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先生】up主自述家道中落的故事。有朝一日,待他朱楼又起了,我不会再宴宾客了


《打游戏》那期视频,出乎意料的火了,当然这里的火,仅针对我这个频道的播放量。视频中间,为了讲述塞尔达这款游戏在我人生里的分量,我简单地讲了几句自己的故事,家道中落的经历,很多朋友很感兴趣,希望我可以详细讲一讲。我思考再三,觉得可以讲,因为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我的家人,几乎没有熟人知道我就是北海先生,我也很少跟别人提起这段经历和往事。我家,从曾经的门庭若市,到如今的门可罗雀,我自己,现在也没几个朋友了。起初,心里很空虚,很不甘,但后来,慢慢就释怀了,也习惯了。我想,等未来某一天,我翻身了,东山再起了,也依然会保持现在这一份平静的心境,工作之余,写写文章,做做视频。旅行途中,听听小说,打打游戏。因为这些年我明白了,只有这样的生活,时间才是我自己的。
今天这个视频,我就不强调,您一定要看到最后了,因为结尾处也没有什么彩蛋或总结,整篇文章,就是平静地讲述我自己的故事。之前有评论说,我在往期视频里强调大家一定要看到最后,是为了完播率,其实不是的。某音可能很看重完播率,B站不一样,B站的观众,包括我自己,更喜欢看长视频,很多时候打开一个长视频,可以一边听一边睡午觉,或者一边听一边开车。B站更看重的是一键三连,和转发。好了,故事开始。
在我出生的那个城市,我算是一个富二代吧!
父亲创立实体企业三十多年,在当地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人脉关系。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结婚的时候,我们企业虽已不是盛世,但也运转正常。先是在家里摆了三天宴席,专门宴请不方便去酒店的客人,大家懂的都懂。特地从当地最好的五星级酒店里,把厨师和服务员请到家里来做菜,和服务。然后,又在酒店里,开了100多桌的婚宴,但依然不够招待,很多客人来了之后,送了礼金就走了,同时也有不少客人是不请自来的。当时父母的人缘和人脉都很好。一位亲戚对我说,你的婚礼排场真大,这个城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看到这里,你是不是马上想起了那句话: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我不是一个公子哥,从小就被母亲教育,在学校凡事不要搞特殊,就是那种平常人平常心教育,因此,我小时候并不知道我家有没有钱,也从不关注别人家有没有钱。但从小到大,几乎所有同学的眼里、嘴里,我都是一个有钱家的孩子。我想,大概是他们看到每天都会有保姆或司机来接送我。可能你会说,这不是凡尔赛吗,这不是跟母亲对我的平常心教育相违背了吗,我还专门问过母亲,她说在我幼儿园的时候,父亲收到过一封竞争对手的恐吓信,大意就是说,你要是没了孩子,你做的一切都是空。因此,父母才会对我严加呵护,但其实,也因此失去了一些自由。以至于童年的我,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初中,我去了省城读书,省城本地人都很难进去的一所重点中学,父亲用了一笔钱,让校长亲自带我去了重点班。一直等我高三毕业,才知道,从我幼儿园起,父亲就会定期给我的所有老师送红包和礼品,包括体育老师。上学的时候,以为老师都很喜欢我,是因为我的优秀,长大后,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或许更复杂一些。这里有两个小插曲。我小学毕业班的班主任,教语文,特别喜欢我,常常在作文课上念我写的作文,这在当年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比现在老板给你发几百块的红包还要开心。那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逢年过节拉上几个同学去老师家里玩,老师还会做饭给我们吃。但等我上初二的时候,有一次周末去一家数码店里买移动硬盘,突然发现老板是那个小学班主任的丈夫,因为我去过几次他们家,我清晰地记得他,还有他那辆摩托车。但他对我没什么印象了。之后又一次,我正好路过那个店,朝里看了一眼,班主任本人也坐在店里,我赶紧跑进去打招呼。但我发现,班主任老师对我印象很淡了。可能小孩子的世界里,没什么事情,记一个人记得更清晰,而大人的世界里,人太多,事太多。
