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念咒：琉璃观音

“南 无 阿 弥 多 婆 夜，哆 他 伽 多 夜，哆 地 夜 他，阿 弥 唎 都 婆 毗……”

——往生咒

 

残杨如血 2010年下半年某个无聊至极的自习课，写于某个无聊至极的山东中学。

 

武周XX年间，神都街头有一医馆，唤作医仙居，因内有一黎姓妙手神医，医术高明，救人无数，因常年以白绢覆面，惟露清秀双目，中性打扮，胸口时常挂一琉璃观世音菩萨相，外人不识其长相性别，只知其名“海蓝”，且医术高明，又善解佛经百义，遂唤之为“琉璃观音”。

 

医仙居，原为唐代医圣孙思邈所创，广接天下神医，琉璃观音为其中医术最出众者。

 

弘道元年（683年），天现异象，神都城妖孽作祟，兵部侍郎黎念慈率军与众仙佛平定妖邪，拱卫大唐江山，助太子李显登基；次年，武氏废李显，立豫王为帝，是为睿宗；载初元年（690年），侍郎黎念慈、唐睿宗等上表改国号为周，亦称武周元年。

 

黎家因拱卫大唐有功，又忠心耿耿，加之黎家次女琉璃观音因医治好太平公主顽疾，深得武帝信任，赐国姓为“李”。太平公主亦对琉璃观音宠爱有加，平日喜唤其真名“海蓝”，以显亲切喜爱之情。

 

武周年间，礼佛之风盛行。为防止弘道元年的妖邪乱世之事再度发生，武帝命人在神都城东、南、西、北四角修建四个通天佛塔形成伏魔阵，镇压妖气，以神都佛缘寺为阵眼，六大佛门高手依次坐镇佛缘寺轮回道法盘施以佛法镇压六道邪祟：天、人、阿修罗、地狱、畜生、恶鬼；次年，已被升为兵部尚书的黎父念慈，被上书谋反、勾结番邦，调查后罪成，上收回其赐姓，降旨株连其九族。东窗事发，黎念慈仓皇逃跑，被武帝派去的高手截杀于边关内，黎念慈奋力突围未果，被迫发动两伤法术自尽。除琉璃观音黎海蓝之外，全家上下皆伏诛。

 

黎海蓝幸得一年轻有缘法师 · 昙花法师相助，得以收到消息提前逃脱。

原本武帝念在黎海蓝有功且不知情份上欲暗中放她一马，不料，武帝之女太平公主得知黎海蓝未死，且心水昙花法师，因爱生恨，竟以其心怀不轨必须斩草除根为由，上书武帝，派出佛缘寺原本镇压妖邪的六大高手，前去追杀黎海蓝，并强令昙花法师不得出佛缘寺一步，需整日坐镇轮回道法盘，“以慰苍生”。

 

太平公主放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要亲手将黎海蓝折磨致死，令其尸首与上官婉儿作伴。

 

追兵追杀其至一悬崖处，黎海蓝眼见逃不掉，索性扯掉覆面白绢和发带，不再遮掩逃避。众人惊骇于琉璃观音竟是一年轻女子，眼见她峨眉如黛、青丝如墨，相貌极美，眼神坚决，遂有一念怜香惜玉，欲将其生擒。

 

却不料黎海蓝非但医术高明，其佛门法术修为极为高深，当下使出各种佛门法术与各大高手对轰，六大高手居然无一占便宜。后有一人被迫使出佛门禁术之一的“般若七杀偈”，击伤黎海蓝，而后六人张开小伏魔阵，欲一把将其制服。

 

黎海蓝眼见局势不妙，遂做出鱼死网破之事，同样使出佛门高深法术“末法界”，将各路高手的伏魔阵诀尽数反弹；而后在“末法界”的基础上，使出终极禁术“往生绝念咒”，连杀五大高手后，遭禁术反噬其身，与最后一人同归于尽。

 

此役损失惨重，佛缘寺六大高手损失殆尽，惟有仅存的昙花法师尚能勉强镇压伏魔大阵，武帝不得不按压火气，从外地找来其他佛门高手助昙花法师继续坐镇轮回道法盘，稳神都之帝王气。

