孩也时常撞在挡道的树上,把脑袋撞得很疼。
当然,黑暗只是黑暗,无法与外界隔绝。第一位闯入者是一只体被羽毛的生物,它以很快的速度扑在女孩脸上,女孩即用手把它抓住,她尖锐的爪子刺进它的胸膛,戳破了它的肺部,流出一摊炽热的东西,那生物扑腾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女孩很遗憾自己没能控制好力度,但是她正巧饿了,便开始处理那具尸体,拔出所有的羽毛和内脏,把肉和着鲜血生咽下去,她觉得这顿饭很美味。
有时她也会在地面上行走,尤其是雨后,如果能在前方抹见一具树干,就蹲下身,翻开堆积的落叶,就可能找到蘑菇,女孩很喜欢吃蘑菇。
一天,她在叶丛中找到了两块十分奇妙的物体,它们坚硬、粗糙还十分冰冷,不管女孩在掌心里、怀中放置多久,始终是雪一样的冷,这个特性让女孩始终能注意到它们,不会在黑暗中丢失。
宵暗的妖怪,一直在黑暗中生活,就用这两块物体打磨她的牙齿和爪子,一直在黑暗中打磨。
后来,又有很多生物撞进这团黑暗,女孩都用爪牙把它们的身体刨开,然后饱餐一顿。这种肆意的行为让女孩陶醉,她觉得爪牙能使她变得强大,便更加细心地打磨它们。
炽热的液体一只附着在她身上,她知道那是血,还无法止住,浑身都是,但是在她被包裹在黑暗中,一切都没关系,即使自己是赤身裸体的,阳光也找不到她,她在自己的黑暗中是自由自在的。
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离不开这团黑暗了,这黑暗叫她觉得舒适、安心,她觉得,最适合自己的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看不到外界,也就没有色彩绚丽的花朵和阳光下闪烁的叶片能诱惑她,她便不必承担任何损失的风险,任何物体触及,也都会被这团黑暗并入,丝毫不能引起波澜。她能永远就像冬日里盖着棉被、躺在床上的小孩。
时光就这样流逝过去。
一直到有一天,她很平常地遇见一只毛发丰满的生物,那大概是一只松鼠,女孩突发奇想,把昨夜采摘的蘑菇送给她——此前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但那只松鼠被突来的黑暗吓到了,她四处逃窜,想钻进女孩的衣缝里,又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女孩觉得很麻烦,就把它捏死了。
炽热的血从女孩指缝间流下,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喂松鼠蘑菇的心思,
女孩有点害怕了,利爪和尖牙明明是她准备用来偶然闯进来的危险的家伙的,比如那些同样生着爪牙的老虎、豺狼、尖牙中含有毒素的花斑蛇,甚至是那些拿着铁铲铁插,把它视作危险生物的人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禁不住挥舞它,或许是长久以来在黑暗中潜伏,引诱出了她嗜血的天性——毕竟她是从宵暗中诞生的妖怪——或许就是这样。
这么想来,她也有点讨厌这层黑暗了,它带来了安全,同时也把世界变得无比单调。这团黑暗甚至把自己也变成了不明不白的模样,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想念那些闪烁的星星,甚至是色彩绚烂的花朵、闪烁的叶片,即使抚摸到花瓣、触碰到叶间时,她的皮肤就会灼烧,至少比这无尽的黑暗要好——但这只是说说罢了,女孩心想,自己肯定是没法面对那阳光的,这是自己出生来不由己的、已被决定的。
如果在初生的时刻自己就不用见到太阳,那么自己的生命便是完美的了,女孩这样想。
晚上,她捉到一个走夜路的人,因为她手里提着灯,把女孩烫伤了,所以她知道是晚上。
女孩因为疼痛,禁不住迅速、大幅度地挥舞爪子,把那人分开成了许多块。
女孩在黑暗中摸索,把尸块摞在一起,她先从头吃起,因为脑浆要就着热量来品尝,然后女孩从小腿吃起,接着是大腿、胳膊、肋肉……最后是手掌,那里骨头多,比较麻烦。
