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奇怪的毛病,总是对爱过敏变猪头(下)
《爱与猪头不可兼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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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的时候,我和舒芮约着坐同一班火车回家。
那时候的高铁也没通几条,我们在学校订的车票是绿皮车,速度很慢,全程要开将近二十个小时,从头天下午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
这个过程自然是乏味辛苦。
可我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舒芮就坐在我身边,我俩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中途她还拿出一盒扑克牌,邀请桌对面三个也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跟我们一起玩牌,大家说说笑笑分享零食,时间过得很快,一点儿都不无聊。
等入了夜,大家也玩累了,安静下来。对面的三个同学看书的看书,写日记的写日记,打瞌睡的打瞌睡,我望着车窗外苍茫的平原,还有空中那轮高悬的圆月,觉得这场景很美,想招呼舒芮也来看。
却发现她已经困得睡着了,脑袋渐渐偏向我的肩膀,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我的心陡然绷紧。
舒芮的脸终于靠在了我肩上,碰触没有弄醒她,她只是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很快又沉入了梦境。
而我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打扰她的美梦。
表面上的平静掩饰不了我内心的激动,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面乱得跟在窜稀似的,各种烟花不要钱地放,光明战胜黑暗,希望照耀大地,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歌唱。
太幸福了,我太幸福了!
只要微微偏头,便看见舒芮的长发贴在我脖子那儿,我似乎能闻到发间散发的淡淡香气。
不过贴久了好像有点痒。
越来越痒。
越来越痒。
越来越痒。
好想挠一下,就一下。
不行不行,不能动,不能打扰舒芮睡觉,更不能打断这个美妙的时刻,我一定要忍住,忍住,忍住!
直到对面同学一声尖叫,我才发现大事不好。
老天,这痒不是被舒芮的头发挠的,是老子又过敏了!
***
昨晚的一切不堪回首。
我完全不想描述自己当时在车厢上引发的混乱,更不想承认,即使眼前的场面如此混乱,我满脑子想的却只有一个念头。
我变猪头了!我变猪头了!
在舒芮靠着我肩膀时,我变猪头了!
这是不是证明,舒芮她,也,喜,欢,上,我,了!
这阵狂喜来得太过气势汹汹横冲直闯,我容量有限的大脑承受不住,“哐当”一下死了机,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除了傻笑,别的啥也干不了。
乘务员用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盯了我老半天,连累得舒芮一边给我翻抗过敏药,一边向大家赔笑解释,说我这幅傻笑模样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傻的,是过敏引发的肿胀扭曲了面部表情,导致我看起来就像是傻的……
等我脑壳外的肿胀和脑壳里的短路一起消退,理智回归,我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多憨包。
又在舒芮面前出了糗,唉,没关系,想来她也早就习惯了。
不过,我变猪头的原因真的是她动了心吗?要不要确认一下呢?哎呀呀呀,难道我的美梦马上就要成真了吗?老天爷啊,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能对我这么好心,这作风太不像你了啊!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搞得我没有一丁点防备,跟那儿脸红心跳地胡思乱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舒芮开口,直到天色渐亮,列车到了终点站,我们下车走到了站台上,我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身旁的舒芮开口:“那个……我……”
话刚开头就被打断,先前在车上坐我对面写日记的女生突然插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将我拖去了站台另一边。
她递过来一页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面色凝重。
我狐疑地打量着她,不太敢接。
女生叹了口气,说这是她昨晚写的情书,本想下车的时候递给我的,但是我过敏的样子吓到她了,情书没写完,也不打算写完了。
“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给你吧,你不想看就麻烦帮我扔进垃圾桶好了。”
说完,这个女生便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开。
哦,原来在我身边的女生即使只是写情书倾述爱意,都没来得及开口告白呢,我也会过敏变猪头;另外,我昨晚变猪头这件事和舒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又是在自作多情。
想明白这两点的我站在原地,手中捏着那封半途而废的情书,哭笑不得。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情伤心。
***
大学毕业之后,我和舒芮留在那座城市,各自找了工作。
舒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成熟干练,对日常穿搭很有一套,我也算是沾她的光,学会了用错误的穿搭造型来掩饰自己在外形上的优势,有效避免女同事的过分关注,大幅减少了在工作场合秒变猪头的尴尬几率。
