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博物院藏金代石刻菩萨头像造型艺术
山西博物院藏金代石刻菩萨头像造型艺术
选自《包装世界》2010年06期,武静(山西大学商务学院)
摘要:山西博物院是山西最大的文物收藏、保护、研究和展示中心,院内收藏有从魏晋南北朝到明清时期众多丰富而精美的宗教造像。这些造像集中展现了山西古代宗教造像的发展变化脉络与整体艺术风貌,同时也体现出不同时代雕刻艺术所取得的高度成就。长期以来,山西地区的宗教造像逐渐形成了其浓郁的地方特色,本文中的石刻菩萨头像即为其中代表之一。此像造型秀美,比例协调,结构准确,整体安排和谐,其雕刻技法与表现手法更是非常少见,摆脱了印度佛教造像思想的束缚,具有明显的中国化艺术特色与很高的历史、艺术价值,是不可多得的雕刻艺术精品,对研究山西金代佛教审美及雕刻艺术有着极为重要的历史和艺术价值。
一、菩萨头像基本概况
菩萨头像,石刻,高度与真人头像相近,其形象与常见菩萨形象相异,整体上为一尊制作精美的年轻女子形象。菩萨束挽高发髻,神态温婉恬静,两道长眉下双眼微启,除双耳垂作适当夸张外,其余部位极为写实。此菩萨头像的雕刻时间为金代(公元1115~1234),出土于山西省祁县西六支村惠安寺,现保存状况基本完好。
发髻:菩萨头饰花冠,花冠主要以长带束系珠花、椭圆形饰物等组成,束带绕扎高髻并在两侧打结。其头顶发髻高挽,额前发髻对分为八缕,发丝以阴线均匀划刻。菩萨头部两侧各有一条较粗的发辫向上盘绕,前侧椭圆形饰物下有细长的发辫绕经后分垂两端,垂至两腮处自耳侧绕脑后与较粗的发辫相接。其两侧耳垂的后面发髻都有磕损缺失,头部后方发迹边缘与颈部呈一“凸”字型。值得一提的是,菩萨高髻的正面椭圆形饰物上有一尊小型立式佛像,此佛像斜披袈裟,足踏珠花,双臂因明显的磨损而使其动态较为模糊,整体上只存大概轮廓。
面相:菩萨面型长圆,面颊饱满,额间无白毫;双眉细弯,右侧眉棱上有破损,双目细长,眼睑较薄,眼珠微现;鼻梁秀挺,鼻翼丰满,鼻翼宽度与嘴角宽度相近;嘴形小巧,双唇轻合,嘴唇厚薄适中,嘴角微翘。菩萨双耳下垂,长及下颌部,左侧耳垂有损,耳垂上有明显的长孔形耳洞,由此推断可能最初造像时佩戴有耳饰。其颈部圆润,并可见细长纹两道。
神态:菩萨表情生动、恬淡自在,双目微启,以轻微的俯视角度或侧面观赏更似在轻盈浅笑,充满一种内省的神韵。
总之,此尊菩萨头像发式考究,饰物简单精美,展现了一位中国古代现实生活中雍容端丽、清秀自若的贵族少女的形象,达到了使朝拜、观赏者全然不觉宗教造像神秘气息的艺术效果。
二、菩萨头像的雕刻技法
石雕艺术在我国历史上占重要地位,佛教造像更是中国雕塑艺术的主要创作题材之一,享誉中外的三大石窟就是最好的代表。辽、金时期的石刻佛像遗存数量并不为多。
该菩萨头像综合了多种雕刻技法与表现手法(如图2):
圆雕技法:此尊菩萨头像整体上采用了圆雕的雕刻技法。运用这种技法可以多方位、多角度欣赏雕塑体,因此首先需要注意不同角度的整体效果以及不同部位与材质本身特点的相结合。此尊造像即充分发挥了岩石本身自然形态的肌理特点,从而使头像的面部表面打磨得光洁而细腻,未上彩绘,也保持了岩石的自然色彩。此像由整体到局部,兼顾概括与细致,和谐统一地雕刻出了一位形态生动、性格鲜明的少女形象。表现手法上兼写实性与装饰性为一体。
浮雕技法:菩萨的五官在面部的基础上运用了多种浮雕的表现手法。其中鼻子与嘴的部分刻画以高浮雕为主;而浅浮雕则体现在发髻、饰物、眼部等多方面上。尤其是在眉目的表现上大胆地运用了阴线刻概括的技法,非常少见。菩萨头顶的小型佛像雕刻运用了整体浮雕的概括手法,面部肢体只刻画出大概轮廓,而斜披袈裟的褶皱则有较为细致的线刻条纹表现。线刻是绘画与雕塑的结合,它靠光影产生,以光代笔,微妙的起伏能使人产生一种淡雅含蓄的感觉;菩萨的每条发缕上的发丝用均匀整齐的阴线刻曲线来表现,不仅增强了与面部的繁简对比,同时也加强了其体面的方向感和韵律美感。
透雕技法:该菩萨像的双耳垂采用了透雕技法,耳垂的内侧与脸部分离雕刻,耳孔作了与耳垂外轮廓相一致的镂空处理。头像的后面偏上方处有一长方形孔。由孔中可以看到头像的内部为镂空状,也可能为藏经或藏宝之用。
综上,菩萨头像整体运用了圆雕手法,无彩绘,注重运用纯熟的线刻技法来表现五官特征与发髻的纹理,脸部肌肉较为概括,眉弓、双目、鼻梁及鼻翼上线刻的运用恰到好处,嘴唇及耳部的雕刻又细致入微,面部结构的表面均起伏微妙,无明显生硬的转折之处,并呈现出一种动人的微笑。
