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唔唔……唔！”在一个母亲的怀里传出了一阵奇特的声音，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女人抱着一只小狗在那散步。其实，那不是狗，那是一条小狼；其实，那也不是小狼，那是一个叫作“林”的孩子。他一出生就是一只小狼，从来都是。

不过事情总是要发生一点小小的转机，让这平凡的日子显得快乐而充实。那天林在家门口晒着太阳，不知从哪冒出了一条金毛。修勾的眼睛盯着小狼的眼睛，小狼被吓到了，在那“啊呜啊呜”地叫个不停。等到母亲赶来时，门口哪有什么小狼？只有一个小孩子趴在金毛的身上打盹，金毛在小狼刚刚趴着的地方晒着太阳。根据监控，母亲看到了那只小狼往金毛背上一趴，然后一个不经意间小狼就消失了，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小孩子趴在金毛的背上。那两只小东西在那打闹个不停，等到小孩玩累了才窝在金毛怀中沉沉睡去。也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后来就再也没能看见作为小狼的“林”。那么，林究竟是小狼还是人呢？估计没有谁能够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十一

这个国度的最高统治者已经产生危机感了。

政局动荡，边境问题频发，经济不景气……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培养的杀手组织太过强大，他有些把持不住。

尤其是那个被称为“大师”的顶级杀手。表面上统治者才是杀手组织的老大，实际上那个“大师”的威信早已高于他的权威。他表面上的“老大”身份已经岌岌可危，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被架空的危险。

虽然“大师”对于他下派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一举一动无不体现出忠诚，但统治者还是不允许有威胁自己地位的存在——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扼杀在萌芽里。他统治者的座位是舔着血踏着尸体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他很清楚这个位置有多么地危险，但又是多么地充满诱惑。这种诱惑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忘记友情亲情，足以让他们在最美好的日子里对周围的人痛下杀手。

统治者回忆起自己的好友，好友生前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徘徊。他挥了挥手，像是在与统治者告别，又像是在邀请统治者过去。统治者再用心一看，那刚刚眼前的一切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见到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大师”是不能留了，统治者想。随即他通过暗线，向一位杀手界内的新晋之秀下发了刺杀“大师”的任务。

十二

枪响了。

大师捂着小腹，标准口径的子弹在那里留下了一个特殊的伤口，那是杀手的惯用手段：在弹头上刻下整齐的花纹，子弹就会像花一样在伤口深处绽开。很简单的处理，但相当有用。

“是他让你来的？”大师问。尽管中弹，但大师依旧保持着一个大师的风度，说话不急不躁，语气也是他平常温柔的样子。

“嗯。”面对德隆望尊的前辈，回答他的问题是一个后辈应该做的事——无论何时。

“这么着急？还早着呢。”

“这是他的意思，我无权干涉。”

“呵，对我都能下得了手……你就不怕他有一天也会对你干同样的事？”

“这也是他的意思，我无权干涉。”

“行，是个杀手的样子，对首领绝对的忠诚——我且问你，杀手的大忌是什么？”

那年轻人顿住了，他不是不知道答案，他是在想究竟怎么回事。

黑暗里冲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生物，一把咬住了年轻人持枪的右手。出于生存的本能，年轻人将手枪甩了出去，用劲将深陷在手臂中的牙齿拔出，再把那明显力量不够的小东西摔在地上。手枪在地上拐了几个弯，消失在厨房橱柜的下方。

“该死，我忘了。”年轻人喃喃道。

“你没有忘，你只是没有预料到罢了。”大师笑着说。“怜悯和犹豫，是一个杀手的大忌。小伙子还得多多学习呢。”

大师半坐在地上，显然，那发子弹的冲击力击碎了他的肋骨。这个世界不是电影里的世界，没有人能够中了一枪后还能强撑着拯救世界，哪怕是大师也不行。

“那是什么？”年轻人看向地上的小狗模样的动物。

“那是我徒弟。”

“你说过你不会有徒弟。”

“你也说过杀手不会怀揣怜悯之心。”大师向年轻人举起手臂，手里握着一支黑黝黝的手枪。“再给你一个劝告——杀手不能只有一把武器。”

年轻人慌了，他捂着手腕开始求饶。“不！大师！我们还可以谈——”