第二个插曲,是我读初中的时候,我的英语在班里基本上都是第一名,满分120分,我常常能考到118。英语老师特别喜欢我,因为我是插班生,我入班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已经有英文名了,她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写了几个名字,让我挑,并耐心地跟我讲每个名字的含义和寓意。去年,我一个做律师的初中同学跟我说,他们律所接待了一个特别的客户,居然是初中的英语老师。然后约了个饭局,说让我一定要去,因为英语老师说还记得我,多年不见,想见见我。当天,我因为离得最远,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他们才到。见到老师,我瞬间就回忆起了当年的每一帧画面。老师老了很多,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因为那个同学跟我说,老师想见见我,我既紧张又激动地上去跟老师握手,但我想象中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老师一连叫了三个名字,都不是我。哈哈,好尴尬。我自报中文名和英文名,老师那迟疑的眼神,足以见得,她对我,是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了。饭后我打了那个同学一拳,你小子净瞎胡说,他嘿嘿一笑,不这么说,你肯定不愿来。整天不爱出来聚。
我心里想,呵呵,你是不知道,我刚回国那会儿,有多爱出去吃饭。
在那所初中,我每天都是打车上下学,这让班里骑车和挤公车的同学又开始传言,我是一个有钱人。加上从小不怎么缺钱,常常和同学吃饭,都很大方。朋友一直都不少。如果说初中的同学多是玩伴,那高中的同学,相对就更加成熟了。
高中时期,我转了两次学,读了三所高中。第一个学校是省重点,第二个学校是一所看似很好,实则很差的学校,第三个学校是一所类似于衡水中学的全封闭学校,这三个学校里,认识了三拨同学,他们的人生,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可谓各行各业,云泥之别。
但在我读书时印象最深,毕业后交集最多的,是第一所高中,那个省重点里的室友。
因为小时候没有朋友,长大后,特别渴望友谊。当时玩的最好的三个朋友,后来,其中两个都去了我家里的公司上班,另一个去了一家公改私的民营企业上班,看过《打游戏》那期视频的同志们应该还有印象,那个比我自己还记得清我生日的那个朋友,还特意让他儿子认我做干爹。但后来家道中落以后,躲我躲的远远的,几年都不见一次,估计他儿子早就忘了我这个干爹长什么样了,呵呵。还游说其他同学也远离我,美其名曰保护我的自尊心。那厮,就是这三个朋友中的一位。可能你会疑惑,自己的生日还能忘了?太正常了,我觉得自从出国读书以后,忘掉生日是常有的事,妈妈常会打电话问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日咋过的呀,我才猛然想起来,唉,又老了一岁。你只愿意记住你想记住的事情,过生日这种事,只会让我徒增一次焦虑感和孤独感。我猜,有同感的人,不会少吧!
高中的时候,很叛逆,学习成绩远不如初中时期,因此父亲那几年常常冲我发脾气,记得有一次,对我说,你别看你那些好朋友,好兄弟,跟你亲的不行,其实在他们眼里,你就个钱包。当时我当然不信,也当然不服气。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说我的兄弟。呵呵,你年少时,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多年后,再回头看看,父亲说的很多话,都被时间证实了。
在我眼里那些,无比喜欢我的老师,可能只是因为父亲送了礼,在我心里那些,歃血为盟的兄弟,可能永远都不会跟我共情。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这些了,只是嘴上不愿承认,心里不愿相信。
后来去了国外留学,那个时候已经成年了,但我并不知道父亲公司里是做什么产品的,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真的很富裕。因为从小至此,虽然不用省吃俭用,但也从来没有买过什么奢侈品,十几年前,在我们中部地区,耐克阿迪绝对不像现在这样平常,反正我同学里能穿的绝对是少数。但那个时候,我根本不会因为别人穿了耐克阿迪就羡慕他们,我平时都是穿什么安踏李宁双星,今天的安踏和李宁是真的崛起了,但那个时候,真的挺便宜的。我记得耐克和阿迪基本上都要上千,李宁大概四五百,安踏大概两三百,双星大概不到一百。我们踢球都穿双星,或者大博文。
