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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乐/琳||清/三/K】天涯歌女(八)

2023-04-10 05:11 作者:风陵烟尘  | 我要投稿

上篇:


(笔者云:之前比较忙,拖了好久。然而我必不可能弃坑,虽然没有人看,但至少还是会写完的。第九篇已经写好了,这两天发上来。第十篇也就是最终章应该会尽量在416或者418之前发。)


八 (本段约12000字)


三三在卧室。

清歌轻轻地走进房间。三三听到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是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清歌走到她面前。三三目光呆滞,望向窗外,但好像又没有在看着什么东西。

清歌在她面前坐下。两人静默无言。

乃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靠在门边,皱着眉。

清歌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开了个头:

“三三……最近外面有一些关于你的——呃——不太好的流言……”

三三用鼻子“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动,也不看她。

“我知道。”

“啊?这……你从哪里知道……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三三终于把目光转了过来,笑着。“我还要听谁说吗?外面早就已经传开了。你们别看那些消息,有的是人喜欢看。戏院的那些人这几天一天到晚都在议论这个。你知道她们怎么叫我吗?你知道那些观众现在怎么说吗?他们叫我……叫我……”

她哽住了,说不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把头低了下去。

清歌握住她的手。

“三三,那些消息我第一次看到时也很震惊。我……”

“你什么意思?”三三忽地又把头扬起来,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相信我是吧?要我自证清白是吧?行,你给我等着。”

话没说完,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冲。

“哎哎哎,这是干啥呀?”清歌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站在门口的乃琳冷不防被发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清歌拉住三三的手臂。

“别做傻事呀,好不好?”

三三又坐了下来,只不过表情上还带着赌气的样子,嘴唇在颤抖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就算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全都是骗子,就算我怀疑其他所有人,也绝不会怀疑你。唯独对你我是无条件信任的。”

三三不说话,清歌又接着说:“39年那会,你刚来我们这里时和我说的那些,我现在仍然相信。外面传的流言,我们当然知道是造谣中伤。不过我们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巴,只能尽量做好自己了。”

她双手捧住三三的脸:“三三,我知道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但我们——我和乃琳——永远都会在背后支持你,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以后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你背后。”

三三泣不成声。

 

贝拉先生给荣华剧院的王老板就三三的事打了一通电话。王老板因为最近的事也颇感困扰,在电话里大倒了一通苦水。珈乐是剧院的头牌主打歌手,此前人气颇高,也从未有过什么负面的传言,没想到这回也没能逃过演艺界的宿命,而且一来就来了个大的。头牌歌手深陷丑闻,剧院的营收也因此受到严重影响。

两人感叹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只是说了一件事:此后每逢珈乐的演出,贝拉会尽量出席观赏,如果因故未能出席则由乃琳代行,总之要让台上的三三看到每次前排都有人支持她。王老板答应留出一个前排座位——贝拉坚持要按原价支付票款,以表示对剧院的支持。剧院营收下滑严重,每卖出一张票都是实在的钱。

有的时候,清歌也会把票让给乃琳,让她代自己去看演出。其实并不是因为没时间——乃琳或许比她更有发言权。只是看乃琳不常来看表演,就把自己的票让给了她。


这一天,是乃琳坐在戏院台下。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来看三三表演的情况,只记得那时人很多,过道里都站满了人。胜景不再,这几次再来,观众席稀稀拉拉地没有坐满,甚至连前排都空出了几个座位——不过这和前排座位票价比较高应该也有关系,之前每次愿意花高价坐前排的都是固定的那几个人,风波一起,有不少就直接破防退坑了。

三三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卖力,看不出观众的减少令她有任何的沮丧,或许她真的是在把这份工作当成是她的人生追求来干吧。

表演到一半,身旁坐着的一位突然起身。乃琳注意到旁边的动静,看他站了好一会儿,也不像是出去上洗手间的样子,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只是想到可能会挡住后排观众。刚要起身劝阻,那人趁着节目之间的转场空当,几步冲向前,在台下大吼一声:

“三姐!”