中途我还跟舒芮开玩笑,说自己该搞个直播,专门教大家如何穿搭造型才能扬短避长,将身上的优点彻底埋没,微小缺陷发挥到极致,这方面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有经验,哈哈。
只是工作实在太忙了,我腾不出空来,这才作罢。
但不管工作再忙,我和舒芮每个月仍然会挤出时间约一两次饭。
说起来很奇怪啊,这世上有许多人,即便是上相同的学校,做相同的工作,日日夜夜相处在同一片屋檐下,看相同的电影或者玩相同的游戏,一开口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和舒芮就不一样了。
虽说我们从事的工作天差地远,彼此的友情却不受丝毫影响,互相信任到能替对方保管住处备用钥匙的程度。而且每次见面,不管是分享日常趣闻还是吐槽奇葩老板,又或是调侃我最近被大街上某个戴口罩的路人女生一见钟情大变猪头这种糗事,总之,无论什么话题,只要是我俩在聊,感觉就永远是那么新鲜有趣,聊得特别起劲。
所以我俩都很珍惜每次的见面。
这也算是我们工作之后,难得的放松机会。
毕竟这座繁华的大城市太过匆忙,每个人连笑容与眼泪掉了都来不及捡,只能面色僵硬地被看不见的洪流裹挟着匆匆往前赶。毕业之后,我和舒芮就像两颗被投入这股激流的小石子,被冲得跌跌撞撞、晕头转向,时不时会觉得惶然无措。
只有彼此靠近一点,看看对方脸上真诚的笑容,互相打气鼓励,心中才会稍微多些安稳。
***
我还记得情况最糟糕的一次,是舒芮上一次辞职。
接到她约饭的电话,我本来以为是要庆祝她找到了更好的新工作,没想到饭桌上舒芮却闷头连吹了好几瓶啤酒,等酒精上头,她绷不住了,坦白说这次她不是主动换工作,完全是被逼无奈。
她们部门有个一直被高层领导看重的大项目,是舒芮前前后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熬更守夜打鸡血带着团队拼出来的,为这个项目熬过的通宵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了,项目做完之后效果也确实很好,拿到了颇有分量的业界大奖。
这个奖要是放在从业者履历上,很添含金量的。
结果领奖的名单一公布,全是只挂名不干事的上司,还有项目快结束时才被安插进来打酱油的关系户,根本没舒芮的份。
舒芮气不过,找了上司理论,上司还劝她要大局为重,扯了一堆不相干的人所谓的贡献,顺带还贬低了一波她对整个项目的作用,话里话外都在嫌她太自以为是,事儿那么多。
优秀如舒芮,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一气之下辞职走人。
到底是意难平啊,在外人面前很硬气的舒芮,在我面前却是红了眼眶,自顾自地又开了一瓶啤酒:“难道我就不配拿奖吗?那是我的项目!我的奖啊!”
眼泪从她眼眶里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自脸颊滑落,坠在桌面摔得粉碎。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舒芮哭。
原来在我眼中永远像正道女侠一样坚韧威风的舒芮,面对生活的毒打,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这绝不是她的错,也不该由她来承担那些糟心的后果。可是,对我们这些从遥远家乡来到大城市讨生活的年轻人而言,没人脉没背景,充斥在生活里的无力感与失落感,太多了,太多了。
我抢下舒芮手中的啤酒瓶,本想说些安慰的话,比如“我变猪头丢脸的样子你可没少看见,现在我不也过得好好的么”之类的,但是话都到嘴边了,我又把它们咽了下去。
开比惨大会又有什么意义呢?此时此刻,我更希望舒芮能得到生活的善待与奖赏。
只因为她那么好,她值得。
如果没有人愿意给她颁奖,那就由我来吧。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我原本是想用它来庆祝你跳槽成功的,现在临时改一下,用它来给你颁奖。”
舒芮有些迷茫的看着我,又看向我左手手心里的小玩意儿。
是个胖乎乎的陶瓷小猪,肚子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最佳好友奖。”
“别误会啊,我可不会把当年你给我颁的奖又原封不动还给你,我还舍不得呢。”我笑着掏出当初她送我的陶瓷小猪,摆在右手手心给她看,“这个是我新做的。”
两个陶瓷小猪正好凑成一对,虽说做工都挺粗糙的,但是却很可爱,很般配。
舒芮愣愣地盯着我。
“我这儿最好的奖都颁给你了,除了你,没人配拿这个奖。”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将陶瓷小猪塞到舒芮手中,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舒芮没说话,使劲抿着嘴唇,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下一秒,她突然拥抱了我,放声大哭。
我有些无措地回抱了她,笨拙地学着当初她安慰我的话,轻声道:“别担心,没事了。”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好几年。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这几年的颜值还在持续上涨,用老妈的话说就是“跟他老爸年轻时的巅峰颜值一样能打,比好多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还养眼呢”。
好在我的穿搭造型技巧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平时轻轻松松保持着外形上的路人水准,跟异性交往时也注意保持分寸,除了偶尔参加同学会后会被莫名其妙的女性打电话骚扰,其他时候,曾经深切困扰我的过敏变猪头问题已经不太影响我了。
关系不错的男同事去参加联谊会,还很喜欢拉着我去当背景板,能衬托得他们更有魅力。
我倒是不介意帮同事这个忙,不过这又引出了新问题:到我这个年纪还母胎单身的人越来越少,我妈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有意无意地在催我赶快重视一下个人问题,在恋爱这件事上不要怂,勇敢冲!