这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一年后。

 

深夜，月光洁白，灵山佛缘寺，佛门龛动。

 

烛影绰绰，佛堂正中，昙花法师独坐蒲团，面朝阿弥陀佛金像，默读经法，木鱼声声。

 

许久，身后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曼妙长影，如女鬼夜探窗头。

 

读经声止，昙花法师开口，声音清朗好听：“你还敢回来？是认为觉心法师镇压不住阿修罗道了，还是被愤恨冲昏了头脑，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打进紫薇宫，为你的父亲报仇？”

 

“……”

身后女子无言，只是默默走进烛光中，轻轻盘腿坐在昙花身后，露出绝美容颜，恍若天仙下凡。

 

昙花凡心微动，但很快镇静下来。

 

“你使出了‘绝念咒’，应该必死无疑，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泥塑真身，借尸还魂。”

女子自然是死里逃生的黎海蓝。

她脖子上的琉璃观音，在月光的抚摸下，轻轻随胸口的薄纱晃动。

 

“你赶紧走，我不声张。”

昙花身边的烛火晃动渐乱。

 

“昙花法师，何必如此无情？当日你我在城里萍水相逢，我原以为老天赐我一段姻缘，却未成想，你竟去了佛缘寺……”

 

“往日事不必再提！也无需过问我为何助你逃脱！佛渡有缘者，无论人妖！快走吧！”

 

“为何如此匆忙赶我走？”

耳听着他呼吸声急促，目不敢直视她，黎海蓝心绪微动：“你终日坐镇这轮回道法盘，只求不负苍生，却为何负我？当日我求你随我离去，做一对尘世夫妻，你却狠心甩开我的手，让我自己走。最后我被迫使出禁术和那群老秃驴同归于尽，为活命饱受重塑肉身之苦，但却始终忘不了你，今夜我冒殒命之险回来找你，你非但不欢喜，却又如此冷漠的赶我。难道，佛渡有缘人，你我相聚，不是前世五百年修来的缘？”

 

昙花法师不言，不语，尽力使自己平静。

 

二人相坐无言。

 

许久，黎海蓝站起身来，声音颤抖：“也罢，小钰，既然你如此绝情，我也不可求，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若你给我答案，我马上远走西域，再不回来！”

昙花法师沉默了许久，开口：“你想问什么？问吧！”

 

黎海蓝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强压内心的爱意奔涌，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舍得吗？”

 

舍……得……吗？

 

昙花法师愣住了。

世间最难决断，一个情字。

直教人生死相许。

 

恍若昨日的洛阳街头，华灯初上，偷偷溜出来的年轻小和尚，无意间撞见摘下覆面白绢的医馆少女，倚靠在大门前，静静赏景。眼见月光照亮她如墨青丝、眉目垂眸，轻轻转头，二人对视，一刹那红尘滚滚，小和尚只觉自己，一生再也走不出她眸中的轮回。

 

昔日，那太平公主命她摘下面罩后，竟直直看花了眼，情不自禁想要上前去抚摸占有，而后更欲对她行违背伦理之事。而她誓死不从，未曾屈服于太平公主的淫威。

 

……

神龙元年（705年），异象新出，妖魔重现，变天。

各路仙魔神都大战，四路通天佛塔尽毁，佛缘寺镇压轮回道法盘的所有高手全数战死，六道邪祟纷纷揭竿而起，唐相张柬之率各路妖魔逼宫，迫武帝退位，复辟李氏大唐，同年12月，武帝去世。

 

人都说，天下大乱，一切始于，佛缘寺昙花法师失踪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后半夜，佛门大开，万烛皆冷。

 

地上蒲团尚有余温。

昙花法师无影无踪。

有人说，看到他携手一白衣女子，飞天而起，好似一对天外飞仙。

有人说，看到他紧紧怀抱一白绢覆面女子，深夜在洛阳的街头，策马狂奔，双双眉眼含笑，似是要追回过去遗失在尘世的美好。

 

空荡荡的佛堂中央，阿弥陀佛座下，只留下一个通体雪白的琉璃观音，随月光愈加阴冷。

 