“你还我珈乐!!!”

 

吼声在安静的剧院里回荡,乃琳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她看到台上的三三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她意识到,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她走上前,试图劝阻,谁料那人看到有人来干预,伸出双手,想把她推开。

乃琳一个后退躲开他的手,转身闪到了那人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膝盖一顶,把他肩膀往下一压,那人腿一弯,倒在地上。乃琳抓住他两手手腕,反背到背后,用膝盖压着。

然而,她和这个高大的男性比起来,虽然灵活性略胜一筹,但力量上却不及对方。那人趴在地上狠劲挣扎,乃琳感觉控制不住,便叫:“来人帮帮忙啊!”

前排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看样子却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站着不动。

那人奋力一挣,乃琳往后退了两步,他马上站起来,冲进人群,找不到了。

乃琳靠着舞台的边缘,刚想喘口气,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观众已经站起来了一片。

“三姐,你还我珈乐!”

“男盗女娼,生了个臭标志!”

叫骂声此起彼伏。有人开始往台上扔杂物。

乃琳转过头,对着还愣在台上的三三大喊:

“傻孩子,快跑啊!”

三三如大梦初醒一般,匆匆忙忙和其他人跑回了后台。

台下的人看到表演者被骂退了,又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刚刚是谁在带节奏骂人?给我站出来!”

“对啊,打断别人演出这种事本来就是非常不礼貌的。”有人应和。

乃琳叹了口气。

还好没人认识她。她从剧场的人群挤了出来。出来后,第一件事情是去后台的演员准备区,三三就在那边。

三三坐在椅子上,妆还没有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不清是事发太突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对此根本已经感到麻木。同台的女生们都围在她旁边,看到有人来找她,就散开了。

“你没事吧?”乃琳俯下身,端详着她的脸。

“啧,怎么只穿了这么点,你们平时表演都这样吗?天这么冷别冻着了。”她脱下自己的长风衣,盖在三三身上。

三三没有回答她,表情仍是木然。

许久,她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别想这么多啦,”乃琳试图劝解她。“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让所有人都满意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况且你还是受害者,别再自责了。”

“乃琳姐,”三三突然转过头来。“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一件小事……”

“怎么了?如果是我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尽力给你做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三三有些支支吾吾的。

“能不能请你……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清歌姐?”

“啊?”乃琳略有惊讶。“可以那自然是可以,我保证不会告诉她的。”

“不过……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呢?”她问三三。

“没有啦……只是我看她一直以来这么关心我,不想让她太操心而已。她这个人性子有点……急躁。”

“还真是。如果这事让她知道了,肯定免不了又得大发一通牢骚。”乃琳点了点头。

三三用了好一会才平复情绪,同事基本都已经走了。她匆匆换过衣服,在乃琳的陪同下离开剧院回家。乃琳把自己的风衣外套给了她,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但十一月底上海的冬夜已经十分寒冷,一件毛衣显然不够。

三三看她冷得发抖,问:“乃琳姐,天这么冷,这件衣服你还是拿去自己穿吧,我还行的。”

“不用了,你还是穿着吧,我不怕冷。”乃琳果断推辞。

“要不这样,这件衣服也挺大的,可以容得下我们两个人。要不你也进来披着怎么样?你说你不冷,那也正好给我暖一下。”三三又提议。

乃琳笑了。没看出来,她还挺聪明的嘛,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拒绝了。“好吧。”

三三抬起右手,把大衣撑开了一点。剩余的空间刚好容得下一个人,乃琳低头钻了进去,右手接过大衣的领口,拉到胸前,三三抓着左边领口的左手靠在一起。

两人并排而行,身体紧靠着。乃琳在右边,左手绕过三三的背后,搭在她的左腰上。冰凉的感觉让三三打了个哆嗦,两人相视一笑。手虽然都是一样的冰凉,身体却还是暖的,而且互相都能感受到。即使外面寒风呼啸,似乎也显得没有那么冷了。

 

快要到家了,再过一两个路口就是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跳到她们面前,大吼一声:

“三姐,你还我珈乐!”

