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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竟然是营销号,一句话捧红被埋没的国产神片

2023-04-06 17:37 作者:Vista看天下  | 我要投稿



刷到个电影解说,是部我很喜欢的老片子——《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


解说是常见的“注意看”营销号式,片头会把最有噱头的情节当成悬念讲给观众。


然而这是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没有各种反转剧情,结果视频选择了直接剧透大结局:
6岁孙子,活埋了自己的爷爷。


很多人看到这个噱头,都已经准备好看恐怖片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呈现的电影画面却又柔和美好得像童话。


巨大的反差直接让网友们措手不及。

我看到“活埋”的标题时也有点啼笑皆非。

既觉得以它为噱头来介绍这部片子多少有些冒犯,作为许多人心中的一部神片,《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具备诸多殊荣


它是第一部被法国选为初高中课程推荐教材的华语影片。


威尼斯、釜山国际电影节入围,一举包揽中国电影导演协会2013年年度影片、编剧、导演与男女演员表彰。

可同时,我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噱头描述并未夸大其词。


这部影片在“后劲最大”国产片里一定能位列前五,用最温情可爱的语调,去讲一个最冷漠无情的故事。

准确地说,故事并非是“孙子将爷爷活埋”。

而是一个行至暮年的孤独老人,哄骗了不懂生死的6岁孙子与孙女把自己活埋。


以一种极端悲怆的形式,完成了自己想要的儿孙送葬、入土为安。


01

中国式“爷孙”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的村镇。


家家户户,多半是男人们外出打工、女人们在家务农,不上学、无所事事的孩子们从村头闹到村尾。

而同样无所事事的老人们,聚在树荫底下,沉默着。


如今世殊时异,孩子们被送进早教班与幼儿园,他们的父母一齐打工上班,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些老人。


依旧无所事事,沉默地坐在小区或广场的角落。

主角老马已经73岁,老伴走了,身体也早已下不了田。

他能做的只剩下木匠活、给人打棺材。


当地流传人死后会被白鹤驮上天的说法,所以老马会在棺材上画上一只只仙鹤。

但这项赚钱活计也已经做不成了。


各地都在推行火葬、不许土葬,找他打棺材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好友老曹,找他为自己定了一口棺材。


很少有人关心,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否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在他们的子女眼里,老人们无所事事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人老了,不就是应该随便在哪坐着、看着日头从东到西,然后一天就过去了么。


说得难听点,“都这个岁数了,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老马的女儿与儿媳笑话他:“屁股一粘在凳子上就是瞌睡,我倒忙的睡不着。”


老马只能背着手、慢慢搬着步子,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西走回村东。


然后一言不发地和其他老人一样,来到树荫底下。

老马其实和其他人聊不上天,不爱打牌、也不爱看打牌,但他还是会来到树荫下找个墙头坐好。


很多老人和他一样,也只是枯坐而已。


坐在一块,总比没了老伴后独自坐在家里好些,不至于那么孤僻、让人笑话。


大多数时候,老人们都默不作声,只会偶尔聊聊土葬改火葬的变化。


老人们都很害怕,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只有意外死亡的年轻人需要火葬、烧掉不详与厄运。
想不明白为何老实本分、会寿终正寝的自己也要被烧。


老马唯一的交流对象是孩子,毕竟他们也是无所事事、无人看管的。

他有一个外孙女叫苗苗,一个孙子叫智娃。


孙女苗苗把麦秸做出搞笑的圆眼镜形状让老马戴上,老马乖乖顺从。


俩人从草堆里摸到一个鸡蛋后,老马把鸡蛋打进炒菜的大铁勺里,偷摸着煎熟了给苗苗吃,笑着看她狼吞虎咽。


孙子智娃看《西游记》看到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崩溃大哭,大人们笑他发神经。


只有老马过去哄他说:“孙悟空明天就出来了噢,你明天打开电视,他就出来了。”

但智娃还是为齐天大圣爆哭:“不是明天,是五百年啊。”


