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 | Misakey

天刚蒙蒙亮，窗外蝉鸣和鸟叫声不断，是夏日的协奏曲。紧闭的窗帘被轻轻拨动，悄悄洒进一些阳光，照向床上熟睡的人。

夏琴伸出手臂挡住眼，侧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她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还不愿睁开眼睛。大脑逐渐苏醒的过程中，她才缓缓张开双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轮廓，她潜意识里好奇着，却又因为眼皮疲倦而拖沓着。

终于她苏醒了，也看清了面前的人，一瞬间倒吸一口气差点被跳下床。

男人裸着上半身站在衣柜面前，若有所思的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大概翻了几秒，从衣服堆里找了一件休闲衬衣披上。

啊——————

“哦莫！”

男人被身后的尖叫声吓得一个哆嗦，紧贴着衣柜门盯着床上的人。

“郑……郑医生……”

她早该想到的，却还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到。第一次在一个男人家过夜，第一次从陌生男人的床上醒来，连自己的男朋友都不肯共处一室的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房间里醒来。

她深呼吸保持冷静，大脑迅速运转，以最快的速度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与此同时，她特地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还在。

“现在知道怕了，昨晚干什么去了？”

这话听得夏琴面红耳赤，她承认是昨晚的自己闯了祸。她太过伤心和崩溃，情绪特别糟糕，她不肯一个人待着，抓着旁边的人不肯走。

“发什么呆？”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夏琴抬头瞪圆了眼，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目光近在咫尺，她的脸迅速涨红。

她下意识向后仰，突然重心不稳，被面前的人环住腰又送回眼前。

“你……你干嘛！”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放在她额头，亲密的举动又吓得她脖子往后缩。

“疼吗？”夏琴眨眨眼，愣了半天才伸手摸发红的额头。

“嘶……好痛！”

“还好，还知道痛。”

原来，昨天她被带回郑号锡家，精神状态本身就不好，走进屋子的时候找不着北，看到阳台就想冲过去，结果一头撞上被擦得蹭亮的玻璃门，客厅发出一声巨响。

她被气哭了。事情接二连三的不顺利，难免有些崩溃，一会儿说自己有多惨，一会儿又说自己这辈子孤老终生，一会儿又开始骂赵宇出轨，一会儿又捂着头哭着对门口的人说想喝水……郑号锡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介于她情绪不稳定也不敢笑出声。

郑号锡是想把她送回家的，结果到了八楼门口，发现夏琴出门着急没带钥匙，时间很晚，开锁匠都休息了，无奈只能自作主张带她回家。

直到夏琴小幅度地挣扎，郑号锡才松开手。

“你对我很放心嘛，就不怕我趁机欺负你吗？”他双手抱胸靠在衣柜门上，看着床上还一脸茫然的夏琴笑着说。

夏琴的心从来没有跳的如此之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

心动、害羞、尴尬，第三种状态集一体在胸口打转。更致命的是，刚才的郑号锡但凡再靠近一点，就要出大问题了。

夏琴红着脸扭过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尴尬。

“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麻烦的还少吗？”郑号锡倒也不客气，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打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大脑和身体都苏醒了，夏琴也不能再久留，她起身移到床边，穿上拖鞋站起来。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我会还你的。”

“人情？你想怎么还？”

郑号锡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笑着问。

“那就要看你需要我做什么了？”

“你这么说，那我想做的事可多了。”

突然，郑号锡丢下枕头朝她走来，胸前的衬衣还没完全扣好，隐约能看到白花花的肉体，还有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正带着一脸坏笑慢慢靠近她。

“呀呀呀……我说的人情可不是指这些！”

“噗嗤——”

郑号锡还是没能忍住笑起来，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吗？他居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很可爱。

“你想什么呢！”郑号锡摆摆头，“你先解决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不行……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面对夏琴的认真郑号锡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夏琴性格直爽，黑白分明，在感情中她非常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在人际交往中也努力做到不亏不欠。

“行，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不拒绝了，不过我现在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不如就存个档吧。”

“好！”

郑号锡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床头柜的时钟，突然变了脸：“呀……我得去上班了，桌子上有早餐你记得吃。”

“哦对了，我帮你叫了开锁匠，大概九点半到，你留意一下电话。”

“郑医生！”

“怎么了？”

夏琴心里像是有太阳照耀着，这是她来梧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人情的温暖。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作为一个外人，郑号锡本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却还是用心替自己收拾了“残局”。

出门前郑号锡突然停住转过身，夏琴正在吃早餐，也看向门口。郑号锡靠在门框上，对着屋子里的人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但记住，可别为了一些没必要的人犯傻。”

......