舒芮那边的情况应该和我差不多。
所以我俩最近见面又多了一项议题:吐槽家长们的催婚行为。
当然我是不会冒失到暴露我妈怂恿我追舒芮这一点的,只是话题都扯这上头了,我就顺口说起有公司领导我介绍相亲对象的事,本意是想让舒芮听个乐子,她却是眉头一皱:“你不是说不想找女朋友吗?”
“是啊,我这情况怎么寻找真爱,主要是看领导面子不好推掉,到时候我会搞一个毫无吸引力的造型,再表现得挫一点,保证对方看不上我。”我一副彻底躺平的咸鱼样,“就我这动不动变猪头的状态,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
舒芮沉默着,手里的小铁勺在咖啡杯里搅得飞快。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假如那个姑娘她不介意呢?不是每个人谈恋爱都只看重外表的,我觉得你至少该……给个机会。”
“可是她爱我吧,我天天变猪头,我受不了;她不爱我吧,只是想随便凑合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我也受不了;再或者说她一会儿爱我一会儿不爱我,这都会反映到我的猪头上,那不跟装了个读心探测器一样?到时候关系还怎么好好处啊?”我苦笑道,“舒芮,我知道你劝我是好心,可是你是没喜欢过我这种奇葩,不懂我这毛病有多难搞,就别再为难我了。”
舒芮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总觉得她手里的小铁勺好像有点……扭曲变形?
我俩之间很少有这种同时沉默的时候,一时间气氛冷淡得有点微妙,只听见小铁勺在舒芮手中发出奇怪的“咔咔”响。
直觉告诉我,她好像不太开心。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当着你的面装作无所谓说这些违心话的我,才该是最郁闷的那一个。
我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舒芮,她将一小团看不清形状的铁疙瘩丢在桌面,深吸了口气:“有亲戚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约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我下周六晚上要去相亲。”舒芮淡淡笑着,但那笑容并不是我熟悉的,不明朗不爽快,而是有种隐约的忧伤。“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老这么干等着啊,唉。”
这种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绞尽脑汁搜刮了半天,也只有干巴巴的一句:“那祝你相亲顺利吧。”
听起来不够热情有点敷衍,可这已经是我能表现出来的最好程度。
谁让我还是很喜欢舒芮呢,跟她认识多一天,喜欢就会增加一分,日积月累,这些喜欢已经多到连语言都无法描述清楚,跟她共度的每分每秒,都成了我生命里最美好的部分,不能、也不想剥离。
可是我也早就想通了,舒芮这么好的姑娘,能做好友就是中大彩了,其他的我不该去奢求。时至今日,她依然不会让我过敏变猪头,对我的感情从来没有越过界,这反而让我松了口气。
我希望她能找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即使她用尽全力喜欢,也不会过敏变猪头的那种。
***
老天爷可能就是喜欢看我自己啪啪打脸玩。
我嘴巴上说着不在意舒芮去相亲,真等到她去相亲的那天,我却麻溜儿地出了门,早早埋伏在那间咖啡馆最隐秘的角落。
为了偷看舒芮相亲,我连顶头上司今天给我订的相亲局都给推掉了。
哪怕看照片是个清秀的短发美女,我也拒绝得毫不犹豫。
别问我这样做的理由,问就是我不放心舒芮挑选男人的眼光,作为一起混了快二十年的老朋友,我有责任替她把把关!