不是吧,还来?乃琳感觉有点累了。

她右脚向前一步,身体向左侧过去,把愣住了的三三挡在自己背后。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泼在了外衣上面。管不了那么多了,三三没事就行。

她的左半边身子完全解放了出来,左腿顺势一扫,那人就摔倒在地,手里什么东西也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听起来像是金属桶。

那人连滚带爬地逃了,乃琳追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三三,叹了口气。

“还是回家吧。今天怎么净给我整这种事情。”

“乃……乃琳,”三三被吓得不轻,“你……没事吧?”

“没事,没什么大问题。他们这点小把戏还伤不到我。”乃琳轻轻地一笑。“倒是你,没有被泼到吧?”

“没有。”

“那就好。”

乃琳把大衣的后背贴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应该是油漆。问题不大。”

终于回到家了。清歌就坐在客厅,看到两人回来,站了起来。

“回来啦,怎么搞的这么晚啊?”

她目光落在乃琳身上。“乃琳,你背后那一片红的是什么东西?”

乃琳把外衣脱了下来,这才看到,大衣背后鲜红的一片,在灰色的背景下极为显眼。她叹了口气,略有无奈地笑了。

“没什么,刚刚在楼下附近那边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泼了一通——看起来像是油漆。应该是冲着三三去的,还好没泼到她。其实我自己也没被泼到,只是可惜了这件衣服了,油漆可洗不掉。”

她瞄了一眼三三。三三低着头,给了她一个眼神,似乎是在求她不要再说了。

清歌紧皱着眉头。

“什么叫‘冲着她去的’?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看来我还是把这些人想得太好了。”

她转向三三。

“三三,今天你在台上没有碰到什么不好的事吧?”

“没……没有。”三三显得吞吞吐吐的。“就……还是老样子啦。”

清歌点点头。“那就好。其实这几次我和乃琳去看你的演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出现什么突发状况。要是今天没人和你一起回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突然愤愤不平起来,咬牙切齿的,“说真的,这种人就应该送到监狱里面呆着,在这祸害什么社会呢。”

“唉,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快去睡吧。”她对三三说。

 

洗漱完毕,三三就回房间睡下了。

清歌则坐在客厅,一言不发,没有要一起去睡的意思。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乃琳也迟迟没有去睡,只是在客厅来回踱步。两个人沉默相对。

清歌开口了。“所以,今天晚上三三在剧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脚步停下了。“她不是说没什么吗?那就是没发生什么呀。”

一声冷笑。“还搁这打哈哈是吧?她瞒着我也就算了,连你也瞒着我?”

清歌把头转向旁边。“刚才——就是你们回来之前——王老板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今天晚上的表演出了一些小事故——‘小事故’,哈哈——有几个人进来捣乱,不过被赶出去了。说三三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惊吓,让我回去好好安抚一下她。”

“说吧,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又把头转了过来。

这下瞒不住了。乃琳不想面对她的目光,把头移开了。

“也没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就是有几个人跑到里面来,喊了两句骂人的话。本来看表演好好的,来了这么几个捣乱的人,观众就都很不满,就把这几个人撵出去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表演中间中断了一小会而已。”她试图根据刚刚听到的说法重新演绎。

‘没什么大问题’,好啊。”清歌伸出手,指着挂在门边那件被泼了红油漆的外衣,“这也叫‘没什么大问题’,那什么才叫‘大问题’?”

乃琳皱起了眉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这样纠缠有意思吗?”

“哎哎哎,究竟是谁有话不肯直说,遮遮掩掩的想要蒙混过关?”

