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44话。
【前情提要】
大瘟疫后时代，肉类成为奢侈食物。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决定与超级垄断集团A集团的高价肉展开竞争。南溺水和白守时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她们上了一艘邮轮，才知道最终的见面方式是通过脑机接口，而进入脑机接口的逻辑世界后，他们发现了一只大肉虫……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公众号

肉与骨的先知

四十四  神话的食用方法

全文约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三个成年人都待在树上聊天，这样的情景有点滑稽，然而，当年，他们的前辈牛顿先生，是躺在树下发现了万有引力。
南溺水让白守时给树上的女公爵解释解释，到底怎样用那条大肉虫自身的特点来消灭它。
白守时其实也不明白南溺水到底在暗指什么，但是，他凭着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用他自己分泌的消化液来消化他自己吗？”
树上的女公爵哼了一声，“如果是要管理员提供肉虫的消化液给我们，来浇在它身上……这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吧？它的皮肤本身就能抵抗他的消化液，泼它的消化液，还不如直接泼酸。”
“当然是不需要向管理员求救，凭着你我三个人，用理论分析，加一点实践引导，就能完成。”南溺水回答的很肯定，仿佛已经有了确实的计划。
白守时也很惊奇，他认真想了几分钟，也没有想到要怎样只靠树上的这三个人来解决那只大肉虫，还是用肉虫自己的消化液。
白守时摇了摇头，用请教的口气问道，“南工，我确实想不出来，请你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吧。”
南溺水看了看树上的女公爵，“如果我们帮你解决了这个困境，你是不是会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树上的女公爵盯着南溺水看了十几秒，才说“正常来说，帮我解决困境，是给你们的考题，我是不欠你人情的，但是，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不向管理员要求物资支援，就凭着我们三个人来完成这件事，那我佩服你……”她停下来，想了想，才接着说，“当你解决了这个困境，就能进入南方的成功领域观察，到时候，我愿意做你的导游，回答你的提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就说定了。其实，我猜测你设计这个大肉虫的时候，是考虑了很多风险控制的，所以，这个肉虫出问题的方面，反而是繁殖系统的不稳定，而不是其他系统，它堪称一架精密的有机体机器。然而，越是精密的仪器，越容易出问题，你仔细想想，它的行动模式，是不是有某种潜在的危险性？”南溺水给了树上的女公爵一点提示，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接说出答案，反而就没趣了。
“我是按照自由放牧模式来设计它的，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生命器官，因为，器官越少，越不容易出问题，所以，我甚至没有为它设计眼睛，只让它凭借味道寻找食物……它的皮肤也是很好的自我保护结构，我想不到它在行动模式方面有什么短板？”
“好吧，那我再给你一个提示，你作为一个生物系的学生，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衔尾蛇吧？”南溺水给出了答案。
衔尾蛇？
当南溺水说出这个名词，白守时和树上的女公爵都觉得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答案。
说来有趣，神话里总是有某些意象，在科学发展的过程中，会得到科学的解读，哲学的引申。
就好像，虽然有各种美食，但是人类最钟爱的，其实永远是碳水化合物，再好的菜，如果不配碗米饭，或者面条与饼，吃着吃着，总是觉得缺点什么。
与碳水化合物类似，在不同文明区域发展的人类，彼此之间却总有些相似元素的神话与传说，有人类文化学家说，那些超现实的感知，也许是埋藏在人类内心的某种超级记忆。那些神话作为母本，会在不同的文明时代印证某些忽然发觉的真理。
衔尾蛇是个古老的神话形象，会被人引申为贪婪。
在东方神话里，也有与衔尾蛇对应的形象，比如饕餮，据说饕餮吃到最后，也会忍不住去吃自己，凡是善于吃的存在，总是难逃吞噬自己的命运。
树上的女公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明白你说得这个哲学象征，但是，就算是在理论上，它能自己消化自己，我们要怎样引导它？”