这条建议其实我昨天跟她提过了,为了增加说服力,还附加了些别的理由,像是最近城里治安似乎不是很好啊、我一个大男人下晚班回家的路上都感觉不妙像是会被变态跟踪啊、让舒芮晚上独自一人从咖啡馆回家我不放心之类的。
总而言之,舒芮相亲时捎带上我作陪,更合理,更安全。
可惜舒芮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还无情揭穿我后面找的那些理由都是瞎编的,让我要是太闲了就呆一边儿玩勺子去。
那我只能出此下策,提前跑来咖啡馆蹲点。
顺便插一句,别看我现在为了不被舒芮发现,戴着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脸,我出门之前,可是使出洪荒之力把自己收拾得特别体面。
虽说我最擅长的是把自己往不体面的方向倒腾,要搞这种反向操作还真有点烫手,但我可是曾经立志要当造型博主的男人,这点小困难哪里难得到我。
出门之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觉得直接去拍时尚杂志封面都毫无违和感。
唉,想想还真是心酸,对着我这样的盛世美颜,舒芮她这么多年愣是动不了心,呵呵,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标准品位都太高了。
所以今天我倒要看看,舒芮的这位相亲对象,究竟又能胜过我几分!
***
等我在咖啡馆灌下去三大杯冰果汁,还因为在口罩上开孔插吸管这种逗比行为被店员侧目时,舒芮出现了。
和她一起出现的,却不是什么相亲对象,而是一个卷发妹子。
卷发妹子妆容浓烈精致,不过比起舒芮淡妆时流露出的亲切感,还是稍微差了点儿意思,啧啧,不愧是我喜欢的舒芮,怎么看怎么有眼缘……
嘿,打住打住,别扯远了,趁她俩从我座位旁边的过道走过,我得赶紧躲在绿植之后,竖起耳朵偷听她俩的对话。
“谢谢你大晚上的愿意出来陪我啊。”舒芮似乎跟那卷发妹子还挺熟,“先前被亲戚硬塞了相亲,我不太好拒绝,幸好男方临时有事推掉了,这空出来的时间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上次在公司你帮我的项目当救火队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卷发妹子笑道,“正好我今天也被人放鸽子了,我俩今晚出来聊聊天挺好的。”
啊?原来舒芮跟我一样,都推掉了今天的相亲局。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暗喜。
两个姑娘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具体聊什么我听不清,就看见舒芮的眉头始终微微锁着,似乎心情不太痛快。
这让我有点嫉妒坐在她对面的卷发妹子。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和卷发妹子换个位置,坐在舒芮身边,听她讲心中的烦恼,想尽办法逗她笑,我做得到的,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理解她了。
但我不能这样做。
舒芮就算今天不相亲不恋爱,迟早也会遇到良人,我这种自欺欺人,又能拖到哪一天呢?
***
果汁喝太多的后果就是我憋不住想去洗手间。
悄悄咪咪溜去洗手间时没人注意我,但等我从男性洗手间出来,却差点跟去女性洗手间的舒芮撞个正着,吓得我赶紧躲回男性洗手间,等了好一会儿,确信舒芮应该已经回大厅了,这才又鬼鬼祟祟溜回大厅。
还好还好,舒芮和卷发妹子都还在,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天,一切正常。
舒芮仍然是那副眉头不展的惆怅模样,回自己座位的时候我没忍住,特意冒险从舒芮旁边磨磨唧唧走过,想听听她究竟在愁什么。
结果听见卷发妹子在感慨:“我真想不通啊,舒芮你条件这么好,居然还是单身。”
舒芮垂下眼睑:“没等到合适的人罢了。”
“合适的人可不是等来的,是靠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卷发妹子似有不平,“如果是我遇上喜欢的人,就算是不择手段也会坚持到底,不怕他不从。”
“你……”舒芮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这样勉强别人。”
“想不到你这么佛系。”卷发妹子眼神闪烁。“就算身边有合适的人选,也不要吗?”
