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みず奏】生亦我所欲
#奏明白雪之晓（暨knmzkn2022圣诞24h活动）
#第十棒，9:00
在梦里。我是一条被溺死在水中的鱼。
听起来很可笑不是么？明明同样是鱼儿，我却像一个异类一样，无法在水中自由自在地呼吸。冷水猛烈地灌进了我的身体里，冰凉刺骨。这是我的同类们所早已适应的寒冷，我的心却告诉我，瑞希，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那清爽的海滩，温暖的夏日阳光，生长着茂密植物的陆地。
明明是鱼儿，却不擅长游泳，甚至还把心里的妄想当真了呢！
我所渴望的夏日阳光透过水面洒进了这片蔚蓝的海水中。我幻想着那本不属于我的、美丽的陆地的模样，难耐的窒息感却渐渐地将仅有的幻觉也通通撕碎。我却并不想服输。
即使那道薄薄的水面就好似天堑一般。
其他鱼儿嘲笑着我的特立独行。的确，没有因为缺氧而淹死在这片大海之中已然是一种奇迹。妄图跨越那不可能穿过的障碍到达世界的另一头更可谓是痴人说梦。
在追寻自我与自由之前，首先你要合群地活着。她们劝告着我。而我呢，摇了摇头。粉色的秀发像海藻一样随着水波飘动着。不以为意。
我只是想看一眼，在海面之上的那片未知的世界。拼命划动着手与鱼尾，我朝着那片散射着的阳光上浮而去，终于突破了那不可逾越的界限。在那水面之上是一片崭新的世界，和煦的海风与日光，蓝色的波涛与金色的海滩。我沉浸在这崭新世界的美好之中不能自拔，却忘了即便自己只是一条不会在水下呼吸的鱼，可鱼儿依旧是无法在岸上呼吸的。
搁浅。缺氧。或许我就要死在这里，可我并不后悔我的决定。
我已经目睹了她们永远也无法见到的瑰丽景色。这就足够了。
视线渐渐模糊，昏迷之前我看到了一位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白发少女向我走来。
“人鱼小姐？”
她怜惜似的抱住了我。好似身旁的大海一般清澈的蓝色眸子里满溢着温柔。
“奏...？”
我呢喃着。
可是奏究竟是谁呢？
“瑞希？你还好吗？”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奏的那双蓝色眼瞳。
白皙得有些病态而纤弱的美丽脸庞上浮现着关切的神色，瀑布般的雪白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而外衣呢？很可惜，依旧是那套永远不变的蓝色运动服。说实话，像奏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真想让她穿上我精挑细选搭配出的衣服呢！
“我没事啦，只是刚刚有些开小差而已。不用担心我的~~”
我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她这才放心地再次拿起了筷子，小口吃着碗中的云吞面。而我的心思也终于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中，回到了社团好友举办的这场庆功宴里。堆在吸油纸上的薯条散发着诱人的、属于炸物的美妙香气，餐盘上用签子插起来的美式汉堡则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叠在肉饼上的芝士已经半融化着，几乎要从上方滴落下来。我毫不客气地切开了汉堡，双手捧着咬上了一口。蔬菜、牛肉混合着芝士，奶香、脆爽、油脂的味道，令人无比满足。
薯条也差不多冷下来了吧。毕竟猫咪的舌头可吃不了太烫的东西呀！
对着薯条吹了几口气后便用叉子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外皮酥脆的薯条略带着一丝咸味。我不得不感叹番茄酱和炸土豆可真是绝佳搭配。
可惜，正沉浸在美食的海洋里的我却被绘名的大呼小叫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哇。你们快看这条新闻！”
绘名正刷着手机。她那副惊讶的模样让我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喏。这里这里。”
她举起手机，指了指屏幕。
“国会通过了允许十六岁以上公民自由选择使用安乐死结束自己生命的法案...”
