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索尔同人文——四纪历行 第一章 沧溟调
一座宏伟的金字塔顶天立地的竖立着，在它面前的人们渺小如蝼蚁。他们的态度似乎也和蝼蚁一样，虔诚的拜服着，在求得神明的庇佑。在金字塔的两侧，有两座巨大的斯芬克斯雕像。只不过它们并不是狮身人面，而是一座狼面，一座羊面。
“你们知道，这座伟大建筑的来历吗？”众人前方，法老座下地位最高的维西尔（即宰相），正高举着手中的权杖，张开双臂，向着“绵”，“花”，“米”，“星”四个部族的众人高呼：“这，是神迹啊！！”
“如果我们想要建立起这样一座伟大的建筑，那么首先，我们需要将建造地点清理铲平，由技艺精湛的石匠来打造地基，用一大片方整的大理石地面来当做它的核心！接着，需要十万个身强力壮的人，通过畜力和滚木，将建造需要的五百万吨巨石搬运到建筑的地点！我们需要用铜制凿刀在巨石上凿开小孔，打入木楔。我们需要用三角板和铅锤，将每一块石头打磨的光滑平整。我们需要将沙土堆成斜面，把巨石沿着斜面拉上去，堆一层坡，砌一层石，以递减的方式层层向上排列。这个超级工程，需要整整二十年才能完工，更不要说在里面挖出那些纵横交错如迷宫一般的密道，以及画出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了！”
“那么，尊敬的维西尔大人，”“绵”部族的一个人问道，“是什么样的神迹，才会创造出如此神圣的丰碑呢？”
“那都是很久远的传说了……”维西尔仿佛陷入了回忆，“传说，当世界初始之时，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但一场巨大的洪水毫无预兆的降临，席卷翻覆，与无穷的沙土混合在一起，让这一片沙漠暂时变成了泥泞的大地。随后，呼啸的飓风将所有的泥土从更深处的沙层的上方全部拔起，如同上帝的巨手捏住一团橡皮，并将它塑成了这金字塔最初的模样。接着，从天而降的火雨倒灌而下，将世界短暂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这火焰淬炼着它的每一寸皮肤与骨骼，泥土之塔就是在这般的烧塑之下，洗去了它的脏污与粘稠，整座塔都抹上了黄金的颜色！最后，大地的变动坍塌了它的内部，打通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密道！那些都是……连接着神灵的寝宫啊……”
“维西尔阁下。”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陈词，“你的工作，好像不是在这里宣扬你那漏洞百出且毫无营养的神话的吧？”
听到这个声音，维西尔高涨的热情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他惶恐的回过头，发现两个人影正从金字塔的大门之中缓缓走出。那是两个美艳的姑娘，身上都裹着清凉的纱巾。与常人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姑娘的头上长着一对羊角，而另一个姑娘头上，则长着一对狼耳。她们并排向着维西尔走来，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羊仙法老，狼神法老……”维西尔明显还想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但两位法老都没有让他开口的打算，羊角仙子冷冷的看着他，“失去观测和试验基础的推论，只会像建立在流沙上的房屋一样，坍塌是迟早的事情。即使你讲述的是神话，它仍然会将子民们引向不可知的方向。”
“更何况，”狼耳女神从另一个更加现实的层面将维西尔拉回了现实：“作为维西尔，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文明所面临的困境！”
作为法老座下地位最高的人，维西尔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求。
“我知道了，法老大人。”维西尔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在担任维西尔的第一天，两位法老就对他说过：“维西尔绝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事实上，它比胆汁还要苦涩。”
两位法老看着维西尔遣散了朝拜的各部族人群，并下达了各司其职的号令。她们不约而同的叹的一口气，转身重新走入金字塔之中。
“狼，”返回的途中，羊角仙子叫住了狼耳女神，“你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有可能是由科学和理性构筑起来的吗？”
“……我不知道。”狼耳女神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你一直清楚，连我们自己都是建立在神明定义的基础之上的，这座金字塔更是如此。有它们拦在面前，就是在科学和理性面前竖起了一座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山。”
羊角仙子默然。
