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原体列传】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二)

2022-03-12 08:09 作者:門田英俊  | 我要投稿


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

Ferrus Manus: The Gorgon of Medusa

作者 David Guymer

译者 nutellaisgood

“所有人都问起我那双手,但它们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费鲁斯·马努斯时让我震撼的地方,而是那双眼睛。看着它们就如同看着一面深暗而广袤的镜子,只会映照出它所渴望的事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间也蕴含着一种美丽……”

——阿库尔杜纳回忆录,第CCLXVII(267)卷,《加迪纳尔会战》

第二章


刚离开露娜的干船坞四十余年,钢铁之拳号年轻而任性。如果她有时表现得太过放纵,赞瑟斯神甫,第52远征舰队的机械教代表,便会立即指出这种好斗只应出现在尚不清楚自己力量的暴躁机魂身上。纳米沉积的塑钢柱被巨型实空间引擎的重量压得咯吱作响,生命维持系统也是自黑暗科技年代以来泰拉的实验室制出的最先进、最有适应性的设计,它像一条吞吐火焰的巨龙般激烈地循环着空气。外人可能会把那异常阻滞的浓烟中的碳尘错认为机械损坏的标志,但美杜莎人就喜欢这样。从她骨骼中采自费尔加蒂平原的玄武岩便可以看出,钢铁之拳是一艘来自美杜莎的舰船。

她将成为许多事物的先驱。

从林立的全自动炮台到烧蚀性船体外甲,从交错的扫描系统到盖勒力场发生器,以及她内部装饰的方方面面,费鲁斯·马努斯将自己全部的灵感不遗余力地倾泻在了她的设计上。正如黑暗的美杜莎,钢铁之拳也是如此,其上为数不多的光源来自发光的控制台和从美杜莎的海床开采的、被嵌入穹顶的发光石。正如严寒与充满敌意的美杜莎,钢铁之拳也是如此,成百条以公里计的走廊与甬道被包裹在铁玻璃与岩石中,每一扇轮式舱门都如卡拉许的冻原般简朴。把原体成长的喜怒无常的母星搬到星空中并且为之骄傲,总比让舒适消磨了士气要好。

并且正如美杜莎,冰冷的表面只是内心熊熊烈焰的幌子。

 


摩西·特鲁拉克依旧连接着沉眠的剑尾式截击机,尽管水手们早已完成了飞行后的检查,离开了岗位。发光条被调暗了,他闭着眼睛,但他的意识却因为那些感觉而活跃着。铜褐色的云层。引擎的轰鸣。视线中的一撇黑色,那是一架飞机的机翼,它翻滚着离开他的准星。

你对副翼下手得轻点。他没有睁开眼睛,用手指碰了碰襟翼杆。也不要总是狠扳控制杆。她想要翱翔,兄弟。让她这么做。他克制住自己不去回答记忆中的话语,把没有通电的控制杆向左右轻轻摆弄。即使在沉眠中,剑尾式截击机依然渴望翱翔于天际。

泰拉人可能并不会把这样的体验称为做梦。这架飞机的沉思者已经被关机了,不再接收来自外部的信息,它的战斗日志也不会被汇编上传。但他是美杜莎人。对于机械的尊敬如同调转脸避开狂风那么自然。他知道它一定会做梦。

但是你爱她吗,兄弟?我知道你一个人待在飞机里的时候会对她说话。

遍体漆黑的尖峰型闪电战斗机进入了视线。它的出现往他的血管里注满了肾上腺素,多到足以让他忘记这不是自己的梦。他启动了激光炮。在空无一人的机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摩西与剑尾式截击机共同的梦中,几道超高能的激光束击中了想要急转躲避的战斗机。

战斗并不仅仅是数字与角度。它更是一场比武。

他还是凡人时是与机械一同长大的。在美杜莎上的生活仰仗于它们的保护与眷顾。它们需要的是尊敬,而不是爱,而军团里的每一台机械都有着自己的个性和喜好。这架剑尾式截击机与摩西在一开始都激烈地反对彼此间的配对。他并不责怪它对自己的反抗。

我的兄弟的确抗辩得太多。

摩西摇了摇头。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让他战友的声音盘旋在沉睡的剑尾式截击机已然十分好斗的机魂中。

“跟上闪电型战斗机,”他喃喃道,“我们这次一定能做好。”

“特鲁拉克?”