舒芮点点头:“嗯,我觉得自己保持单身就挺好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很失落。等回到角落里的座位上,这股失落感也没有消散,反而越积越沉,压得我木然地坐在那儿,连脸上轻微的发痒也忽略了。
直到那阵发痒消失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刚刚,我是不是过敏了?
***
我不敢去问舒芮她是不是对我动心了。
大学时期在火车上搞的乌龙可还历历在目,同样的误会我不想来第二次。
而且这时候贸然跳出来,让舒芮发现原来我那么在意她相亲这件事,说不定会泄露我心底的小秘密,那我和舒芮的朋友还怎么做下去啊!
我这边还在纠结,那边舒芮和卷发妹子已经要结账走人了。
准确的说,是卷发妹子招呼店员结了账,然后扶着脚步有些踉跄的舒芮走出了店门。
怎么了?舒芮她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有些担心,想要追出去,却被店员误会是想赖账,等费尽口舌解释完付完账,我跑到外面,看见两人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我打舒芮电话也没人接,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然后我余光瞟到街边的花坛。
花坛边上塞了一顶假发,卷卷的,颜色质感都和先前卷发妹子的头发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所有被疏忽的片段同时涌向脑海,再凭着我精湛无比的造型经验与眼力,将这些片段一帧帧核实,最终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难怪刚才在店里近距离看到卷发妹子时,我就觉得她有点面熟。
这个长相,这个声音,这个身形,这个妆容,所有特征组合起来,卧槽,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就是曾经在大学食堂里被我恶心得吐了一地的女同学。
而且这些年我在大街上碰到的口罩女也是她,同学会后给我打骚扰电话的也是她,就连我前段时间下晚班怀疑自己被人尾随跟踪的时候,也恰巧碰到过她。
更让人震惊的是,我上司今天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依然是她!是她!全是她!
哎呀妈呀,所以先前在店里靠近这姑娘时我过敏了,这位姐姐,你对我究竟是有多大执念,要不要这么神出鬼没阴魂不散啊!拜托我只是一颗无辜的小猪头,放过我吧!
等等,不对不对,她现在没对我怎样,却是刚刚把苏芮拐跑了。
大事不妙,这个可怕的女人,她把舒芮带到哪里去了!
***
幸好先前她们上出租车时,我隐约听见出租车司机大嗓门地重复了一遍地址。
听那个片区名字,应该是舒芮住的地方。
于是我打电话报了警,同时自己也急急忙忙朝舒芮家赶去。
等我赶到,看见舒芮家大门紧锁,没关系,我正好有这里的备用钥匙,轻手轻脚开了门,悄悄潜入室内。
室内很黑,只有厨房亮着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见舒芮正神志不清地躺在客厅沙发上,而那个脱了假发的短发女人则背对着我站在厨房里,似乎在倒腾天然气灶。
一边倒腾还一边自言自语。
“你这女人的力气还真大,都喝了我放在咖啡里的药还能把我的假发拽掉,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假发,已经绝版买不到了。”
“算了算了,那你就拿命来赔我吧,反正一直戴着假发在你面前晃,我也烦了,而且好像他根本没告诉过你我长什么样子嘛,讨厌,同学会上明明拍了大合照的。”
“你知道我为了他有多努力吗?我那么用心地制造了好多次偶遇,还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请人介绍我跟他相亲,可他说不来就不来了,唉,好难过啊。”
“为了能多了解的他过去,我特意跑去跟你当同事,可你好小气,什么都不肯说,太恶心了。也对,连你这么恶心的女人我都能忍,他那点小别扭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哈哈。”
“但是我那么心心念念的好男人,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还说什么自己单身挺好,你怎么敢的呀?像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什么也不肯付出,还赖在他身边做什么呢?”
