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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兜发源于山体的清冷溪水绕着石台走了个过场后又流回了山缝里，不算湍急的水体上叠着一层血沫，因为再往高处走一点，就是被战锤砸碎的吸血鬼尸体。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从尸堆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发青的眼睛抽了抽，往那吸血鬼奴仆的尸首上啐了一口：

    “杜兰，这些吸血鬼也没啥的啊。”

    “这些应该是很低级的吧，光凭这样的战斗力可不可能攻陷我们的大厅。菲瑞兹，请不要放松警惕。”

    满身是血的警戒者红着眼叮嘱着这位诺德战士。

    “我不怕，这种杂碎来多少我杀多少。”

    “别逞能，我可不希望到时候看到被吸血鬼感染的你来求我治疗你。”

    菲瑞兹不屑地哼了一声，拍拍胸脯：“我现在还没受伤呢，就凭这几个吸血鬼装模做样的恐吓手段，那次能被吸血鬼攻入雪漫，属实是巡逻守卫的大意疏忽。”

    “不，也许是你相比城破那一日成长了不少，不管怎么说，我很佩服你的矫健，或许完成复仇后你可以教教我用剑。”

    “很多诺德战士都是双手称雄的，不过我做守卫那些年一直喜欢盾牌与短剑，能攻能守，粗中有细。”菲瑞兹敲了敲手中的黎明守卫盾牌，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

    看着杜兰把沾着吸血鬼脑髓的长柄锤扛在肩上冲自己竖起大拇指，这位年轻人一鼓作气背过身去提剑直面开启的古墓入口：

    “这次我来当先锋，你跟在我身后帮忙打打掩护就行。”

    话音未落，呼啦啦的，一群蝙蝠就从甬道中冲了出来。有几只撞到了菲瑞兹胸前的盾牌，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当周围重归平静时，菲瑞兹突然觉得心里没了底气，试图靠后贴紧杜兰，但得到的只有来自后背的一记撞击。

    从踉跄中站稳的菲瑞兹急忙转身摆出防卫的战斗姿态，“杜兰！敌人出现了吗？！”即使是被恐惧驱使而发出的令他太阳穴发痛的叫喊，也无法在眼前这片虚无中产生一点儿回响。周围的一切都被这种无法观测的黑暗包裹并吞噬，连同自己的战斗意志，以及上一秒还跟在自己身后的杜兰。

    “发生什么事了啊，杜兰？杜兰！操！！！”

    越是恐惧，周围的黑暗就越靠近自己，菲瑞兹急促地呼吸着。

    “跪下，诺德人。”

    平日里只装女人和酒精的脑子里突然挤满了这句命令，一瞬间的剧痛甚至让菲瑞兹丢掉了手中的剑与盾牌。

    在无法抗拒的命令下达之后，菲瑞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双膝跪地的碰撞声在不断重复的女声中响起。

    “我的名字是，莎罗尼雅，你要铭记于心，这个名字代表着绝对支配，你绝对不可以反抗恕你死罪的女王！”

    对方的声音洪亮而庄重，给人以绝对压迫感且找不到源头，仿佛声音的主人是一位魔神。

    剧烈发抖的身体除了向前极力匍匐外似乎别无选择，菲瑞兹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状况，显然，这个叫莎罗尼雅的敌人也不想让自己做更多思考——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中不断重复，自己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反抗我，只有死路一条！”

    仿佛一阵惊雷滚过，菲瑞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周围的气温似乎达到了冰点，绝对寂静中菲瑞兹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无力跳动了，窒息感从体内蔓延出来，一点点吞没了自己的求生欲。

    那就先听她的话吧，不做反抗……

    “现在，我允许你与我对话，菲瑞兹。”

    同样的声音换了更温和的语气出现，令菲瑞兹仿佛真的获得赦免般不由得喉咙发哽：

    “您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样子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将会是你唯一的主人。怎么，以为渡过了几道难关，就觉得能支配自己的命运了么？”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轻蔑，菲瑞兹真切的感到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事情：

    “你怎么，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我的事情？”