乃琳不想再争辩了,低头沉默着。

清歌接着说:“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保证不了她的安全。这次是泼油漆,下次会是什么?这是在拿她的生命冒险。”

“所以你想怎么办?”乃琳又抬起头。

清歌没有说话,乃琳看着她的眼睛。

“你该不会是想要……”

清歌点了点头。“乃琳,”

她从椅子里直起身,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谁听见,虽然这客厅里除了她们就再没有别人了。

“该结束了。”

“这荒唐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乃琳摇头。“那她怎么办?”

“怎么办?不行就我养她。我虽然没什么钱,养她还是足够的。更别说她是我妻子,我就算没钱了,砸锅卖铁,也得养她一辈子。”

“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你想让她怎么放下呢?我看她是真心爱这行的,每天从早到晚不是在表演就是在练习,你有什么办法去说服她停下来呢?我看不太行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来不及了。”清歌也摇头。“她这个人犟得很,我可说服不了她。只能直接来,我找个时间和王老板谈一下,让她不要再上台了。至少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

“所以你这是打算直接越过她跟她老板谈后面的安排?那她的想法就被忽略了是吗?”

“那要不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清歌往后一靠,头歪着。

乃琳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尊重一下她自己的想法。她可不是你的孩子,必须听你的话。你整天动不动就说什么养她的,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有区别吗?以她那脑子,能想到这件事背后有多阴险有多恶劣吗?她能考虑到那些后果吗?她只会一个劲唱歌,唱歌,唱歌,唱出了个什么?嗓子唱坏了,身体垮掉了,要不是当时我们强迫她休息,鬼知道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何况那次只是她自己的身体问题,这次的情况严重得多。这就是你所谓‘她自己的想法’,你要由着她去吗?”清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乃琳示意她小点声。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一个独立的人,这当然没错。”她试图平复自己的语气。“但同时,她也非常天真,非常倔,做事不考虑后果,太轻易相信别人——她太善良了,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只有被欺负的份。她这样一个人,遇上这么个事情,完全让她去自主决定该怎么办,难道不是强人所难吗?”

“况且,乃琳,你可别忘了,她是我妻子,我有责任去保护她的安全——何况这事不但关系到她的安全,还有我的,还有你的安全。这本来应该是我们的责任,你又说什么她‘个人选择’,推到她的头上。这根本就是不负责任。唉,虽然你不是我,但这些感情都是共通的——你自己没有亲人吗?我看你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

说到一半,她看到乃琳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令她有点想要逃避。她没有再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乃琳把视线移开,说:

“你很爱她,这我当然理解。谁又没有一个爱的人呢?恐怕也只有我这种这么冷漠的人才没有吧,呵。”乃琳的话中带着半分自嘲,却并不让人感到轻松。“我只是想提醒你,爱本身就应该以尊重对方的自主性为前提。好,就算你认为她不够成熟、不够理智,像个小孩一样,需要你作为‘父母’去约束她、教导她。但就算是父母对孩子的爱,也应该是平等的。这一点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你父亲当时都做了些什么安排,你应该很清楚吧?怎么才过了几年——十年,还不到十年——你自己却又变成了你曾经痛恨的样子呢?”

她瞄了一眼清歌。清歌面色通红,表情说不清是气愤还是羞辱——也可能是被自己那一番话激的。

“如果你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想法,以一个‘为她好’的名义把这一切强加在她身上,就是你确实没有恶意,确实是为了她的利益着想,她又会怎么想呢?怕不是只会让她心有怨气吧,认为你毁了她的事业。”

清歌忍不住了。“我毁了她的事业?我可是在救她,救她的命!难道你也跟她一样不明事理,不明白现在是什么一个情况吗?我自己烂命一条,但我不能让她死,你想死别带上她——别带上我们!”她越说越激动,也站了起来。

乃琳举起双手,“行了行了,不跟你争这个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也没意思。你既然听不进去,那就算了。”

清歌前一秒还怒气冲冲,后一秒就如同泄了气一般,跌回了沙发里面。

许久,她缓缓挤出一句话,声音非常微弱。

“乃琳,”

“‘这些残暴的欢愉,必将以残暴结局。’”

