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舞台——陈素真回忆录》十三：两位师姐和几位演戏的同行

两位师姐和几位演戏的同行

    1933年夏天，还未听到子平的死信之前，开封国民舞台演武生的杨吉祥，带领他的三个徒弟史彩云、小改、司凤英来杞县和我搭班。我和凤英是好朋友，真是他乡遇故交哇。但她二位在演戏上还像是刚学不久似的，还摸不着门。原因便是她们在开封老不能出场演戏，和我在开封一样穿兵、当丫环。我在杞县出了名，这对他们的师父是个刺激。杨老师为了培养徒弟，不得不离开开封。一天演日场戏，老会首点了《燕王扫北》，我演公主，司凤英演小旦陈妙棠，是个二路角。史彩云演燕王，戏名虽是《燕王扫北》，燕王的戏并不多。小改演李玉郎，是男主角李文中之子。我的开蒙戏《吵宫》便是这本戏中的一折。陈伯扮演李文中。其间一场，是李玉郎和陈妙棠碰头的几句唱。司凤英先唱，词是：“战鼓不住咚咚响”，小改接唱下句：“一来一往动刀枪”，凤英唱：“你通上名来好打仗”，小改唱：“你听少爷表家乡”。唱完这句，二人扎架子亮相。接着小改唱四句挂搭嘴，词是：“家住在南京，我的父李文中。我名李玉郎，带人马来把你丫头平。”这四句唱，大人们在后台唱着玩，就改样了，改唱为“家住在南坑，我的父鲤鱼精。我名小鲤鱼，带虾米来把你蛤蟆蝌蚪平。”这是大人在后台唱着玩的，小改却记住了，竟在前场唱了起来。她唱第一句，家住在南坑，司凤英就笑了，可小改并不觉悟是自己唱错了，一直把这四句瞎闹着玩的词全数唱完，前后台人人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肚子都笑疼了。最苦的是司凤英，她是面向观众扎着架子，不能挪动，等四句唱完，她笑得把台板都尿湿了。可她师父不笑，掂了根秦琼用的锏，在下场门内一站，凤英先下场，一进帘门内，就先挨了几下。她师徒没呆多久就往别处去了。

    1934年腊月初九，我大师姐张玉真到了杞县，和我同班，她又拜了师父，叫张玉林，是演武丑的，个头长相都不错。但他的功夫和豫剧不相干，是武林派的武术，大师姐跟他学一身好武功。他师徒一到，头三天打炮戏是《铁公鸡》、《拿康八》，我只记得这两出戏名。玉真只演武戏，真刀真枪，台上打得很怕人的。在豫剧中，她是第一个女子演武生的。她在杞县呆多久，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四个月。杞县一别，我们便成了永别。有说她病死的，也有说她通匪被杀的。二师姐王守真十六岁时死了，大师姐据说也没活到二十岁。咳，真是好人不长寿哇！

    《三上轿》出名之后，来自外地和我同班的，司凤英三人走后是大师姐师徒。后又有专演小生的刘朝福，给我配戏，外号假火鞭，三十岁左右。这人连纸烟也不沾，干净得真是一尘不染。看外表像个阔少爷，严肃正派，不爱说笑，脾气很大，谁也看不起，但对我很客气，我也很尊敬他，叫他叔叔。他成了我的一个得力的好配角，论嗓子、扮相、表演等，他不如王金玉，也不能单独演主角，只能和旦角配戏，他闻名赶到杞县来给我配戏，这一步算是他走对了。刘朝福后来在开封也出名了。

    还有来自山东的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我忘了名字，女的叫张凤枝，她和另一个叫王润枝的同是山东某县戏班里的家属，她们的丈夫都是唱山东梆子的。我在豫东一红，影响面颇大，她们听到了河南梆子有了出名的坤角，很羡慕，也想学戏，她们的丈夫也都同意了。张、王二人都有个好腔，又长期跟着丈夫看、听，所以很快就登台上演了。她们为了提高演唱水平，王润枝夫妇投奔开封马双枝夫妇，张凤枝两口子带着一岁多的吃奶孩子到杞县找我。那时河南的戏班，并不是只能邀角，只要到了季头，想去哪搭班，便直接前去，不论认识不认识，上了戏台，一拱手，说，老少爷们，发财发财，再对着神桌给庄王爷叩个头，马上便得到全班人的热情招待；再一说是演哪一门的，就更得到同门的照顾，马上就让你上演。即是冒充的也管饭，送路费，的确是很讲义气的。杨吉祥和他的三个徒弟，大师姐师徒，还有刘朝福，都不是班主邀请的。不过，杨吉祥和陈伯不错，张玉真又是我师姐，而张凤枝夫妇却和我们不认识，他们到下处，提名是找我的，让她一唱，还真不错，山东调，山东味，连板唱得也很好听，嘴头也巧，只是走不好台步，不会表演动作，化装还是老一套。豫西调在开封很红，山东调到了开封也红了，王润枝到开封，把马双枝压下了。可惜这山东进入河南的两对夫妇，都吸白面，这东西太害人了。

    我在杞县四年，杞县的观众对我恩重情深。我这个人是在杞县长大的。我的演唱技艺是在杞县练出来的。几十年来，我的戏演的越红，我越感激想念杞县。我是1930年阴历八月十六到的杞县，1934年的阴历八月十六，我回到了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