许久，一滴眼泪，从阿弥陀佛的眼角流下，轻轻滴在地上，“吧嗒！”

 

金佛滴泪，妖邪现世！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文案终

残杨如血

 

2020年8月31日 后续补充↓

 

传说，古有一族，曰阿修罗族，为上古凶神之后裔，其族中男子相貌极丑，但骁勇善战；女子美若天仙，且天生机敏聪慧，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法力。阿修罗族与天人后裔帝释天一族原为仇敌，双方曾爆发大战，后双方和解，并世代通婚，阿修罗族皈依佛门，世代咏颂佛法。过了许多年，阿修罗族的一支族王之女，阿修罗女因不愿与帝释天通婚，逃婚而走，欲逃离天竺国，天竺的帝释天族大怒，欲借其在天竺朝堂的势力剿灭阿修罗族。不料时值王玄策率唐军进攻天竺，神兵天降，大破其国，阿修罗女趁乱逃走，并感念王玄策之英勇，借机接近王玄策并与之交好，得名印如烟，最终以王玄策侧室的身份归唐，并为其诞下一女，起名玉雅。玉雅与长安城名门望族，黎家次子交好，双方通婚，亲密关系延续唐代数朝。

故事中，黎念慈的妻子，亦为京城王氏，诞下一子一女，名曰黎浩忠，黎海蓝。黎念慈原打算让其子继承其业，成为朝中大员，不料黎浩忠无心功课，整日游山玩水饮酒作诗为乐，而黎海蓝，不仅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且愈加呈现出一种惊人的佛法和医术天赋，不仅诵经过目不忘，且双目能视鬼，能借鬼神之力医治伤患。黎念慈见此，连连感叹，但内心忧患甚重。原来黎海蓝出生时，黎念慈给其算过一卦，算卦人称，黎海蓝生来有罗睺星相佑，拥有异族凶神血统，法力无边，但身惹杀生恶业，将来必有九死一生凶险至极之局，除非有大圆满之人相救，方能破局。

唐初，王玄策破天竺，天竺的帝释天族落魄流入大唐，没入民间，改唐姓，着唐装，多年暗布，欲借大唐之势东山再起，重回荣耀。没有忘记当年阿修罗族的逃婚之耻，帝释天族仍欲报复，并再度借通婚控制阿修罗族。多年密布，帝释天族的势力慢慢深入大唐朝堂之中。同时，在民间大肆宣扬佛法，唐朝颂佛礼佛之风盛行，帝释天族欲借佛之手，掌控大唐。

神都佛缘寺首席高僧，觉心法师拥有天人血统，博学多才，精通梵文。弘道元年，上三道（天、人、阿修罗）堕落之人与下三道（畜生、地狱、恶鬼）邪祟（统称六道邪祟），集群作乱造反，帝释天在佛缘寺的奸细和尚，趁机以为善苍生为名，求觉心法师上书武帝，修筑东南西北四大通天浮屠塔，并修筑帝释天族压制六道的邪异法器——轮回道法盘，用以控制堕落的同族族人和其他五道，在法力和精神层面形成全面压制。

黎念慈之妻王氏，同有阿修罗族血统，在轮回道法盘修筑完成之时，忽觉精神萎靡四肢无力，劳作时竟骤然摔倒在地，黎念慈请来京城一神郎中，曰王氏受到了某种精神压制，除非借用番邦一种破卦之术，否则生命垂危；黎念慈心焦之余，发现同为阿修罗血统的女儿黎海蓝竟然完全没事，不由暗暗吃惊。
黎念慈得到警告，如果朝中有人知道他的妻子为阿修罗女，他将被扣以勾结邪祟之恶名，家破人亡是最轻的结果。于是，黎念慈打算暗中行事，去与大唐敌对的番邦求解救之法。
不料行迹败露，黎念慈在路上被人弹劾勾结番邦意图谋反，黎念慈被迫逃跑，后被武帝派来的高手截杀。

在家中守着母亲的黎海蓝，眼见凶星凌日，大灾临头，内心焦躁不安，忽闻敲门声起，开门居然是佛缘寺的昙花法师！
昙花法师，乳名小钰，觉心法师的首席大弟子，出生算卦，生来有十全之相，但命犯桃花。

