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该上路了
本文已收录于文集《果壳与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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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命令的当天正午时分，一辆灰色悍马停在了旅店门口。
饱满发亮的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刚硬的车身造型与周围阴沉的远疆气氛格格不入，哈迪斯一眼就注意到了这辆异类。
更别提附近的几个街口还布置上了三辆黑色劳斯莱斯防弹车。哈迪斯的感知力老当益壮，而这队人马，光是气场就能让哈迪斯在其刚进入镇区时加以注意。
“呦吼。”明塔也学着哈迪斯的样子，在二楼的窗户后往下探头探脑，“这还配发班车呐。”
“而且还有司机呢，”哈迪斯冷笑，“再来个专职开车门的侍从，只会冲我说——‘先生请’‘先生到了’。”
“……他们大概要叫您‘长官’。”
哈迪斯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意义不明地反身摆摆手，黑提箱往手里一拿就出了门。他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在前台的登记册上签下名字，看着服务员姑娘把房间钥匙挂回原位，道谢，因为服务员姑娘说了句“希望您过得愉快”。
他过的还凑合。
走出大门，迈下两级台阶，但直到他来到车门前都没人下来接他。暗绿色的车窗透明度极差，甚至不能看清车内的状况。
哈迪斯沉默地板起脸孔——这个表情为数个宇宙所熟知，而在这种情况下通常被解读为“我不会亲自开车门”。
好在在哈迪斯的表情更加恶化之前，车厢后排的窗玻璃后突然出现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大手，“嘣嘣”敲了两下，紧接着车门咔哒一声开了锁。
“没礼貌。”口袋里的明塔毫不客气地小声道。
哈迪斯倒是不再计较，只是等着车门突起、滑开，顺着那条离开把手的胳膊就看见一三十岁上下、全副武装的健硕大汉咧嘴笑着拍了拍空出来的座位：“这儿坐，长官！”
哈迪斯坐了进去，把提箱放在腿上，顺手拉上车门。
哈迪斯矮了矮脖子。
狭小是这车内部给人的第一印象，而结合它外观的庞大威武后更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车体的防弹设计从外延伸到内，坚固的装甲板和闪烁灯光的设备把内饰挤得没了影。车窗小而厚，是铆在门上的，而且有明显的类二级体效应——也就是说，从内向外看会清楚很多。
气氛和车内从过滤装置挤出的空气一样沉闷，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座椅也微微颤动。驾驶员得到许可，确认一切正常之后，挂挡起步。
哈迪斯注意到，驾驶员也是同样的装备齐整，蓝色贝雷帽端正地戴在头顶。身侧的大汉肩扛上尉衔的三颗金星，抓在手中的帽子带着铁锚三叉戟徽章，免冠，东欧面孔，脸上挂着自然的浅笑。
而那位神情严肃，在后视镜中露出一双全神戒备的眼睛的驾驶员，则是黑发黑瞳的东方人氏。
车子开动，大汉却突然探身向前拍拍驾驶的肩膀，用嘎嘣硬的英语吩咐：“陈，一号国道就别走了，咱绕上一圈。告诉阿瑟他们跟上。”
驾驶简短答应一声，打着方向盘，没有去拿挂在前肩的步话机，而是拧亮了一台看上去颇有分量的车载设备。无源全相位广播，无条件安全加密——哈迪斯能感觉出来。
大汉坐回原位，侧身向哈迪斯一笑，费劲地把右手挤过来——这可不容易，他这么一横快把本就狭小的空间挤满了。
“欢迎，埃德斯司令官。我是警卫团团长莱蒙托夫·思科尼耶维奇·伊万诺夫，你叫我伊万诺夫或者伊万就成——啊，自报家门就免了吧。”
哈迪斯也摘下手套，侧身和那只大手一握：“幸会。连身份确认都免了？”
大汉接过哈迪斯递来的证件资料，略略扫上两眼就扔还给他。
“看脸就管够，观察者又不能屈尊来这儿。”
“那……”哈迪斯往后视镜一看，只见后方一辆劳斯莱斯的车轮正在水坑里卷起惊涛骇浪。“是不是太大张旗鼓了。”
大汉——伊万诺夫随车颠簸的面皮又挤出一笑：“这阵仗，想也藏不住，路上注意点就行。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大拇指向后一比划，“咱有保镖。”
哈迪斯能觉察出后方一辆劳斯莱斯里有个异常能量源。
