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长廊：目的地巴蜀（第四章：夜空中最亮的心）
（7）
雅各布天文观测台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处理着来自宇宙深处的信息，这些信息来自地球近地轨道的三架天文望远镜，它们早就在几十年前就通过太空电梯发射进外太空了，要执行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验证宇宙深处发生的异变。
这场异变正以光速朝着它们袭来，不过人类也知道，他们要真正能够观测到整场宇宙的异变，那也是几十亿甚至上百亿年后的事情了，因为宇宙的尺度实在是太大了，可观测宇宙就已经大到900多亿光年，这还不是全部，很有可能这只是整个宇宙的冰山一角。
所以全人类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没有观测到附近的星系有什么变化，最直观也是最明显的异变就是，空间望远镜监测到有类似超新星爆发的迹象，因为按照正反粒子湮灭的理论，反宇宙的局部只要触碰到正宇宙，就会发生规模与超新星爆炸相当的爆炸，可能更多，取决于反宇宙的接触面积与总量。
所以，每个人都怀着异常忐忑的心情阅读着这次雅各布天文观测台公布出来的信息，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集体变成了天文学家，他们不断通过各种平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更有甚者，聚集了几万人前往联合政府面前，希望他们能够把空间望远镜对准银河系的中央，因为那里有着整个银河系最大的黑洞，这项发现早就在几百年前被得到证实，还拍摄还原了银河系黑洞的照片，只要观测它，就能够在银河系尺度的观测范围内监测到反宇宙碰撞的迹象。
没有人知道反宇宙是以何种角度，哪种方式跟我们的宇宙发生交叉碰撞的，因为人类包括更高级的文明，都不可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宇宙的模样，这是由于我们身处宇宙内部的特性决定的，就像是一个在地球仪表面爬行的蚂蚁，它永远不可能脱离它存在的空间，从一个更高的角度观察到地球仪的形状。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反宇宙的形状和规模大小，真的与我们的宇宙一模一样吗？没有人敢拍板确定，天秤座的文明也不敢。
尽管联合政府的工作人员一再通过各种渠道向大家科普，就算银河系中央的黑洞发生变化，它的光也要航行3万多年才会到达地球，到那时候，很有可能人类已经全部毁灭了。
一把悬在整个宇宙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从何时就已经出现在我们宇宙，并且，因为宇宙超光速膨胀的原因，我们很有可能无法通过任何有效渠道提前知晓反宇宙临近的信息，这也是天秤座文明和他们之上更高级文明如此紧张的原因。
很有可能，这场异变早就发生，并且吞没了它所到之地所有的文明，连带着这场湮灭释放出来的光，而这场宇宙大告警信息，可能已经接近尾声了，所以必须要快，快过时间，跑过不幸，踩着众多文明的尸体，在这个声势浩大的接力赛中努力地完成自己的一程。
就在今天，雅各布天文观测台收到了一项极为重大的发现，观测台的工作人员在大厅已经乱作一团。
“真的在外太空检测到它了吗？”
“不可能有错的。”工程师看着电脑上的结果说道，“外太空基本上是真空，没有大气层那么多的粒子可以产生碰撞，所以要是检测到它，那就一定是它真的从其他空间来了。”
这个他们口中讨论的它，就是人类观察到的最重的反物质粒子——反氦原子。该粒子曾经在2011年由位于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的RHIC-ST阿姆万诺R国际合作组探测到，科学家在金核相互对撞10亿次后形成的强子气体中共观察到了18个反氦-4，证明反氦-4确实存在，其包含4个反物质粒子，分别是2个反质子和2个反中子。
只不过这种粒子是人工创造的，在过去的探索中无法在自然界中找到。科学家曾经设计了一个大型的磁谱仪，把它放在太空中用于监测非核反应产生的反粒子，过去许多年都没有找到稳定存在的反粒子，这种复杂的粒子是最有希望证明宇宙大告警事件的真实性的，全人类为了这个大告警事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相关的证据到现在才被发现。
“结果要是真的公布，可能又会引起新的一轮自杀潮。”密密麻麻的汗水在工程师的脸上流淌下来。