出国后,很多中学时期认知里的奢侈品,就是那些运动品牌,和休闲品牌,比如耐克,李维斯,在国外真的很便宜,如果在当地赚钱,花当地货币,其价格也就跟国内的班尼路和回力差不多。真正有钱的同学,我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反正很低调,我也不会去问。他们会重金购买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奢侈品,就像商场一楼的那些品牌。我也不懂,我也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玩的同学,家境也都看似一般。我之所以用“看似”来做副词,是因为直到回国后才知道,一个在国外认识了几年的朋友,其父是国内家喻户晓的一个大型集团公司的老总,但这兄弟不管是穿衣还是学习,都绝对是一副“穷家孩子早当家”的画面。我们那个时候,都会选择自己在家做饭吃,那时国内的物价还不算高,省城一碗面也就是不到十块钱,但到了香港转机,一碗面50元,心想可能这只是机场物价高,但到了国外,发现香港机场的物价很实惠。如果自己买食材,尤其是肉,很便宜,但只要是加入了人工劳动的,不管是餐馆里吃饭,还是去宜家买了家具让他们上门安装,都贵的离谱。因此,经历了那些年,我成了一个木匠,一个厨师。不管是床,还是衣柜,还是健身器材,我都能给你装好,只要食材允许,我能给你炒十个硬菜。本科时期,总体还是很开心的,找到了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妻子。研究生时期,明显就要累很多,没什么力气做饭了,常常吃烤鸡、披萨和汉堡。但很奇怪,没吃烦,现在还常常会想买个汉堡吃一下。
直到现在我都很庆幸,我出国遇到的同学朋友都是那种非常努力上进的好孩子,没有人攀比家境,没有人声色犬马。我拿到了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大学学位。你可能会说,昆士兰大学有什么好说的,比常青藤差远了,澳洲大学都很水的。我不愿去辩论,因为我真正体验过,我觉得还不错。本科毕业后,我没有找中介,全是自己一个学校一个学校投的申请,我拿到了英国前20的大学里,11个录取通知书,当然这11个学校里,不包括金砖五校,牛津、剑桥、帝国理工、伦敦政经和伦敦大学学院。那五个大学,就跟美国那八个常青藤名校一样,跟后面的学校,看似挨着,但其实是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的。这些学校,我都进不去。因此我才说,我进去了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选择。如果说美国的八大藤校稳居全球前20,那澳洲的所谓八大名校,也能稳居全球前100。其中前五名,还基本上能稳居全球前50。澳洲除了墨尔本大学,其他我也都拿到了offer。墨尔本是南半球唯一需要GMAT才能进的商学院,就类似于理工科需要的GRE一样,GRE你肯定听说过吧。当时我堂哥建议我去昆士兰,他是我们家在很多很多年前遇到的一个风水先生算的两个留洋子孙中的第一个,真正的学霸,他在牛津大学,而且是全额奖学金。昆士兰虽然没有悉尼大学名气大,但去了之后,发现果然是正确的,风景秀丽,学风质朴,适合学习。我的老师是从宾夕法尼亚大学跳槽来的,因为带着全家移民到了澳洲,很幸运,虽然没有能力去常青藤名校,但至少也享受到了一样的老师。
和大多数中国传统家长一样,父母开心地不得了。在他们眼里,我在学业上的成绩,比企业的成就,有面子的多。虽然他们可能也不太相信,出国读了书,就一定能在事业上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他们对企业的未来,对我们家的未来,有着巨大的信心和无限的美好幻想。他们只是需要我拥有一份荣誉感就好。
我刚回国,父亲就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工作,商务厅。你可能会不信,多好的单位,多难进啊。但我真的没有说谎,十年前,我刚回来,父亲就帮我搞定了这样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帮我搞定了上海户口,说让我不必像他那样辛辛苦苦做企业,咱家也不缺钱,让我不用操那么多心。呵呵,讲到这里,眼看他起朱楼了。不用羡慕我,现在有多少耀眼,后面就有多少阴霾。
我在国外读书五六年,从未打过工,也没省过钱,也没乱花过钱。父亲常常教育我的一句话就是,一个人怎么吃、怎么穿、怎么玩,都不会穷,但千万不能碰赌和毒,那东西对资产的消耗是没有限度的。这种教育理念,也足以窥见当年父母的自信。