白守时笑了，他想明白了，“南工已经说了，是用衔尾蛇的方式，那当然是让这个肉虫的头部接触到他的尾部啊……我觉得，比起衔尾蛇，蚊香结构，会更有效果，衔尾蛇模式，过于理想化了，一旦出了偏差，就容易玩脱。”
“白厂长，你真是聪明人。这个问题，如果是金木鱼他们来答，金木鱼要想半天，车进三可能自己拿着铁锹直接去做了。”南溺水觉得白守时去做豆腐肉这种过于务实的项目，真是浪费天赋。
白守时笑着摇摇头，“南工你才是真厉害，这么短时间，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白守时接着对女公爵说，“我相信，你在设计的时候，一定考虑了很多可能性和现实的应用性，你肯定是个出色的基因工程设计师。然而，正是因为设计的完美，而且，这个基因工程产物对设计意图的执行也近乎完美，它才更容易被利用。”
首先，这是一个圈养用的畜牧型生物，理论上来说，牧场不是无限大的，而且，从成本维护方面来说，这个没有眼睛的大肉虫，也是要尽力避免它会撞向墙壁或者粗大的树木，所以，我不知道你具体用了什么方式来为它设置避险系统，至少，从我看到它出现的这段时间，以及我看它留下的行动路线，它都没有撞树。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是有办法，对它的前进方向进行干扰逐步把它引导成沿着一个曲线角度行进，最终，让它进入一个循环路线，也就是在大地上画了一个圈，甚至可以更加精细的控制它的行进角度，让它按照蚊香内循环的状态，不断向内旋转，最终，让它自己在大地表面侵蚀出一个环形的凹槽，而按照生物的惯性，它就会在这个环形中不断绕圈，让地表越来越深陷，而同时，它溶解的只是泥土，并没有更多的植物来供它取能，所以，慢慢地，它就被自己耗死了，整个行动的执行难度，就在于，如何控制它的转向。而这就需要你这个设计者，告诉我们，它的行动规避机制，是如何设计的。
听白守时认真讲了好久，女公爵终于明白了南溺水的构想，她忍不住不停微微点头，“你们太狠了，竟然这样捉弄一只虫子，你们小时候，是不是那种拿着放大镜烧蚂蚁的小孩？”
南溺水没有接她的挑衅，只是接着问，“这个大肉虫，确实存在规避机制吧？”
“是的，它没有眼睛，也不是声纳探索，只是凭借对味道的判断来行动，所以，理论上来说，它确实是不会撞向树干的，因为树干区域的味道是不同的，没有生物性墙壁的味道，更是它要极力避免和远离的，我们为他设置了警戒味道，就是为了把它圈进在牧场范围内，你们竟然能猜到，佩服。”
“警戒味道是你设置的，那么，我们可以不向管理员申请，就在这里直接调至出警戒味道吗？”白厂长的加工车间工人的本能冒了出来。
女公爵点点头，“可以的，警戒味道并不难调配，只要我们调出警戒味道，是能改变它的行进方向的……唉，毕竟是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家伙……想到真的要自己亲手毁了它，有点感伤啊。”
“您就别感伤了，你真的喜欢生活在这个困境中吗？我们赶快动手吧。”白厂长安慰女公爵。
“所以，你是带着警戒味道喷雾的？尤其是对自己所在的几棵树和水源区域，设置了安全保护吧？”南溺水说着，认真打量了一下这棵树的四周。
白守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漂亮！你们两个人都很让人佩服。女公爵阁下，你竟然一直没有想到利用警戒味道来修理这个家伙。你有没有试过，用警戒味道，把它直接圈在一个小的活动范围内，也足以慢慢饿死它吧？”
“不要给生物极限考验，尤其是这种没有大脑，只有多个神经节的低等生物，它们的行动模式，其实无法完全预测，我是避免把它逼入绝境的，免得它产生极限进化。只是用警戒色画个圈，是无法完全困住它的。还是你们的衔尾蛇战法，更有可行性，让它沿着一个活动轨迹，慢慢侵蚀地面，等他在一个坑里的时候，才算真的困住它。”树上的女公爵，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罐喷雾，看容量，大概和日常用的室内蚊虫喷雾大小差不多。
“这些能喷多大的范围？是要完全覆盖，还是说，某个物体上，只要大概有一定存量的这个味道，就足以让那只大虫子转向？”
女公爵慢慢详细地开始解说警戒味道喷雾的使用方式，以及那只肉虫的行动本能。
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设定，这只肉虫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习惯性向右转。
显然，这是一个人类的自我习惯的延伸，因为在不同文化规则下成长的人群，是存在的不同的避险方向选择的，尤其是那些习惯了开车的人，它们的避险方向，是和交通规则类似的。
在右侧通行的国家里，人们面对前方禁止通行的场景下，比如发觉自己要撞向前方的东西的时候，人类的下意识，是向右转的，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人会急停，只是停住前进，却不转向。