乃琳已经转身准备上楼,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切的结局会见分晓的。”

说完,没有再看陷在沙发里的清歌,径自上楼去了。

 

临近冬至,下午五点多,天已经半黑了。

三三已经换好了衣服,三人正在吃晚饭。自从她开始在剧院工作以来,家里晚饭的时间就提前到了五点半,之后她就会前往剧院,为八点钟开始的表演作准备。

只不过,今天的气氛略有不同寻常——准确来说,桌上有一个人神色局促。

清歌偷偷地观察着三三的神情,饭也没心思吃。被观察的对象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观察,当然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毕竟她对发生了什么还一无所知。乃琳倒是也不露声色,虽则她早已知情,可能是看自己的反对无效,决定不再掺和了。算了,管她呢。

清歌忍不住开口了:

“三三啊,你最近在剧院那边怎么样啊?”

三三在埋头吃饭,回了一句:

“挺好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又补充。

“哦,是这样的。”清歌深吸一口气,“前几天王老板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剧院那边最近碰上了一点小风波,让我多关心关心你,所以就想了解一下最近的情况。”

“没什么……真的,那些都是……一点小问题而已,没事的。我很好的。”

“其实呢……上周的那些事情,他也大概跟我说过了。我们都认为……”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真的!只是几个人在搞事情而已,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三三打断。

清歌举起手示意她停下,三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表情还略有不甘。

“我和他都觉得,这段时间或许不太适合去抛头露面,如果再这么做下去甚至可能会有危险,毕竟我们又不是什么炙手可热别人不敢惹的权贵。我们当然会尽我们的全力确保你的安全,但两三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更不用说敌在暗我在明……”

“所以……”

“所以什么?”三三非常急切。

 

“所以……我的想法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再上台了——至少是短时间内,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再说,以后还来日方长呢。他也认同这一点,毕竟他们也想要避风头——谁会不想呢?所以呢……”

“一句话说就是,你今晚不用再去了,以后暂时应该也不需要再去了。”

清歌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看向乃琳。她不太敢直视三三的眼睛,只是用余光打量她的表情。

三三皱着眉头,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轻轻摇着头。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你骗人……”

“我干嘛要骗你呢?我和他们在电话里都已经说好了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剧院外面看看嘛,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贴出公告了,别人应该都知道了。”

“去就去。”三三把碗往桌上上面一放,立马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哎哎哎,别那么急啊。现在这么出去不安全,至少也得戴个墨镜、帽子什么的,我去拿一下,你先别急。”清歌也匆忙站起身。

“哦对了,乃琳,剩下来的这些饭菜我们应该不会再吃了,你就吃了吧。”临出门,她朝着还坐在饭桌旁边的乃琳喊。

她听到乃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上,三三在前面走得飞快。平时一向走在前面的清歌,此刻却在后面跟得力不从心。是她老了吗?可她今年才三十岁啊。

她试图与三三搭话。三三忙着赶路,只是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两句。

还没到剧院门口,远远的就能看到那边围了一大群人。三三一个劲地想往里面挤,清歌拉住她,随便找了一个从里面挤出来的人,问他: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在干什么啊?”

“你们还不知道吗?”那人指了指身后的剧院,“荣华剧院的头牌女歌手珈乐宣布‘休眠’了——就是停止演出的意思。”

完全不出预料,但清歌仍然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天哪!太可惜了……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公告上面说是因为身体原因,”那人说。“不过我猜应该是和最近的风波有关——你们应该听说过的,最近有很多关于她和他们家的报道,怎么说呢——关系比较混乱吧。可能剧院也觉得把她留下来会败了自己的名声,就把她给开掉了。”

这倒是清歌没有料想到的。明明说好的是“身体原因”,怎么又整出这么多幺蛾子?还是说,他们现在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她只感到内心隐隐作怕。还好走之前让三三和自己都戴了墨镜,没人认出她们。说来好笑,她特意没有把假胡子贴上去——做回自己,别人反而认不出来。

三三还在奋力试图挤进去,似乎没注意刚才那人说了什么。算了,让她去吧。清歌没再死死地把她拉在自己旁边,两人混入人群,往中间挤过去。

剧院的大门旁边,往日放演出海报的地方,现在贴了一张公告。白纸黑字,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各位尊敬的观众:见信佳!

