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xyz

校对：瘟妹

七疫

噩梦归来

敌人之语

宫殿外部   日光之墙第十六区   四月十五日

      克洋还活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留下一条命的。有时，他觉得自己已被扔进了炼狱中，苟延残喘，虚弱疲惫。第三条防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它被放弃了，但克洋不敢撤退，他羞耻万分。曾经一排排整洁的塑化混凝土城墙横贯大地，如今只剩满是尸臭味的石山林海。十六号壁垒仍在，就在克洋面前。曾经，他在这座堡垒面前，堡垒是他最坚实的后援。现在他看着堡垒倾颓，枪炮沉寂,堡身崩塌，仿佛目睹老友垂死，满心绝望。

      但十六号堡垒未死，只剩它还在坚持。战场上遍地尸骸，他们的牙床发黄腐烂，只余朽烂。

      这一个月如此艰难，如果时间会生病，那么它一定病入膏肓了，脓液从每一天中流出。一个接着一个，七疫接连降临在城外，横扫守军。首先出现的是水泡，水痘和真菌感染，这些新的疾病让派去医治的医生困惑不已。红盲症，泡沫疯,类昆虫的寄生虫将患者由内向外的蚕食成一副空壳。最后，人们凄惨无力的死去，七窍流血，不得好死。迦南死了，其他人也死了。除了从不生病的多罗梅克和迈兹，克洋的熟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克洋不再与他人交谈，他只是一个人独自的流泪，躲在地洞中喃喃自语。

      敌人不断逼近，乌合之众仍是他们面对的主要敌人，但参与进攻的死亡守卫越来越多，他们残忍无情，仿佛不死不灭。星际战士曾经支援过他们一次，但现在他们孤立无援。死亡守卫会被击退，但那毫无意义的胜利是用大量生命和防御工事损毁的可怕代价换来的。

      神盾正不断被削弱，越来越多的炮弹击穿了神盾。包围皇宫的堡垒中，炮火不曾停歇。疾毒和灾疫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开来。防化服变为了防御者的皮肤，防毒面具不再被摘下。

      克洋所在的连队已经被整编了三次，他们彻底成一支杂牌军，再无立场自称为库什坦纳干达的一员。狼狈、污秽，他们与互相厮杀的乌合之众有何区别，只有面对的方向才能告诉他们谁是友军，谁是敌人。情况在不断恶化，混战中他们无法分辨彼此，只是疯狂攻击周围所有人。错误在这种情况下很常见。

      在泰拉沦为战场前的几个月里噩梦在这片土地上肆虐着，但在皇宫中，梦魇不再缠绕克洋。如今，它又回来了，可怕的事物再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布满了残尸和鲜血，这远比战争本身更为真实、恶心，远胜战争带给他的痛苦。

      在一次休息时——不知当时是晚上，或是白天，灰尘与火焰已经使两者难以分辨，克洋进入梦境，黑色玻璃构成的隧道像兽肠一样弯曲，他慌张地在其中奔跑，一些东西抓住了他。他毫无预兆的从隧道里掉了下去，坠入了一片五彩缤纷的海洋，幻觉满是杀机，欲置他于死地，踉跄中克洋穿过由无数眼珠构成的大门，踏进沉风平原的废墟。血雨倾盆，随后，一个怪物从天而降，巨大而令人生畏。它在痛苦和愤怒中咆哮着，向他扑来，利爪袭来，将他终结。

      克洋尖叫着醒来。没有人来安慰他，因为所有人都与自己的梦魇所缠斗。当他从恐惧中冷静下来，他仅能听见面罩后自己的呜咽和啜泣，除此之外再无声响，他不由得害怕他是否已然耳聋。

      他的双腿颤抖。数百名士兵同样如此，他们惊恐的望着沉风平原上灰色的废土。

      轰炸已经停止，气温不断升高，高温令人难以忍受，但随着春风的到来，气温迅速下降。毒气和孢子云都随风而去。克洋感觉到微风轻抚着他防化服的橡胶外壳。风在召唤他。

      这是第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他扯下了自己的防毒面具，这时并不关心自己是否会死，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像一条搁浅的鱼，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汗水在皮肤上逐渐干透的简单幸福。

      惊雷炸响，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是炸弹，而是一声呼喊，一个声音，一个庞然大物占据了整个天空，从地平线一端到另一端。

      天空中闪过一道亮光，所有人都向上望去，可怕的景象在空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