“至少，恐怖组织没有理由搞恐怖行动了，不是吗？”
“那只是一个借口，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些恐怖分子站在人类的视角上才反对联合政府的吗？”
他们回想起电视上的新闻，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站在人类的角度去反对外星人的大告警信息，可能是千百年来他们最正当的行动准则了。可是，暴力终究是暴力，杀光了联合政府的高层，人类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那只能是另外一个更黑暗时代的开启。”
不过，他们也很清楚恐怖组织的卫道理由在民间是有不少人支持的，这些人认为宇宙大告警只是外星人的玩笑，地球人却像一只老鼠一样抱头逃窜，失去了人类应该有的尊严。
现在，他们也必须把他们内心的尊严丢掉了，在宇宙面前，讲人类的尊严，就像是对着一块石头说，给我点面子可以吗，换来的是无尽岁月的沉默，跟后代人的嘲笑。
“我们必须要封锁消息，不然这个消息流出去，可不简简单单是自杀的问题。”雅各布天文台的领导从他们的背后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恐怖组织失去了卫道的理由，一定会在组织崩溃前搞一票大的，我们必须守好这个秘密。”
他们很清楚那些人的手段，在之前的大逃亡事件后，整个人类社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大量的恐怖组织，他们许多都是由各个发展中国家的民兵和枪支走私犯构成的，他们的出现也符合历史事件发展的逻辑准则。因为在真正的全人类灾难面前，所有的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大部分都毫不犹豫地先逃跑了。普通人原本还对这些世界名校和军队出身的人类精英抱有希望，但就如同历史上有名的“西贡铁拳”一样，这些高层在各个国家的宇宙飞船发射之前，都使用不同程度的暴力，驱逐了大量涌来的人民，造成的伤亡人数可能超过五百万。
在那件事情之后，国家这一概念已经崩溃，全世界都变成了各个地区与地域，由相近文化与语言的人构成，而这些剩下的健康人口，已经不足人类人口的百分之四十五，其余的百分之五十五的人口，都在长达20年的大饥荒、战争、混乱还有各式各样的安全事故中不同程度地产生伤亡。
等到新一轮的天秤座的后续信息发往地球之后，这些残存的人类才看到了希望，自愿前往美洲大陆，在那里形成了以联合政府为框架主导的新地球组织，恢复了法律和生活秩序。
然而，这时候的联合政府，已经无力去解决之前残留的大量民间武装组织的问题，这些民间武装的存在是因为人类本身践踏了道德底线产生的，而这些践踏人类底线的人，已经乘坐宇宙飞船在茫茫的旅途中了，剩下的人类也不可能花费太多的资源将他们追赶回来绳之以法。这种憋屈的社会心理一直没有得到疏解，反而随着宇宙末日的临近一点一点积聚，不断地对时空长廊的作业产生威胁。
新的人类们知道，这一路走过来花费了太多的惨重的代价，他们能够坚持下来，依靠的不是什么信仰，而是更高级文明提供的方案，这个方案是唯一能够生存下来的依靠，也是惩戒那些背叛人类的正义。
“之后我们肯定会陆陆续续发现更多的反物质粒子的。”天文台的领导说道，“那些反粒子的质量肯定会更大。”
“那到时候就是真正的末日了，下一个更重的反粒子出现，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站在工程师旁边一直不吭声的一个陌生的亚洲面孔说，同时，她这掷地有声的语气让天文台的领导有些惊讶。
“韩子优，反恐专家。”她倒先自我介绍起来，“以前是天体物理学的本科，之后出来当警察去了。”
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干净利落得可怕。
她那笔直的黑色长发让人印象深刻，瘦削的脸蛋上还有一些疤痕，看起来经历了不少事情，这里的天文学家还以为她是某个大学的学生，直到她出声，人们才看到了她裤腿旁的一柄制式手枪。
“他们派我来调查时空长廊的恐怖袭击案，不过唯一的证人还没有苏醒，现在他们让我前来调查这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很明显，韩子优就是这个时代最典型的形象，在人类文明的秩序崩塌之后，她这种对于生死、所谓的信仰不怎么在乎的人才能真正地处理好末日危机中的事情，最典型的特点是，他们已经不以旧人类自居，变成了批判和藐视一切权威的新人类。