赵宇出轨已成事实，夏琴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必须接受这一年多的感情最终不欢而散，但她并不后悔，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她都不后悔。只是，她却没想到，竟因为自己的事情欠了郑号锡这么大人情。

她尽可能不去回想昨晚看到的画面，可脑海却频繁闪现赵宇和那个女人亲吻的画面。

她几乎丧失了原有的理智，选择冲出去的那一刻被郑号锡拉了回来。她还记得郑号锡的拥抱，很温暖，但也正是这种从寒冰到暖阳的落差，更显得她狼狈又愚蠢。

值得庆幸的是，若不是郑号锡的出现，她早就被保安当做精神病给赶了出去。

昨晚那般撒泼狼狈的模样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想来也真够难堪的。可她那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郑号锡总能及时的出现在她身边，她只觉得此刻有个肩膀依靠，也不算糟糕。

就像郑号锡说的，她好像真的很相信他，无缘由地，无负担地，去相信着他。

他的拥抱，他带她回家的决定，哪怕是在他的床上醒过来，她都没有觉得害怕过。

不过像她这么傻的人，要是遇到图谋不轨的，怕是早就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了。

不论如何这个人情她是欠下了，该还的、该面对的她一个也跑不掉。

早上跟人事部临时请了假，申请在家上班，在处理完门锁的事情后，她终于回了家。

四月在客厅喵喵叫，她把它抱在怀里亲吻，一晚上不见这家伙，也是怪想念的。

昨晚出门着急都没给它准备食物，现在四月肚子都是瘪瘪的，心疼得不行。

给四月准备了新鲜的猫粮和水，她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从昨天到现在，赵宇发了很多条信息，早上看到她请假的消息也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夏琴没有回避，选择直面，她没有挑破赵宇出轨一事，选择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也算是对这份感情最后的纪念。

其实昨晚夏琴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出轨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市场部新调来的实习生，罗美晨。

夏琴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人，但是罗美晨不一样，就算夏琴不在意，她的出现也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罗美晨是领导的亲侄女，据说是刷掉了最优秀的面试者直接空降到公司。这种来历明确的女孩子，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热门话题。

小姑娘长相甜美，为人也亲和礼貌，更重要的是，她特别讨男生喜欢，就连设计部的几个闷骚男同事都在吃饭之余聊到她。

听市场部的同事孝敏说，自从罗美晨来公司以后，办公室变得热闹了很多，平日里严肃高冷的 赵主管也会跟她开玩笑。

孝敏口中的赵主管，就是赵宇。

其实想到这里，夏琴也突然理解赵宇为什么会选择她，比起自己，罗美晨比她年轻，比她会梳妆打扮，还有，比她更会讨赵宇开心。

抛开他是自己的男朋友，赵宇本人在工作上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人才，所以公司晋升的名单上总会出现他的名字，每一次难搞的项目，赵宇也会想尽办法去完成，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但却是公司的好员工。

午餐时候听同事调侃，说要是谁能跟罗美晨在一起，明年升值估计就不用愁了。

夏琴也不否认自己会这样想，赵宇选择罗美晨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像他这样的男人，她不要也罢。

伪装的爱始终抵不过浮躁的心，夏琴不想再这样下去，在周五下班回去的路上，她跟赵宇提出了分手。

说到分手，她想起了大学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关关。

关关长得很漂亮，皮肤白身材好，还有一个特别爱她的男朋友，后来毕业两个人因为未来的选择被迫分手，关关难过了很久，那个时候夏琴觉得分手这两个词就像一座山一样，总会把人压的喘不过气。

那时候她就发誓，她一定要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有句话说得好，旁观者清，陷入迷茫的人永远不如跳出迷雾之外的人看得透彻，所以那些说着【是你了解还是我了解】的人，最终都败给了【自以为是】。

就好比此刻的分手，当她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个决定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分手了。”

从赵宇车上下来后，她第一时间给郑号锡发了简讯。

没有回信，只有来电。

【你在哪儿？】

【我刚下车回家。】

【你……还好吗？】

【好得很，要不要给你看看现在的我？】

“郑医生，这边有一只柯基要做体外驱虫，你过来帮个忙！”

郑号锡盖住话筒朝房间喊着：“知道了。”

【看来郑医生很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夏琴……】

【怎么了？】

【没有，就是恭喜你，脱离渣男苦海了。】

【还要感谢郑医生的相助……哈哈，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买菜回家做饭了。】

【路上小心。】

【小心什么啊，都快到家了。】

【这是礼貌嘛，那我也去忙了。】

【拜拜。】

炸鸡、辣炒年糕和啤酒，路过章鱼烧的摊子也带了一份，也没考虑自己吃不吃的完，就是图个开心。

一口肉一口酒，下肚的瞬间是幸福感满满。只是她酒量稍弱，没喝两瓶就已经上头，脸红头晕，说话也语无伦次，庆幸这是在家，否则要是在外面，早就被人当成了神经病。

本来是为了庆祝自己回归单身，结果翻着手机的相册，看到以前的照片还是没能忍住哭出来，爱过这两个词依旧存在在心里，不可能被遗忘。

她努力压制悲伤地情绪，将手机里有关那个人的照片一张张删掉。

她把电视机的声音放到最大，听不清屏幕里的人声，却能听见她掩盖的悲伤。

剧烈的敲门声被电视机的声音所淹没，夏琴听不见，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边缘啜泣，直到手机响了起来，她才擦干眼泪。