后来,我和父亲发生了巨大的争执,我说什么都不去商务厅,那时的我,在父母眼里,一定是幼稚至极,天真的像个傻子。我当时真的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觉得自己毕业于名校,学历高,英语好,如果去做公务员,完全用不上毕生所学。在当时我的认知里,做企业家,就像是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统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威风无比。而去做公务员,就不得不束手束脚,左右逢源,如履薄冰地走在人人艳羡的高桥上,但稍不留神,便会身陷囹圄。当然,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我,即便不再年轻,但依然只是一个刚离开校园的学生,尽显天真和理想,从未想过还有另外一条路,那就是不做老板不做官,只是安安稳稳地抱着一个铁饭碗。今天的我,和当年的父亲,都知道商务厅里,并不都是做官的,还有很多朝九晚五的工作人员。但不管是那时的父亲,还是那时我的,意见虽正好相反,却同样都自信满满。可能是之前那些年,父亲事业蒸蒸日上,我的学业一路平坦。未谙世事的我,认为自己的专业和性格,不适合做官,只适合搏击商海。而志得意满的父亲,认为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在仕途上大有可为。哈哈,重申一遍,这绝不是一个炫耀长文,因为,眼看他起朱楼,马上该看他宴宾客了。
对峙良久,爱子心切的父亲,不惜扔掉沉没成本,调转马头,全力支持我商海沉浮。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很拉风的车,又给了我一大笔钱支持我创业。担心我没有经验,还特意给我请了总经理和财务总监,或许父亲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小公司能否成功,他只在乎对外形象上,我的第一仗能否打得漂亮。我曾私下问过他,我是否需要去其他公司历练一下,他简单而坚定地跟我说,没有时间了,你必须跳过那一课,自己学习弥补。那个总经理和财务总监,是父亲唯二给我的两个人,事实证明,他看人很准。在我后来败走麦城的时候,不管是我那昔日的同窗好友,还是我亲手招来,视为火种培养的创始团队,基本上都散的一干二净,唯有父亲当初给我请的这两人,舍命相助,别无二心。
华丽的名片和拉风的座驾,多年未曾联系的老同学,老朋友,都和我邂逅,续缘,一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有饭局,现在想想都感到后怕,好在那个时候没有染上幽门螺杆菌。但有些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不抽烟,不打牌,不去夜店。
那个时候,觉得那些成功人士讲的创业维艰,不过是一种标榜自己的老鸡汤,都是假的。反观自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及。殊不知,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温开水,只是父母帮你捂热了递过来而已。
但好景不长,2016年,省内数家银行对我们企业相继断贷!晴天送伞,下雨收伞。在此之前,企业毫无任何经营不良,也无任何哪怕一分钟的逾期。银行断贷抽贷,并非只发生在我们一家企业之上。很多民营企业也因此就陨落了。在这里,我不想再争辩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因为这篇文章的雏形曾在其他平台以文字的形式发布过,很多专业人士就企业没有经营不良,银行怎么可能会断贷抽贷这一话题,展开讨论,我没有回应,也不愿回应。我只能说,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如果实在不明白,可以去看看温州两家人,那部电视剧是父亲帮我请的那个总经理推荐给我的,他在德国学习工作多年,在省内最大的上市公司工作了二十多年,很有经验,也很有智慧的一个人。他说,那里面讲述的一些情节,很真实,编剧或其家人应该真的经营过企业。里面的奋钧集团被当地几家银行相继断贷抽贷,也没有任何所谓的自身经营风险,究其原因,多的,我就不能说了,懂的自然都懂,不懂的,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无非就是给人一种祥林嫂的画面感。我们还是应该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政府充满信心。任何经济曲线都是有周期性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就会好起来的,现在大家都觉得难,应该只是先抑后扬的抑,后面就该扬了。
