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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勒兹《意义之逻辑》第四节 [个人翻译]

2023-03-22 21:49 作者:夏洛克-福尔马林  | 我要投稿

有关二元论的第四系列

第一重要的二元对立便是原因与效果之间的对立,或者说,有实体事物同无实体事件之间的对立。但只要事件-效果并不实存于对它们进行表达的命题之外,那么这个二元对立就被延展到了事物与命题、身体与语言之间的二元对立之中。这便是另一种二元对立的源头,而这一替代的对立贯穿于卡罗尔的所有作品:吃,或者说(to eat or to speak)。在《色尔维和布鲁诺》中,替代的对立出现在了“一点事物”和“一点莎士比亚”之间。而在爱丽丝的加冕晚宴上,要么你吃下那些呈现给你的东西,或者你就被呈现给了那些你要吃的东西。要么吃要么被吃——这就是诸身体的运作模型,也是它们在深度中的混合之类别,它们的运动与激情,同时这也是它们在彼此之中共存的方式。但是,“说”则是表面的运动,也是理念性属性或无实体事件的运动。以下哪一项更为严肃:是言说食物,还是吃下语词?爱丽丝对食物无比痴迷,因此她就受吸收与被吸收的梦魇所侵扰。她发现她所背诵的诗是有关可以吃的鱼的。当我们言及食物的时候,我们在他人面前进行言说,而我们则将被不可避免地当作食物献给他。比如说,假如爱丽丝在“老鼠”面前犯下错误的话,那她就会被吃掉。我们在吃布丁的时候,也必然会被呈现给布丁。更进一步来说,被言说的语词可能会发生歪曲,就如同它们被身体之深度所吸引;口头幻觉也可能随之发生,就像在一些疾病中那样,语言障碍也可能导致不受约束的口头习惯(一切都被带到了能吃下任何物体的嘴里,一切都摩擦着人的牙齿)。“我相信那些并不是正确的词”,爱丽丝说。她总结了那个言说了食物的人的命运。不过,若要吃下语词,那么情况就恰恰相反了。我们将诸身体带到了表面之上,就像我们剥夺了它们的深度那样,尽管我们通过这项任务得以将整个语言安置下来,但是这也是有风险的。这一次,障碍是表面上的障碍;它们处在面上,并且从右向左延伸。口吃(stuttering)取代了失态(gaffe);表面之幻影取代了深度之幻觉;加速的滑翔之梦想取代了埋葬与吸收的痛苦梦魇。理想的小女孩是无实体而厌食的,而理想的小男孩则是口吃与左撇子,他们必须从自身实在的、贪吃的、暴食的,或者说犯错的图像中脱离出来。

但这第二的二元对立——身体/语言、吃/说——并不充分。我们已经看到,尽管意义并不实存于对其进行表达的命题之外,但意义仍然是诸事态之属性,并且不是命题之属性。事件自存于语言之中,但它会向事物发生。事物与命题并非处在一个彻底的二元对立之中,而不如说是处在由意义所表现的前沿(frontier)的两侧。这一前沿并不会把事物与命题相结合或者重新统一起来(因为这里既无一元论也无二元论);不如说,这一前沿沿循着那条表明了事物与命题之差异的线:身体/语言。若是将事件比作笼罩在草原之上的迷雾的话,那我们也可以说,这片迷雾恰恰是在前沿处,即是说,是在事物与命题的接合处升起的。因此,二元对立是在两侧以及在两个词项之中都得到了表征。在事物的那一侧,有着物理性质以及实在的关联,这些都构成了诸事态;那里同样也有着理念性的逻辑属性,这些属性标示着无实体的事件。而在命题的那一侧,有着指称着诸事态的名称以及形容词;并且也有着表达了事件或逻辑属性的动词。一方面来说,有着单称的恰当名称、实词以及一般形容词,它们标示着界限、停顿、休止以及现存(presences);而在另一方面,则有着动词,它们带走了生成及其可颠倒的事件之行列,并且将自己的当下给无限地划分为过去以及未来。蛋人在两种语词之间做出了强烈的区别:“它们都有脾气,其中一些可不能招惹——尤其是动词,它们是最自豪的——你可以对形容词为所欲为,但是可不能对着动词胡来——不过,能够驾驭它们的绝大多数!不可穿透!会这么说!”而当蛋人解释这个奇怪的单词“不可穿透性(impenetrability)”的时候,他解释得太过保守了(“我是说……我们已经受够这个话题了”)。事实上,不可穿透性的确有着别的意味。蛋人把事件的无动于衷同诸身体之行动与激情对立了起来,也就是说,他做出了如下的对立:意义的不可摄取之本性同事物的可食用之本性、没有厚度的无实体事件之不可穿透性同诸“实体(substance)”的混合与互相穿透、以及表面之抵抗与深度之柔软——简而言之,他把动词的“自豪”同实词与形容词的自满给对立了起来。不可穿透性同样意味着两者之间的前沿——而就像蛋人坐在他那狭窄的墙沿上那样,站在前沿上的人拥有着两者,他是两者差异之表现的不可穿透的主人(“……不过,我能驾驭它们中的绝大多数!”)。