枪响了。

十三

“就拜托你了，大师。”她谦卑地说着，语气里满是感激。

“没事，我能照顾好林，你就别再担心这些。”大师说。

“我不是害怕您照顾不好林，我是害怕……诶，我是在害怕将来您该怎么向林解释我和他爸的去处，总不能一直瞒着他吧？”

“那你怎么看呢？你是林的母亲，还是得请你想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大师面不改色地说。

林此刻是一个小男孩的模样，躺在那里呼呼大睡。指尖还粘着少许黑色酱汁，是刚刚吃零嘴时留下的。

“那还是请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吧——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研究出了一种药效剧烈易于保存的毒药，那药被坏人拿走去制作武器（主要是涂毒的子弹）。他的爸爸在组织坏人的过程中不幸牺牲了，他的妈妈——您看着办吧，您就说我躲得远远地只是回不来了罢。”她笑了笑，又接着说，“还请告诉他他真正的来历：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孩子，我从来就没拥有过自己的孩子。告诉他在那个流星降落的夜晚，他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从天而降。周身是复杂的符文和布带，上面的内容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就这些？”大师问，因为那个人突然不说了。

“就这些。”她说。

大师念叨了几下刚刚听到的内容：林，寄托，死亡，还有涂毒的子弹。涂毒的子弹，绝不会有人中弹后还能活下来的子弹。真是神奇，大师想，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毒药可靠得多。

实际上这世上可靠得不一定都是好东西。

十四

林……听得见吗林……

有什么很重要的声音在呼唤林，但林醒不过来，也不愿醒，他不知道醒来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很难……但你还请你能坚持……

活着一点都不容易，离开只是转瞬即逝的事。林很清楚自己睁开眼会面对什么——现实。残酷的，难以接受的，无法改变的现实。和以前的太多一样。

振作……我不希望你这样……

以前？那些又还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的事物罢了。林忽然觉得自己以往经历的一切安稳和平得有些可笑，明明临渊，却还看望那一望无际没有彼方的天空，忽略那就在眼底的鱼。这一忽略，就是永远。

忘记我说的话了吗？师傅我不想你这么沉沦下去，振作起来……

好累啊……好想放弃……

笨蛋……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呢？

“林！起床吃饭！然后抓紧时间练功！再帮你井七叔打块豆腐！”

“知道啦！在让我睡一会嘛…唔……”

林有起床气，昨晚嗨得太晚根本没有睡够。揉着眼睛，看着师傅在自己面前半抱着手臂在那低头看着自己。

“林。”

“嗯。”

“知道就好，快来吃饭。”师傅背着手回餐厅去了。林松了一口气，自从那件事情发生过后他看着师傅就已经有莫名的压力了。

来到洗手间，沾湿的毛巾清洁着小兽面部的毛发。沾着南瓜味牙膏的牙刷立在一旁，是师傅提前帮林挤好的。师傅还像一切那样宠着林。

小兽吐出一口漱口水，朝着镜子里的那张毛茸茸的脸哈了哈南瓜味的气。不错，是很有精神的小兽。

回到餐厅，师傅已经开动了。表面上师傅在餐桌上坐得体直身正，实际上从侧面看在腰腹部有一处细微的不易令人察觉的异样。林很清楚那是什么，换作谁被一颗穿甲弹打中都会那样。林将眼光从师傅的腰部避开，因为他察觉到师傅已经停下了用餐的手——师傅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林——”

“对不起师傅！”林突然大喊，“我不该昨晚偷偷溜出去玩的！因此影响到了今天的练功，我会将落下的东西补回来的！还请师傅原谅！”

“哦，就这呀，没事，意识到问题就好。”师傅笑着回答。

“真的没事？”林问。

“没事，这算什么，只要下次不再重复犯错就行，你不说我还不准备提这件事呢。”

“那您为什么突然不吃了？”林问。

“因为我吃完了。”

林：……

用餐的过程很愉快，林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警惕着毛发掉进饭碗里，师傅坐在对面看着林大口吞食的模样。林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对师傅说：“师傅，你让井七叔别再吃那家的豆腐了。我上回看见店长往豆浆里放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嗯，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去劝劝井七叔。”

