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谓命运
李特是在一间狭小的出租屋里见到田雨的。
彼时田雨正裹着厚厚的被子蜷缩在角落。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昏暗的环境让李特感到不适。
李特伸手在墙上摸索，试图找到灯的开关。
“不要！”田雨似乎感觉到了李特的动作，猛然发出尖叫，声音沙哑而虚弱，“求求你，不要开灯。”
“为什么？”李特停下手中的动作，“为什么不要开灯？”
李特一边问一遍缓缓向田雨靠近，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中间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别过来！”田雨使劲把身体拱向角落，仿佛要把整个人挤进墙缝里。
“不要怕。”李特轻声安抚田雨，“我是来帮你的……不要怕，不管有什么东西，我都帮你解决……”
听到这，田雨似乎有所放松，“真的吗？不管是什么……都能解决？”
“没错，跟我说说你的情况，不管是什么问题，我们都能帮你。”李特继续轻声道。
田雨犹豫片刻，从被子中探出头来，“我这个样子……还有救吗？”
“嘶——”看到田雨的样子，李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惊得田雨又藏回被子里。
尽管只有短短数秒，尽管屋子里光线十分昏暗，但李特依旧看的真切，田雨的半边头皮光秃秃的，露出了密密麻麻针孔般大小的毛孔，另半边头发稀稀落落，每根头发却足有小指粗细。
平复下心情，李特轻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我不知道……”被子里传来田雨沉闷的声音，“等我注意到时，已经是这样了……”
“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我不敢去……他们都说我是怪物，是妖怪……”田雨停顿下来，又从被子中探出头，布料的摩擦把她仅有的半边头发也连根拔了出来，然后露出密密麻麻的粗大的毛孔，“我真的……是妖怪吗？”
……
李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的，等他冷静下来，看到花秋刚好掐灭手中的烟头。
“怎么样？”花秋问道。
“她整个命运都是黑色的……从过去到未来……”李特回想起房间里的一切，依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我当然知道，问题是，为什么会是这样？有找到原因吗？”
“她应该是很久以前头部就受了伤，伤口不深，但却让再也长不出头发……我看到她房间里有许多治疗脱发的药……但是奇怪的是她最近开始真的又长出了头发，只不过……”
“停停停！”花秋打断了李特，“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原因，不是听你在这儿描述她现在怎么样。”花秋停顿片刻，叹了口气，“你还是新手，这样也很正常……有看到什么线索吗？”
“呃……我只看到她的命运大概是在六岁到七岁之间改变的，具体的时间我看不太清。”
“好吧，那就从六岁开始排查。”花秋站直了身体，伸手在空中一抓，一条黑色的细线慢慢浮现出来，线的的一头延伸向旁边的屋子，另一头却似乎在不断变幻，似乎是朝向天上，又似乎埋在地底。
花秋一只手抓住李特的胳膊，另一只手向黑线抓去。
光影交错，李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整漂浮在一个奇特的空间中，无数的丝线在他和花秋之间穿过，李特知道，这些就是代表田雨命运的线条。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田雨慢慢从被子中爬了出来，一脸迷茫地望向窗外。
“找到了！”花秋拨开杂乱的丝线，从中抽出一条染了一半黑色的细线。
随着细线被抽出，李特看到身边的环境一阵模糊，紧接着他们便出现在一间屋子里。
……
田义国狠狠拽着田雨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拿着破碎的啤酒瓶狠狠砸向田雨的头部，鲜血很快顺着发缝流了下来，“没用的东西！”田义国骂骂咧咧地反复敲打田雨的头部，田雨一脸木然，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她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玻璃碎片扎进头皮的感觉就像走路时踩到了一块石头，除了简单的触觉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东西了。
“看来这就是一切的起因了。”花秋摸着下巴，“这样的话把田义国解决掉就可以了吧！”
李特诧异地看向花秋，“解决掉？”花秋的样子就像是“解决”田义国不过是在路边踩到一片树叶一样简单而正常的事情。
“对啊？难道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花秋对于李特的惊异有些不解，“或者说你还有别的方法？”
“那可是一条人命！”李特郑重说道。
“只是一条人命而已。”花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没有田义国，田雨就不会因为家暴毁容，她的命运就不会发生畸变，也就不会污染其他的‘命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李特露出费解的表情，想要争辩什么，但却无话可说，确实按照花秋的说法，田义国是田雨不幸的源头，但是李特无法接受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定论。
“或许……我们可以再向前寻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李特仔细斟酌语言，向花秋建议。
“随你咯。”花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李特学着花秋的样子，拨开众多丝线，从中抽出田义国的命运。
李特看到在产房外焦灼等待的田义国，僵着双手抱着襁褓不知所措的田义国，听见第一声“爸爸”而喜笑颜开的田义国，背着小田雨在公园漫步的田义国，下岗后满脸忧愁的田义国，酗酒后暴怒的田义国……以及躺在病床上瞪着双眼无法瞑目的田义国。
看完一切，李特陷入沉默。
许久，李特开口道，“如果田义国没有下岗的话，问题也可以解决吧？”
“异想天开！”花秋毫无留情地打破李特的幻想，“在这个时代，你有什么能力去干涉这样的事情？”
李特又沉默了，花秋说的没错，他们在‘过去’这个时间里能做的并不多，更无法解决一个工人的下岗问题，在这样的时代潮流里，下岗之后担负不起生计而自暴自弃是更多人的人生，李特翻遍了所有的‘命运’都找不到其他的结局。
“所以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吗？”李特有点不甘心。
“在这次家暴事件之前解决掉田义国，改变田雨的命运，这是唯一的方法。”花秋翻找命运，开始寻找合适的时机。
“既然如此，不如再提前一点……”李特闷声说到。
“你的意思是？”
……
李特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请问找谁？”田雨问道，“你好，我们是社区调研的人员。”李特拿出特地制作的证件。看了眼证件田雨侧身示意对方进来。
趁着田雨倒茶的功夫，李特四处打量了一番，可以看出田雨如今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在下班路上不慎跌落进了河里——这也是听我母亲讲的，时间太久远我几乎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很疼我……后来工厂给了一大笔安慰金，靠着这些钱，母亲省吃俭用供我上了大学，然后毕业工作，结婚买房……还好有那笔钱，不然当时我们很可能挺不过来，听说那不久后工厂就大批的裁员，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也在被裁掉的行列……也说不上幸运或是不幸，这可能就是人生吧……”李特静静听完田雨的叙述，内心有些复杂。
下楼后花秋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上车吧，还有下一个‘命运’要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