摩西花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奥坦·维塔努斯的声音并不是从梦中传来的。他想要集中注意力。那架闪电型战斗机。它正在远离,马上就要冲出去。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在这里能看到你盔甲上的灯。”

“我在训练。”他紧咬着牙关厉声回应道,想要延续那个梦。

“我们都知道你需要训练,不过已经够多了。你对她的宠爱会闷死她的。”

摩西听到了轻笑声。不过这一次不是从控制板的对讲机传出来的。

“我能听懂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断开连接,特鲁拉克。”这个声音来自航空联队指挥官帕利欧莱纳斯。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摩西伸手到颈后,取下了神经分流管。它伴着一声金属的脆响脱离了他的头颅。模拟程序立即报错,然后关闭了。他深吸了一口钢铁之拳号上冰冷而有烧灼感的空气,飞快地眨着眼睛,让自己重新适应眼下的现实。他依然在剑尾式截击机的驾驶舱内,但是顶篷打开着,四处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就像维塔努斯指出的那样,是他飞行铠甲上的小灯。

他眨着眼睛,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铠甲咯吱作响,然后看到帝皇之子的镰刀中队都在下面。艾多兰。阴郁的、没法被取悦的艾多兰。他的翼兄泰洛,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咧嘴笑着。帕利欧莱纳斯寡言少语的翼兄赛卡,双臂抱胸地站着,用带着职业性好奇的目光瞥向机库里面。

“你听说了吗?”艾多兰说道,他的表情有标志性地凝重且郁郁寡欢。插入口和心网系绳如同笨重的首饰般虬结在他铠甲的领内。“我们下一次的飞行任务就不是过家家了。你不仅仅要和卡玛搞好关系。每个也有自己独特的天性。”

这架剑尾式截击机的名字在阿库尔杜纳连长的母族古语中有着类似“短剑”或是“剑刃”的意思。摩西讨厌它。

“快点下来吧,”泰洛疲惫地说道,“不然他又要开始发作了。”

“我不明白结交兄弟有什么实际意义。”

“他们不是都这个样子吧?” 维塔努斯问道。

“连长介绍我认识了领主指挥官杜凯恩,” 帕利欧莱纳斯说道,“所以我觉得不是。” 航空联队指挥官仰头看向摩西。“你给我去结交兄弟,而且你必须享受这个过程。这是命令。”

“你到底在盘算什么鬼主意?”

摩西已经想到了各种各样会被帝皇之子视作娱乐消遣的活动。它们中没一个是好的。

“相信我,” 帕利欧莱纳斯说道,“你会喜欢的。”

 


在一个大型半球形平台的两侧,巨大的研磨活塞正在烟雾缭绕的美杜莎夜晚中上下起伏。远处锤子与压平机的叮当声让地面都为之震颤。蒸汽从格栅中冒出来,在碰到寒冷空气的一刹那就迅速地凝结,成为了环绕平台的弯曲扶手上的露珠。这个黑深的空间中充斥着热油、焊料、以及机械的原始力量。

锻造之间让阿库尔杜纳想起了乌拉尔山的铸造厂,尽管第十军团的这艘年轻而放纵的巨型旗舰在规模上比不得那些工业大教堂。

阿库尔杜纳用手压平了这卷潮湿的羊皮纸,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眼前场景的炭笔速写。他完美地记录下了运动感与地表的颤抖,以及萦绕的蒸汽与镶嵌于铁玻璃和镀金烛台上的发光石如何互相交错,形成了黑灰相间的明暗对比。但是他对于表达他所期望的敬畏感的尝试却没能成功。他的本意是想唤起对曼拉迦或是纳罗达的回忆,但是那些哥特式锻造炉所特有的黑暗时代的庄严宏伟却没能体现在他的作品上。

一瞬间的怒火中烧让他把炭棒丢了出去,它掉出了平台的边缘,远远地落入了下方的轮机坞中。

“连长。”

