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事项第一章！这章还是讲前世

49.显现

12 月 10 日，从香港起飞的最后一架载有重要人员的飞机到达重庆机场，出人意料的是，不仅未见各界要人的身影，相反，见到的却是孔祥熙的夫人宋蔼龄、二女儿孔令伟、老妈子、大批箱笼和几条洋狗。

次日，《新民报》日刊刊出现场报道，标题是：《伫候天外飞机来——喝牛奶的洋狗又增多七八头》。

这消息传到昆明，舆论喧哗，立即掀起轩然大波。

孔祥熙其人集贪污，腐败，反动和愚蠢于一身，数年来的腐败政治让人们苦不堪言，群情激愤。不到两小时，新舍里头尽是打倒孔祥熙的口号标语，和有关时局的报导，如此鼓噪了两天，联大的同学们纷纷拿了自己的白被单做旗帜，各人掏出钱来沿街买粉笔写标语，进行游行。

事情发展之快真是出乎意料之外，蒋梦麟和梅贻琦两校委闻讯，也跟着队伍上街。而这事又怎么少得了身为协会会长的陈扬以及特约记者兼利益相关人士杨芜曼。

等陈扬和杨芜曼跟着游行队伍到街上时，有好几个学校的同学参加进来，队伍越来越大，纷纷高喊着“党国要员不如孔贼的一条狗。”“打倒操纵物价的孔祥熙！”“打倒操纵外汇的孔祥熙！”“打倒发国难财的孔祥熙！”

游行以后，全体大会决定通电声讨孔祥熙，要求政府改良政治，关于组织学生运动这事陈扬主动承担了下来，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三天后，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同学们遭到长官的训斥，一反其原来态度，反而从中阻碍事情的进行，杨芜曼对此很是理解，毕竟三民主义青年团发展到后来逐渐被特务分子控制下，实际上有名无实，不过是国民党反共的工具而已，只是……可惜了这些青年炙热的爱国之心。

另一方面，第二厅厅长、复兴社总社书记、三青团中央团部组织处处长、战时青年服务总队总队长康泽从重庆飞来昆明，形势一下子不利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杨芜曼便知道无头苍蝇们这下子有头了。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校长和教授们就又被叫去教育部开会了，众人皆知这开会是假，挨训是真，三位校长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警备司令部稽查队就开始奉命抓人了。

好一出声东击西。

也不知是哪个学生泄露的消息，来势汹汹的稽查队开车来到联大直直向大礼堂来，而此刻正在台上进行活动宣讲的陈扬被逮了个正着。

四周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处逃散的，陈扬只看见有五六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从大门口冲了上来，来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架住了。

其中一个人唾沫星子就差喷他脸上了。“陈扬是吧？有人举报你非法集会，进行反动宣传，走一趟！”

尽管枪托死死禁锢住他，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地敲在他身上，可陈扬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向来热烈的目光在此刻变得冰冷，与眼前的人针锋相对，毫不妥协。

“爱国有什么错？站在人民这边有什么错？”

身边的人有些不屑，像是被他这幼稚天真的话逗笑了，轻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有什么想说的留在牢里说。”

一旁的王谐桉见状心急如焚，想要靠近却也被凶神恶煞的稽查队给拦住。他一时救人心切，竟高声大喊着，“谁敢动他？这是杨世晟大会长还未过门的女婿！你得罪得起吗？”

此话一出，原本淡定的陈扬猛地扭头看他，面开始泛红的同时对他这种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流露出些许赧然，而架着陈扬的两个官兵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微松开了卡在他脖子上的枪，然后就被一旁站着的长官狠狠瞪了一眼。

他踢了离他最近的士兵一脚，像是为了给自己撑场子，扬了扬下巴，中气十足又颇为轻蔑的说道，“杨会长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认你这个女婿吗？给我带走！”

“慢着！”

清脆的嗓音从礼堂门口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走在办公室路上突然被学生拦住求救的杨芜曼终于姗姗来迟。

她穿着灰青色旗袍，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她用一根玉簪子挽起尽显温婉气质，下方的裙摆上有用金丝绣的华贵牡丹，不惹眼，却又不能让人忽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暗处熠熠生辉。

尽管她没再像初见时那么雍容华贵，可此刻的气场明显比之前更胜一筹。

她轻盈越过门槛，风姿卓越，一步步走过来，笑盈盈的说，“我爹的身份原来这么低啊？”