数年前，尚且年幼的昙花法师，偷偷溜出佛缘寺，下山去玩，偶遇了露出真面貌的黎海蓝（黎念慈担心黎海蓝祸国殃民的美貌会引来不幸，命她蒙面行医），当时就看呆，情不自禁上前打招呼。而黎海蓝原本也被吓了一跳，不料看到剃了光头的小和尚，竟也生得几分俊俏，不由露出了笑意，直看得昙花法师脸红心跳，诸法之佛抛诸脑后，在口袋里翻了半天，傻乎乎的翻出一个素包子，问黎海蓝饿不饿，要不要吃，黎海蓝看他呆呆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禁笑了出来。二人一来二去便熟识，而小和尚再也无心佛法，一有机会就跑下山，要么手里带着中午偷偷藏起来的点心，要么带着上山采来的花，只为献给黎海蓝，而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黎海蓝则会褪去她冷漠的一面，温柔的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长街的夜市和烟花。
后来，二人年龄渐长，昙花法师要专心修炼佛法，将来代替觉心法师，不得不深居寺门闭关。而黎海蓝，也被迫与他分离。
分离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很大，黎海蓝撑伞，看他背过身去，一步三回头，却越走越远，不觉转身泪如雨下，心中发誓，若有来世，只求与他做一对尘世夫妻。

二人一别，数年之久。
当时传闻，黎家有位小女儿相貌出众，说媒者众多，但女孩本人始终不愿松口，她内心早已心水那深锁佛门祠堂的昙花法师。

而此次，昙花法师出现在门外，正是提前报信而来。
闭关期间，他知道了黎海蓝的阿修罗族身份，知道了她是他将要镇压的邪祟。但是昙花法师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救人无数的黎海蓝会是坏人。
终于，出关后的一天，他偷偷的下山去见黎海蓝，见她依旧在行医，且始终未嫁，稍稍放心，却又重新惴惴不安。

日前的唐军封锁寺庙，使得他知道了黎念慈的事情，知道了武帝要诛杀黎家九族。
终究忍不住，去敲响了黎海蓝的家门。

黎海蓝呆住，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揽住了昙花法师的脖子，眼泪也洒在他的胸口。
却听昙花法师只说了一句话：“皇上要杀你们全家，赶紧逃走吧！”


黎海蓝惊讶于灾祸来临之迅速，更被昙花法师冷漠的口气深深刺痛，她不知道昙花为何要如此冷漠。
强忍痛苦，她开口要昙花法师与她一起走。
昙花法师拒绝，并说已经知道黎海蓝的身份，他给她通风报信已经是大逆不道为祸苍生之举，万不可再行这种抛弃佛门的逆天之事。
话罢，昙花法师强忍眼泪，速速离去。
空余黎海蓝呆立当场，慢慢咀嚼他伤人的话，任凭眼泪打湿青衫。

接下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再说一段，不是结局的结尾
佛缘寺，昙花法师最后失踪的那个夜晚——


“你……舍得吗？”

昙花愣了半晌，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自然是……舍不得你啊，蓝儿……”

不知听没听到，黎海蓝的手臂，穿过他的腰间，紧紧扣上，然后昙花只觉得背后一暖

黎海蓝贴在他的身后，闭上眼睛，轻轻的、却贪婪的，呼吸着有他味道的空气

“我……不管什么复仇大业了，我……只想和你走，一起走……不要等来生了，我们，这辈子，就做一对尘世夫妻好吗？一辈子平平安安，举案齐眉……我想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奈何身惹恶业……小钰，我舍不得你……既然你放不下你的苍生，就让我拥有你最后一晚吧！此后，便你我两清呜——”

话音未落，她的嘴唇，被突然转身的昙花法师霸道的用嘴封住。

待到被云打散的月光重聚，烛影摇红窗，云雨过巫山

怀抱佳人，看着黎海蓝趴在他胸口的发丝凌乱，昙花法师不由苦笑，真真是应了出生那一卦，命犯桃花，我这辈子，怕是要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