补充一个细节。如果你看过温州两家人,一定记得银行行长去找奋钧集团的董事长,希望企业能帮忙完成一下贷款任务,因为奋钧集团经营良好,风控眼里的好同志。奋钧集团董事长对助理说,好吧,人家行长来都来了,总得给个面子,贷点吧。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这不是戏剧。记得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次假期回国,跟一个发小吃饭,他出于好心,说自己家老爷子认识某银行的副行长,如果我们有资金需求,他可以帮忙介绍。我当时顿时觉得自己提前进入角色了,迫不及待地跟父亲说。没想到,父亲笑了笑,你说的那个银行,一把手行长跟我很熟,去年来找过我,从他那里贷过了。
我跟很多人推荐过温州两家人这部剧,比起后来出的那些诸如什么某业时代等等讲创业或企业经营的片子,我实在是觉得编剧和导演真的没有经营过企业,甚至父母也没有经商过。哪儿有拿到风投的钱,马上就在公司里宣布,我和女友要结婚了,正好投资到了,我们在郊区看了一个别墅。年底审计不用考虑了?简直是瞎胡编。
从小到大,我的世界里数不尽的那些笑脸,突然之间都变了。成王败寇,可能就是一个自然规律吧!
被银行抽走的贷款,大多数都只能用民间借贷来填补。从此,开始了拆东墙补西墙。而且这期间,你会发现砖头水泥在悄悄地变少,这就是高额利息的吞噬。然后,我听到,看到了,很多身边的企业开始倒下,有一个老板,他的儿子之前还开着一百多万的雷克萨斯5700,一转眼连房子都被拍卖了,一家子跑到郊区去租房。有的企业家,卧薪尝胆几年后,终于在未来的某一天,东山再起,但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谨小慎微,独善其身,沉默寡闻。但更多的,就那样死掉了,一大家子,祖孙三代,一夜返贫。我们家,居于中间吧,没有彻底完蛋,也还没有翻身。
有时候觉得好人,真的未必好运。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大多数人提起企业家,就会马上想起资本家,想到了压榨,骂老板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不怪那些人,怪就只能怪,企业家这个群体,早已经变味了。说实话,那几年,那几批倒下的企业家,有不少其实还是很值得尊敬的。后来能活下来的,说句某些人不爱听的话,真心是当年我们看不上眼的企业。那些老板,也是我们看不起的老板。
我只想说一句,儒商不好当啊!
三十多年前,父亲建厂,附近村子里都还没有通电,百姓们都在用煤气灯。没几年,家家户户都是二层小楼,现代化生活。
二十多年前,企业已初具规模,聘用了很多残疾人,资助了很多贫困孩子读大学,连我跟着父亲去吃饭,遇见了一个年龄很小的男孩,在做服务员,都会问他为什么不上学,如果是家里不愿意供,只要孩子愿意继续上学,父亲来供。但是,这么多年来,被他资助过的大学生,无一人毕业后回来企业工作,甚至没几个人记得生命中有这样一位贵人。记得我曾经认识一个孩子,他家里很穷,他是被他们当地一个家喻户晓的上市公司资助读的大学,我问他毕业后,会不会去那家公司工作,他满脸的鄙夷和不屑,说他才不会去那个土不拉几的工厂上班。他要去北上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确实如愿在上海落地了,但还没有扎根,做的工作也不好说,既不体面,也不赚钱。反正在我看来,远不如去当初那家土不拉几的企业,更有前途。
如果父亲是一个小富即安的人,就是抱着一个小工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积累,不扩张,不创新,不转型。等有一天,被新技术淘汰了,工厂没有了,但至少家里攒了不少钱。你还别说,十几年前,高速发展的时候,大多数如父亲一样的企业家,都看不上那些小富即安的小老板。但这些年回头看,这些小老板,大多都活得很舒服。
父亲一心想要做大,想要在行业史上留点东西。企业技术创新,转型升级,确实做出了一些好东西。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父亲选择了策马奔驰,就一定要承受沿路的荆棘,和未知的悬崖。
战意正酣,突然发现,已到悬崖边。你过去付出的一切,都是有用的。好在,我们还有核心技术,好在,我们还有核心团队,好在,我当年没有听父亲的,去抱着那只安逸的铁饭碗。因为我跟着父亲,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融资之路。
我拒绝了铁饭碗,抱着一个金饭碗,四处要饭!