    自己那发颤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我来救赎你，”菲瑞兹拼命忍住了想要叩头谢恩的冲动，“你会是一位勇敢的战士。但生命的选择永远不应该被勇敢绑架，看看你所做的一切，如今的你只是杜兰实现自私复仇的工具罢了。”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你胆敢质疑我？”语气并未有太多波动的女声贯穿了菲瑞兹的身体，令他感到身体某处正在结冰：

    “我不敢。”

    额头已经碰到了清冷的地面了。

    “你没有必要非得与血族作对。你对吸血鬼的仇恨，不过是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你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何必非要急着送命？接纳你一直深藏于心底的真实吧，没人有资格强迫他人放弃生命。”

    声音变得如此温柔，菲瑞兹有些迷惘了。

    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是多么惬意啊，如果不是被那帮一心想用舆论操控自己的“朋友们”逼迫，现在的自己应该也在重复过去那种简单快乐的生活吧。复仇了又能怎么样，被迫踏上一条注定要被鲜血染红的道路，为了那些自私的混蛋人身安全要先献出自己的生命，这算什么啊？

    这算什么啊……

    菲瑞兹感到一股股的痛苦浪潮正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朋友已经畅饮松加德，驱逐自己的雪漫居民仍将自私贯彻到底。

    “接纳我吧，菲瑞兹，我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如同是女神莅临一般，菲瑞兹感到了黑雾被破开，一束不存在的温暖光芒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种奇怪的冲动，就像愿意以身殉道的信徒那般，他想把自己的一切一并献上，给这位愿意接纳自己的尊贵女神——

    正要开口答应时，菲瑞兹听到了身边一丝呼唤，转过头去，他又看到了杜兰。那张温柔而熟悉的脸上沾了些污血，正带着和蔼笑容看着他。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杜兰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也是跪着的，露出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猩红且狰狞的疤痕，步袍上满是血污，双手被捆绑在背后，两柄铁剑扎穿了他的身体，亡命牌一般站在他被压低的肩膀上方。

    虽然形态显得极其狼狈，但菲瑞兹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屈服。

    终于，杜兰在这团阴郁里似乎泛起了点点金光，比所谓女神更温和地劝慰着菲瑞兹：

    “不要屈服，因为堕落比死亡更可怕，我的朋友。”

    菲瑞兹艰难地咽着唾沫，随着最后的话语出口，杜兰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

    不是被漆黑吞没，而是如同绝望的一处破绽一般，将更多光明与希望引了进来。

    菲瑞兹感到一股极冷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头顶，发僵的脊柱几乎要胀裂开来。

    他发不出声音的灵魂于莎罗尼雅的诘问声中极力回应着杜兰的忠告，在一切得以澄清之后，杜兰的尸首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探向菲瑞兹的胳膊被一把铁斧截断，干枯的脸上失去神采的眼睛倒映着墓穴入口的火光。菲瑞兹察觉到自己也确实在跪着，被迫侧着的头宛如等待处决的囚犯。

    听到身后甬道里响起的清晰谈话声，他才彻底明白这股寒意究竟从何而来：

    “刚刚那光明法术是什么？”

    “清醒法术。”

    “就是它让这个诺德人摆脱精神控制的么？”

    “不是，这压根就是一个醒酒用的。”

    “还好，我们的狗狗还没松开那莽汉的脖子。”

    菲瑞兹感觉来自后颈的酷寒几乎要将自己的内脏与脊髓一起冰冻，于是极力叫喊着“放开我！”，被他的吵声中断谈话的两位女性吸血鬼慢悠悠地走到他背后，年长的那一位率先开口：

    “我就是瓦奇哈的血族，莎罗尼雅。我还以为能补充一名被你们杀掉的吸血鬼奴仆呢……不过你刚才违抗我的意愿仍然任性地做出了属于你的选择，这让我感觉很受你这等凡人的冒犯啊。”

    在法术运作的簌簌声里，一个声音更加清甜的女孩子向咬着自己脖子的狗下令：

    “为此付出代价吧，年轻人~匈杉，上！”