要说这个时代人们身上什么特点最突出，那就是直觉，按照直觉办事是新人类最明显的特性，他们不被规则束缚，也不遵守任何纪律，完全遵从自己内心的旨意和判断。要是判断事情不对劲，可以随时提出反对，甚至是加入敌方阵营，这完全是大逃亡时代过去人们办事情的反面，那个时候的人连错误的指令都要无条件接受，造成了500万人的伤亡。
“你说的很对，下一个更重的反粒子出现的概率是现在这个反物质粒子出现概率的百万分之一，到时候真的在太空中发现了，宇宙末日肯定就在眼前了。”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批天文学家比一般人要更加深谙宇宙星空的可怖。
“别担心，这不是人类首次发现的太空中的反氦原子核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都让大家站了起来，他们刚才的阴郁被扫去了一大半，一个满脸白胡子的、叼着烟斗的老头从侧门走了进来，大家见到他，就像当年见到爱因斯坦一般，那种对科学神秘的崇拜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只是一粒嘛，在宏观世界里还是很少很少的。”
维萨里教授对着韩子优说道，“你跟我来。”
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韩子优有些不解地跟着维萨里教授走到了外面，她对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也是非常敬佩，不过他们之间应该并不认识。
他们在天文台的小道上缓慢地踱步着，这条羊肠小道可以走到旁边的丘陵上，在那里不仅可以看到漫天的星空，还能够看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太空电梯，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但凭着月光他们还是能够看见一点太空电梯的光泽，那是冷酷的银色，偶尔会有指示灯从上面往下走，然后又往上走。
“我很好奇你们对于恐怖分子，是会先抓走，还是就地正法呢？”
韩子优回答，“我们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应该是视情况而定。”
“那如果他们要毁坏时空长廊呢？”老人指了指头上的星空，上面就有几百个班次的时空修道工在工作，24小时也不停歇。
“在地面的话，应该会被直接射杀。在太空中的话，难度要大得多，开枪很有可能会破坏时空长廊，进而造成…整个太阳系毁灭。”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画面，只知道如果发生这场毁灭性的大爆炸，应该在隔壁的半人马星座的夜空中都会闪着耀眼的光芒。
（8）
“你预想过你会怎么做吗？”老人继续追问。
“我不太清楚您想要询问我什么？”韩子优的心情有些复杂，“我是地面的反恐专家，太空电梯之上的工作我并不会参与太多。”
“不，不是的。”老人那深陷的眼窝里露出一种让人难以领悟的情绪，这种眼神跟韩子优在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那时候的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从容不迫地指导着人类勇敢地面对危机。
“历史上，不管警察也好，还是军人也罢，他们都是有着某种是非观去支撑起来他们的工作的。我对于你们的工作，以及现在的精神状态表示很担心。”
“是非观？”韩子优努力地理解着维萨里教授说的话，“意思是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是吗？”
“是啊，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件事很重要。”老人在丘陵的尽头盘腿坐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吃力，韩子优连忙帮助了他。
“在宇宙中，活着是对的，可是死也是对的，死跟活没有什么区别，宇宙很大，时间很漫长，就算这次没有宇宙灾难，宇宙中大部分时间都是不适合生命存在的，比如宇宙早期和晚期。”
“在地球上，生物总共经历了五次大灭绝，每一次都毁灭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圈，但还是照样过来了，没有宗教口中说的上帝拯救大家，却又因为没有完全毁灭让大家信了上帝。” 维萨里教授说的话很有哲理，“第五次已经发生了，难道就不会有第六次，第七次吗？”