“可以。”哈迪斯点点头，身体几乎不晃，“这样防备真的有必要？”
“谁知道。”伊万诺夫耸肩，在发现就连这个动作都有所受限之后开始摸索副驾驶座位的固定销，“上峰要求。前几天出了事，搞得好些人神经过敏。嘿，‘敌在大本营’都有人说，不知道咋想的。反正是——啊整开了——‘照着防备越共的标准去接人’，上头原话！”
话说完，伊万诺夫脚往前一蹬，壮硕的身体滑下去一截，头皮可算和车顶分开——目测他比一米八五的哈迪斯还高半头。
车队早已汇合完毕，其中那辆气场卓群的劳斯莱斯跟得最紧。伊万诺夫——虽然躺得神似葛优——偶尔会命令调整队形，让队伍始终能以最佳的姿态应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各种形式的、可能出现的袭击。
但事实证明防备是多余的，至少看似如此。沿街建筑稀松低矮，街道冷清宽绰，车队很快出了城。
哈迪斯一直沉默，他不觉得冷场就很糟糕。
伊万诺夫看起来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客套了几句后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围的环境上——直到最后一辆车的轮胎碾过基地大门，他才会放松警惕。
车队在平直的公路上行驶飞快，西风掠过车体，被撕扯成不绝的呼啸。暗绿色的原野在左右隐约地起起伏伏。南方波光粼粼的海面闪烁着，被岸线拉成一条飘动的白色长带。偶尔有小片的乔木林丛出现在视野中，又在后视镜中飞快小成绿色一点。天空多云，云团白如雪团，其间则是湛蓝的晴空。
今天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这多少也让哈迪斯放松了一些。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起自己的故事。
……
不久，一座闪烁光辉的淡蓝色尖塔突兀地从远处一座缓坡的背后升起。伊万诺夫正正身子，说快到了。
哨塔上执勤的士兵早已发现来人，嵌在围墙上的大门在一阵电机的声响中缓缓中开。车队减速，驶过了基地警戒线。
伊万诺夫这时记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职责，便叫上哈迪斯，指着划过车窗的一个个黯淡剪影叨念着：
“司令啊，咱现在这B区也没什么好看的，大部分是我们警卫团的驻地，你就记得那边那座第二行政楼就行。要是军事观察团或者再往上的来了人，你得在那儿应付他们。其它？其它也就是一堆车库、停机坪、放空阵地之类的，机场跑道得再靠外，都出围墙了。这儿其实就算一个缓冲区。”
哈迪斯了然，这地方的建筑和外层围墙是一个风格，处处是裸露的钢结构和水泥，光看外表简直酷似肖申克监狱。棱角分明的灰色是主色调，冷硬而高效。有不少虹膜开关的竖井安置在开阔处，井盖遮盖不住底下暴躁的幽能反应。
车队行驶到第三个路口，左拐又直行，驶入一幢全钢结构的巨大库房，库顶稀疏粗大的线缆串起吊在钢梁上的白光大灯，嵌在墙壁上的通风扇缓慢地旋转。
而之所以能下“车库”的判断，是因为有不少四轮载具停放于此。而且，还有几个两条腿的，不是摩托，是坦克。
“再往里机动车禁行。”伊万诺夫解释道。
悍马没有去找停车位，而是直接停在了库房正中，三辆劳斯莱斯紧随而止。那位一路上都绷着脸的驾驶员说声“到了”，抓起放在副驾上的微冲就下了车。哈迪斯打开车门，踩到防滑钢地面上。而另一边，伊万诺夫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这时，第四辆车才出现，驶过库门，停在了队末。从里面出来的，是两名携带大口径反器材步枪的狙击手。
哈迪斯转头，看到那些护卫了一路的黑车组士兵很快列队整齐，陈师傅也小跑进队列。旁边那个国字脸大汉咔咔活动筋骨，哈迪斯一言不发。
护送队伍算上伊万诺夫共十五人，其中一个引起了哈迪斯的注意。
不能说是刚刚注意到，在一群迷彩服中间，她实在很引人注目。
身高一米五上下，面无表情的琥珀瞳少女。身材纤细娇小，面貌白净，留着一头让人印象深刻的漂亮白色长发。头顶还竖着两只金属耳朵似的发饰，并神奇地可以旋转摆动。她身穿合身的白色女式海军军装，量身定制的服饰却让她好像很不适应地小动作不断，正常士兵光凭这个就有资格在地上狂做俯卧撑。
有过一面之缘，单方面的那种。哈迪斯记得这个有着好听名字——凌波的驱逐舰灵。
舰灵很快对站队感到厌烦，众目睽睽之下把外套脱下来一扔，一言不发地上一边溜达去了。
竟无人敢管。
（艾玛可累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