我们见了很多很多的投资人,有地方政府,有国资基金,有民营私募,有天使投资人,也有一些不知道钱从何而来的暴发户,说是来我们工厂看项目,实则是带着小三私会。我在上面做路演,他们在下面动手动脚。我们项目方眉头紧皱,明明知道这次招待又要打水漂了,但无奈于介绍人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演到最后。
往期视频《河南人》和《灵魂伴侣》,我简单提到过之前融资所遇到的一些奇葩事。我觉得股权融资,就跟相亲找对象一样,你一定要坚信,不管中间你会遇到多少不合适的,最后都一定会有一个非常满意的佳人,在等着你。
从第一次跟南方某发达地区的某机构签署增资协议,当地报纸都做了专栏报道,然后却被放了鸽子。到最后,我们机缘巧合拿到某国资基金的股权投资,成功将企业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为企业续了命,整整用了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我跟着父亲,或自己单独,见过数不清的投资人,做过数不清的路演,参加过全国创业大赛,参加过地方创业大赛。这三年里,我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开着劳斯莱斯温文尔雅的地产大老板,可以一言九鼎地说几次承诺,几次都不算数,说话跟吐痰一样不值钱。也有费尽心机戏剧人生,豪言自己的基金管理数千亿资金,最后只是为了骗你几万块钱。这样的人生阶段,虽然很煎熬,但也很刺激。
当然,股权融资成功,只能说明这个企业的技术和项目,有一定的含金量和前瞻性,但融资来的钱,是会被严格管理的,年底也会有严苛的财务审计。而之前那些为了按时偿还银行贷款,被父亲用民间借贷过桥置换的巨额债务,都压到了父亲母亲和我的身上,父母承担的多,我承担的少一些,但即便是我承担的少,那个数字拿出来一说,也足够让绝大多数人一了百了的。
举个形象的例子。你生了一个孩子,从小把他辛辛苦苦养大,然后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要么看着他在你怀里死掉,要么给他找个做医生的岳父。但没有免费的午餐,岳父说,我家是个大家族,你儿子必须倒插门过来,跟我的姓。你没有别的办法,和生死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终于,你的儿子被救活了。但你之前给儿子治病,所欠下了很多钱,这些钱,你亲家是不可能帮你还的,而且也不允许你儿子从岳父家拿钱,帮你还。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和健康,你愿意成为运载火箭的助推器。
有一次父亲喝醉了,跟母亲说,看来咱儿子当年没有去做公务员,也是对的。是啊,如果当时我选择了安逸,那现在,可能就只能父亲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了。
你问我有什么特长,说句玩笑话啊,我可以在出国留学这个事情上帮人答疑解惑,我可以在股权融资这个事情上帮人出谋划策,因为这两件事,我都真真切切地为之付出了。纸上谈兵谁不会啊,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随便在网上花几个小时,就能收集一堆谈资。但如果你没有真正经历过,你就只是一只纸老虎,没有骨头没有肉,一捅就破。
前些天,我发了《断亲》那个视频,评论区有人说话真的很难听,甚至说到我父母归西这样的言论,我不会跟他生气,也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直接拉黑。在我看来,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不一样,遇到的亲戚也都不一样。我成年之前,觉得亲戚都特别好,生活里都是笑脸和称赞。北海这孩子真有气质,北海以后娶老婆,肯定得是女明星那样的长相。北海这孩子聪明,学习好是正常的。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爹妈,哪儿那么多人欣赏你啊!你要是当真了,那你就跟以前的我一样天真。
我不否认,并非常感激,在我家道中落后,一些亲戚真的是毫不惜力地帮忙。但实话实讲,也有不少亲戚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被压抑了几十年的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幸灾乐祸了,虽然可能就在几年前,他们或他们的子女,才得到过我们家的帮助。但人性就是如此,大多数底层的人,就是喜欢这样。
