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忘先生谈医经与经方(节选)
汉代根本不曾存在医经与经方之派别,本草待诏的医散官内外兼修,而本草才是曾经的医学代称,代表着医学最高的成就在于本草,直到后来分流为医经与经方,代表着内外治法的理论和方法差别以及强调解剖经脉膜原理论、外治法的成就。如果不肯承认历史的事实,则中医学理论无疑是依然处于蒙昧阶段。所以经方与医经,指的是内服用药与外治法的两种不同理论、不同工具的方法,表达了内外治法的差异,因此而有李柱国的校书分科。
经方倚重本草,依据本草的寒温作用、针对疾病的深浅性质,通过本草药物的气味滋宜,以及酸苦甘辛咸淡的共性,乃至具体药物的个性和针对性的作用,辨证配伍以达到“反之于平”的疗效,因此主要是药物内治法,最后强调的是寒热之误、精气之内伤,与其误疗,不如不治疗。有些病,找水平差的医生误治,还不如不去治,结果也与中等水平的医生治疗相当,这涉及到几个方面,1、误治加重成坏病;2、好医生(上医)不多;3、这病大概也不是危急重病,有自限性,所以可以自愈。唐代名医许仁则曰:“自心不全甄别,他医难得精妙,与其误疗也,宁得任之”还不如不治呢。“自心不全甄别,他医难得精妙”也是“医者意也”的最优解,“心无所忆”则诊断不清治疗错误。
为什么后来又有时方派医经派的混淆了呢?首先,时方是萌芽于南北朝,自谢士泰【删繁】而有藏府虚实补泻之论并未使用生克理论而为【千金】、【外台】所继承,同时经过【素问】对于食治直接改编的药法而有“五苦欲补泻”“急食”五谷五果五肉五菜等本为食治食禁之法却一变而为药法,对于运气诸篇仍保存的“六味”理法的埋没过程隐约可见,伴随着阴阳理论的进一步深化而成为“万物纲纪”,最后通过宋代“药物归经”的定义,时方开花结果于金元时期,代表是金元四大家。
陶弘景【本经序录】称:“春秋以前及和、缓之书蔑闻,道经略载扁鹊数法,其用药犹是本草家意。至汉淳于意及华佗等方,今之所存者,亦皆修药性。张仲景一部,最为众方之祖,又悉依本草。但其善诊脉,明气候,以意消息之耳。至于刳肠剖臆,刮骨续筋之法,乃别术所得,非神农家事。”因此即便到了南北朝的陶弘景,也不认为本草学存在“医经派”的仓公华佗与“经方派”的张仲景有着任何的区别,反而说他们都是“本草家”、“悉依本草”。
显然,南北朝之前并没有医经派的称谓,那只是外治法,是医生的必修,扁鹊华佗都很在行,那仲景等经方学者难道不会外治法吗?君不见【伤寒论】中要用环柄刀之刀环,药如弹丸,皆熟悉军旅者就地取材所为,说明张仲景先生必曾作随军医生,而随军医生必精通金创折伤。
但是南北朝陶弘景说华佗等依然是“本草家”“悉依本草”,华佗的弟子有名著《吴普本草》,里面不正是原始的古朴本草药物理论吗?又哪有时方派的特征呢?可见南北朝之前并不存在什么医经派与经方派的用药差别,更何况被人硬行安上去的“派别”。故陈延之小品曰:“是以神农使于草石,黄帝施于针灸,扁鹊彻见府藏,华佗刳割肠胃,所为各异,而治病则同,是以为异轨同源者也。”比较恰当的描述了各种理法的标榜,神农代表着本草学,黄帝医经精于针灸之术,扁鹊精于脉诊而犹如“彻见府藏”,华佗的外科手术震惊世人。
后人把药物内治法分出了医经派、经方派,这种对称,是医学流变于后世医经理论一统内外治法理论的现状,倒果为因去混淆和附会汉代的状况,造成相当严重和深远的误会。医经派这种词汇,是后来时方派发展,为了师出有名,不免抬高自己地位的贴金。当然,如果对阴阳五行理论的流变,经方、医经学术史的了解不足,把医经当作医学之“宗祖”,只能说是学有不逮。
因此,不仅经方派、医经派的概念本身是严重误会,甚至因此貌似从医经派又派生出来的时方派,莫如说时方派理论家生造“医经派”而无视事实,无论是学有不逮还是故意混淆视听,均表明医经理论地位无限拔高,以“黄帝之正经”为旗帜,而一统理论的趋势影响扩大的过程结果,其标志是药物理论的“归经”,依托阴阳五行结合发展、藏府经脉辨证的变化,这对于中医学术的演化,其影响的好坏优劣,此处不做评价。
而要理解“医经派”是误会的结果,必先了解本草经方理法的三变,否则必不能了解“医经派”这种冠名的谬误和荒唐所在。
节选自 “腔调中医”公众号,忆忘先生专栏“灵素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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