今晚的表演安排暂停,是为了向各位宣布一则消息。我们非常遗憾地得知。团队成员珈乐近期由于身体原因,将不得不从今天起无限期停止所有表演事务,进入休眠状态。但停止并不意味着切割,珈乐将永远是团队的一员,我们也衷心祝愿她如有一天身体恢复,能够再度回到舞台上来。事发仓促,无法提前通知各位,我们深表歉意。”

清歌感到,自己的手被松开了。

回家的路上,仍然是三三走在前面,清歌在后面试图跟上。两人一路无言。清歌知道三三应该是在生她的气,也不敢再去搭话。

到家了,乃琳坐在客厅,看到两人回来,站了起来。“回来啦?”

三三没有接话,径自上了楼。跟在身后的清歌朝乃琳尴尬地笑了笑。

楼上响起一声“砰”的关门声。乃琳摇了摇头。

“毫不意外,真的,一点都不出意料。你当初打电话给那个王老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事后诸葛亮,有意思吗?或者您又有何高见呢?”清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也对,反正都木已成舟了,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去安慰她。毕竟她这个样子你应该有主要责任吧?本来的动机是想保护她免遭伤害,结果采取的手段却反而再次伤害了她……”

伤害?”清歌打断她的话。“我和那些人能一样吗?肆无忌惮地打探他人隐私,捏造谣言引导舆论攻击他人,去伤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那她为什么不和你说话呢?”

清歌一下子泄了气。

“唉……她太冲动了。现在是气头上,等明天这股气过去了,应该就好了吧……”

“但愿如此吧。”

清歌走到卧室门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三三已经躺在了床上,只不过没有睡,两只眼睛睁着。借着光能看到,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

“还在生我的气吗?”清歌的笑容中带着窘迫。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次的确是我太专横了,没有事先和你谈一谈。我当时考虑的是,这事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很难预测外面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举动。而现在这样,我直接和王老板去商量,倒是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风险,但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唉,世间安得两全法……”她叹了口气。“一个是让你一个人去承受生命危险,一个是保护你的安全,但是骂名让我来背。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你肯定觉得我在给自己辩解,对吧?”她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三三。三三还是那副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也对,你现在是在气头上,我不应该奢求你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就权当是我向你说明我是怎么想的吧,最起码说出来也会好受一点,至于理解与否那都是后话了。你也是,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再生闷气了。”

没有回应。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对。

许久,清歌叹了口气,站起来,稍作洗漱,就睡下了。

三三就躺在她旁边,还在盯着天花板。清歌背向着她。她只感到心里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即使把话说了出来好像也无济于事。思绪杂乱,难以入睡,又不敢翻过身,向着她那边。就这样折腾到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外面的喧哗吵醒。

三三已经坐了起来。她的头发乱作一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整个眼睛都是发红的,不知道整晚有没有睡着过,看上去尤为可怕。

“三三,你这是怎么了?你睡了吗?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清歌又望向窗外:“下面那些人吵吵嚷嚷的,到底在喊什么呢?”

“他们在喊我回去呢。”三三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着。

“什么玩意……”清歌走到窗前。

楼下院子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有的手里还举着牌子。

“三姐,还我珈乐!”人群这么喊着。

清歌回头看了一眼钟,才刚刚八点。这么早,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匆忙跑出房间,临头还不忘叮嘱三三:“好好睡一觉吧,别想着这些了。我们会帮你处理的。”

乃琳已经坐在客厅里了,看起来应该是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乃琳?”

“嗯?”