但这仍然是不充分的。在这里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克拉底鲁篇》中的假说,但我们却无法在这里听到二元对立的遗言。命题中的二元对立并不是两类名称之间的对立,即静态的名称与生成的名称、“实体”或质的名称与事件的名称之间的对立;相反,这里的二元论是命题的两个维度之间的二元论,也就是指称与表达,或者说,诸事物之指称与意义之表达之间的二元论。它就像一面镜子的两面,这一面上的东西与那一面上的东西毫无类似之处(“……剩下的一切都是毫不相同的”)。要通往镜子的另一面就是要从指称关系通往表达关系,而不能在中间媒介处停顿,即,在展现与意指那里停顿下来。我们所要抵达的地方是这样一个领域,语言不再与它所指称的东西有任何的关联,而仅仅关联于它所表达的东西,亦即意义。这便是对二元对立的最终除却:它现在移动到了命题的内部。

当诸位领主提出要把皇冠献给征服者威廉的时候,“老鼠”述说了这样一段话:

 

“坎特伯雷的大主教发现它(it)是相当明智的——,”——“发现了什么?”“鸭子”问道。——“发现了,”“老鼠”生气地回答道:“你当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它’的意思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当发现了一个东西的时候,”“鸭子”说:“一般来说,它是一只青蛙,或者一条蠕虫。问题是,大主教发现了什么?”

 

很明显,当“鸭子”是把“它”当作对于一切事物、事态和可能的质的指称(一个标示物)而加以运用与理解的。“鸭子”甚至明确指出,被指称的事物从本质上来说是被吃掉(或者可能会被吃掉)的东西。从原则上来说,所有被指称的东西或者可以被指称的东西都是可以摄取的,也是可以穿透的;爱丽丝在别处也说过,她只能够“想象”食物。但“老鼠”却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利用了“它”:“它”被当成了之前的命题的意义、由命题(去把皇冠献给威廉)所表达的事件。“它”的模棱两可因此就依据指称与表达的二元论而被分派了。命题的两个维度被组织到了两个渐进收敛(converge)的系列之中,也被组织到了“它”这个再模糊不过的词语之中,因为这两个维度只有在前沿处才能够遇到彼此,而前沿则是由它们所持续延展的。一个系列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吃着”,而另一个系列则抽取出了“言说(speaking)”之本质。因此,在卡罗尔的许多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个同时的维度在自主地展开,一个维度关涉于被指称的对象,它们总是可以被摄取的,或者是摄取活动的受体,而另一个维度则关涉于总是可以被表达的含意,或者至少可以说是一些语言的对象,它们承载了语言和意义。这两个维度只会在一个玄奥的语词之中汇集(converge),在一个非-可同一(non-identifiable)的“某物(aliquid)”中汇集。比如说,就以制服蛇鲨为例:“他们拿着套环寻觅蛇鲨,关切着周围;/他们带着农叉和希望追寻着它”——在这里“套环”和“农叉”关涉着被指称的工具,但“希望”与“小心”则关涉着对意义与实践的考量(在卡罗尔的作品中,意义通常被呈现为需要人来“关心”的东西,即根本的“关切”之对象)。“蛇鲨”这个奇怪的单词正是前沿之处,它被两边拉伸延展着。更为典型的例子则是《色尔维和布鲁诺》中“园丁”那首绝妙的歌曲。每一小节都利用了类别极为不同的词语,这也就导致了两种有区别的解读方式:“他以为他看到了……他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它是……” 因此,小节之间的合奏发展出了两个异质性的系列。其中一个系列是动物的系列,进行摄取或是要被摄取的存在或者对象构成了它;它是由物理性质所描述的,不论是视觉的性质或是听觉的性质;另一个系列是由对象,或者说主要是由象征符号构成的,它是由逻辑属性以及事件、新闻、信息或是意义的承载者所定义的,有时也是由父母的名字所定义的。在每一句的总结处,“园丁”铺下了一条忧郁的小径,恰恰位于两个系列的两侧边界之处;因为,我们知道,这首歌是它自己的故事。

 

他以为他看到了一头“大象”,

正在努力练习横笛:

他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它是

一封妻子寄来的信。

  “最后我终于明白了,”他说,

     “生活究竟有多艰辛。”

 

  他以为他看到了一只信天翁,

      在灯火旁翩翩振翅:

他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它是

    一张一便士的邮票。

“你最好快到家了”,他说:

“夜晚可是非常阴潮!”

 

  他以为他看到了一篇论稿,

      证明了他才是教皇:

他又看了一眼,才发现它是

    一块斑驳的破肥皂。

“事实竟如此可怕”,他虚弱地说,

    “总让希望无处可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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