“听起来地球上就不存在什么对的错的东西，是吗？”韩子优问。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那人类呢，你觉得人类存在的根本是什么，或者说是源动力，就像这次这么凶险，还是有人愿意试一试。”
“可能是害怕死亡？”
“害怕死亡就是想要活着。”老人帮助韩子优理清思路，“那么过去的人有像今天这样那么急迫地面临死亡吗？”
“没有，过去的人们过得很舒服。”
“可是，过得舒服照样还是发生争吵、相互欺骗与战争，这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想要过得更舒服罢了。”
“所以，你能理解人类存在的本质了吗，那就是你的工作应该要判断的东西。”
韩子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读，“人类的本质或许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活着，另外一个是想要活的更好。可是，我们没办法判断人类的动机是哪个，有些人只是想活着，但是搞砸了事情，有些人是为了自己活的更好，却不在乎别人的活着。”
老人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停顿了片刻，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跟她聊了一些天文学方面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他对着韩子优指了指星空，说出了一句让她意味深长的话，这句话也在后面的漫长的时间当中不断地揭开人类那残酷的伤疤。
“宇宙没有秘密。”
“宇宙会平等地向每一个人展示他的一切。”
后来他们就回去了，联合政府的特别行动队把维萨里教授接上了直升飞机，他们的直升飞机闪着红光绕开太空电梯飞走了，地面的人们都朝着直升飞机的方向挥手。
韩子优站在人群中，目光里透露着难以理解的迷雾。
雅各布天文观测台的几个工程师都从紧张的工作中回过神来，他们在观测台的露天广场上举办了一场烧烤，这里的温度很低，以他们手里那点炭火根本点不起来，不过科学工作者总是有办法，他们跟韩子优借来了她车上的设备，那是军用取暖的燃料炉，用来支撑这些警察在茫茫的加拿大板块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夜晚用的。
“韩警官。”其中一个本地的加拿大研究员已经醉醺醺了，他从韩子优局促不安的表情中看出来点异常，“别紧张嘛，你现在的状态跟下午那种精气神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天文台的保密工作已经到位了，你过几天也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明显停顿了一下，“…我们不是恐怖分子吧，这你总不会搞错吧。”
旁边的美国人立刻把一个香肠塞进了他的嘴，出来打圆场说，“他的意思是，经过我们短暂的几天的相处，我们应该是好同事了，千万不要在怀疑名单上对我们进行政审，那样子会留下记录的。”
韩子优像是没听到那样似的，只是喃喃着看着星空，几杯伏特加下肚之后，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哦哦…那些事啊，你们又不是罪犯，干嘛这么担心。”
她有些醉了。
“哈哈，这年头谁不是头上紧绷着一根神经啊，你们警察的权利可是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权利都大，我们当然怕你啦。”
“放心，这里是地面，不是太空电梯，你们难不成还能飞上去把时空长廊炸下来不成。”
这个时代的人跟以前那个时代的人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在这种年代里，说话拐弯抹角太多可能会吃枪子的，所以大家之间的交流尽可能表达直白，不然很有可能引起反恐警察的怀疑。
“你这创意不错，要是真的可以把什么东西飞上去，岂不是可以用这个来威胁全地球当地球总统啦，还用得着干这些操蛋的工作。”加拿大研究员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越过了雷池。
韩子优女特工般的动作就把这个加拿大裔的天文学家摁在桌子上，她那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腰间，深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寒冷的光芒，空中还有几根发丝，那是她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时不小心砍掉的刘海丝。