    撕扯声混杂着剧痛帮助自己理解着视角的急速反转，菲瑞兹感觉自己的脖子撕开了。在逐渐无法辨识距离的模糊视野里，这位诺德勇士看到了一截白骨横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我的脊柱…吗？”

    他的声音微弱但咬字清晰，可惜并没有人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

    “莎罗尼雅大师，他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搞定那些尸鬼啊？”

    同行的吸血鬼女孩蹲下抚摸着钻进怀里的死亡猎犬，这种没有耳朵还如比特犬般的凶恶亡灵生物此刻正满足的享受其主人的抚慰，毒牙上散发的寒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化作点点冰晶飘落下来。

    “我已经烦了，就不该把这些废物新人跟奴仆一块放门口的。前一批当先锋的被尸鬼劈成两半，剩下的派去看门又被这两个警戒者砸成了肉泥，真是气死我了。”莎罗尼雅不爽地踢了猎犬匈杉一脚，痛觉迟钝的死亡猎犬赖在随从怀里无动于衷，莎罗尼雅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要不要先回城堡复命？”吸血鬼女孩用泥土塞住匈杉的鼻孔，姣好的脸上浮现出快活的神情。

    “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向哈孔证明洛基尔的无能了。因为个凡人的日记就如此大动干戈，简直想建功想疯了。”

    吸血鬼女孩看着昏死过去的菲瑞兹，舔了舔自己的尖牙与上唇。甜美诱人的血腥味正随着空气流动朝她招手，躁动起来的匈杉被主人用湿泥封住了口鼻。

    “那这个还算完整的家伙怎么办，便宜后面那些人么？”

    莎罗尼雅的手指正在菲瑞兹的身上探索，她心里不住的赞叹菲瑞兹的脸蛋与身材，听到随从发问，她果断的下了决定：

    “我不会让他落到其他女人手里的。黛莉卡，把他也带回去。”

    “是，大师。准备走啦，坏狗狗。”黛莉卡对自己宠物吐出自己亲手塞实的泥土的行为很不满意，索性起身在莎罗尼雅忙碌的时间里教训起了匈杉。

    安静的雪山里，一头插着冰锥的死亡猎犬哀嚎着冲出了暗洞墓穴的外部入口。

    太阳早早地被群山挡住，苍白的雪景也因此镀上了一层金辉。两小时前刀锋和莱迪亚根据地图上的批注确认抵达目的山峰后，便让星光先回风盔城的马厩了。

    两位冒险者点起火把，慢慢挤进了目的地这黢黑的洞口。

    血腥味游荡于整个洞穴，过道内全是喷溅式血迹和人类残肢，尸体数量庞大，他俩不确定其中是否包含菲瑞兹或是杜兰的尸体。

    “那个警戒者和菲瑞兹还没到么？”莱迪亚用木棍翻挑着尸堆发问。

    “很难说……你不要像拿号角那次乱跑，”火把忽明忽暗，猩红的尸骨堆在血迹斑斑的墙上投下狰狞的阴影，冰冷的山溪推着黄黑色的厚重血沫流进缝隙，极其糟糕的感觉充斥在两人周围：“这地方实在是太瘆人了。拔出你的武器，警戒可能藏在暗处的敌人。”

    两人战战兢兢地打起火把捏着缠上银丝的钢剑穿过墓穴甬道，来到了中庭，这里有一片积水，尸体都堆积在洞穴前庭，这里看不出有战斗过的痕迹。能松口气之余，刀锋又翻找起了被砸开的石棺。

    “我觉得吸血鬼们应该是特别清理了这里，因为我在这几口棺材里只能找到两个金币。”男爵沮丧地分析道。

    “按这样来的话，他们可能已经撤出墓穴了。我们的任务算是失败了吗？”莱迪亚抬头凝望荧光闪烁的山洞石壁，清澈的水流自上而下汇入脚下的水塘。

    “我们的任务不是追杀吸血鬼，我也不希望你去冒这个险，莱迪亚。”男爵抓起一抔骨灰撒在潮湿的泥土上，凝重地看向高出水面的基台：“我们只是来调查吸血鬼在这里寻找什么东西的，如果造成外面尸堆的怪物还留在这个洞穴里，那我们就绝不可以贸然行事。”