被他的倒影吓了一跳,阿库尔杜纳连忙抬头。

一座桥从舰尾连接起了这些不断起伏的机械井。加百列·桑托连长沉重的脚步声撼动着钉板,如同弹拨着一架不成调的竖琴般拨弄着电缆撑,由桥上走到平台上来。尽管他没有穿戴头盔和手甲,他看上去依然像在维斯塔上那般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闻上去有润滑油、汗水和炽热引擎的气味。他的表情中依然透着维斯塔的严寒。在他巨大的铁骑型终结者铠甲上,一滴滴凝结的水汽不断颤抖着。

阿库尔杜纳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展现自己的力量。“加百列,”他尊敬地颔首,“很荣幸能与你较量。你做得很棒,只是选择空降的地点有些太明显了。而且阿马德乌斯总是忘记我当时也在中非的战场上。还有泛太平洋。”他叹了口气。“当时的帝国更小些。我没有参加过铁锈星战役,当然,不过他也从不改变那些让他获得胜利的战术。”

桑托耸了耸肩,毫不在意这些客套话。“你起得很早。”

“我享受独处。这在你们的船上并不容易。”

比邻星战役过后,第三军团基因种子的损失极大地削减了军团的力量。他曾是那两百人中的一员。在福格瑞姆的帮助下他们已经元气大增,但是军团规模依旧不大。像他的许多兄弟那样,阿库尔杜纳觉得这样不错。空荡的大厅给了他们自省的空间。“你在做什么?”桑托问道,向前探头。

阿库尔杜纳叠起那张有瑕疵的速写,把它塞进了袖口。“没什么。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得怎么样?”

“取决于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你觉得好吗?”

阿库尔杜纳皱起了眉头。“不。”

“我一直在监督我的连队和器械从维斯塔归来。而你在……画画?”

“我向你保证,你借给我的战士们被照顾得很好。但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在某个领域达到完美之后,继续追求进步就没有意义了。”

钢铁之手有些生气。“完美?真敢吹牛。”

阿库尔杜纳耸了耸肩。也许是的,但是距离自己重生为帝皇喜欢的样子已经过去了三百年,而他从未战败过。桑托保持着沉默。

轮机坞里机器的轰鸣填满了两名兄弟之间的沟壑。

“你也做得不错。”军团战士最终妥协道。他看上去有些别扭,似乎不习惯于在这个地方听到公开的表扬。“我从未见过如此了得的剑技。”

他指的是阿库尔杜纳腿上别着的、被丝绸剑鞘包裹着的两柄利刃。帖木儿有着织金的握把,它的剑刃微微弯曲,剑柄是雄马头的形状,上面有一缕黑色的马鬃流苏。雅典娜更长一些,剑刃笔直,十字剑柄很窄,含义抽象的古希腊语符文在被薄薄覆盖的剑身上闪烁着。它们都是剔骨军刀,由古泰拉的一位锻造大师通过独特的仪式与炼金准备锻造而成。拥有一柄便是一位剑士在军团中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有两柄。

“你曾与帝皇交战过,这是真的吗?”

阿库尔杜纳放声大笑。

“盖乌斯是这么说的吗?我没有那么出色,但像所有出色的故事那样,有一点真实的成分在里面。我的父亲出生便是土耳其流散蛮族的战王。他在统一战争中抗争到了最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他对于凡人童年的记忆十分模糊,但那也充满着他如今无法再度拥有的温暖与关爱。回忆起它们就像握住一把美丽长剑的剑刃。“我听闻他的确在博斯普鲁斯峡谷保卫战中对帝皇刀剑相向。我是他的长子,是博斯普鲁斯土耳其人最后的继承者,也是流散蛮族对于人类帝皇顺从的象征。那时有许多人像我一样,来自已然崩溃或是顺服的王朝,加入了第三军团。”

“那他们中有多少人坚持到了大远征?”