“外面那些人……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乃琳仰头看着天花板。“刚刚打电话给警察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说人太多了,不能强来,只能慢慢引导。呵,‘慢慢引导’,引导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那……我们自己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自求多福吧,看他们什么时候自己散了。”

“啧。”清歌眉头紧锁。

“我出去叫他们走。”她提议。

“别去。”乃琳很少这样直白地阻止。“现在外面群情激愤,你去就是活靶子、送人头。那些人要真动起手来,够你喝一壶的。”

“唉,”清歌叹了口气,“也对,我们人数上也是劣势。这帮人不讲道理,真要打起来麻烦就大了。”

“本来以为不在公众视野里抛头露面就没问题,没想到这帮人得寸进尺,好像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一样。”她恨恨地说。

快九点了,聚集的人群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院子的门锁上了,他们进不来,当然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不过还好,只是喊口号,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似乎他们也不想闹得太大。

几人被堵在家里,上班肯定是去不了了。

“我去给老贾打个电话。”呆坐了许久的清歌终于起身。

“喂?我是贝拉,麻烦帮我接一下总编辑老贾……喂,老贾?你们那边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找了警察吗?”她问。

听到这句话,乃琳也把视线转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清歌没回答她,只是继续听着电话。

“唉,现在是这样的。我们这边也出大事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一大群人围在我们楼下院子外边搞事,还喊什么口号,报了警也说管不了。所以看起来我和乃琳应该暂时是出不去了,只能麻烦你今天暂时代劳一下了……什么动机?那还不是因为前阵子《太阳报》那篇造谣的文章。造你的谣,最后你却还得自证清白,关键是很多人还就信这一套,唉……总之这段时间大家都注意一下安全吧。”

刚放下电话,乃琳就问:“报社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说今天早上到报社,发现大门被人泼了红油漆,还写了几个大字。哼,我一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报了警,说是会调查这件事,但是没有事发当时的记录,所以很可能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哈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背后有脚步声,她回过头。三三从楼上下来了。

“三三?你刚刚睡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三三没有回答,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嘴里好像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你说什么?”

三三站住了,望向她们。

“他们都是喜欢我的观众,在叫我回去呢。只要我跟他们回去,回到台上去接着唱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你在想什么呀!”清歌惊叫起来。“他们那些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不但不喜欢,而且还非常恨你。他们认为是你害的他们不能继续看表演,你要是出去他们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别傻了!”

“我害的他们不能继续看珈乐唱歌……因为我就是珈乐……他们不能失去珈乐,他们不能没有我……”三三仿佛中了咒一般,嘴里念叨着,又开始往门口走去。

“哎,你这是干什么——喂!”清歌匆忙起身,死死地拉住她。

“快给我站住!你不要命啦?”

乃琳也站了起来:“三三,我看你状态有点不太好,可能是昨晚睡得太少了,要不还是回去躺躺吧。”

两人推推搡搡,把三三扶回了房间。

 

逐渐开始有不少拿着照相机或者记事本的人出现在聚集的人群外围,看起来应该是记者。

“您好,我们是《环沪时报》的记者,请问您愿意接受我们一个简短的采访吗?主要是关于今天在这发生的事情。”他们其中的一员逮住人群中的一个。

“请问你们是为什么目的而聚集在这里的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之前《太阳报》那篇报道,我们看了都觉得很愤怒——既震惊又愤怒,想不到大家都热爱的这样一位明星,背地里居然是这么个样子。虽然我们喜欢的从来都是舞台上的那个珈乐,而不是现实中的什么人。但这事一出,珈乐的形象就被她给毁了,再去看表演、听到她的声音,只会想起那些丑陋的现实,这也是我们对三姐格外愤怒的原因。”

“明白。那现在珈乐中止演出了,这件事似乎也应该告一段落了,为什么我看在场各位的情绪反而好像更激烈了呢?”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就我自己来说,虽然之前出了那么大的风波,但如果能听到她在台上唱歌,我还是会去听的。娱乐嘛,不就是图一乐嘛,可以暂时抛开现实中的各种杂务。况且刚刚也说了,我喜欢的是珈乐,又不是三姐。三姐有这么多黑料,没关系,珈乐没有就行,只要不特地去想背后那个人就行了。但是,谁知道,她搞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之后,不但没有出来负责,而且一个字都没说过就轻飘飘地跑了。没有剧院这个平台,没有观众的支持,她什么也不是,可她居然跑了,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珈乐死了!这个不要脸的臭标志杀死了珈乐!”