“这是一个误会。”旁边的美国人连忙劝和，这个动静甚至传到了一百米远的安保人员那里。
“什么误会？”韩子优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我这老同事不是要当什么地球总统，而是最近都在流传，说恐怖组织已经找到了远程攻击时空长廊的方法。他这是对工作有很大的怨气，因为我们已经加班2个月了，每天的休息时间就只有4小时。”他举起双手，“我可没有什么想法，我对独裁统治深恶痛绝。”
“你可以把他抓走，或者离我们远远的，把他处决掉也可以。”
韩子优收回来了匕首，“没事了，没有实质证据，我不能动手，前几天我已经调查过你们了。”
因为微醺的缘故，加上刚才的一系列动作让她的脑袋有些发蒙，明明是在山上，但她好像产生了某种被俯视感，只要忽略那个庞大的占据视野五分之一的太空电梯，它背后的星空就像是数以亿计的眼睛一样，在黑色的星空上朝她眨巴眼睛。
“跟我说说，是什么远程的方法？”
“那都是一帮人在瞎扯，说可以靠意念推动物质碰撞到时空长廊，就跟你们中国以前搞得那个什么骗人的气功一样，很多人都信了。”
“违反科学规律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们之间又迅速和好了，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远处的安保人员并没有看到处决的事情发生，就回去站岗去了。
“维萨里教授跟你说了什么？”他们问。
她自动略过了前面的谈话内容，转而跟他们讨论起天文知识。
“维萨里教授说，我的工作是办不下去的。”
“他在质疑你的能力？”
“不是，他没有质疑我的能力，他的意思是警察的工作是干不下去的。”
“真神秘，物理学家总是喜欢打哑谜，这算得上是一种陋习了吧。”
“维萨里教授是上个时代的人，他们讲话就是这种风格。”美国的同事说道。
“他说宇宙没有秘密，所以叫我早做好心理准备。”韩子优露出迷茫的眼神，她也很想搞懂这里面有什么暗语。
“宇宙没有秘密，星空不会欺骗眼睛。”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宇宙星空，“这是散文里面的一句词。”
韩子优是中国人，她当然清楚这首诗是中国的现代散文诗，那还是几个世纪前的人才能写出来的诗，对于宇宙浪漫色彩所向往的一种表达，现在不会有人写这种诗了，因为不会有人给魔鬼歌功颂德。
那首诗的题目就叫做《来自宇宙的光》，诗里表达了对宇宙的光的歌颂，因为它不仅给地球带来了生存的希望，也带来了知识，更打开了人们对于宇宙过去历史洞察的一扇窗。
她仔细咀嚼着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教给她的话，一位具有真知灼见的能够预言未来的物理学家为什么要向她谈论起一首中国的散文诗呢？
其他的天文学家都继续吃吃喝喝起来，角落里思考的韩子优看着漆黑的星空，那里印着斑点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是光！”韩子优忽的站了起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立刻冲到了雅各布天文台的仓库里面，那里放着几台雪橇，浓烈的机油味从库房里传了出来，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个科研工作者，还有刚才跟她吃烧烤的天文学家，他们手里还举着韩子优没有喝完的伏特加，那意思明显是喝完再走啊，这年代物资多紧缺啊。
她开着雪橇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戴手套，冷风像是冰锥一样刺进她的手上，还撺掇着冲进她的袖口，把那刺骨的寒意带遍了全身，要不是刚才那几杯伏特加，她早就被寒风击倒了，多伦多的城市早就进入到寒冬了，安大略湖现在都是冰面，她行驶了没多久就甩掉了城市的余光与嘈杂，在离岸几公里的地面终于停了下来，不是燃油耗尽，也不是寒冷的阻挡，而是她非常的恐惧，那种恐惧让她不由得放弃了攥紧的油门。
她没有力气再往前行驶了。
维萨里教授说得是对的，宇宙没有秘密，宇宙随时向所有人敞开着胸口，那里面的秘密一览无余，没有人能阻止任何一个文明里的小花小草抬头仰望星空。
这种大尺度的自由是过去所有人类的福祉，可是却会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或者几年后成为最恐怖的存在。