他耸了耸肩。

“如果能与你在训练笼中再次交锋,那将是我的荣幸。”

阿库尔杜纳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握住了桑托被水汽沾湿的肩甲,遗憾地一笑。“排队吧,兄弟。”

在钢铁之手的眉头皱得更紧之前,舰尾人行桥上的门打开了,一群穿着各式长袍与制服的人鱼贯而入。桑托调转了自己穿着铠甲的庞大身躯,转过头去,让阿库尔杜纳也能看见。

引领着人群大步走来的是领主指挥官阿马德乌斯·杜凯恩。

和阿库尔杜纳一样,他利用自己短暂的休息时间换了衣服、洗了澡,现在穿着一件无袖背心和由粗糙的动物毛皮制成的裤子,披着一件衬毛皮的斗篷,底部的银饰在他的膝盖旁晃荡。他肌肉发达的前臂戴着上有风暴行者标志的银环,它们代表着过去,也象征着更加强大的当下。就算并未穿着雷霆型动力甲,领主指挥官依然身形伟岸。他的五官有着北欧人的特征,他的身躯有如维京传说中的风暴之神。他的短发是花岗岩般的灰色,被毛巾擦成了尖尖的一丛丛。他的脸是在超人的血肉中记录下的攻城掠地的遗产,既铭刻了荣耀,也是对第十军团决心的见证,如此饱经风霜地一次次重回前线。他甩开了挡住他步伐的军团职员,如同一位被急需注意力的猎犬们追赶着的战士之王,杜凯恩走到了桑托和阿库尔杜纳面前。

“你像以往一样表现精彩。你把桑托摔得屁股着地的那一天会成为人们好几年的谈资。”

桑托双手抱臂,一言不发。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位连长急于再次与自己较量——为了找回自尊。

阿库尔杜纳摇了摇头。这也是一个避免与一连长一同走进训练笼的好理由。他没必要在伤口上撒盐。

“看来你还活着。”杜凯恩咕哝道,聚在一起的官员们的低语声小了下去,他挺直了腰背,直面关注。

在平台平直的边缘上、桥的另一头有一扇门,由闪闪发亮的闪长岩、白色大理石与钢铁制成的杰作。竖直的门缝上有一幅重锤击打铁砧的浮雕,冲击产生的裂纹由银质的脉络勾勒而成。透视画的别处是三头的奇美拉、海中的克拉肯、以及美杜莎上其他的神话生物。它是铁之锻炉的入口,那里有着原体被重兵把守的隐遁之所。在一道蒸汽的嘶嘶作响和一阵干燥的热浪后,这扇门打开了。阿库尔杜纳的皮肤在它变干的同时也紧张了起来,他的心跳加速。如同一位旧时进入龙巢的探索骑士,他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

一周的训练、宴席与文化教导后,他将第一次见到费鲁斯·马努斯本人。

说话声停了下来。人们跪在了地上。两名身着盔甲与阿维尼氏族徽记的老兵大步从门内迈出,在发光的门两边立定。他们终结者铠甲上黯淡的钢铁在一瞬间起了雾,被从下方舱面升起的蒸汽所环绕,但是他们头盔目镜里的白焰却透过雾气熊熊燃烧着。在哨兵之后,另外两名战士齐步走了出来。他们高耸颈甲上刻有浮雕的铭牌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维内拉提·乌里恩。哈里克·摩恩。阿库尔杜纳熟知这两名战士。两人在出现时既没有向他致意,也没有互相致意。他们手持原体的旌旗。

左边的一面上有一只手,它是钢铁之手的众多成员被移除而换为铁质手甲的象征。这个标志由绣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银线织成。旌旗的边缘已经破碎不堪,如同被犬牙撕咬过而又被重新缝合了成百上千次,以配得上帝皇发动的战争。标志里包含着更小的标志。右边的是属于费鲁斯·马努斯个人的旌旗。那是一幅用天鹅绒和大量白银创造的作品,描绘了他击败名为阿西诺斯的银龙的景象。

锻造之间里并没有桌椅,也没有可以安置在场人群的陈设,于是高低不等的凡人与巨大的超人们混杂在一起,如同无数中被强行倒入坩埚的不相溶的液体。这些凡人们都是阿库尔杜纳在过去几天看到过照片、或是简短地互相介绍认识过的男男女女,他们肉眼可见地对当下与第十与第三军团的高大战士们摩肩接踵的情形感到不适。除了盖乌斯·卡芬和帕利欧莱纳斯,阿库尔杜纳认出了不少人的脸,比如瓦卡尔·德萨安,奥泰克·摩尔,乌尔拉克·布兰坦,沙达拉克·梅杜森。他还没有在私下里见过他们。