是郑号锡。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听，她现在的样子很糟糕，虽然她好像也不怕被他看到更狼狈的样子。

【夏琴你在家吗？你屋子里声音太大，邻居都敲门了！】

电话刚挂断就收到郑号锡的短信，夏琴用仅剩的清醒找到遥控器，把声音调回静音。

【你快开门，我在门口。】

夏琴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郑号锡下了药，每次他说什么她总会乖乖听话，哪怕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想见他，双脚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门边。

刚打开把手门外的人就推门而入，把她吓得退后一步。

“你在干嘛？”

眼前的人面色发红，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郑号锡一眼就看出她哭过了，或者正在哭。

“夏琴，你怎么……”

“你来干什么？”

“哦，刚才智旻买了宵夜，买太多了我们不完，想着给你带一份。”

“不用，我不吃。”

郑号锡鼻子灵，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眼睛往后一看，桌面上混乱不堪，看到桌子上的啤酒瓶他下意识紧皱眉头，低声问道：“你一个人在家喝酒？”

“不可以吗？我自己家想干嘛就干嘛。”

“我就知道你心态没那么好。”

“喂……”夏琴怒了，“我跟你很熟吗？你怎么总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了解你。”郑号锡轻轻关上大门，自觉地走向餐桌并放下宵夜，“但我至少知道，你没我想象的那么坚强。”

夏琴听得脸都要绿了，好不容易憋着的情绪又一次给跑出来。

她捂着脸开始小声啜泣，郑号锡叹了口气走上前抓住她，她并不配合还一个劲儿地挣扎着：“别碰我！”

“喝酒是吧？我陪你喝。”

说完他拉着她走到沙发，打开一罐啤酒咕噜噜地喝下去，夏琴瞪大了眼睛，醒悟过来伸手去抢，但喝醉的身体不听使唤，东倒西歪地就朝着茶几撞去，郑号锡眼疾手快抱住她，把她拉回身边。

“喝不了就别喝，别学电视剧的那些人失恋后只会买醉！”

“为什么连你也要说我？”夏琴躺在他的怀里，委屈巴巴地说着。

他不是故意要跟她讲道理的，明知道失恋的人最需要安慰，但他也不想看到她一直沉浸在消沉的氛围里，毕竟那个男人，不值得她这样做。

他不再说话而是选择安静陪伴她，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怀里的啜泣声正在减弱，她终于安静下来。

他开始叫她的名字，没有反应。看她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衣角没了动静，以为她还在哭偷偷哭。

“夏琴？”

于是他把她从胸前扶起来，正准备问她就看到她紧闭的双眼和东倒西歪的头，不用想他就知道，她又睡着了。

“你属猪的吧，这都能睡着？”

和上次过度伤心没什么两样，很快就不省人事。他又一次当了她的保镖兼保姆，先打横抱起她走到卧室，轻放在床上后去洗手间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擦脸，他为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四月像一个监督官一样坐在角落仔细看着。

“四月，你这个主人可真是不合格。”

路过四月的时候，郑号锡拍拍它的脑袋笑着说。

收拾完一切他才安心，他也终于有时间观摩整洁如新的卧室。

长这么大以来，他几乎没有进过陌生女孩子的卧室，自己有个姐姐，但是姐姐从来不让他去卧室，说里面很多宝藏怕他一个调皮给弄乱了。

夏琴的房间里没有女孩子普遍都喜欢的粉色，反而很多蓝色和灰色，和她本身的性格相反，他闭上眼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清新自在又舒适。

夏琴睡得很熟，一点也不在意家里正有一个男人看着她。她对郑号锡的信任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就连郑号锡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对这样的她失控。

四月从门外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轻而易举的跳上床，乖乖的趴在了夏琴的手边。

郑号锡原本可以就这样离开，但他却没有，身体像是被人操控着走到床边蹲下来，仔细端详睡着的人。这几天她的状态不太好，应该是有熬夜，有重重的黑眼圈，嘴角也有点上火。

还有，她瘦了，锁骨更明显了，细细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显得孤独又冷漠。

“夏琴，我要走咯？”

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却还是忍不住唤她。

床上的人看似毫无反应，听到他的声音后把头转向了一边，还一张一合地咂了咂嘴。

四周悄无声息，郑号锡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心想自己疯了。

夏琴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发觉得柔软，像是被什么东西抚摸了一下，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和他不由自主伸向她的手一样，最终落在她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

都说喝醉酒的人像小孩，夏琴在做梦，梦里感觉有人在旁边抱她，她下意识握紧递过来的手轻轻枕着，殊不知面前的人早已脸红耳赤，不敢动弹。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十多分钟，夏琴终于换了姿势，郑号锡才轻轻把手撤离。

四月从右边挪到左边，趴在靠近郑号锡的床边发着呆。

他轻轻抚摸四月的脑袋，四月舒服的抬起了头，他笑着，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四月舒服的侧身倒下。

果然宠物也随主人，四月对他也是几乎是没有任何抵抗的，他最后点了点四月的小鼻子，眼睛却看向床上的背影。

“四月，该轮到你保护公主了哦！”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