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力（2）【花怜】

花店门口的身影徘徊许久，欲进不进，谢怜早便发现了。

他这边拿着喷水壶给窗口的木槿浇水，朝着门口唤了一声：“花城先生，先进来吧。”

门前身影闻言一顿，僵了半晌，这才揉着发跨进了门槛：“抱歉，打扰了。”

实在是打扰了，自上回初见之时已隔半月有余，这半月他每日都要来上几回，每次都编个理由赖在店里一会儿，和谢怜说说话。即便艺术是由内而生，由心焕发，可哪个艺术家像他这般闲散？他自己知晓缘由也便罢了，若是让旁的人听去，免不了一阵议论。

“打扰……实在说不上。”谢怜微微汗颜，他这边的情况是，自从花城在花店里频频出现之后，花店的生意明显开始走上坡路了……很多少女少妇自店前路过，或多或少总要情不自禁进店看看，为的便是一睹“花”容，来都来了，又不好空手出去，就顺手买了几束花。

花城反坐在椅上，两手挂着椅背，凝视着谢怜前前后后忙碌的身影，轻声道：“雏菊，我放在水里养着了，可是好像有点蔫蔫的。”

谢怜在给顾客制作新的花束，闻言歪了歪头：“嗯，没关系，把枯萎的花瓣剪掉，然后往水里加点营养液……小姐，这是您的花，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然后把浸在水面以下的叶子摘掉，基本能多活几天。”

花城耳边听着，拿了随身带着的微型画板，铅笔在其上快速地画出线条。落笔极快极稳，少顷，谢怜包装花束的模样便出现在纸上。

“嗯？这次画的是什么？”注意到花城的动作，谢怜回身解了围裙放好，走到花城身后看画。

而就在他转过身的这一瞬间，花城迅速换了纸张，随即马不停蹄地落笔起稿，等到谢怜转过视角看到画上的内容时，那肖像画早已变成了花的速写。

“紫罗兰吗，我记得上次是玫瑰。”谢怜微微凑近了那幅画，眼神都不自觉柔和起来。

“香槟玫瑰。”花城补充了一句，“带的工具不多，没有填上色，下次来会改正的。”

此句未落，他偏转过头，方巧谢怜的脖颈近在眼前，那枚从衣领探出的喉结便撞至花城眼底。

他像是整个人凝滞了，双唇抿了又抿，这才转过头，将脑海中难以言喻的画面压下，面不改色道：“你好像挺喜欢，不如我再画一幅给你？”

谢怜直起了身，讪讪沉默半晌，最后下定决心问：“好吧，一幅大概多少钱？”

“送你的，不收钱。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断言要送，谢怜便不争了，环顾花店四壁，指了处较为空旷的墙，温声道，“就在这挂一幅吧，尺寸……大概这么大行吗？”说着，他伸出四指，比划出个小小的框。

花城知道他是不想麻烦自己，遂起身，两手圈着他手腕往外拉了段距离：“建议还是这个大小最合适。”

手指比划出的框架，正好能看到谢怜的面容。意识到自己抓着别人手腕太过冒犯，花城松了手，背过身道：“尺寸选好了，内容呢？”

谢怜道：“就……两三只蝴蝶吧。”

花城回首看他：“具体品种呢，红带袖蝶，或者海伦娜闪蝶？”

谢怜对这方面了解不深，只揉了揉眉心：“这个，我没要求，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送花城出了门，临走前道：“方便问一句，大概多久画完吗，到时我亲自去取。”

花城怔了一下，脱口道：“三日行吗？”

谢怜颔首，最后道：“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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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开门，关门，锁门。

花城倚在门扉出，沉默盯着满室的画作。

这个房间，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尤其是谢怜。

满墙油彩，满地画稿，漆板，石雕凌乱摆放。

谢怜，谢怜，还是谢怜。

满心欢喜，抑或是神智不清，说不清具体是何种情绪，让他在这匣盒中完成了一次次疯狂的创作，无关日夜，唯有和谢怜的见面能让他心底的风暴暂时止息，但那不过只能延缓发作罢了。

他寻了新的画板，理出一块空地，抚摸着画纸上浅浅的纹路，随即起笔。

从未存在过的生物，就像他一般不真实。

他为其取名，银蝶。

创作间，他不禁思考，这样未曾与世谋面的物事，可堪以“生命”冠之？

不存活，却灵动，无止无息。

落笔一定，他仰躺在木质地板上，怔然望着天花板。

迷茫，却幸福。

就像无依的信徒有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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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内，谢怜拾起了遗落在地上的画稿。

大抵是方才花城起身时落下的，他自己也没发觉。

翻转过纸张，只一花一蝶，交错缠绕。如此窒息逼仄，那蝴蝶却像是追寻什么般，任凭花枝缠住自己的翅膀，留恋花前。

谢怜将其小心收进了心口的衣袋里，双颊发烫，只倚着窗槛，浅浅笑了。

三日后，去和他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