三个人又认真探讨了一下关于那只大肉虫的行为模式习惯，开始制定了行动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的执行还是有一些危险性的，因为，他们三个不得不用争取时间的方式，来设计陷阱路线。他们能使用的路障选择物不多，甚至可能要亲自充当可移动的救急“墙壁”。倒不是因为他们三个人急着离开，而是因为那只肉虫的行动轨迹是不确定的，如果一个陷阱区域还没准备好，大肉虫就冲了过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最终，他们决定使用可移动型的障碍路标……用高大的树木枝干制作，这样的障碍路标，大概需要四十根左右。而从树上弄断这些比较粗大的枝干，是很需要力气的，幸好，树上的女公爵原本的生存道具包里，是有柴刀的，而且，她也用这柴刀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树屋。
三个人做了基本的分工，白守时和女公爵负责制作障碍路标，南溺水负责观察选择地形，以及追踪观察大肉虫，选择出一个适合设置路障，行程环形运动轨迹的区域。
准备工作的过程是枯燥的，也是有点紧迫感导致的焦急感，那把其实处于意识世界中的柴刀，竟然会卷刃……这种拟真设定，此时让白守时很恼火。
树上的女公爵有计时设备，他们边工作边计算，发觉，制作一根可移动的障碍路标，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这意味着他们要不停不休工作四十多个小时，才能准备好需要的路标，而考虑到后面的临阵布置，这个行动，需要七十个工作小时。
“我们吃点东西吧，只是工作，对身体不好。”树上的女公爵忽然提议。
“我们不是意识体吗？就算有拟真功能，我们其实不吃，也没关系吧？”白厂长考虑吃饭是浪费工时。
“是的，理论上来说，我们现在的身体是拟真身体，就算会觉得疲劳，其实，也不会有肌肉分解现象。但是，如果我们进行吃饭这个活动，我们的精神本身会振奋啊～吃，这个行动本身，就会带给我们力量感和解乏感。”女公爵接着劝说。
南溺水想到了关键，于是点醒白守时，“这可是试验用生物的肉，等我们脱离了这个困境，在真实环境中，可能就吃不到了。”
白守时这时才觉得自己真的不够细腻，没有捕捉到女公爵的真正用意。
一个失败的科学家，一个没有完全按照功能脚本生活的饲养生物，他们一起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了，度日如年般的折磨。
南溺水他们两个跟着女公爵，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换了七八棵树之后，才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
这棵树有多么巨大？在它最低层的主要枝干上，立着一个电冰箱。
“为什么会有电冰箱？”
“因为，他分裂出来的肉类包的储藏需要电冰箱啊。”女公爵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白守时仔细检查，发现电冰箱的电源插头，是插在树干上的一个插座上的……
算了，算了……不要太追究这些进化树的分枝上的怪人的逻辑。
“不是说，这些肉虫的分解部分，可能会含有它的不可控幼虫吗？”
女公爵耸耸肩，“那又如何？我们日常生活中，有那些食物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们只要烤熟了就好了，没有任何食物上的寄生生物，能扛过100摄氏度以上的持续高温。
女公爵打开冰箱的门，取出一块肉，那块肉，确实像是残余的一个立方体。
好奇心本身是最难压制的，虽然对这个肉类的品质安全问题充满质疑，但是，真的看到肉包的时候，不仅白守时凑近了全神贯注的观看，有点“晕树”的南溺水也站了起来，凑近了观察。
仔细看，这个肉虫分离的肉芽包，确实不像是日常所见的牛羊肉的质感。它的肉质或者说构成物质，更加像是昆虫的体组织。高蛋白质的质地，却不是人类常见的动物肌肉组织。
“其实很好吃的，尤其适合油炸，不过，简单炒一下也能吃，不建议清蒸或者炖煮使用，拿回导致喝浆糊一样的感受，哦，如果你是个习惯了喝蛋白粉的健身分子，也许你能习惯。”
“不要告诉我，你在这棵树上还有个厨房？你这根本就不是发配，更像是度假隐居啊。”白守时打趣道。
“当然有厨房，我自己亲自建造的。当然，里面的餐具厨具和电器设备是向管理员要求得来的。”
白守时想了想，扭头对南溺水说，“我们工厂没有那么多工程师，倒是你们工时，可以学习一下，也许学会了，就不用干老本行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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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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