    “我明白。”莱迪亚沉沉地应着，外面那堆尸骸看起来像是被故意破坏的，大腿胸腹等处能看到明显的撕裂痕迹，换言之就是这些尸体原先大部分都是保留着人样的。应该是中型生物破坏了好好的尸体，野狼么？或者是熊？天际不存在刀锋担忧的那种浑身长满武器的可怕怪物。以及前庭的血腥味实在是太重了，直到现在自己鼻腔里好像还能若有若无的闻到有铁腥味，令人作呕。

    不必过分为冒险伙伴的安全舍弃探险勇气的，这样做可一点都不浪漫。盯着刀锋蹑手蹑脚的背影，莱迪亚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

    侍卫收起长剑摇着头朝男爵靠近，想尽快向男爵澄清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伸出去试图拉扯对方护甲裙边的手突然被对方握住，莱迪亚对上了刀锋放大的瞳孔，他把脸凑得很近，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

    “熄掉火把。这里照明条件不太好，我开夜视带你潜进去，注意脚下的情况。遇到敌人也不要太紧张，保持安静，跟着我就好。”

    刀锋的言行出乎她的意料，莱迪亚红着脸将火把整个浸在了水池里，火焰在水中挣扎着发出嘶嘶声，象征着不满的青烟转瞬即逝。

    这样谨慎的探险倒也不错，紧扣着刀锋右手的莱迪亚这样想。

    一路上倒是安静的不得了，损坏的石棺与打碎的瓦瓮横七竖八的倒在过道两侧，周遭墙壁上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两处毁灭法术留下的痕迹。墓葬集中点的地板上有很多血迹，尸鬼的尸体被拆成几截散落在火盆下方，再深入墓葬，则来到了寒霜蜘蛛的领域，这里堆着这些大块头蜘蛛的残骸，刀锋自然能明白前庭的尸体堆应该都是被吸血鬼们从墓葬中清理出来的。

    那种恐怖的怪物并不存在。男爵理所应当的放松了警惕，和他的贴身侍卫漫步在被吸血鬼们清理过危险的古诺德遗迹里。

    直到看到了那个小山一样大的寒霜蜘蛛尸体后的小木门，他俩才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原本空旷的走廊临渊的地方修着几簇小护栏，寒霜蜘蛛发绿的内脏现在流遍了石砖地板，它那对恐怖的毒牙上穿着一个男人，根据其略显狰狞的样貌以及伤口处的灰烬能确认其身份是吸血鬼。应该就是这个吸血鬼做完尸体处理工作后，准备追随其他同伙脚步却不幸被留着一口气的寒霜蜘蛛偷袭——一击毙命。

    “刀锋，这尸体里面还是温的，那些家伙会不会还没走？”

    “我们可能来得刚刚好，你准备弓箭跟我潜进去，在确认敌人数量前先别搞出太大动静。”

    “了解。”

    在这个偌大的洞穴里，能看到围绕着地下湖有着一圈诺德古遗迹，在这个地下湖泊中心，屹立着一座平坦的祭坛。跪在祭坛外围石台上的警戒者阿达瓦拉德身下鲜血淋漓，他的两个膝盖都被瓦奇哈吸血鬼洛基尔剜了出来。尽管虚弱的他脸色苍白声音发抖，但他始终都没有屈服。

    “你的折磨对我是没有效果的……吸血鬼。我对斯坦达尔的忠诚远胜于你的欺辱。”

    “那你就去拥抱你的斯坦达尔吧。”

    斧头砍进了阿达瓦拉德的胸口，喷溅出来的鲜血浸染了丢在一旁的研究笔记，刀锋和莱迪亚在高台上目睹着这一切。

    “嘿！洛基尔，就为了安全把他单独带过来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就这样把他杀了？”一个暗精灵吸血鬼不满的提出疑问，洛基尔摆摆手，不以为然：