你可能会猜测,是不是以前我们家发达的时候,对亲戚们不好啊。完全不是。有个朋友给我留言,说的特别对。通常事业有成的人会很重视家族荣誉,自然而然就会很重视亲戚。父亲曾对我说,等他以后干不动了,就把他那一份股份,分成很多份,确保整个大家族里,我这一代,所有的孩子们都有一份,至少这辈子衣食无忧。哈哈,只可惜,这里面有不少人等不到那一天了。这才刚出了个问题,他们就觉得我们的天塌了。
如果说亲戚那边,我并不是很在意,反正平时接触的也少。但同学朋友那边,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挺让人伤心的。我说过,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因此我特别在乎友情。父亲多年前的训斥,再次回荡在耳边。你别看你那些好朋友,好兄弟,跟你亲的不行,其实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钱包。时间就像一个顽皮的少年,做着鬼脸从我身边跑开,不遗余力地取笑着我。我很后悔,知道的太晚了。但也不后悔,这都是命。我当年在学业上的逆袭,在择业上的叛逆,在创业时的狂妄,在落魄后的不放弃,这都是命,就像一个上天写好的剧本,分外精彩,分外刺激。我越来越相信,这个世界,是有观察者的。
你拥有的一切,都有价格。你失去的一切,都有补偿。
时至今日,企业还未倒下,虽然外在形象已满目疮痍,高管员工也走了很多,但企业就如同父亲一样,依然坚强地屹立在风雨中,等待着曙光到来。
之前国资基金的股权投资帮企业续了命,但这几年正好遇上了种种限制,我们面对的,有困难,也有机遇。现在正在努力第二轮的股权融资。每天压力都很大,因为每天都要花钱,但不一定每天都能进账。我做北海先生这个频道,算是一个副业,其实赚不了几两银子,更多的,是为了舒压,为了宣泄。在现实生活里,不敢说,不想说,不好说的话,可以以这样的方式,讲给更多的人听。
对我而言,这是人生难得的一段历练,我讨厌歌颂苦难,但我相信观察者,我相信命运,我认同,所有的伟业都必然标配一段苦难。但我还算是幸运的,此次磨难有父亲引路,有母亲心疼,有妻子信任,有几个亲戚不离不弃,有几个朋友舍命相助。我并不孤单。我不能躺平。因为这些人,有意或无意地,都对我的人生和未来,做了风险投资。
身边有人担心我是否有抑郁症,偶尔我自己去天台上,都会担心我会不会跳下去。很多年前,我还在留学的时候,看过一个催人泪下的纪录片,在日本留学的日子里,含泪活着,里面讲述了一个官二代,在日本的餐馆里打工,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客人吃剩下的,每天饿的头晕眼花,一次吃四碗大米饭,最后一碗通常都没有菜了,只能浇上酱油伴着吃。他说,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日子过得舒服,却常常这里不舒服,那里有毛病。现在奇怪了,什么病都没有了,整天就是饿。那个片段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我身边有人跟我哭诉,自己扛着房贷,很辛苦,活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也从来不跟他们说我经历的这些。在我看来,如果你背负了足够大的债务,经历了足够多的变故,看多了足够丑的嘴脸,你的内心麻木了但同时也会变的足够强大,什么抑郁症,什么神经衰弱,根本就近不了身。或者可能已经得了,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能看到这里的朋友,都是不容易的铁粉。非常感谢你们!只看了前半部分,就离开的朋友,就跟打游戏那期视频六分钟左右离开的观众一样,可能误以为这是一个炫耀长文。我不禁又想起了《桃花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如果天不绝我,有朝一日,待他朱楼又起了,我不会再宴宾客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走完余生。
我相信,对于没做过坏事的人来说,老天给的所有折磨,都只是“演习”。
祝各位,一生平安,一生顺利,不要经历我经历的,不要遇见我遇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