实际上，她们二人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她们看到过人们的记载，这座金字塔，早在人迹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来到这里的人们惊叹于这高耸的建筑和伟岸的奇迹，进入金字塔之后，更是震撼于那些精美的壁画和错综复杂的通道。于是这座金字塔理所当然的被视为神迹，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们来到这里虔诚的祈祷。终于有一天，在万众的呼唤声中，她们从壁画上显现了出来，化作了真实的躯体。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们将她们视作神灵，她们也由此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文明的最高统治者：法老。
但她们却不知道自己的曾经，仿佛只剩下了化身神灵之后的记忆。也许……她们生来就是神灵？
由于人们视金字塔为神迹，再加上她们也是自金字塔内诞生，于是这奇迹的建筑成为了她们的王宫，她们每天都会在这里决策全部文明大大小小的事务。而由她们所统领的民众们，被两位法老划分为了四个部族：“绵”，“花”，“米”，“星”。“绵”部族和“花”部族由羊角仙子统领，而“米”部族和“星”部族由狼耳女神统领。
不过狼耳女神有一种说不上来感觉：这座金字塔，本质上应该只是一座坟墓。这种感觉，有的时候会令她微微有些烦躁。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位神灵化身的法老，却对科学和理性有一种毫无理由的执着，甚至会为此怀疑自己的诞生。
“我们快回去吧，还有好多决策要做呢。”羊角仙子摸了摸还沉浸在思绪中的狼耳女神，“有些决议，维西尔一个人是没有权力做出的，还需要我们亲自过目才行。”
“……嗯。”狼耳女神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跟随着羊角仙子，向着金字塔深处的王座走去。
……
深夜。
羊角仙子处理完最后一宗事务，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她四处望望，没有看见狼耳女神的身影。她回到寝宫，狼耳女神同样不在那儿。羊角仙子思考了一下，转身走入了金字塔中的一道阶梯。她顺着台阶往上走，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金字塔的顶部，一道沉重的暗门悄无声息的打开。
“你果然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狼耳女神诧异的回过头。羊角仙子轻轻的走过来，与狼耳女神并肩而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站在太高的地方吗？这会让你想起某些腐朽的阶层，他们是从根部腐烂的高山，从源头上被污染的河流。”
“不。”狼耳女神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抬头望着夜空，“我是想看看，北天的夜空中，那一颗位置永远都不会变化的星星。直觉告诉我，它对我们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它代表了坚定，执著，和永远的守护。”
“……狼，我认可你的直觉。”羊角仙子同样凝视着北辰星：“我对它也有同样的感受。”
“但除此之外，我们更需要认清现实。”羊角仙子缓缓说道，“北辰带给我们的，只是心理上的安慰，但另一颗星星，却会为我们带来现实上的利益。”看着狼耳女神疑惑的望向自己，羊角仙子继续说道：“天狼星，对我们的文明才是至关重要。”她指了指此刻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那就是天狼星。”
“天狼星？”狼耳女神顺着羊角仙子指向的地方望去，“那颗星星？”
“没错。”羊角仙子回答道，“我看过一位观星术士的典籍，天狼星与天赤道的距离，使得它在星空背景下的移动周期和一年的时间相近，几乎每年准确地于同一天升起。金字塔这座宏伟的建筑，是从天文学的角度构思建造的。虽然它出现的时候还远远没有人迹，但天狼星的确是与金字塔相关的星星之一。”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位观星术士袁天罡似乎并不属于任何部族，像一个世外之人。
所谓天狼星周期，亦即“天狼星再次和太阳在同样的地方升起的周期”。在固定的季节中，天狼星自天空中消失，然后在太阳升空天亮以前，再次从东方的天空中升起。从时间上计算，这个周期约为365.25日。用肉眼能够辨别的数千颗星星中，精确地以365.25日为周期，与太阳同时升起的星星几乎只有天狼星。
“由于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恒星，易于寻找。在那一天的日出前，它出现于熹微的晨光里，闪耀在天空之上。然而，凑巧的是，”羊角仙子的语气突然凝重了起来：“我们的农耕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事件——一年一度的尼罗河泛滥，也在这个时候发生。”
狼耳女神陡然一惊，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有的农业生产都与尼罗河涨落息息相关。”
