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
老李姓李。至于他的名字没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在旁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打杂混口饭吃的外乡人。 老李个子很矮,像个发育不良的孩童。面孔土黄且泛着些深褐的底色。一些横七坚八深刻的皱纹让他的脸看起来像个搁放了许多年的山核桃,又硬又糙。他的眼睛细小总是眯缝着,偶尔睁开的时候,两只浑浊的眼珠便会紧挨着鼻梁热切的相望着,恨不得拥抱在一起。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可笑,可是他的神色是这样木然无味,以至于人们连一丝想嘲弄他的心思都没有了。 在我的记忆里,老李总是戴着一顶厚厚的黑色带檐毡帽,上身穿一件深灰偏蓝的中山装,前面胸襟处星星点点的洒溅了些饭汤的污迹。两个袖口处已经磨损的露出了里面的夹层。脚上穿一双绿色破旧的解放鞋,嘴里却叼着烟卷,不时的干咳一两声。 有时,从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会看见老李在烧锅炉。他叼着烟卷,拿把铁铲慢吞吞的向锅炉里递着煤炭。炉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的手,于是老李解开上衣的扣子,敞开了怀继续干活。锅炉旁边有一个小房子是他的家。房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光,门上也没有锁。老李从屋里慢吞吞的走出来,照例叼着烟卷,眯起眼晴看一会太阳。他夹着一个麻布口袋向办公室走来。 “江老师,有没有废纸?”老李站在门口,不紧不慢的说,“江老师,你看你们文化人多好,坐大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亮亮堂堂的,一年两个假,工资也不少,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人活着就是吃饭睡觉,你说对不江老师,人一辈子最主要的就是不能有啥负担,心里边宽敞的,能吃能睡就行了,你说对不江老师?”老李说完咳嗽一声,又抽口烟,慢吞吞的把一些废旧的报纸和试卷塞进麻袋里。最后他扛着半麻袋的破烂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不知道老李从哪里来。听口音仿佛是安徽山东或者河南乡下一带的人。他独自过活。也从没有人来看过他。 可是有一天听同事说他被学校赶走了。有人说是因为他把一个在校外拾荒的老妇人带回了学校里,一起居住。还有种说法是因为老李曾向学校提出了改善生活的要求。总之,老李被学校扫地出门是确切无疑的了。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见过老李。他从这所学校里彻底的消失了。没人知道老李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想知道。我算是为他画过一幅素描。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午,在学校西南面大片的荒地上,老李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正在弯腰捡拾垃圾。多年以后,我仍然还记得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只不过在今天当我像条老狗一样努力干活而疲惫不堪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老李从没有离开过。 他就站在那儿,叼着烟卷慢吞吞的对我说道:“江老师,歇一会吧,来,抽根烟解解乏,不会?那江老师平时也喝点酒不?不喝?唉,江老师,过日子别太省,挣了钱就得花,弄点好吃的好喝的,莫亏待自己,吃好睡好比什么都强。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说对不江老师? 我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俯下身去继续打扫电脑桌底下的纸屑与灰尘。 校园里春风沉醉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慵懒甜蜜的气息四处游荡着。粉艳的樱花瓣无声的落在青色砖块铺就的小径上。竹叶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声。鸟儿藏在青翠的银杏树叶里,欢快的鸣叫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是那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