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 01
一场人类冲出地球的太空大开发运动，始于一起严重的实验室事故。不得不说实验室的选址是一大败笔，相关负责人为了交通便利把实验室安放在了毗邻市区的位置，爆炸发生后数十万人凭空从人间蒸发。但是这都不重要，在调查组专家们原来如此的慨叹中，人类能源自由契机来临了。
摆脱了母星的束缚，人们探索星辰、开发荒漠，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宇宙大开发时代。
罗斯-1正是在大开发时代后期作为星球改造试点项目所被记录下来的其中一颗星球。
投入了大量人力、无底洞般消耗资源与时间换来的是不断出现攀升的工程难题和预算赤字。
财政委员会吃惊的发现施工了那么久后在宜居带只能零星占到整个罗斯-1上1%的土地，光连接这些绿洲所需要的花费就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数字。
而且这颗星球太小了，这本是挑选这颗星球做改造试点的重要原因之一。只是弱重力实在太致命了，一颗不能提供通用重力环境供人长期居住的偏远星球能用来做什么？发展旅游业吗？那还不如建设母星去。
凡事如果有了对比就容易坏事，就比如这个项目其实还是有竞争项目的。
虽然东半球商会人造星球的方案被嘲笑为落后又不优雅的单纯是把飞船拉伸放大的大号洗衣机滚筒，但是方便维护的结构与机动力、舒适的人造重力环境都是星球改造项目所难以具备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相同的预算能承担多十倍的人口承载力。
宇宙的广阔哪怕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难以在亲身感受的时候起什么安抚作用。地球人冲出地球之后宇宙中近乎无线的资源让人看花了眼，宇宙大开发时代来临了。
发展通常来说都是野蛮的，制度、法律与规则总是难以跟上发展的脚步。另一方面，人类也停不下来探索的脚步，高速的扩张又掩盖了野蛮发展造成的大量问题。
直到航天技术到达极限，更远距离的探索变得不那么有性价比，也就给人类活动的范围划定了边界。人类的脚步终于放慢乃至停滞下来，他们终于有时间想想今天的午饭是不是该换个口味，宇宙广播里插播的广告上那一款天幕确实挺适合自己家的天花板……以及日益增长的囚犯人数。人口经历过两轮井喷式增长之后，再低的犯罪率所产生的囚犯绝对人数都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
数字化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量化分析、数据索引时加上一点前置条件，看起来有些天方夜谭的想法也总能在地球共同体庞大的数据库里得到匹配的结果。
分散在联合体疆域内荒废近两个世纪的多个星球像像珍稀的金矿一样被陆续发掘出来，成了重刑犯们理想的流放地。
陆克现在很无语，无奈的看着围坐着的几个人互相抱有敌视的眼神怒目相向。多少得缓解下现在紧张的气氛吧？他这样想着。
‘我说，你们都是因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来的？’
回避着陆克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对这种俗套的展开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人，是生而自由的。’铿锵有力的话语，不过沉默了片刻，大喇叭首先开口了。人如其名，他说话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震得人耳膜嗡嗡的作响。
开场发言引得陆克皱眉，内心止不住的想要吐槽。说的什么狗屁！人明明生而不自由，成年前接受福利院抚养就得接受被灌输的思想理念，成年后更是有各种社会规则需要遵守。哪里自由了？你一个社会动物就这么仍外面两天都活不下去！
不过好在表情管理掩盖住了剧烈的心里波动，他可不打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毕竟开个好头让大家都开口能多少缓解一下现在紧张的气氛。要图大事，必须要组织一个团队。而组织一个团队首要的就是统一思想了。
大喇叭在罗斯-1的也称得上有口皆碑了，陆克耐着性子等着他说出什么暴论来。
大喇叭家四代人都是远征队，艰难险阻、披荆斩棘，不惧前路、不问归期。也难怪他会自诩生而自由了。他们到达过普通人所能到达的最远得定居点之外更广阔的宇宙空间，能留下人类足迹，就是这些太空探索先驱们的丰功伟绩了。不过飞船飞的再快，终究现在也快不过电磁波，过期的命令也是命令。
太空探索预算大幅削减，终于大喇叭的飞船也被暂停工作。补给航路被暂停，脚下的星球勘探工作甚至连收尾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踏上回乡的路。
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短时间内重启一种新的生活是异常困难的，尤其在自己与社会脱节严重的时候。
‘难以想象，人们吃东西只在乎味道，浪费产能生产出来的机器就为了把两块人造肉刷上调味料摞在一起。用巨大的水池洗澡，既不节约也不卫生……’
‘所以，你原来是一名远征者？一个英雄！那你实际有几岁了呀？’
大喇叭越说越激动，越来越亢奋。他的叙说被突然而来的女声打断，而这个问题也肉眼可见的激怒了他。
