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齐天 第一章 河边

晨曦微起,时值二月,玉龙河上笼罩了一层寒雾。
寒雾迷蒙中,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河边人声依稀,洗衣的洗衣,汲水的汲水,渐渐的喧闹起来。
张子语提着两只空水桶,叹了口气,往玉龙河中打水。
此地名为唐古县,典型的江南水乡,不流行打水井,百姓皆是临河吃水,大概半年前,张子语穿越而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震惊:
全县百姓用这玉龙河水,又是洗菜,又是洗衣,又是刷洗马桶,又是吃水,这是有多不卫生啊。
而穿越过来的这个年代,人们根本没有这种卫生概念。
历经半年,张子语也看开了,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生活方式。
张子语提了两回水,天就已经渐亮了。
朝阳从柳梢后渐渐的探出了脸,殷红灿烂,将波光粼粼的玉龙河水铺满,这条河水顿时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缎,妖娆婀娜,美艳多姿。
“您早啊,老先生。”
张子语提水上岸,和一位经常碰到的老先生打了声招呼。
半个月前,这位老先生每日清晨,都会带着小厮来玉龙河边散步。
张子语也是每日汲水,天天碰到,有时候早或是天气不好,玉龙河边就他们俩,张玉子都会礼貌的向老人笑笑,手里提着两桶水,张子语也没有力气停下来见礼,怕泄了气,就再也提不起来,所以每每只是笑笑,擦肩而过。
今天,张子语的嫂子回家探亲,家里用不到那么多水,所以张子语打完这趟就可以结束,张子语看到老先生,朝自己走来,故而放下水桶主动和老先生打了声招呼。
老先生微楞。
“小郎君,你早啊”老先生温雅微笑。
老先生叫孔英洲,年初正月才从京城回到桑梓荣养,所谓落叶归根,而这条玉龙河也承载着孔英洲老先生的童年,每每看到这条温和的玉龙河,孔老先生儿时的记忆就喷涌而出,回忆起年少时和母亲的一点一滴。
所以孔老先生每日都要走到河边,寻找年少时光的影子。
一连半月,每日都能见到这提水的青年。
青年是读书人打扮。
而这个年代,读书人是有读书人的格调的。
家里非富即贵,打水从不用读书人来打,一般都是家里下人小厮,没有小厮也会由丫鬟来打,最不济也是由女眷。
读书在这个时代是富贵人家的事,穷人是读不起书的。
这每日提水的青年,大约十五六岁,身形高硕,却是单薄消瘦,身上一件绸布直裰,虽然已是半旧,却看得出绝不是家中仆役。
而这青年的行为举止则更为古怪,每日见到都冲孔老先生点头微笑,一开始孔英洲都会微微发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意结识,那应该停下来好好作揖行礼才是;若是陌生何必微笑?
久而久之,孔英洲也懒得计较。
年纪大了,在京城繁华看遍,而这世态炎凉也是了然于心,不用深究这些小结。
“晚生张子语,每每看到老先生在河边散步,您吃了吗?”张子语笑着问。
吃了吗?
谁第一次见面会问这个啊?