持旗者以及他们的巨型战甲迫使其他人退到了平台边缘,无需更多宣告,钢铁之手的原体进入了他的锻造之间。

阿库尔杜纳惊喘了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原本想效仿他身边的钢铁之手们,但是这表达服从的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是在面对一位半神时唯一理性的举措。

这位原体与福格瑞姆相比,正如同钢铁之于黄金。他是一位粗犷而凶蛮的巨人,他的身形对于那些曾于他并肩而战、见过他与常人一样流血的人们来说都过于惊人。他苍白的肌肉虬结而遍布伤痕,他的心脏属于一位征服者。他让无数在人类帝国中以残暴闻名的世界对他俯首称臣,包括他自己的母星,而他从未逃避过以身作则。他的眉头紧皱,充满审视,他有着页岩般颜色的头发被剪得很短。

他的铠甲通体漆黑,每一处表面都由手工锻造,做工精良。马列沃勒斯神甫大人——那位锻造了荷鲁斯的有名铠甲的马列沃勒斯神甫大人——也参与了它的制作,但是费鲁斯·马努斯与生俱来的冶金天赋在它的每一处装备和每一条曲线上都体现到了极致。黑铁锻造的高耸颈甲在脑后升起,银边上有着铆钉装饰。他有些破损的肩甲上有着手甲的徽记,它由一整块手工锤炼的铁片打造而成。另一边的肩膀上悬挂着厚厚的铁帘斗篷,那柄巨大的战锤,碎炉者,横贯于上。握着黑檀色锤柄的那只手如同熔化了般,散着虹彩的金属散发出抛光钢铁的奇异弧光,它舔舐着原体的前臂,仿佛自己拥有生命。

他的眼睛吸引了大厅里的所有人。它们有如两枚银币,并不反光,透着冷漠,但却毫无疑问地令人着迷。阿库尔杜纳觉得他先前想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追求的敬畏感此刻不自觉地在心中升起。

费鲁斯·马努斯并不以俊美闻名。他并不像福格瑞姆、圣吉列斯或是荷鲁斯那样流连于人们的梦境之中,但他的确十分美丽,如同一柄剔骨军刀或是一副手工锻造的铠甲那样美丽。阿库尔杜纳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福格瑞姆如此深爱着这只戈尔贡,以及为什么这份爱被如此激烈地回应着。

他毫无瑕疵,在每个方面都堪称完美。

“我的儿子们,”费鲁斯说道,他的声音像灌了铅般,他对于一切事物达到完美的要求如同一只把头颅按向地面的手,“你们让我感到羞耻。”

钢铁之手崇敬他们的父亲,但他们并不完全顺服。他们并不出人意料地对他们原体的指控发出强烈的抗议。但那并没能维持多久。他们的愤怒于他的愤怒而言仿佛烛火遇上了真空。

“我向我的兄弟提议发起演习的时候可没期望我的战士们会被打败,”桑托看上去想要说话,但来自他原体的眼神让他噤了声,“我们本应展现我们军团的勇猛,这也能映衬出的勇猛。”他花了极大的努力来控制自己沮丧的情绪。阿库尔杜纳怀疑他这么做到底是不是为了他的军团。“看上去第三军团可以教会我们很多东西。”

“我们会适应的,下次做得更好,”杜凯恩开口说道,“这才是关键,不是吗?”

费鲁斯·马努斯压抑着自己,时间过去了大概半分钟。

“没有下次了。当你们在维斯塔上交战的时候,极限战士的第413舰队传来了消息。我们的兄弟在寻求帮助。”

第三军团的战舰绝对会因为得知另一支军团在远征中的情况而感到高兴。太空过于广袤,军队的调度太少,因此在一场孤独的战争中,甚至是关于他们兄弟辛劳作战的消息都是不可多得的礼物。在通常情况下,他确信,钢铁之拳号上的情况也是如此,尽管他怀疑他人的荣光比起设宴庆祝的理由更像是自身追求更多胜利的激励。但是他们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伤害,因此费鲁斯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钢铁之手们开始了沉思。