    “你不是一直看那些傲慢的新人不爽吗？对这样的合理减员行为有什么不满吗？”

    “你最好能确保这个墓葬里有哈孔想要的东西。”面对洛基尔的讽刺，暗精灵吸血鬼也不甘示弱。

    “我当然有信心！等我找到它，回到瓦奇哈，就连加兰他们都要敬我三分。”

    “哼，可别忘了究竟是谁扶持了你的计划。”

    “少说几句，外面的迈斯敦还不知道被我们复活的寒霜巨蛛杀掉没有，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们血祭的事，你我二人联手可能都打不过他。”洛基尔的语气骤然变得凌厉。

    “那你先松手，吸血鬼奴仆的鲜血应该已经灌满中心岛的祭坛缝隙了，你真的确定吸血鬼的遗物就该用鲜血启动这种行为逻辑有效么？”

    “当然，哪怕是失败了，我们一样可以通过唤醒这里的石像鬼来拖住迈斯敦——从这个古墓里搜罗来的财宝我们留下三成，剩下的献给哈孔，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吃亏。”

    “你无下限的程度简直让人觉得可笑，”暗精灵吸血鬼冷哼一声，朝地下湖心的祭坛岛走去，“不过我唯一看好你的正是这一点。”

    石头雕砌成的圆形祭坛呈靶环状，中段与外环分别修葺出尖角装饰环，几个质地不明的火盆棋子般摆插在匝道内，围绕着正中心凸起的石柱倒着两具尸体，鲜血从他们的身下顺着石缝淌入地下，影影绰绰地唤出一些飘渺的紫色雾气。

    在确保附近只有这两个吸血鬼后，莱迪亚想抓住机会发起袭击，得到刀锋的赞同后，两人在高台上起弓瞄准了走入明亮祭坛的两只吸血鬼。

    缠着银丝的箭头划破墓穴里沉寂千年的潮湿空气，如同两颗流星飞向两个罪大恶极的暗夜生物。其中一支利落的贯穿了暗精灵吸血鬼的胸膛，青色的轻烟从伤口处逸散，中箭的吸血鬼轰然倒地。

    另一支则从他俩中间飞过，一头撞上坚固的地板带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刀锋的冷箭射空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十分尴尬，男爵一下子从栏杆上翻越下来，右手反握着钢剑冲向洛基尔。

    “你是莎罗尼雅派来的吗？！我可以把搜刮来的财宝都交给你，她给了你多少？我一定可以给你更多！”洛基尔自己先乱了阵脚，考虑到一对二非常被动，顺从他的本能，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贿赂。

    毕竟用巨额空头支票策反敌人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很难不心动——

    “Wuld！”（*龙语，旋风冲刺）

    洛基尔看到刚踏上阴暗栈道的刀锋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前，反握着的钢剑深深砍进了自己胸膛，骨头被斩断，中心内脏在一瞬之间全部碎裂，被击飞的身体转了几圈后贴在了凹凸不平的献祭柱前。

    无法用出任何魔法，既无法战斗也无法逃跑，洛基尔除了震愕还有些许的庆幸：

    这是快速的死亡，而不是活捉并拷问。作为已死的生物，再度面临不可避免的终结时，多少会对解脱有种亲切感。洛基尔的胸膛现在逐渐麻木，他也不再多做挣扎，他现在只在意一件事。

    鲜血不断的从胸膛里被抽离出来，作为不畏寒冷的诺德吸血鬼也抵挡不住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寒。耳畔一直充盈着什么东西啜吸鲜血的嘶嘶声，靠近圆形地缝的脸好像能感到祭坛清冷的呼吸从未停止。

    “警戒者们发现的这个遗迹下，封存的莫非是活物……？”

    不过对于两位冒险者来说，这个结论与洛基尔先前为邀功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变得毫无意义。暗洞墓穴中，最后一只吸血鬼枯竭在献祭柱前。