这笑容是陈扬熟悉的，带着戏弄嘲笑的表情。

杨芜曼不紧不慢地走到陈扬的身前，无视掉他身侧气势汹汹的稽查队，十分亲昵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紧握，将他从层层包围中带了出来，故意将两人的亲密展示给旁人看。

陈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便乖乖顺着她走，心脏砰砰直跳。

深知当局欺软怕硬的杨芜曼都懒得回头看他们，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风中摇晃，“人我保了，有什么事叫你们队长来找我亲自说。”

她就这样将他从群狼环伺的人群中带了出去，等走到图书馆才松开他早已被自己汗水浸湿了的手。

“陈扬？”

杨芜曼扭过头对他笑，声音甜甜的。

“嗯？”

他应声抬眸便撞上她琥珀色泛着金光的眸子，在温暖的光下灿烂得一如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听说我成你未婚妻了？”

陈扬顿时羞红了脸。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王谐桉问他为什么一夜未归时他就不老实回答了。

杨芜曼则像是见了什么稀罕玩意似的，竟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在阳光下细薄又泛红的耳轮，是他耳郭最外面向前卷曲的部分。

几日后传出昆明重新布置特务机构的消息，据说还有张黑名单，上面有不少联大人的名字。

这种未知的恐惧弥漫在校园里，让原本热闹得校园一时噤若寒蝉，毕竟大家都听说过康泽的威名，镇压群众和学生不惜开枪，对自己人也毫不手软，落在他手里只怕是生不如死。

陈扬对此却一点都不好奇，他知道自己一定“榜上有名”。倒是看见身边不少同学被吓破了胆，就差跪在政府门前忏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歌颂孔祥熙廉洁奉公了。

杨芜曼也不太在意，或者说她根本用不着在意，依然整日该做什么做什么，好似那日出现在礼堂浅笑嫣然，霸气侧漏的人不是她。

很多人原本还不知道杨芜曼的身份，这下子全都知道了。后果便是越来越多人往她小院里蹭光，本来是茶馆，现在是水泄不通的茶馆。

这事杨芜曼没太计较，甚至对王谐桉扯虎皮拉大旗的行为也没追究，结果便是就连徐先生也要在办公室里开她几句玩笑。对她来说，救人比自己清白更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只不过那日太张扬的后果便是杨芜曼没过多久就被请去喝茶。

但是当局又接到消息几日后蒋夫人要来昆，此番必去联大，而杨芜曼和蒋夫人关系匪浅，再加上政令已经下达，校长也极力劝说同学停止活动，即使有她保着陈扬也翻不起浪来。于是顾忌着她的身份，厅长在会客厅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放她走了，而杨芜曼全程毫不在意的表情，表达的意思大概是“反正我没打算听。”

联大常委昨日把黑名单的事给劝下来了，她也没必要低声下气的。

数日后，蒋夫人来昆，将在云大召集两大学同学讲话，实际上是打算训话。杨芜曼得知消息时正在房间里擦拭着自己刚到的相机，一边止不住地摇头，一边在心里骂晦气。

她的宝贝相机第一次上任就要拍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杨芜曼不开心的看向窗外，有不少学生围坐在院中的方桌前看书，有一个身影她格外熟悉。

“陈扬——”

他应声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正在挥手的她，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过来一下。”

随着杨芜曼的这句话，周围的学生不约而同的发出暧昧又意味深长的一句“哦～”

在众人的起哄里他红了脸，心里又把猪队友王谐桉给骂了一顿，可终究还是走到了她面前，就连顺拐也没发现，轻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杨芜曼冲他眨眨眼，“我们去拍个照吧。”

“为什么？”

“我想试试我的相机怎么样？再说了，你都挂着我未婚夫的名号了，不如做得更像一点？”

“……”

我知道你救了我，但是我觉得这个理由真的很奇怪，所以我拒绝。

以上都没说出口，这便是陈扬此刻站在照相馆里的原因。

实际上两人都有各自的私心。陈扬想早日还清人情以及别的不好透露的心思，而杨芜曼想让自己的英国朋友见见她提过的陈扬。

两人一到照相馆门口，招待的伙计十分热情。

“先生，太太，请问是照结婚照吗？”

杨芜曼一个没忍住彻底笑出声来，一时来了兴致，恶作剧似的挽上身旁他僵硬的手臂，仰起头，阳光将她本就琥珀色的淡眸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让他想起那天清晨一起看到的日出。