“你知道吗?这几年我甚至天天对着最恶心的东西练习吃饭,这样下次再见到他,我肯定不会吐了,就算他永远顶着猪头,我也会爱他一辈子。”
这时天然气灶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短发女人转过身来,目光幽幽,如同毒蛇吐信,狠戾冰冷。
“这一次,你就好好睡吧,别再醒过来打扰我和他了。”
***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因为我才刚把昏迷的舒芮从沙发上拖下来,就被那短发女人死死盯住。
喂喂,不是说反派通常都会死于话多吗?哪儿想得到这位反派的个人独白长度远远低于预期,这么快就说完转身了,我还没来得及背人跑路呢。
眼下的情况就是她堵在大门口,继续盯着我。
我也弱弱地瞅着她。
太尴尬了,我必须得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这紧绷的氛围,不然万一她太过紧张,举着手里的那把菜刀乱挥乱刺,那也不太好是不是。
“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正常人听我这么说,幸好面前这位并不是正常人。
即便我还戴着帽子口罩,但她仍然认出了我的声音,并且似乎对能跟我再见感到很愉悦,阴冷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好久不见。”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干巴巴地笑,见她的目光正往我扶着舒芮的手上扫,赶紧松开。“其实你没必要对舒芮有这么大意见,她跟我就是普通朋友,我对她完全没兴趣,你误会了。”
她一脸怀疑:“那你为什么会过来找她?”
“我哪里是来找她的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情急之下,我开始胡编乱造。“今天推掉相亲之后我才发现那是你,给我后悔的啊。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这随便一通乱转悠又把你找到了,这是什么?这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啊,不好好珍惜简直说不过去。”
不知道这番漏洞百出的胡说八道她信了没有,看她笑得一脸娇羞的模样,应该是信了吧。
也对,为了恋爱偏执到要杀人灭口的家伙,脑子还能清醒到哪里去。
那我更要趁热打铁说动她:“没必要把舒芮这种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我们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该抓紧时间好好叙叙旧啊,我一直很惦记你,很喜欢你的。”
她很吃惊:“你……你喜欢我?”
“当然,这么多年,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所以我根本没找过女朋友,一直在等你。”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刀也渐渐握不住了:“真的?”
“真的真的,我舍不得骗你。”我慢慢朝她走去,“来,你先把刀放下,我有好多话想跟你慢慢说,李同学。”
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下一秒,恨意爬满她的面容,手中尖刀高高举起:“我不姓李,我姓张!”
***
时隔多年,我依旧是个弱鸡战五渣,谁都打不过的那种。
更别说对方还是个手持凶器的发狂女人,把我撵得鸡飞狗跳屁滚尿流这不是很正常吗。
看着她那因嫉妒与仇恨而生的扭曲面容,我都顾不上吐槽她今晚上极度不专业的灭口手法肯定会留下很多痕迹,绝对逃脱不了法网恢恢。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大姐,你现在的样子可比我变猪头时还要恶心一百倍啊!
眼看和我纠缠没有结果,她立即调转刀尖刺向昏迷的舒芮,我急了,一个飞身扑过去将她撞开,她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却又异常敏捷地提刀扑了回来,不管不顾狠命乱捅,瞬间给我胳膊上割开了好几个口子。
我没有躲闪,继续挡在舒芮前方,伸手夺刀,两人扭打成一团。
可那女人十分狡猾,居然还在身上藏了把小匕首,反手一刀捅在了我身上,伤口顿时一阵剧痛,鲜血如注。受伤的我渐渐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但我还是拼尽全力握住对方的手腕,不让她的刀尖下落伤害舒芮。
从小到大,舒芮罩了我太多次,这一次,换我来罩着她吧。
然而身上血流得实在太多,连我的力气都要彻底流没了,眼见锋利的刀刃步步逼近,绝望之际,我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扯开帽子口罩,放大招!
于是我的盛世美颜就以超近距离直接怼到这个疯女人眼前,我看到对方瞬间瞪大的双眼。
下一秒,这幅盛世美颜在她那扭曲爱意的作用下,瞬间膨胀,变形,显出从未有过的极度狰狞,超出了人类审美的极限,简直恶心得惊天地泣鬼神,任谁看了都顶不住啊!
女人丢下尖刀,跪在地板上开始大吐特吐。
而我则趁机提起最后一分力气,背起舒芮,夺门而逃。
身后传来那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舒芮不会让你变猪头,为什么她可以一直守在你身边,为什么她还不识好歹不肯珍惜你喜欢你,不让你变猪头啊!为什么她就可以不招你讨厌,她凭什么!我恨死她了!恨死她了!”