尼罗河每一次的泛滥，都会带来大量的泥沙。当洪水退后，泥沙沉积，便会形成厚厚的淤泥，这是河谷耕地理想的天然肥料。每当河水退后，人们都会集体排干沼泽，耕耘从此拉开序幕。现在，他们通过天狼星掌握了尼罗河泛滥的规律，这意味着尼罗河将真正成为他们的赠礼。
狼耳女神的双瞳不住的闪动着：“下一次天狼星周期的出现，是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羊角仙子回答。她们对视了一眼，在心中达成了共识。
“我们快回去休息吧。”狼耳女神拉起羊角仙子回到了寝宫：“这之后，可能需要做很多的准备了。”
……
关于尼罗河泛滥，人们曾流传一个十分动人的传说。很久以前，女神伊兹斯在丈夫乌兹利斯不幸遭难而失去伴侣时，肝肠寸断、失声痛哭，伤心之泪纷纷掉到尼罗河里，顿时波涛激荡，河水猛涨，顷刻间吞没了两岸大片沙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传说，比如代表爱情的哈索尔之神，人们甚至为她修建了神庙。这些传说很美好，但同为神灵的羊角仙子和狼耳女神却并不十分认同。对于尼罗河泛滥，她们认为，是某一片海洋中的季风将云层吹向另一片高原，形成降雨，使得尼罗河暴涨。河水冲出了某部山谷的狭窄河道，便决堤泛滥。至于其他的传说和修建神庙的行为，她们的态度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虽然人们并不愿意相信她们的看法，不过出于对法老的崇敬，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接受了这个结论。但无论是羊角仙子还是狼耳女神似乎都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她们同样不愿意看到子民们是迫于法老的权威才不得不承认某个结论，而是能够自发的为文明点燃科学的火种，驱散蒙昧的迷雾。
但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苦。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狼耳女神与羊角仙子亲自向各部族发布了号令：尼罗河的泛滥即将到来，全部劳动力需要为此做好准备。洪水消退之后，就是耕耘的最佳时期！！
就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尼罗河的泛滥如约而至，就像来自天国的赠礼。河水咆哮着席卷而来，愤怒的嘶吼着跃上岸边，裹挟着它的泥沙士兵们，想要开拓自己新的领地。人们欢呼着，忘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期待着当洪水消退之后，肥沃的土壤显露出来。到时候将种子播种下去，便可以等待一个丰收的秋天。他们这样想着，仿佛美好的生活已近在眼前。
但很多人再也无法亲眼目睹这一切了。
天狼星和太阳都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但洪水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它仍然在不断的上涨，上涨，如同吞噬一切的黑夜。天国的赠礼变成了地狱的惩戒，仿佛她们的世界是深海中破开一个洞口的小收纳盒，死亡的洪水正源源不断的从破口中涌入。持续上涨的洪水已经淹没了人们生活的一切，包括他们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很多哭喊着四处奔逃的人曾经满怀着希望，现在只剩下了一张张绝望而无助的面庞，在无边的夜中嘶哑的尖啸。羊角仙子和狼耳女神同样看着这一切，他们的神情与人们一样的惊恐。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羊角仙子喃喃的自言自语，她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恐，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的破碎。
这一场灭世的洪水，为什么会出现的如此突兀？一点预兆都没有？
相比于羊角仙子的茫然无措，狼耳女神则显得要冷静了许多。早在尼罗河泛滥到不正常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存警惕。当洪水泛滥到威胁人们生命的时候，也是她当机立断下达了集体撤离的命令。正是由于如此，才让更多的人得以幸免于难。如果不是狼耳女神，死去的人数将会更多。
尽管如此，危机仍然在慢慢逼近。幸存下来的人们与两位法老一起躲进了金字塔，但洪水就如同黑夜中暴虐的海啸一般，恣意的侵袭着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可是这座遍身缝隙的建筑哪怕被洪水淹没了一半，仍然没有任何渗水的状况发生，这更加坚定了幸存者们内心神迹的猜想。
大洪水持续了一周才缓缓褪去，这一片大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幸存者们从金字塔中走出，入目所见的却是遍地狼藉。
文明在洪水的灾难下毁灭了，但它的种子还在。漫长的岁月之后，它将再一次踏上变幻无常的进化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