“第413舰队是一支规模不大的远征军,他们有五个帝国军团和两千名星际战士,主要来自第十三军团。他们的任务是收复一个叫做加迪纳尔的、在科技上与我们相当的人类帝国旁支。来自我兄弟马格努斯的军团使者已经被派遣去商议对帝国政权的和平过渡。他们的工业和军事力量,很明显,足以促成这些……让步。”他鄙夷地撇嘴。“我们失算了。力量只会尊重力量。和谈失效后极限战士就介入了情况。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些。”

“我们不能总是回应每一次的求援,”桑托说道,“第12舰队和我们一样离加迪纳尔都不远。让基里曼大人承受自己失败的后果。”

“你不是认真的吧。”阿库尔杜纳喊道,声音盖过了那些表示赞同的附和。他踏入了原体和他军旗身旁的空地。“阿斯塔特军团的战士们正在那些本就为人类所有的世界上挥洒鲜血。对其中一人的攻击便是对所有人的攻击,更是对帝皇本人的攻击。我们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如今正并肩作战并且互称兄弟的我们?”

费鲁斯液态金属般的银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赞同,不过原体没有发话。

“很多的地面和飞行单位已经被调遣去参加了维斯塔星和她的近太空中无数次的演习。” 赞瑟斯神甫,第52远征舰队的机械教代表说道。

“没错,”莱瑞克说道。钢铁之拳号的舰长体壮如牛,他有着粗壮的脖颈、浓密的胡须和宽阔的胸膛,它们被束缚在一件上面挂满奖章的黑色军服中。他的秃顶闪闪发亮。“把他们都召回需要很多时间。”

钢铁之手封建的组织结构很难被外人理解。

他们没有《战策基理》中规定的连队与战团,而是独立且相互竞争的氏族。每个氏族都能自给自足,并且各有特征与长处,不过它们在费鲁斯·马努斯的建设下如同一台巨型战争机器的连锁齿轮那样运转。军团的整体如同一只利维坦。它一旦行动起来便无可阻挡,但它众多半自治的结构与独立的阶层让大规模的管理变得困难。第52远征舰队自豪地拥有军团三分之二的力量:七万名军团战士,六百万名帝国军与护教军,会让基里曼与洛嘉心生嫉妒的无数战争机器,还有规模最大的星际战士军团。

情况发生了一点转变。

“大远征正在发生变化,”费鲁斯心不在焉地说道,“我可以用一只手数清我对手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盯着他的铁手,它和他的双眼互不反射,却彼此映出各式图案与色彩。“我兄弟中的某些人质疑我的能力。”

“我的原体主上……”阿库尔杜纳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胸中翻腾着否认。

费鲁斯·马努斯摇了摇头。“有人在质疑我。大远征正在发生变化,一切都要被重新证明。会拯救第413舰队。我要向罗保特证明我军团的能力,我会让他的战士们脱离险境。”

“第二连将会一直跟随您,大人,”阿库尔杜纳说道,“我们全权由您指挥,除非福格瑞姆另有命令。”

看着费鲁斯面露微笑就如同看着钢铁冷却为利刃。

“的确。让我们看看能从彼此身上学到点什么,等到我们剑拔弩张、生死有命的时候。”

阿库尔杜纳在看到第三和第十军团的军官们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彼此时露出了微笑。他们都渴望着力量,渴望着完美。

渴望着竞争。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才干,”费鲁斯对他说道,“而且我的兄弟对你赞许有加。”福格瑞姆对他的褒美更甚于自己的兄弟,但是阿库尔杜纳没有说出去过。他觉得费鲁斯的做法与其说是对他的赞扬,更像是对他人的批评。或许这也部分表明了他想向他的原体兄弟们证明自己统御有方。用自己平和的态度与手段。大远征正在发生变化。至少流言如此。“我会让你做我的侍官,只要加迪纳尔的情况一直允许。”

阿库尔杜纳听到桑托尖利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原体,他注意到,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不确定在这种场合应该如何表现,阿库尔杜纳向着这多余的荣誉鞠躬致意。

“能为戈尔贡效力是我的荣幸。”

 


训练笼里有两名战士。

摩西并不认识来自帝皇之子的那位,尽管他现在身有任务理应认识他。他仿佛是肌肉发达而满身刺青的阿多尼斯,他的长袍被系在束腰上,仿佛穿着双层的短裙,赤裸着胸膛。他的头发是铜金色,被编成了战士辫的发型,在脖子上缠了几圈。对于他这个年龄的战士来说,他的身形完美无瑕。他的身上没有一道伤疤,也没有一处仿生移植。他仿佛是由珍珠母雕刻而成。