“都是科技与狠活阿……”师傅喃喃道。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把您上节教我的功课练好了。”

“哦？那你说说那功课的秘籍在哪里？”

“秘籍？师傅你可没有说那玩意！”林表示不满，并表示还没吃饱想要再吃一点。

“哎呀，就是说做那节功课的诀窍了。”师傅给林添了一碗，回到饭桌后继续说。“看样子你是已经忘记了，要不要师傅再教你一遍！”

“好！——不过林想要吃完再练。”

“没事，师傅就像聊天一样把诀窍说给你听。”师傅揉了揉林的头，软乎乎的，毛茸茸的。“所谓[至高无上按揉太阳穴轮刮眼眶之功]，其实是意大利面和四十三号混泥土的具体提现。鉴于阿瓦达曲线的垂直改变，我们要对经济泡沫和强相互作用里具有一定的掌握和规划，像比如……”

这场谈话发生一个太阳初生的早晨。平和与安宁席卷着微风刮进生活。柔和的晨露夹着昨夜的微寒把这个世界洗得一尘不染。和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太阳照常升起；和未来的每一个早餐一样，太阳将照常升起。

林的故事还将继续，感谢看到这里的你和林一起经历了林一生经历的一切。故事不算精彩，但也算是充实，希望你能够在离开这个页面后继续去思考和陪伴生活中的美好与那些现在在生活里守护你未来还将继续守护你的那些人，就像一只陪伴在林身边的那个师傅一样。去探索美好，去相信信仰，去坚持幸运，去好奇一切，去发现光，去把这个世界改变成你所期望的模样！

林の自传，在此闭幕。

——END

你看到这里啦？那就再听听林的故事吧。

和我说的一样，林把这个世界“变成了他希望的模样”。但也只是“模样”，不是真实。

所以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一切——站在我面前的这只小兽呵。

？？？：这是真相？

这是一场赌局，林的赌局。

？？？：我是一个怎样的身份？

你是赌客，而且你赢了。

？？？：赌的代价是什么？

是“林”的身体的掌控权。

？？？：我们赌了什么？

赌这个世界是否充满美好。

？？？：我赌了“是”？

林（旁白）：我赌了是。

林对着惊讶的“林”笑了笑。

林：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你都以为你选择的是“是”。

？？？：每一次？所以就是说——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好像看懂了林眼中那浸入骨髓的失望与悲伤，那绝非是“一辈子”就能积攒下来的东西。

？？？：我是谁？

林：你终于问了出来。

？？？：为什么我们好像是站在一个人的脑海中说话？

林：因为你也是林。

林（？）：？

林：在某个地方，诞生了一个混沌的存在。时间将混沌里的黑白沉淀出来，化作“极恶”“极善”两个部分，他们彼此交融，共同构成了这个名叫“林”的小兽。但那善与恶却对谁主导这具身体争论不休。后来经过长期的协商与探索，他们决定要生活在自己喜欢的世界。谁能够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好，身体就由谁掌控。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世界，二者又发生分歧。善说：“我要在一片乐土中生活。”恶说：“bomm……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们决定依靠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来评判谁对谁错。他们共同把力量隐藏起来，由恶封闭善的记忆，在由善到这个世界的各处“旅行”，做一名没有任何经验的“旅行者”去经历这茫茫宇宙间的万事万物。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对美好的幻灭，善显得愈来愈沮丧，直到最后一次他对恶说：“还是就让这一次来评判我们眼中的世界。”

最后一次的经历，就是被称作“林与师傅的美好生活”的童话故事。完了。

林（恶）：过了这么久了你才唤醒我？你旅行了多久？

林（善）：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已经不能叫作旅行了，叫它流浪罢了。至于过了多久我也不想再去追究。我累了，先休息，等我醒了我们再谈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于是林开始用这具身体大杀四方，去毁灭那些曾经让另外一个林失望的存在。

于是林也开始去思考这个世界，也试着与这个世界的一切交流。

于是林也渐渐懂得了另外一个林的思想与意识。

于是直到很久以后，趴在床上的林看着在厨房里煮面条的蛋糕，他才意识到另外一个林所说的“先休息”是什么意思了。

该说的话五万年前都已经说完了。

另外一个林，去了另一片星辰大海中“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