“好的好的,明白了,别太激动了。您来之前有和别人共同商量过吗,还是自己自发过来的?”

“昨天下午,本来和几个朋友打算去看表演,到剧院门口看到那个公告以后,感觉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当时跟朋友聊了一下,一开始大家感觉都差不多,到后面才发现不对劲,这人还没出来道歉呢,怎么就跑路了?晚上回去以后,接到老赵的电话——他一向有点关系的,”——指了指旁边的人——“说,有不少观众意见都很大,想找她要个说法,最后就定下了今天来这里。我大概早上八点到的,这边已经有不少人了。”

“嗯,明白了。那您想要借此达到什么目的呢?”

“这个嘛……我其实没有仔细想过,只是看大家都说要来,我也跟着来了。我看他们喊了这么久——差不多两小时吧——对面连个影子都见不着,感觉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当然如果他们能出来回应一下,那当然最好了,但是我感觉很难。”

“嗯,好的,非常感谢您这次接受我们的采访!”

 

临近中午,人群才逐渐散去了。清歌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杂物,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敌方的渗透破坏日益严重,很多同志都失联了。据我们线人的说法,有不少同志已经不幸牺牲,还有一些仍然杳无音讯,很可能也已经被捕了。”

刘组长神色严峻。“所以这次把各位同志叫过来,主要是关于撤退的问题。我们在上海这边减员严重,剩余人手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再待下去也是白送。我和上面联系过了,他们也赞同我的看法,说是会尽快安排撤退到后方。不过这事不归我管——毕竟我现在也自身难保——到时候会有同志单独联系你们。应该是在这个月之内。”

“有个问题,刘组长。”昆仑同志表示异议。“像我们这样,已经在上海这边工作了这么久,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就这样匆忙撤出,一定会引起敌方的怀疑。这些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们的亲友——和我们关系接近的人,他们想必会受到滋扰,那谁又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没办法呀,毕竟我们资源有限,这个实在是力所不能及了。”刘组长把一直戴着的帽子摘了下来。“干这行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有一点犹疑都可能是致命的。有些人和事,只能狠下心来割舍掉了。”

“就这样吧,”他看着站在周围的同志们,上次见面时还有十几个人,现在只剩屈指可数的三四个了。

“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在这和各位见面了。组织感谢大家这么多年以来的贡献。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能够在一个新的世界中,在阳光下再会。”

昆仑刚要随其他人一起离开,却被叫住了。

“昆仑同志,你刚刚提出留在上海的亲友怎么办的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这方面的顾虑?组织可能会希望了解一下。”

“哦,没什么的,”昆仑故意表现得不在意。“只是……有一些不得不保护的人呢。”

“感谢组织的关照。”她补充。

刘组长眉头一皱:“恕我冒昧……是有孩子了吗?”

昆仑被逗笑了:“那倒不是,只是合住的朋友而已。”

刘组长若有所思地点头。“可以理解的,毕竟人也不是石头,不可能那么铁石心肠,何况还是和自己一同生活的人。”

“唉,昆仑同志,你父亲是我们的老前辈,一位真正的革命烈士,但我们却拿不出多余的资源来帮助你。实在相当惭愧。”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不要过度为一些儿女情长所困,以致蒙蔽了双眼——不是在批评你,我知道你一向是非常清醒,非常理智的人。但是有的时候,该狠心的还是得狠下心去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们是干这行的呢?”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啊,”他感叹。

昆仑笑了:“刘组长,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吗?”

“就这样吧,多保重了。”

“谢谢,你也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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