孔英洲心中有些无奈,年轻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吃过了。”孔老先生依然温和笑应。
礼貌而又疏远。
“那行,您慢走,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张子语看出老先生对他略有戒备,多谈下去,人家会以为他心怀不轨,重新提起水桶,与孔老先生错身而过。
孔老先生望着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比起之前摇摇晃晃的身形,现在张子语的身姿可要稳健多了。
接下来几日,孔老先生依然在河边散步,也依然会遇到来提水的张子语。
张子语每日都要往返十趟,两条看似淡薄的臂膀,能够稳稳提起两大水桶,真是不容易。
“老先生早啊”
每次擦肩而过,张子语都是这么一句问候。
久而久之,孔老先生的小厮看不过眼。
低声嘀咕“老爷,这郎君真是不识礼数”
“还好,年轻人嘛,总是一板一眼也是无趣,那小郎君还是挺有意思的。”
又过了几日,临近三月,天气逐渐转暖。
孔英洲孔老爷子散步之余,让小厮带了棋枰,在河边摆起了棋局。
路过的人,有时候会和他下一局。
而张子语在最后一趟打水的时候,也会停下脚步,有时候没人,也会陪着孔老爷子下棋,下三盘再回去。
“。。。。。六岁那年没了父母。我们家人丁不旺,我大哥之下还有六个,五个都夭折了,我是家里的老七,大哥大我十二岁,从小如父一般教我养我,早年间大哥中了举人,两年前入京参加春闱,落榜但是一直未归,这两年音讯全无。”
下棋之余孔英洲问起张子语的身世,张子语就照实说了。
相处月余,孔英洲觉得张子语是个实诚孩子,有一说一,从不扭捏花哨。
“家里还有大嫂,一个八岁侄儿,一个六岁侄女,还有个丫鬟,我是家里唯一男丁,这重活自然要我做。”
孔英洲笑笑。
重活自然要我做。。。。。
张子语说的理所当然。
但是他的理所当然,并不符合当下对于读书人的定义,没有读书人的高雅,但是对于这种处事的态度,孔英洲却非常欣赏。
张子语的言辞中,对眼下的困境没有半分怨怼,本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却能心态平和,难能可贵。
这比什么读书人的风姿,来得更加不易。
“总会回来的,你大哥”孔老爷子笑着说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和我大嫂说的。”张子语说道“其实,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话糙理不糙,不无道理”孔老爷子点头。
下完最后一盘,张子语赢了孔英洲五目,张子语也启程回家。
等张子语走后,孔英洲准备收拾棋盘,突然发现。
不对啊!
张子语和他下棋,每天只下三盘,头两盘都是张子语输,输得不多,但是到了第三盘,他必然会把前两盘输的目数都赢回来。
天天如此,次次如此。
已经好几天,不可能是巧合。
孔英洲望着棋盘良久,他虽然不是围棋高手,但是琴棋书画,作为君子四艺,自然是读书人都要会的。
而孔英洲下棋,与其说是下棋不如说是通过下棋来品评一个人的人品,棋品如人品,而直到今天他才察觉张子语的不对劲。
张子语并不以凌厉的攻势见长,棋风稳健如细水长流,让人很难注意到他的棋风怪异之处。
而且他一开始总是连输两盘,让人也以为正常,而当与他对弈之人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却已经赢了。
既然发现了不对劲,第二天孔英洲就留了心。
半局下来,孔英洲惊讶的发现,整个棋局都在张子语的掌控之下。
孔老爷子打起精神,认真应对,第一局赢了张子语两目半,但是等收官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虽然赢了,但这并不是自己希望的局面,而是张子语设计好了让他赢的局面。
在棋局中,哪怕孔老爷子再凶悍猛冲,到收官时候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按照对方的心意落子、提子。
“不下了,悬殊太大。”
“别啊,老爷子,赢了我两目半就说实力悬殊,老爷子可不能这样欺负年轻人。”张子语笑道。
孔英洲哈哈大笑“我是说小友的棋艺高超,深藏不露,老朽甘拜下风。”
张子语知道对方已经看出了端倪,笑笑也不解释。
两人从“早啊”到“小郎君”,直到现在的“小友”已经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小友的棋艺,师从何人?”
“家里有棋谱,自己瞎捉摸的。”张子语顿了顿,“老先生,您称呼我一声小友,那我就多说两句,我家不仅有棋谱还有医书,我还研读了医书,您两臂作痛的老毛病,已经有些时日了,从前我觉得忌讳,不敢冒昧,如今看您面色,拖下去总是不好,寻个大夫,吃几剂要就好,只是小疾,您不必讳疾忌医。”
说罢,张子语健步如飞,往回家走。
孔英洲的眸光却一直望向张子语回家的方向,朝霞朦胧,撒在张子语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身,让他本来高瘦的身材,显得高大结识。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后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