    “只要不是直接撞到大体型的敌人，使用旋风冲刺就不会让手臂脱臼啊。”刀锋活动着右胳膊，满脸惊奇的看向赶过来的贴身侍卫。

    “你没事就好。但这种攻击也很毁武器啊，你的剑都已经断成两截了。”断开的剑刃密布着裂纹，莱迪亚无奈的把这些碎片扔回地上。

    “这倒也是，这招适合搭配无法损坏的乌木刃使用，或者是奇袭手段……先不说这个了，吸血鬼们在找的东西应该就藏在这里，立在这个祭坛中心的石柱或许就是机关。”

    “从那两个吸血鬼的行动趋势来看应该是这样，但什么东西需要血祭啊……”莱迪亚不安地向刀锋靠拢。

    “兵器？法杖？或者是某种力量？这好像是个按钮——”刀锋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手搭上了沾满鲜血的献祭柱。

    石质按钮很顺畅地陷了下去，正当莱迪亚和刀锋好奇会发生什么变化时，一根将近一尺的石锥弹了出来，刀锋放在献祭柱上的右手被瞬间贯穿。刀锋闷哼了一声，果断用左手钳着右手腕将右手从石锥上拔了下来。

    滚烫的鲜血流进石锥两侧的石槽，刀锋出声让莱迪亚远离祭坛中央。治愈法术生效，被贯穿的手掌开始迅速愈合，鲜血浸透了整只皮革手套，无法恢复原状的护甲上还留着那对恐怖的创口。

    “你中毒了吗？！”莱迪亚一把将刀锋拉到自己跟前，手忙脚乱的在自己口袋里翻找祛病药水，“太鲁莽了吧！吸血鬼的东西上面或许还有什么剧毒，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该怎么办啊？”

    话到了最后都快没音了，开始嫌弃刀锋过度谨慎的是自己，现在责怪刀锋鲁莽行事的还是自己，刀锋会觉得自己很烦吗……特地准备的治愈药剂也没能派上用场，刀锋血淋淋的手上已经没有伤口了，自己浮夸得好像在刻意邀功，突然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又或者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表达什么。换做以前是什么样的呢？是因为过去自己态度相对比较冷漠吗，或者说过去自己更矜持……？

    莱迪亚抓着刀锋沾满血污的右手陷入思想的纠结，刀锋轻咳了一下，收回右手的同时顺势把她拉进了怀中。

    莱迪亚的世界此刻狂风呼啸地动山摇，她感觉她在下沉，但知道她不可能会落底，不管过去曾认为这个世界有多么无情与冷酷，活在当下的她，已经触碰到了独属于她的太阳。

    一个如暖阳般，温暖并照亮她余生的男人。

    “我会小心的，让你担心啦，莱迪亚。看，吸血鬼的秘密被我们找到了。”刀锋用温柔的声音将她打捞起，莱迪亚睁开眼睛，尝够鲜血的祭坛按照先前的环形石缝自内而外的一层层下沉，露出了祭坛的中心部分。

    是一座看着就非常古老的五角石棺，棺盖已经收回了地下，莱迪亚慢慢松开刀锋，手不由自主的探向了腰间的佩剑。

    “你也别冲动，那个人背后是上古卷轴吗？这大概就是吸血鬼们要找的神器，说不定与龙族归来也密切相关。”刀锋按住莱迪亚的手兴奋的说。

    “请小心……说不定这个尸鬼可能会被吵醒……”

    “我从没有见过哪个尸鬼会脏成这样，哦它可真干瘪，”刀锋慢慢把手绕过棺中干尸碰到了上古卷轴，“咳，这大概是霉菌的味道吧，太呛了。”刀锋被石棺内的尘埃呛了一口，为了获取更大的操作空间，他只能与女尸贴得更近一点：

    “上古卷轴取不下来，不过这一侧有个卡扣，似乎可以把符文页拉出来……”

