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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走了

2023-06-05 18:59 作者:caiyiling1999  | 我要投稿

          我的爷爷蔡敖书,江苏丹阳人,因新冠于2022年12月23日,乌鲁木齐市头屯河区同和幸福城去世,享年89岁。

     一直记得爷爷的背影,像朱自清《背影》里写的一样,爷爷的背影很模糊,也很深沉。以前爷爷奶奶都住平房, 院外有一个大铁门,晚上爸爸妈妈开车把我接回家,爷爷站在铁门旁边目送着我离开,我在车窗上看着爷爷身形的轮廓,他有时候握着拐棍靠在门上,有时站在门框前的土台阶上。当车渐行渐远时,我从后车窗看到他一点点挪进门,一点点消失。那副身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略显宽大,步态缓慢,佝偻的腰身,期待的眼神。一直愿意为了门口的背影再回去一趟,可不论今后的哪一天再回去,都看不到深沉的背影和模糊的身形了。     我爷爷酷爱下象棋,儿子前脚刚一进门就吆喝着来下棋,一下就是几个钟头,一下午都过去了。以至于我妈妈对此还有点怨言,她说刚进蔡家门的时候,总会感觉受到冷落,没有人招待她,也没人和她聊天,爷爷总是和儿子沉迷于下棋,从来都没关注过她。 二伯伯受爷爷的影响,也是个棋痴,一看下棋就把买菜、拿钥匙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我们家人都知道他的特点,不用打电话,找不到二伯伯时就去下棋的地方找他,准能找到。

     爷爷也非常喜欢打麻将,他一吃完午饭就把院子里的租户都叫进房子,乐此不疲,一下午又过去了,家里全是“碰”,“我要了”,“停牌”,“幺鸡”,“胡了”和洗牌的声音。后来爷爷的高度近视严重了,戴的镜片有两个啤酒瓶盖厚,又加上白内障,雪上加霜。因为眼底病变,也无法做手术,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对打麻将的热爱,练出一手摸牌的技艺,可能是技艺还不够纯熟,总是摸错,把需要胡的牌都打出去了。摸牌的时候手一抬高,还总让同桌的人偷偷瞄到,难怪爷爷总胡不了牌。      别看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很关心时事新闻呢,好像从那个峥嵘年代走来的人都挺关心国家政治的。每天七点雷打不动的新闻联播,不论是吃饭前还是吃饭后,一到点准时打开电视机,是“新闻联播”的铁杆粉丝和忠实观众 。以前眼睛还算好使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看订阅的报纸,每条新闻都细细浏览,国内的或者国外的,国家大事或者家长里短的小事,都很感兴趣,能看一两个钟头。晚上可是享受生活、陶冶情操的好时候,院子里摆上一个摇摇椅,太阳快下山了,余热还未褪去,吹来一阵凉风,袭来悠悠花香,虽然有星星点点的蚊子捣乱,但依旧没有打搅到他扇着扇子、躺在摇椅上乘凉的舒适,一直到星星和月亮露出笑脸向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回房睡觉。 爷爷还有一项大多数老年人都有的喜好,那就是睡觉。他的床藏在客厅的花玻璃窗后面,总是在床上“躺平”,不到打麻将和下棋的时间都不起床。床是爷爷温暖的栖息地,几乎是待的最久的地方,床旁边就是厨房,估计能经常闻到香味。我和妹妹知道爷爷的“栖息地”,总是黏爷爷,不让他睡觉,缠着他要零花钱买零食吃,爷爷当然很疼爱小辈,把口袋里的一块、五毛全都拿出来,我和妹妹就都欢天喜地的出去逛小超市了。      早上,有时候奶奶不在家,爷爷会带我去小卖部吃豆腐脑,这是他的人生最爱,还有粉条。我爸爸也最喜欢吃这两样。小卖部的生意不算很火,也有些人光顾,味道一般,我没有爷爷吃的那么香,感觉调的汁子有点咸,豆腐还是蛮嫩的。爷爷是那家小卖部的老主顾,他一来人家就知道要上豆腐脑,后来政府规划征迁,小卖部也没了。      征迁是件大事,把平房全都拆掉了,分很多套楼房,家里还因为分房的事情闹了点不愉快。奶奶和爷爷终于搬进楼房了,除下楼有点不方便外,再也不用清理煤块、生火架炉子了,平房的冬天是非常冷的,很容易感冒。爷爷奶奶舒舒服服的住在楼房里,安享晚年啦。      我爷爷想的很远,他给自己写了好几页的《人生简历》,不仅打印了出来,我和二大妈还誊抄了好多遍,都是他亲自口述的,里面涵盖了他来新疆后发生的很多件大事,他是大专毕业,在那个时期算是高学历人才,在农场当会计,后来农场建了一个小拉丝厂,他又去拉丝厂当厂长,业绩很不错,以至于后来我带他下去走路,还总有人能认出他,叫他厂长呢。文革时期被人写过大字报,欺负他,心眼很坏,想让他在农场待不下去,他还是忍气吞声的留下来了,最后那些写大字报的坏人都早早病死,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爷爷把自己得的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因为不爱运动,总是坐着或者躺着,有很多慢性病,比如冠心病,高血压,高血脂等等。      我时不时会想起爷爷,虽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总能忆起点点滴滴,他没有陪伴我长大,我也没能陪伴他老去,只是放假的时候能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带他走走路。他去世后,我在梦里梦见过他,我带他去洗浴中心搓澡,带他去外面看风景,可能也是想弥补他的遗憾吧。爷爷年轻的时候去北京当兵,在离天安门不远的宾馆住过,以前在那里训练,他发觉自己可能越来越糊涂了,眼神也不济,想再去北京看一次天安门,结果临了也没去成,因为他的身体不行,不敢让他长途奔波,再说眼睛已经看不太清,去了也没有太好的效果。可我始终觉得有点遗憾,没能实现他最后的愿望。爷爷还想坐一次飞机,可他当时年龄太大了,没人敢带他坐飞机,心脏病发作可就无力回天了,要是六七十岁还好,关键他都八十多岁了,他应该能理解吧。