老马就像最常见的中国式爷爷,有点抠搜、总把好东西省给孙辈们吃,陪着他们胡闹、什么要求都满足、怎样都不训斥。

相对的,也只有这两个孩子会认真听老马说话。


老马看着家里滚滚冒烟的烟囱,心里害怕,他怕自己哪天也会被送进火葬场里烧成烟,就这么散了。

智娃不懂老马在怕什么,但他还是爬上房顶,堵上了让爷爷害怕的烟囱。


02

“我让他们长成人,他们要把我变成烟”


影片的主线,其实正是“土改火”变革之下那一代老人经历的阵痛。


他们渴望了大半辈子的“入土为安”。


总觉得只要有那身后的一抔黄土,就可以覆盖抚平这几十年的劳累苦楚,让白鹤把自己接走、仙寿永昌。


骤然要改为火葬,内心抵抗。


找老马定了最后一副棺材的老人,为了逃避火葬选择了偷偷下葬,丧礼没办、唢呐也没听着一声,但还是被发现。


有人要把他的棺材抬走时,他的小孙子大声哭喊着扑上前来,想要护住爷爷。

我能够从理论上明白当时老人们的恐惧与害怕。

但坦白说,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时,是无法从情感上真正理解老人们的。


当时我刚上高中,深夜在央视的电影频道上看完了电影。


把人去世后要送去火葬场视为常识的我,那时只觉得老人们是思想陈旧。


只对影片里祖孙们的互动细节印象深刻,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外婆总是偷偷给我买街边的雪菜烧饼、陪我看动画片。


后来成熟一些后再回看,才有些意识到——

老人们害怕的或许不是火葬本身、肉体被烧成灰,而是在怕自己变成了一缕烟。


一缕儿女毫不牵挂、彻底在世间失去存在感的烟。



前文提过,在子女眼里,老人们“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可干”。

虽然没有人把这句话直白地宣之于口,但它却体现在了儿女们与老人的相处中。


住在邻村的女儿想把老马接去过中秋节时,儿媳脱口开了个玩笑:“别死在你家里了。”


老马连连否认:“我又不是纸糊的,不至于就死在你家了吧。”


老马的儿女们没有虐待老马,他们满足着父亲的衣食住行。

女儿想劝老马戒烟,就去买来当时并不算便宜的冰糖,要求他想抽烟时就吃糖缓解。

女儿和老马一起过中秋时,准备了不少点心


可同时,老马的儿女们又称不上真正地呵护他、善待他。


他们对老马说的最多的话,是“爸,去炕上睡”“爸,吃饭”之类的指挥,无话可谈。

当老马身体不适躺在床上,儿子依旧带着孩子热热闹闹地吃饭。

只是吃到半途想起要给他送一碗,随意地把饭放在床头、叮嘱了一句“别凉了”就转身离开。
而此时老马并没有精气神爬起来吃饭。


老马来到女儿居住的村子后,发现路边有好些土坟,觉得这儿或许管的不严、还可以土葬。

他在坟堆之间踱步,估算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觉得还能再埋下一个。


老马想着,在女儿家这边去世或许能入土。



但女儿从苗苗那听说老马留下来的意愿后,却如临大敌。


她生气地不许孩子再提把外公留下来的事,发现老马有些感冒、身体不适后,当天夜里便打电话给兄弟,借着帮忙农活的名号,要把老马送回去。


老马没有权力决定跟着哪个子女生活,只能接受他们的安排。


步入暮年后,他在家里就变得愈发多余。

同名的原著小说中,老马做出让孙子活埋自己的决定之前,与孩子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智娃从湖里抓来死去的泥鳅,他听说大鸟爱吃泥鳅,觉得这能吸引来爷爷想要的白鹤。

老马却失望地说自己不会被白鹤驮走了,“你爹你姑姑他们等我一死,就会把我拉到西关火葬场。”


智娃无法理解死亡,但看了看手里的泥鳅,他问是不是死了就不能动了、别人想拉你去哪就去哪。

老马回答说是,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揪着自己的喉部、边咳嗽边说:


“我让他们……长成……人……他们……要……把我变成……烟。”


老马眼中逐渐噙满了泪水。

智娃看到爷爷哭了,忙伸手捧住祖父苍老的脸、给他抹了抹眼睛,懵懂地安慰说:“乖,人是不会变成一股烟的。”