也对，谁会关心一个陌生人呢？愤怒的眼睛扫过了陆克，大喇叭收敛起准备爆发的情绪。同时也没兴趣再给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了。
‘冲击议会，故意杀人，抢夺飞船。’说完，大喇叭就瞪着眼睛沉默下来。
短短十二个字，可谓言简意赅的形容了自己为什么被流放至此。
果然文明的碰撞就是恐怖的温床，上学时老学究嘴里常常念叨这句话，再加上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多少让陆克有些理解了。
大家敞开心扉总是好的，这个起头陆克也算满意。唯独这收尾有些仓促了，让陆克多少也有些不满意，惹得他也狠狠瞪了插话的疯婆子一眼。
接下来开口的是三眼。之所以被称作三眼，就是因为这个人心眼太多，与他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要吃亏。但他又特别“真诚”，时刻提醒你、告诉你，让你注意这小心那，真就是心眼长外面了。
‘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骗局。’
显然三眼被大喇叭的讲述方法启发到了，也有样学样。不过这种开篇虽然老套但着实拥有吸引力，引得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财富的增长其实都是建立在长年累月的通货膨胀的基础之上的？我就这么说吧，以货币来计价我们的财富其实都是在不断缩水的。违反直觉对吧？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想。’
三眼说话不紧不慢的，顿了顿，撩拨了一下大伙的情绪。
‘首先，我们要理解，什么是财富？财富就是商品，有价值的东西。货币不过是计价工具，愚蠢卑劣的二道贩子而已。共同体财政委员会每年都有数据披露，数据不难查到的。每年实际的产能是多少？货币规模又是多少？朋友们！它们是不成比例的、差距悬殊的！货币的产出不与实物铆定，那么多出来的货币就是在掠夺我们的财富。’
‘快，别卖关子，说下去。’这言论显然很对陆克胃口。难道三眼是因为揭露这个世界的真相得罪了利益团体才被流放到这里来的？三眼那有些不堪的形象在陆克的心目中渐渐的都有些高大起来。
‘所以！我日思夜想，经过多年的研究终于找到了其中的症结所在——交换。一切原因正是因为单纯的交换效率不足。’
讲到这里，三眼的音调都提高了不少，他自己的内心似乎也有些心潮澎湃，脸上也有点充血发红。眼眸中散射出自豪的目光，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我发明了一套系统，抓取所有产品的价格信息，并以一公斤蛋白快为基准作为基础单位1。为了便于理解，我把整个系统取名为共同币。整个系统时事的为说有产品定价，货币单纯的只需要用来做计价工具就可以了，这就是物物交换的终极形态呀。整个系统运转的非常完美，短时间内就吸引了大量用户，交易所的交易量节节攀升。’
‘挑战权威！这是解放呀！’大喇叭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
‘所以说你最后还是失败了，被流放到这里。’陆克的心跳加快，惋惜三眼的失败，话语里已经充满了敬意。
‘不不不，别这样，我没有那么好。整个系统的运作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只要我做一些不易察觉的小调整再加上用户的信任，我就可以低成本的换取物资吃差价了。老天在上，那真是天量的交易。我甚至运费都不用付出只需要不停的交割、交割、再交割，你们绝对想不到那利润有多丰厚。’
红着脸，陆克躲闪着三眼的目光与大喇叭刚好对上了，两人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悔恨。
好家伙，亏你说的那么荡气回肠，原来就是一个传销犯呀！
三眼被流放那纯属他自己活该，至于大喇叭？大喇叭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不是他特殊的英雄身份傍身，他的罪行足够关押再一平米的铁盒子里一直到死了吧。
‘那你呢？’
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的陆克把头扭向被自己瞪过之后再没说话的疯婆子，他现在亟需新的故事给自己洗洗脑子。疯婆子虽然看起来野的不行，估计不会重现刚刚的尴尬。
疯婆子这个外号是不久前陆克刚刚给她起的，事实上她来到罗斯-1也就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而已。
疯婆子年轻干净的脸上立时涨得通红，‘我是被冤枉的！不管你们谁问，再问几遍，我就是被冤枉的。’
普通女性的身材，纤细、瘦弱，一幅逼急了的楚楚可怜像。如果不是现在所呆着的地方，就凭她没哭，看得出来这是一名坚强的女性。
不过显然陆克没有绷住，‘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被送来罗斯-1的人有几个不这么说的。’对陆克来说，这证明了好笑的笑话听多少遍都好笑。
‘你光说我们，你自己呢？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我？’陆克收敛情绪，晃了晃握在手里的枪，摆出了他所认为的最嚣张的表情。‘你要搞搞清楚，我掌控局势。所以能只负责提问，不用回答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