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绫】告别
六月午后的万里晴空总能带来令人融化的温度。
无际的淡蓝色中点缀着片片白云，阳光大片洒下，照耀到下方不管怎么踩踏都不会有一分损伤的人造草皮上，也给环绕着它的橡胶地面以一个——足够烫伤任何胆敢裸足在上面奔跑的孩子的高温——
不，这里不是幼儿园。
这里是Y中学，一所在外界以当地仅有的高升学率著称的学校。
平时，这座操场以红色的大门与外界相隔离，令外侧与内侧产生气氛——还有信息——的差异。
除了广播操、体育课与体育学生，一般在开学期间学生们不会在这里活动。
这里与平时学生们活动的区域，还隔着一栋“艺技楼”与两堵矮墙、一座图书馆与一栋用途未知的侧楼。
但在前院，也没有任何学生在活动——
“铃铃铃铃——”
现在是上课时间。
前院种植着很常见的松柏，精心布局的道路与中心的广场形成一个放射结构，让教学楼成为了整所学校的“核心部位”。
院里除了微风拂过树叶而发出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其它声音，甚至听不见教学楼里学生们读书的声音——
“这就是‘静校教育’的成果吗？”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这所学校“正式的”大门口进入了校园。
带有绿底白松校徽的纯白色校服，搭配一条划着一对白色条纹的黑色长裤——如果不是背后扎着的麻花辫、眼镜后的鲜红色瞳孔与白色鸭舌帽、医用一次性口罩，很难将她与其他同学区分开来。
“到最后，还是回来了……”
“没关系，只是回来考试而已，权当做个告别吧。”
少女在心中默想着，径直走向教学楼。
“报告。”
进教学楼，一楼左拐，左侧第一个挂牌的房间便是少女的第一个目的地——高二年级组。
……
无人回应。
她轻轻推开门，与一个教室相当大小的房间内，几个桌子上堆满了教学书、资料、公务文件、卷子与答题卡，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她索性直接踏入房间，在正对门的办公椅上坐定。
“现在老师们都不在，就在这里等一下吧，反正机考到两点半了。”
不经意间，少女把注意力投射到了桌上的文件中。
“翻看一下应该没事，而且……”
“查出含有低俗、恐怖、猎奇、个人主义等违反校纪校规内容者，对书本予以没收，同时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回家反省7天，第三次劝退。”
一眼瞥到如此内容，她仿佛体内什么神经被拨动一样，立刻把这份文件塞回了文件“堆”的最底层，呼吸也急促起来。
“果然他们还是……还是那样……”
她猛拍两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乐正绫？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到耳边，少女抬头，眼前是一身常服的——班主任？
“老师好。我机考准考证是在这里的吧。”
“来的还挺早，我看看……乐-正-绫……”
“在这里，来都来了，提前先到考场适应一下？”
“好的。”
“对了，绫，还回来上吗？”
“额……这个……我自己……”
乐正绫楞住了。
准确来讲，她是亲手将自己推离学校的。
从一开始发现征兆时就立刻追踪，到后面发现事态扩大……
除了说通家长方面有依靠龙牙的据理力争，抵达现在这一步，基本来自她自己的决定。
实际上她也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这一系列决定到底是否正确。
……
几秒钟的沉默后。
“我会自己做出选择的。”
看到乐正绫黯然的神色，班主任知道不适合追问，便没再继续。
“艺技楼”门前，两队学生正在站队。
说是“站队”，其实队形与队伍纪律都比较松散，如果按照这所学校领导要求中的“站队”，估计能抓出不少扣分点。
“阿绫？怎么来了？”
“天依？这不机考吗，我来参与一下考试就走。”
如果不是熟悉而带点陌生的声音与对方的碧绿瞳孔，乐正绫很难把身旁那个扎着马尾辫的灰发少女与洛天依联想到一块。
洛天依的面孔还是八个月前自己离校时那副模样，只是多了一丝疲惫与憔悴，黑眼圈也大了一些。
“那，阿绫……”
“最近学校……还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吗？”
“也没什么大的，除了……班里还有人也是自己有事回家了。”
听闻此言，乐正绫自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果然不只有我一个……”
“这天杀的校长……”
“怎么了？”
“不，没什么。”
面对洛天依关切的询问，乐正绫一时错愕。
“那……还回来一起上学吗？”
“这个……先考完试再跟你说吧。”
借着刚好轮到自己进场，乐正绫向天依摆摆手，快步上楼，离开了洛天依的视线，留下天依在楼下陷入疑惑。
“阿绫……到底怎么了？”
……
“对不起，天依。
但是，我……
很抱歉，不能和你们继续，一起奋战下去……”
信息教室。
“姓名：乐正绫”
“身份证号：13040020040412**47”
“准考证号：2113040000***”
“验证通过。”
看着身份证上自己充满自信的容颜与准考证上自己那张写着决绝的脸，乐正绫自心底默默苦笑。
“结果如何，已经无所谓了。
机考结束，笔试再结束，我已经打算与这所学校彻底告别了。”
“毕竟……再待下去，指不定会……
症状加重，进一步失去挽回的可能……
或者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一个天台的彻底封锁……
至少，我不想让这种事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验证结束后，乐正绫将屏幕切到桌面，看着桌面上的VS Code与Office Frontpage思索着。
“考试结束。”
内容意想不到的轻松。
最担忧的VS Code并没有被提及，反而是自己之前最熟练的Office Word、Excel和Frontpage。
“不过，既然都想好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在意成绩？”
乐正绫轻轻拉上口罩，在随队离开艺技楼后便离开队伍，从另一条道路绕开教学楼，走向现在校园与外界唯一连通的地方——大门口。
“再见……”
“兴许，28号，29号这两天，就是我与你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兴许。”
轻轻叹了口气，乐正绫向校园挥了挥手，走出校门，回身向教学楼望了一眼，便向外侧走去。
“也许他们中有人会羡慕我，但……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份‘自由’的背后，隐藏着多么大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