     我爷爷家里是地主,成分不好,他是当完兵被下放到农场的,家里的财产都被没收或者土改了,可以说来新疆的时候身无分文。他和奶奶定的娃娃亲,他在部队时奶奶给他写过信,说来新疆找他结婚,这是什么神奇的姻缘,有点闪婚的意思,还挺先进。我爷爷有点痴呆以后,我奶奶天天大声的吼他,说他耳朵背听不见,“米怎么又吐到地上了”,“牙齿掉了就别嚼了,往肚子里咽,吐什么吐”,一瞌睡奶奶就河东狮吼,“坐起来”,爷爷也总是一声不吭。奶奶带爷爷下午走路,拿上板凳,结果爷爷没坐好,把奶奶也带摔倒了,奶奶的胳膊都摔青了,恢复了好久。爷爷意识清楚的时候还喜欢开玩笑,故意装糊涂,别人问奶奶叫什么,他说的是他女儿的名字,然后呵呵笑起来,笑得可好看了。

    我爷爷过农历生日,他是除夕夜里出生的,我们家每年都在过年的时候给爷爷过生日,所以除夕必有大哥买的生日蛋糕,感觉喜上加喜,特别热闹。

     平日里我回去的时候带他下午走路,他给我讲儿童故事,具体情节记不清了,关于乌龟的,说它趴在沙滩上,还挺好玩。然后给我讲《毛主席语录》,说“我们就是七八点钟的太阳”,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之类的。      因为害怕爷爷越来越糊涂,家里人都让他唱歌,感觉调子很奇怪,什么“正月里来过新春”,“猪啊羊啊”,“打死了日本鬼子” ,边唱还边给自己打拍子,有时候唱一首歌,一遍和一遍的词都不一样。平时没事儿爷爷还拍拍手,垫垫脚后跟,说是对小脑有好处,防止老年痴呆。      说实话,我爷爷有一点重女轻男,喜欢女孩。我都感到奇怪,一般不是重男轻女嘛,结果我奶奶还生了三个儿子,最后爷爷把亲妹妹的女儿过继过来,成为自己的小女儿,还想把小儿子送给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可奶奶舍不得。      我姑妈和姑父以前也是农场的,有时间就会来看爷爷,我爷爷那时还算清醒,记忆力不错,老是问:那谁谁谁还在吗,总是想打听一些以前的熟人,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世,像阎王爷在打听生死簿的内容一样。      后来,爷爷的嘴唇老是发紫,开始早晚吸氧,嘴唇慢慢红润了,每天都睡十几二十个小时,美容觉让他连皱纹都没有,看上去特别年轻。有时候便秘,一个星期上不出来厕所,姑姑给他掏。有时候又拉肚子,拉的满裤子到处都是,快把奶奶气坏了,大伯伯他们总要过来洗裤子,家里臭烘烘的。爷爷几乎每天都尿裤子,垫尿不湿也没用,我和妹妹都帮着洗过好几条裤子呢,这还是我们短暂回去的几天,平时不知道奶奶怎么忍受的,又要泡裤子,又要扔洗衣机,还要给爷爷换新裤子,奶奶也挺不容易的。

     再后来,爷爷痴呆的严重了,谁也记不得,之前还记得奶奶,之后连奶奶也不认识了。每天在大伯家吃有营养的流食,肚子都变小了,挺好。      我最后一次见爷爷是在2022年2月,大四下学期快开学了,我回去看看奶奶,顺带看爷爷,给奶奶带了高级洗发膏和舒服的拖鞋。我好像都没和爷爷说一句话。真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打死我也想不到。虽然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我还可以和他讲讲话,给他捏捏肩的。

     因为疫情,没有给爷爷办葬礼,直接火化了,他的《人生简历》也没能念成。下次见,就要等清明节扫墓了,在墓碑前诉说怀念吧。 一代人的青春和晚年落幕了,爷爷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人生经历沧桑浩瀚,非常值得研究呢。他突然离开让我觉得有点不甘,又有点落寞,不过爷爷没有白白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四世同堂,人生多彩,祝愿他在天堂无病无灾,一切安好。     爷爷,今生的缘分到此结束了,我很愿意再续前缘,下辈子有机会还当我的爷爷吧,反正你不是重女轻男嘛,应该不那么讨厌女孩。我还带你下去走路,你还给我讲《毛主席语录》,最重要的是希望下辈子我能弥补你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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