海岸警卫队的人在发现她违规驶进湖面之后，就派出了几个纵队要把她带回来，在搜寻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在一个黑暗的平面上发现了韩警官，他们首先看见了她手里握住的肩章，那是反恐的标志，他们互相看了看，在严寒的威胁下，众人将她扛回了车里，只留下那台孤零零的雪橇，在湖面上闪着微弱的红光，逐渐变小，消失不见。
车里的急救人员抓住她的手，她这时候的意识十分虚弱，但是她正拼命地想要坐起来。
“更大的灾难就要到了，我们不可能度过这个坎的！”
大家不解，一旁的雅各布天文台的工作人员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你呆的那个地方是看星空最好的地方，我们都去过那里，没有城市灯光的污染，还特别的空旷，这个季节还是冬季，特别适合观测星空。”
“我们今天是不是在太空检测到了反氦原子的存在，未来是不是一定会越来越多。”
众人点点头。
“就像海浪的余烬一样，那点边缘的小波浪被我们检测到，那说明什么，说明宇宙的海啸一定正在朝我们驶来！”
大家的神色依然是凝重的，可是不至于像是她一样亢奋，有些失态。
“韩小姐…哦不对，韩警官，你就是做保密工作的，来监视我们有没有泄密的，我们的观测结果是不会告诉任何在场的其他人的，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
“不对，宇宙没有秘密。”
她浑身颤抖地说着，“如果太空中有大量的反物质与我们宇宙的正物质发生碰撞呢？会有什么天文效果，你们应该很清楚。”
“大量的 反物质与正物质接触，就会在它们接触的边缘发生湮灭，湮灭的级别与亮度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尺度，这个尺度肯定是超过超新星爆发了。”一个天文学家思考着解释着。
“可是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恐慌不会大范围传播的。”一个医疗组的工作人员露出担忧的表情，“韩小姐，你是不是在我们之间发现泄密者了。”
死寂在这间密闭的空间里无声地漂浮着，几个天文学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跌坐在地，其他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劲地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用，我们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宇宙星空就是最大的泄密者。”韩子优经历了刚才的大挫折之后，已经变得比其他人要稍许冷静了，“反宇宙与正宇宙的碰撞，在边缘产生的大量正反物质湮灭的光亮，我们只需要用肉眼就能看得到。”
她缓缓地吐出了接下来几个字，“那亮度，很有可能是如今星星亮度的万倍以上，并且呈现的是诡异的裂缝状态。”
她努力的描述着那种闻所未闻的骇人的星空场景，“到时候就逐渐没有夜晚，天空看起来就像是裂开了一样，一面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镜子破碎般，在每一处裂缝里迸射出死亡的光芒。”
“到那时候，所有的保密工作都失去效果，地面上所有的人类都会发现这个事实，那时候…”她抱住了自己的头部，不敢再说下去。
周围的人却已经想象到了那种场景，全地球剩余的人口，将会被这骇人的死亡恐怖所笼罩，他们会发了疯的涌向太空电梯，哪怕时空长廊根本就没有建设完，他们也只会认为那是第二个联合政府组织的欺骗，并且认为联合政府早就造好了时空长廊，只是联合政府的官员要先上，所以他们又会像当年的大逃亡事件一样再次被丢下。
这种被背叛的愤怒与恐惧，一定会摧毁时空长廊的，地面的人再怎么落后，威胁的手段却多种多样，只需要一点点的正物质靠近时空长廊进入到里面，到那时候整个太阳系会加入到宇宙的闪光裂缝当中，成为这绚烂的湮灭光彩中的不起眼的一员。
韩子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制式手枪，她想起了维萨里教授说的那句话。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件事很重要。”
她会朝着那些发疯的人群开枪吗？那五百万人的伤亡事件会重演吗？她会成为新人类厌恶的刽子手吗？
她会先提前自杀的吧，她这样想着，昏迷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