***
看到警车和救护车同时抵达公寓楼下的瞬间,我晕了过去。
然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小学时代我被欺负,舒芮从天而降来救我时的场景;也有高中时代我躲在演讲比赛的后台痛哭,舒芮送我陶瓷小猪时的场景;还有大学时代的回家火车上,舒芮枕着我肩头睡觉时的场景。
原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它们,全都记得那么清楚。
真好,只要和舒芮呆在一起,我就不会变猪头,没有那些最讨厌的事会发生。
真糟,只要和舒芮呆在一起,我就不会变猪头,没有那些最期待的事会发生。
这梦做到最后,是我看到舒芮坐在病床边上,抓着我的手道歉,说有些话她忍了很多年都没勇气说,但她也不打算让我知道,只能趁我昏迷的时候独自吐露。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超过普通朋友的那种,上高中的时候,我有一次差点儿就忍不住想跟你告白,但是听到你妈妈说我不会让你变猪头,我又犹豫了,怕自己只是搞混了友情和爱情的区别。”
舒芮的眼泪滴在我手上,还是热乎乎的。
“后来就是演讲大赛那次,你说情愿自己一辈子单身没人爱,也不想再变猪头了,所以之后那些年,就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也不会再说了。你的痛苦我最明白的,放心,我会永远克制住自己的喜欢,只和你做朋友,不会用我的喜欢毁了你的生活。”
啊?天啦,这是舒芮在向我告白吗?老天爷,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内心一阵狂喜,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确认自己果然是在做梦,或者更糟,这是回光返照的幻觉。
因为舒芮诚意满满的爱意,并没让我变成猪头。
大概是这个身体实在是不中用了,连最常见的过敏也做不出反应,好吧,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反正马上都要扑街了,想做什么尽管做吧。
我这个胆小鬼,这辈子终于勇敢了一回,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握紧舒芮的手,告诉她自己当年是说过“情愿永远没有女生喜欢我,也不想再变猪头”这种胡话。
但当时说完之后,我就立马反悔给它打了个补丁。
除非那个女生是舒芮。
假如她能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那我这张脸彻底不要了,一辈子当猪头也是心甘情愿。
“舒芮,我真的好喜欢你啊,谢谢你也喜欢我,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我微笑着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请你忘了我,以后都要好好过啊。”
然后,我就沉入黑暗,陷入了无边长眠。
***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就醒了,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被医生夸奖年轻人恢复得就是快。
同时我还尴尬地发现昨天所谓的梦境不是梦,而是真的。
舒芮和我就在那种混混沌沌的情况下互相表白了,目前正在以未婚妻的身份跟医生沟通我的出院时间。
这种结局虽然是很好,比我做过的最好的美梦还要好,可是不对啊,我怎么没变猪头呢?
赶来探病的老妈坐在病床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帮我分析没变猪头的原因:只有一厢情愿的单恋才会让我变猪头,与命定之人两情相悦的双向恋爱就不会。
而且这是一次治愈,终生有效,我再也不用担心这破毛病会复发了。
我妈还兴致盎然地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爱与猪头不可兼得。
“从小到大,我跟你说了我跟你说了至少有一千零一次吧,让你不要太担心,等你以后年纪大了、脸皮厚了、心思疲了、抵抗力强了又或是猝不及防遇到真爱了,这破毛病就会自动痊愈。”我妈先转头笑眯眯地跟舒芮招了招手,再转回头来看着我,“是你自己太傻,不信妈妈的话,我那么明示暗示你去追芮芮,你都不当回事,到后来我甚至以为你其实对芮芮没想法呢。”
我一脸懵逼:“用爱治病!这是公主用一个真爱之吻拯救王子的童话故事吗?老妈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你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在哪里啊?”
“哈哈,我自然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过大家都不相信童话的世界也很没劲啊。”我妈毫无愧意地站起身,把病床边的位置让给舒芮,“好在傻人有傻福,儿子,这个治疗方案对你恰巧有效,恭喜你呀。”
看着我妈跟没事儿人一样乐呵呵地拉老爸出门逛街去了,我连吐槽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得把目光转向舒芮,看她笑盈盈地盯着我,忽然感觉一阵幸福的眩晕。
然后我就问了那个自己十分好奇的小问题:“舒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舒芮转动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故作神秘道:“很久以前了。”
“多久以前?”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转学来跟和我一个班,上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记得,怎么了?”
“哈哈,当时教室里第一个被你的好看惊到、发出吸气声的人,那就是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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