啃肉的时候,手指上有件东西咯了她的牙,她就拿出来,想随手甩出去,但因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那圆圆的东西竟然转了几弯,套在了她的手指上——这件事她过了几天(或许是三天)以后才觉察到。
女孩知道这是什么,她竟感到有些伤感,想归还回去,但那只手臂已经被她啃食干净,骨头也丢弃在不知什么地方。
她忽然就生起了愿望,想看看这能套在自己手指上的东西是什么。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宵暗的妖怪,把手掌伸在空中摇晃,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或许那是个无月的晚上,或许是她太长久地处在暗中,接触黑暗的魔法已经同事实脱离。她在树林里奔跑了一阵,在山脊上奔跑了一阵,针似的松叶从脸上拂过,碎石扎破了她的脚掌。
她站在山崖上,在那个自觉得很高的地方,吹了一会儿晚风——这对于她来说已是新奇的经历。女孩流了些眼泪,感到满足,然后屈下身子,把那枚精致的人工制品放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她伸开双臂,继续让黑暗包裹住自己,接着便从山崖上跳了下去,那团黑色在夜空中,坠落一阵,又跳动起来,缓缓地飞远了。
2023.3.29

欣快
他们带着流浪的少年来到森林的入口,对他说,这座森林有久远的历史,里面曾丢失过一件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少年问他们。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在这儿。”
“每个像你一样的少年都曾来过森林,每个人也都只带着他们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走出来。”
“小溪像蛛网编织满了森林,四处也有蕨草和菌菇,林中没有野兽,只有偶尔越过浆果丛的小鹿和在树干里藏坚果的松鼠,放心去吧。当你觉得不用再寻找时,就回到这儿,把旗子拉到顶。其它商队会在夜晚经过,他们会把你带到想去的地方。”
他们说罢,便牵动缰绳,骑着骆驼远去。
此时是黄昏了,少年坐在入口前的一块石头上,看着他们在荒原上淡化成小点。
他感到清凉、芳香的风从身后袭来,林木和草丛们仿佛在召唤他,他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走进那片森林。
第一个晚上,少年遇到了许多他未曾见识过的事物,他在落叶下发现了香气扑鼻的松茸,他望见有只绚丽的鸟停在白桦树枝头,尾羽像是一道彩虹垂入叶间,但他未曾接近,那鸟儿便发出一声鸣叫,扇动翅膀,消失不见了。
银白色的树木结下金黄色的果实,少年用小刀切开,发现果肉十分松软,吃起来,像是刚出炉的面包。
夜色临了,溪边便漂浮起萤火虫,它们散发蓝色的荧光,少年脱下衣服,做成虫网,在溪畔的碎石上奔跑。他把虫儿们装进空水壶里,不一会,腰间便能透过铝制的壶身感到冰冷。
少年还发现了一串黄金钥匙,钥匙环被紫藤串着,紫藤又在两株粗壮的梧桐树间搭着,风一吹过,紫藤摇动了,钥匙串也哗啦啦地响。少年为了取下钥匙,不得已割断了紫藤。
少年还遇见了纯白色的驯鹿,但那时夜已深了,它们对视一阵,便迈开步子相离去。
他像是找回了新生的感觉,所遇见的每件东西,似乎都比怀中的更有价值,于是,松茸经过简单地炽烤后,进了少年的肚子,萤火虫也飞散在夜空中。
少年走累了,感到口渴,便在一座湖泊边蹲下,喝了许多水,又顺手采摘了丛间的浆果。当吃饱喝足,准备找一处地方睡下时,他又发现了湖底散发的微光。
少年跃入湖中,下潜到湖心去,最终把那光芒捧在手心里,那是颗精致的宝石。他从湖水中走出来,浑身湿淋淋的,明亮的月印在那宝石的表面。
“这该就是林中最宝贵的东西了吧。”他这样想着,便怀抱着那宝石入睡了。
待少年醒来,从草地上爬起,身旁的几只小雀受了惊吓,叽叽喳喳地掠过他的眼,落下几点种子的碎屑。
他再想从怀中拿出那宝石,再想在阳光下端详它时,却找不见它了。他凝望清澈的湖水,那里只有斑斓的游鱼,再往下是白砂铺成的湖底。