三、菩萨头像的艺术特征及其价值
(一)菩萨头像的艺术特征
该菩萨头像最明显的艺术特征莫过于雕刻家所采用的独特风格与艺术手法,表现出明显的地方和民族审美特色,与同时期其他地区菩萨形象塑造手法主要区别如下。
1.菩萨早期本是男身,后被逐渐地中国化,宋金时期统治者推崇菩萨信仰,优秀工匠们制作的菩萨像集中体现着当时雕刻艺术的高度成就。常见的菩萨形象,尤其是同期石窟雕刻或寺观彩塑中菩萨的造型,通常被塑造为头戴高大繁复的花冠,眉目端严,神情祥和、丰肌腴体的中年贵妇形象,她们一般都有发辫或宝缯披肩(如图3),典型的如四川大足石窟中的众多菩萨像。而该菩萨头像则将发辫皆梳绾头部两侧或脑后,秀丽脱俗中又彰显出一丝青春活泼,有呼之欲活的生动感,与大同华严寺的少女露齿菩萨有异曲同工之美。
2.金代佛教造像风格基本承袭辽代遗风,观音菩萨是辽代最为流行的造像题材。此菩萨像头顶发髻正面所饰佛像——阿弥陀佛,是其形象的主要标志。但在古代众多的菩萨造像中,其头部的小化佛大都为端坐于莲花台上的样式(如图4),端立于莲花台上的并不多见。而馆藏菩萨头的像发髻所饰小佛像虽不够清晰,但其双臂交叉的动态与常见样式明显不同,佛像跣足而立,且足下没有莲花台的承托是其最具特色的部分。这种造型的表现手法在唐宋之后是非常少见的,它体现出雕刻家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和大胆的继承与创新精神。
3.在材质运用上,与山西地区丰富的彩塑造像遗存不同,岩石本色所表现的艺术效果与众多金碧辉煌或多姿多彩的充满神秘色彩的传统宗教彩塑形象相比,显得更为宁静和谐(图5)。
最后,虽然此菩萨头像为典型的佛教造像,但雕刻家却着重以美丽而平和的少女形象来加以塑造,充分表现自己的想法和感受、风格和个性,给人以轻松、欢快的美感享受,其制作的尺寸上偏小,也是雕塑艺术装饰性的体现,更是当时宗教造像世俗化的生动体现,既可以被用来朝拜,也开始显露出作为室内装饰性雕塑的发展趋向。
(二)菩萨头像的历史及其艺术价值
雕塑品是时代、思想、感情、审美观念的结晶,是社会发展形象化的记录。中国古代的辽、金两朝,与五代、两宋相始终而历时300余年,其文化、艺术方面的成就引人瞩目。但由于自然、战乱、统治者的民族偏见等诸多原因,有关辽金的文献资料传世者极少,致使辽金文化艺术的研究非常困难。金代佛教在社会朝野之间仍相当盛行,雕塑艺术也在发展中出现各民族、各地区间的交流与融合,使这一时期的雕刻艺术在唐代美术雄厚基础之上获得了全面的发展,出现技巧的成熟和创作的繁荣。由于宋金时期宗教艺术逐步世俗化,其雕塑艺术缺乏隋唐时期的宏伟规模和奔放气势,但在精雕细刻上却有所发展。雕刻家在艺术手法上更突出写实性与装饰性的刻画,较少抽象性的对宗教神秘精神的理想化、细节性表现,这明显减弱了宗教本身注重教义的威严性与神秘气氛渲染等审美效果。
佛教自两汉时传入中国,其造像艺术中佛的形象因受到比较严格的造像量度规的制约,所以使得菩萨造像成为中国佛教造像中最具风格特色的造像之一。盛唐菩萨立像的姿态,便多因采取“S”形的三段屈曲式,和对人体官能美的细节刻画而风格鲜明。令人惋惜的是馆藏的此尊菩萨头像,只存有头部,使人无法观其优美的服饰、体态与动势。但雕像整体的轮廓线和结构的起伏转折微妙动人,发丝的刻画顺畅流利,体现出高超的雕刻技巧。圆润光洁的肌肤质感显示出充沛的生命力。由此可见,山西地区的菩萨造像具有独特而优秀的艺术特色,此像也堪称金代石雕菩萨像的精品之作。
我国佛教造像历史悠久,山西地区宋、金时期宗教造像遗存丰富,但大都为泥质彩塑作品,著名的如大同华严寺及善化寺中佛、菩萨等像。由于当时石窟开凿的风气日渐衰微,木雕、彩塑艺术在崛起的同时也致使优秀的石刻造像遗存非常有限。世俗题材的增多和写实风格的发展是宋、金时期雕塑艺术的主要特点,此尊石刻菩萨头像造型在写实方面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完全摆脱了印度佛教造像中波浪曲发、深目高鼻、短须阔唇的造型特征,就该像的深入研究,对于全面认识辽金时期雕刻艺术水平以及雕刻艺术史的连续性,乃至辽金雕刻艺术在中国艺术史上的地位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