    珠光宝气的金色卷轴筒即使再璀璨，也没有这一方手帕般大小的符文闪耀；再骇人的闪电，也不及这些符文图案在完全展开后的十分之一明亮；无论是多么强悍的勇士，在看过这一小块的奥义之后，都会捂紧平凡的双眼。因为这些远超出人类理智所能接受的智慧，还来不及被阅读上古卷轴的人所理解，就已经榨干了他的灵魂。

    在这片混沌中，一个长着刀锋身体的男人正费力地朝一个向自己伸出双手的人影游去。即使疲惫感迫使自己放缓了僵硬的动作，那个人影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知道对方神智是否清晰。

    他是如此地焦急，可无论他自己怎样拼命地摆动四肢，都不能再继续靠近这个离自己不到两米的阴影。

    虽然无法看清长相，但他知道那是一张自己所熟悉的脸，现在，事情开始变得不再一样，那个灰暗的阴影身后凝聚出一片纯黑色的焦油，那漆黑粘稠的液体慢慢从阴影的轮廓处一点点蚕食着阴影的身体。

    这个男人豁出命般得疯狂朝仿佛在向自己求救的阴影游去，可他好不容易将两人的距离缩减到一米时突然觉得此刻呼吸都那么费力。

    阴影仍然保持着天使般的姿态，面容憔悴地朝自己伸着逐渐干枯的右臂。男人的耐力已经耗尽，他极力遏制自己渴求空气的冲动，之前的冲刺令深渊吞噬阴影的进度拔升了不少，现在阴影只剩上半身还在焦油之上了。

    他不服气地划了划看不见却能将他轻轻拖起的物质，最终精疲力尽的他只得狼狈不堪地再次停下，就像之前刀锋在所有睡梦中会做的事情一样。

    在梦中再次沉睡直到刀锋于天际中醒来，然后在刀锋下一次的沉睡中苏醒，继而再次追逐身前的虚影。

    可这次，即使男人已经绝望，但无论他的精神怎么疲劳也没法离开这片充斥着虚无的区域。

    他同身前仅一米之隔的阴影一块在这片意识的海底飘荡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感觉自己不想再徒劳驱动的身体有了一些看不到的裂痕，一些温热的东西开始朝那片已经非常熟悉的阴影流去。

    他艰难地朝阴影探了探僵硬的手指，惊喜的发现对方已经不再与自己保持距离，尽管阴影还有一半身体浸泡在漆黑的深渊里，可这仍令他觉得很安心。

    在两个手指即将相触的前一刻，男人看到对自己挣扎行为一直保持沉默的阴影，睁开了褐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喧嚣。争吵，咆哮，似乎还有人挥舞着触手，然后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离此地，自己再度与那个阴影无缘。

    “放开我！我要去见她，我必须要去见她！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不要去净化奥杜因，我只想要去见她一面啊！”

    任凭男人怎样哭喊，他的声音也不会有一点回响。那些看不到的锋利丝线还是如同锚钉一样钻进他的四肢里，不惜撕裂他的身体也要将他带回渊底。

    即将能相聚的阴影也完全被黑暗吞噬，仿佛最后一处能透进光亮的缝隙也被无情堵上。

    男人失去了他的视力与声音，被世界根须擒获的可怜之人，正被拖向深渊的底部。

    一股激流涌上了刀锋的头顶，特化后的尖牙在他试图从地上挣扎爬起的过程中戳破了下唇。他不知道自己在浏览了上古卷轴后又发生了什么，但他深刻明白着目前莱迪亚的处境相当危险。

    那位勇敢的诺德女孩此刻正半跪着挡在自己身前，而与她对峙的则是一个手持匕首的女性吸血鬼。其瘦削的煞白脸上挂着几道血泪，不过相比起其他几个面目可憎的吸血鬼来说已是相当温和了。

    吸血鬼的那双黄金瞳恶狠狠地瞪着莱迪亚，还不太能精准操控身体的刀锋听到了莱迪亚的嘶吼：

    “别再说了，你已经把我的人生毁了！来杀死我吧，就像你杀掉我的丈夫那样赠我死亡；来拿取你的胜利吧，这是我施舍给你的，吸血鬼！”