与他对阵的钢铁之手的战士和他截然相反。

这位阿维尼氏族老兵有如一辆攻城坦克,他是一个棍棒、甲片和惊人肌肉的巨型集合体,泛着闪闪油光。他饱经风霜而宛如磐石的脸因为期待而神采飞扬。

维内拉提·乌里恩,所有人都认识他。

他曾经在沃尔冈氏族里是个传说,虽然出身泰拉,却是氏族追求效率与力量的古老信条的最有力的践行者。氏族之父中的许多人依然憎恨阿维尼氏族撬走了他们最为敬爱的队长。摩西曾与他共同参加过几场小规模战斗和一场激战,但是他本人并不怨恨乌里恩。在阿维尼氏族的第一连中效力是许多有着乌里恩的地位与雄心的战士们渴求的事情。摩西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来打赌吗?”摩西说道。

维塔努斯笑了。“你现在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兄弟。我们不会和你做那样的事。”

“等一下,”帕利欧莱纳斯说道,“我们可能正巧发现了我们新兄弟的一个小毛病。它可以被发扬光大。” 这位航空联队指挥官的脸像雪花石膏般苍白,也几乎没有疤痕,除了在他脸颊上方微微凹陷下去的一个细小的弹片伤,如同一滴泪珠。他的脸上富有表情,总是很快地展露笑颜,但只有傻瓜才注意不到其间蕴含的坚定。当他的目光落在什么东西上时,总是尖锐锋利,也如同钻石般冷硬。“要是乌里恩获得了胜利,你就可以一直坐在那个驾驶舱里,直到卡玛回到帝皇之傲上。我保证没人会来打扰你。”

“那要是你们的人赢了呢?”

他说的这句话让众人都轻笑了起来。

“你连阿库尔杜纳连长都不认识吗?”维塔努斯问道。“这又不奇怪,”艾多兰轻蔑地说道,“他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指挥官。”

摩西皱上了眉,继续看了下去。

训练笼是训练大厅中规模较小的武斗场。它勉强能容下两个人,是专为格斗与摔跤准备的,钢铁之手们所擅长的对平衡感与上肢力量的试炼,简直是为了维内拉提·乌里恩量身定制。他听说过阿库尔杜纳的鼎鼎大名,但这场比试的条件对他更有利。“我同意。”

“反正最后倒霉的是你。”艾多兰嗤之以鼻,转过身去观看比赛。

领主指挥官杜凯恩推开一群群热切的观众,一拳砸在了铁笼上,吼道:“开打!”

乌里恩和阿库尔杜纳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够尝到对方肌肉上油膏的味道。随着领主指挥官的一声大喊,乌里恩猛冲向前,仿佛一只被电击了的、全身套满甲胄的格洛克斯公牛,想要把他的对手摔在地上。阿库尔杜纳应该被碾平了。如此简单。

无论摩西如何动用他对空间几何与身体构造的理解,他都没能明白为什么阿库尔杜纳还好好的。

乌里恩的脸撞上了铁栏。阿库尔杜纳在他身后,用自己的膝盖压住那个在卵石肾脏下鲜有人知的弱点,逼他屈膝跪地。乌里恩挣扎了一阵子,涨红了脸,但是这么做明显让他极为痛苦。他龇牙咧嘴,最后闷哼了一声以示投降。

杜凯恩的上一口气还没有喘完。

一共就过去了大约半秒钟。

“刚刚发生了什么?”摩西嘟囔道。杜凯恩开始重重地鼓掌,鼓励瞠目结舌的军团战士们为之欢呼。

维塔努斯的善良让他为允许兄弟打赌而感到歉疚,尽管他也跟着赞许地鼓起了掌。“未来胜利可期,兄弟。”


TBC

【一点翻译的补充信息】

  • 阿多尼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植物之神,也是有名的美男子

  • 关于战士辫(warrior braid):在网上找到了(为数不多的)男性留这个发型的照片


图片来源:https://twitter.com/sewagecrow/status/1418825406296231944?lang=ar-x-fm


【原体列传】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二)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