她当时还说，如果有机会要请他喝酒，请他喝最有特色的苦啤。

此时的杨芜曼漾起酒窝，笑眯眯的问他，“你说呢？未婚夫？”

陈扬“……”

所以他到底要被她笑到什么时候？！

她的笑容像是朋友之间的调侃又像是恋人之间的试探，让人捉摸不透，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亦或者有弄假成真的成分。

陈扬的心情有点酸又带点甜。

陈徐言在第二封信里发现了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在看清上面的人物时她无比确定这是国家博物馆里被烧毁和侵蚀的那张。

原来他们各自手里都有一张。

陈徐言终于透过时间的重重迷雾看清了她——杨芜曼。

照片上的女子穿着旗袍，眉目清秀，眼睛弯的像月牙儿，笑容灿烂又热烈，要将所有不见天日的黑夜都照亮，美得让人心惊，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一朵真正的开在废墟里的玫瑰。

被她手挽住的男子西装笔挺，眉目疏俊犹如静川明波，眼角下处有一颗痣，微偏过头去看身边的女子，低垂着漂亮的桃花眼，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好像有些无可奈何。

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凋零又复燃，太多消失了的画面一下子涌入脑海，陈徐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股委屈泛了上来，泪水在眼眶打转，模糊了视线。

店主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将问她怎么回事，陈徐言强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很确定这是真实的，谢谢你，我会将它们带回中国。”说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又再次补充了一句“真的非常感谢，这对我们国家意义非凡。”

1939年，杨芜曼站在台侧举着相机拍照，虽然她很讨厌这种训话的场合，但是她在听到蒋夫人一本正经扯谎时还是忍不住露出带有丝丝嘲讽的笑容。

首先衣着华丽的蒋夫人先说明她的姐姐如何廉洁，俭朴，从来不养狗，甚至看着狗就害怕云云，接着大大的训斥同学们一通，说青年看事，常常只受到别人的宣传便乱说一顿，希望大家以后看明白了事实真相再下判断，要理智一点，不要受别人利用……同学们啼笑皆非，更有力的嘘起来。

台下杨芜曼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更大了，原来人可以虚伪到这种程度，处处都是高人一等的傲慢。

会后蒋夫人走下台阶，向杨芜曼伸出雍容华贵的手，但目光在见到她寒酸的打扮时微不可见的露出鄙夷，很快又展现出温柔和官方的笑容。

“早就听说杨家大小姐在这任教，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美国吧。”

即使杨芜曼家底雄厚，但也抵不住这边高速增长的通货膨胀率，就连徐先生为了生计都要在外兼职，更别提独自出资修缮图书馆、慰问受害者家属、资助沦陷区贫困学生读书、经常外出采访记录的她了。

杨芜曼见状放下相机，礼貌地轻轻回握了她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随后附上同样虚伪挑不出错的笑容来，乖巧回答，“您还记得我可真是我的荣幸。”

蒋夫人对此很满意，像一只高傲的猫愉悦地眯了眯自己的眼睛，“代我向你父亲问声好。”

杨芜曼脸上的笑无比真挚，但笑容未达眼底，“一定一定，多谢夫人关心。”

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前排的陈扬将这“姐妹情深”的一幕尽数收入了眼中。

因为见过她真正的笑是什么模样，便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虚情假意。

随后蒋夫人热切的拉着杨芜曼聊了许多“知心话”，还邀请她参加今晚昆当局为欢迎她而设的晚宴。

杨芜曼只是笑着摇摇头，以身子不适婉拒了她的好意。

若不是她以前终日浸泡在这种社交场合，听过这些虚伪的辞令，知道眼前的人一条穿戴着宝石的毒蛇，还真以为两人关系是有多密切。

蒋夫人对上她漂亮琥珀色眼睛，突然想起最近关于她的传闻——和一个穷酸的小子私定终身，不自觉轻蔑的笑了一下。

杨会长这女儿看起来挺聪明的，没想到可真是会自断前程。

那时站在人群里的杨芜曼可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进监狱的一天。

ps:争取下一章上一世完结，大概不可能TAT

陈扬啊陈扬，你知不知道大多数真话都是借着开玩笑说出来的？！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但愿记得你眼睛～

还有今天世界读书日！大家多看书，只有知识是真正属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