于是,少年明白了,许多宝贵的东西是难以挽存的,可能一个夜晚,一次惺忪的睡眠,身旁的光芒便会消逝不见,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片巨大的森林,人会疲倦,森林却永远在活动,空旷的土地上会钻出种芽,年迈的古木也终有一日坍塌。
他觉得自己再不可能遇见那宝石了,在湖畔徘徊了一阵,便离开了。
伤感却很快便消失,充满阳光的森林,同夜晚时的仿佛不是一个世界,无数绚丽的色彩在流淌,数不尽的珍奇在闪烁,很快,少年便为这世界感到欣快,他还看见了一条破碎的卵石路,便迈开步子,向森林的更深处走去。
这一天,少年有了经验,他不再追逐、捕捉所遇见的每一个珍奇之物,他抚摸显露在地面的矿石,留心不踩折了脚下的菌菇,面对郁金香花丛中的宝箱,也只是驻足凝望片刻。
整整一个白天下来,他没有从森林摘取任何珍宝,这样,他没有损害所路过的任何景色,不必为之而自责,也不必再为夜晚时的分别而哀伤。
“我要走遍这森林,到那时,挑选一件东西离开也不迟。”少年这样想。
卵石路引起了少年浓厚的兴趣,他便决定先沿着它一路走下去。白天就这样过去了,路的尽头是一间用藤蔓和树干做成的小屋。
又到了夜晚,又到了萤火虫在溪水间飞舞的时刻,少年轻敲动那小屋的门,发现里面住着一位女孩,她身上也散发着蓝色的荧光。
女孩说她的名字是莉格露,她邀请他进屋做客,给他端上树莓汁和浇了枫糖浆的薄煎饼,还在屋顶的阁楼给他准备了床铺。
少年奔波了两天,已经累极了,但他当晚并没有安眠,他乘着女孩熟睡的时候,悄悄溜进她的房间里,就靠着墙壁,蜷缩着坐下。他凝望着女孩,双眼一夜未合,填满了那蓝色的荧光。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少女醒来时问他。
“我怕你会在我未曾留意时消失,我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夜晚总是可怕的……”
“不会的,我一直住在儿。”女孩笑着对他说,少年为此安心。
少年向女孩说明来意后,女孩便领着他在森林里游荡。
这天里,少年总感到莫名的欣快,他发现自己错把火炬花认作风信子了,会笑,走在溪边被碎石划破了脚踝,他会笑,就连呆坐在草地上,仰望云朵飘过时,他也会笑。
他觉得,森林里再找不见比女孩更珍贵的了。
于是,黄昏再度临近时,少年牵起女孩的手说:
“我带您走出这森林吧。”
女孩却笑着对他说:“每个来到这儿的人,都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为什么你还住在这儿呢?”
“因为他们都在第二天黄昏前离去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晓……”
女孩站在溪边,白嫩的脚掌贴在青苔上,被溅起的水沾湿。
晚临近了,女孩身边蓝色的荧光愈发显眼,那是每个人寻觅的梦。
少年为此感伤,他不愿再看见那光,便离开了。
他又开始在林间徘徊,最终发现了这座森林的魔力:向深处总不能走到尽头,出口却只用半天时间就能到达。有时,他也想回到那个藤蔓编织的小屋,至少是和女孩打个招呼,再尝尝浇了枫糖浆的薄煎饼,但他再也找不见那天的卵石路了。
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在林中游荡,最终还是选择了一颗宝石,但没有第一夜所拾得的那般美丽。
他走到森林的出口,把旗帜拉到最高点,然后坐在石头上,等待商队。
清凉、芳香的风从身后袭来,森林在呼唤他,然而,当他下定决心再回去时,驼铃声却随着风来了。
“这便是你寻见的、最宝贵的东西吗?”领头的商人问他。
少年点了点头。商人分给他一头骆驼,带着他启程。
商队爬上了一座山丘,少年便在那里向森林投去了最后一瞥,在那里,一切都很平静,旗杆高高地伫立着,草丛和树叶随风微微摇动,云朵浅浅地浮在树冠的平面上,渗着在夜之前显现的星光。
2022.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