对智娃来说,疼爱他的爷爷不会变成一股烟。

但对老马来说,被儿女长久无视的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股被挫骨扬灰、烧了个干净的烟。



03

“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


土葬、火葬、白鹤。

在影片中既是真实存在的矛盾,也是一种象征性的意象。

许多老人之所以在意土葬、在意丧礼的仪式感,其实是因为那是他们暮年时光中唯一一次被重视、被关怀的时刻。


亲友围在身边,寿衣与锣鼓班子都会尽可能张扬,传统习俗向来以死者为大,他们再一次成为家庭的主角。


在漫长枯燥的晚年,一些老人无所事事地走向人生终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家庭已再难有贡献、慢慢地被忽视漠视,成为了“活着就好”的存在。


体面地死亡,逐渐被扭曲成为了一个自己要与家人最后共同达成的目标。


相比于礼仪繁复的传统土葬,当年的火葬就成了一种不体面的象征。


如今的火葬逐渐有了一套固定的丧礼步骤,殡仪馆的吊唁致辞、骨灰盒的各个档次、专业的入殓师、捡骨时的仪式等等。

但在当初,火葬的仪式感很弱。


在老马眼中,儿女替自己选择火葬,是一种毫不在乎、想匆忙了事把自个送走的象征,甚至不愿为自己在灵前哭上一场。


而白鹤也成为了老马与家人关系贯穿始终的隐喻。

和完全信任自己的孙女在一起时,老马第一次在湖边看到了白鹤。

回到家后,他却再也找不到白鹤的踪迹。

儿女坚定地说没有白鹤。

白鹤要么在电视里见过,要么在老头子画的棺材上见过,但现在火葬、也不需要棺材了。


村里开始割湖草、准备过冬的牲畜饲料时,老马冲进湖里劝阻,他担心草没了、白鹤就不再来了。

儿子气愤地骂他老糊涂了,放任老马在湖边找寻白鹤的踪迹、身上湿透。



但孙子孙女们却很信爷爷。


爷爷说白鹤在湖里吃草、在树上栖息,他们玩耍时便自顾自地在沙地上画树,觉得多画一些树,就会有白鹤来栖息了。

而且要画没有树叶的树,因为他们担心树叶太茂盛的话,眼神不好的爷爷会看不清树上的白鹤。


一辆拉人去火葬场的卡车开来,他们俩拦在沙地上的“树”前,不想让车辙破坏会招来白鹤的“树”。


但大人们把他俩抱起来往路边一甩,终究是开着火葬场的车,从“树”上碾了过去。

被孤独感与无意义感彻底包围后,孩子们也不再能驱散他的颓丧。

老马开始有些魔怔,他甚至把野鸭子认成了白鹤。

当地的孩子们爱玩一种比赛憋气的游戏,他们把彼此浅浅地埋在沙堆里,比谁能憋更久的气。

有一天缺少人手,智娃把老马喊来,让他往自己身上堆沙子。

一段时间后,这场游戏主角的位置对换。


老马坐在坑里,让孩子们往自己身上堆土。

老马就像平常哄孩子一般地问,爷爷想挖一个坑,但没有力气,谁啃来为爷爷挖这个坑呢?

两个孩子也和平常争着在爷爷面前表现一般,唯恐落后地表示“我会挖坑!”

他们还太小了,不懂得生死,也不懂得爷爷为什么哭了。

只觉得这还是那个考验胆量的游戏,看见爷爷眼中的泪花时,只会问他:“爷爷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的话我们就回家吃饭走吧。”

老马怕孙女害怕,就让她背过身去盯着池塘:“待会该有白鹤来了,你仔细等着。”

又叮嘱更懵懂的孙子开始铲土:“好孩子,现在开始铲吧,我不让你停就千万别停。”

原著中,男孩听到了祖父在泥土下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别停,再来一铲土,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


他想祖父或许很厉害、在下面或也能透气,还在说话,最后拉着苗苗离开了。

他们没有看到,自己走后,爷爷长眠的树上飘下了一根白色羽毛。


倘若不在那个时代,老马不会走向如此极端的结局。


但不论哪个时代,村头、小区、广场的树荫底下,总会有孤寂枯坐的“老马”。


等着一只白鹤,等着有人牵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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