    莱迪亚随着抑扬顿挫的呼啸演讲挥舞着手臂，最终她将双臂完全敞开，脸上未被甩落的泪水被挤出合紧着的眼睑。她咬紧牙关，力图维持这一豪迈的英雄姿态等待吸血鬼袭来。

    敌人很显然有被莱迪亚的这一出吓到，握着精灵匕首的右手不断发颤，沾满鲜血的左手紧捂着被莱迪亚刺中三剑的受伤腹部。

    是鲜血。

    刀锋突然感到一股难熬的焦渴，出于对鲜血的渴望，甚至驱散了先前笼罩在身体上的恶寒。空气中挤满了血液的芬芳，刀锋感觉自己如同诺德人跌入了蜂蜜酒罐。

    好想去痛快吮吸凡人的鲜血，世间不会再有比享用人血更加美妙跟重要的事情了！

另外一个吸血鬼最终识破莱迪亚最后的伪装，举起匕首准备了结已经站不起来失去威胁的莱迪亚。

    此刻男爵贪婪的舌头舔舐着他那两颗特化后的犬齿，欲望鞭策着他猛地扑向了他的贴身侍卫。

    听到身后重新有了动静，莱迪亚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刚好对上了吸血鬼那双骇人的金红色眼睛，本能的向后退避让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瘫倒。但她的后背不会撞到地面，因为刀锋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及时赶到了她的身边。

    莱迪亚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男爵在被突然苏醒的干尸吸干，检测脉搏确实停止后又重新复活了！

    只是他现在还无法出声安慰她，那半截被咬断的舌头还黏在男爵的嘴角。她现在被男爵用左臂整个托住，男爵毛茸茸的侧脸上那双眼睛变了颜色，充血的双眼看着着实陌生，但莱迪亚没有过多抗拒。

    此刻守候在自己身边的男爵用折起来挡在脖子上的右臂替她挡下了吸血鬼刺来的匕首。

    锋利的匕首穿进两根前臂骨中间，敌人本来就是准备一击必杀的，力道之大让刀尖穿透胳膊戳进了刀锋的脸颊，割伤了他的后半截舌头。

    刀锋缓缓扭过头任由脸上的破洞被扯大，前臂骨别着刀刃让匕首脱离其主人的掌控。面对刀锋如同灵魂深渊般的金色瞳孔，身负重伤的吸血鬼终于硬抗不住，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想法。剧烈的逃跑动作让腹部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抓在手中的隐身术还未被释放出来，整个人就彻底晕死过去了。

    “刀锋！你还活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怀中发抖的莱迪亚用绵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身体，奔涌而出的眼泪不会比鲜血温度低多少。

    通过咬断舌头来恢复理智的刀锋慢慢提起左臂，轻轻拍着莱迪亚的后背，静静聆听着她那不停被抽噎打断的告白。

    “玛拉女神保佑，她没有夺走你……你身上好凉，她说她不是有意那样做的，所以分了一半血给你。我不知道确切的发生了什么，但我大概猜得到，你现在也是吸血鬼了对吧……？”

    男爵轻拍侍卫后背的手停住了，他苦涩的鲜血还被他含在嘴里，面无表情之下，是他也难以察觉的悲哀。

    的确，那个女吸血鬼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用她的血污染了莱迪亚的太阳。莱迪亚失声笑了一下，并没有做出无谓的反抗与挣扎。

    “吃掉我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我都爱你。”

    侍卫把嘴贴近他的额角，把这句滚烫的话吹进了男爵的耳朵。

    刀锋觉得心脏猛地绞痛了一下，强迫自己咽下了自己那难喝无比的鲜血，心底的哀痛一瞬间膨胀到了极点。这次轮到了男爵耸动着肩膀，紧抱着侍卫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

    莱迪亚也陪他一起掉眼泪，活人的体温温暖不了吸血鬼的身体，藏在黎明守卫胸甲里的玛拉护符，正孤零零的发热呢。

（第十七章结束，下个月更新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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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能力还不高，作品瑕疵很多，由衷感谢您的包容与支持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