奏小声念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其他三人则保持着倾听。沉默无声。
秋日悄然降临。
萧瑟的秋风卷起阵阵凉意，又将树枝上的红叶裹挟着吹到地面，飘零在这人流涌动的街头。太阳燃尽了最后的昏黄，直到彻底沉沦、消逝在夜幕与星空之中。夕烧笼罩着大地，将街道染成了鲜红的血色，就连那浑浊的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浓烈的伤感与哀愁。
这便是秋日的黄昏。而我行走在夕阳下，慵懒地刷着今天的新闻。
自然，各大媒体的版面都被清一色的“安乐死”所填满。从伦理方面的争论，再到法案实施细节上的探讨。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手指轻轻滑动便退出了新闻，我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张卡片，仔细端详着。
安乐死合法化。从瑞士引进的一站式无痛苦死亡的自杀舱，完全自动化操作。不需要任何复杂的手续与昂贵的费用，甚至不需要任何医疗背景的审查。只需要一张写有验证码的卡片，就可以用手机预约自己的死亡。
三十秒的无痛死亡么？希望是真的无痛呢。
毕竟，就算是我也会怕痛的呀。朝着那轮渐渐消沉的红日，我举起了那张宣告了我生命倒计时的判决书，微笑着。
可那笑容中，似乎却藏着泪水。
为什么会想要死掉呢？是啊。为什么想要死掉？人们总是乐于将生活的美好挂在嘴边，规劝着那些郁郁不得志者。看起来似乎只要愿意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可如果这个集体愿意接纳我的话，我又怎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呢？
浴室里。浓雾弥漫。
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就这样响着。我站在花洒下，体会着被热水冲淋的舒适感，好像一天的疲惫都被水流一扫而空。我一边冲洗着身体一边聆听着放在洗手台旁的手机所播放的、轻松愉快的音乐，但我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我依旧在想着安乐死的事情。因为我已经满了16周岁的缘故，办理预约手续的时候并没有要求监护人的批准。于是我便也没有通知父母和姐姐。那么，我死掉以后，他们一定会很伤心吧...
的确，我就是个这样的一个可悲又可憎的人。甜蜜美好的外表下藏着致命的毒，而我并不希望这毒素会伤害到我所在乎的人。因此，最好的选项便是我自己主动离去。我又何尝不是留念着这属于人间的点点滴滴呢？家庭的温暖，友人的陪伴，我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切，可我却并不值得拥有这一切。
抱歉啊。原以为还可以再多坚持一会儿的啊。真的，很可惜呢。
无奈般的摇了摇头。擦干了身体的我换上了浴袍，坐在镜子前用吹风机烘干着头发。浴室里的水雾渐渐消失了，可我的人生道路上的迷雾却只是变得越来越浓烈。我伸出手将镜子上沾染的水汽抹去，那股冰凉的冷意让我找回了活在这缺乏着温度的悲惨人间的些许实感。
你已经是个要死掉的人了，瑞希。
镜子里那个慵懒的少女似乎在嘲笑着我，而我也无法继续无动于衷了。将死之人总会有些遗愿想要完成的，或许是一张清单，或许是一句话。那么我的遗愿是什么呢？还有什么事情要完成以后，我才能不留遗憾地离去呢？
再吃一次咖喱饭或者炸薯条？买很多漂亮的裙子？这些的确很重要，但我想它们应该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答案。那么，答案究竟是什么呢？正当我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而哑然失笑之时，回忆却忽然在我眼前涌现，将我的思绪彻底占据。
那是一个被樱色所填满的傍晚。
为了帮助奏寻找作曲的灵感，我预定了行程，拉着大家来上了一场不知目的地在何处的秘密旅行。在那废弃的闹鬼校舍中，追寻着伙伴的踪影，我们来到了那颗美丽的樱树之下。绽放着动人身姿的花瓣伴随着漫天飘落的粉色雪片，像画一样浪漫的风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我不禁感叹着花开花落的诗意与热情。轰轰烈烈地怒放，尔后又纷纷扬扬地随风飘散，并不长的花期里却已将自己的艳丽所燃尽。
轻轻触摸着薄如蝉翼的花瓣，淡雅、高洁的花朵抚平着赏花人惆怅而躁动的心灵。
回去的路上，早已疲惫不堪的友人们纷纷在座椅上睡去。唯有我依旧清醒，凝望着车窗外的几缕斜阳与那黄昏照耀下的美丽景色。其实我本不喜欢樱花，但今天所见到的樱花却和以往的并不相同。
轻笑了一下。我回过头看着沉睡着的友人们，安心感再一次填满了我灰色的心灵。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后天，便是处刑的日子。
时间就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倒计时的钟声不断敲响着，我原以为还有些时日才会来临的，属于晓山瑞希的人生的终末，竟然这样快就到来了。
可我的愿望还没有达成。我还想再和伙伴们一同出游，哪怕只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轻轻按下了发送语音的按钮，我向着友人们发出了邀请。
“呀吼！我有事情想宣布哟~~”
“什么事情啊，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绘名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或许是我打扰了她作画的雅兴？
“嘛。我想和大家再出去玩一次。去哪里都好。所以你们明天都有时间吗？”
用“想要出去玩”遮掩了“想完成我的遗愿”，我忐忑地询问着。毕竟事发突然，如果她们恰巧都没有时间的话...
“抱歉，Amia。明天妈妈请的辅导老师会来家里补习。”
真冬那清冷的声音在频道里响了起来。我的心也骤然一沉。
“没...没关系的。雪有事情忙的话，我理解的哦~~”
我险些没有掩饰住我的真实情绪。但仔细想想，真冬总是很忙的。这并不会让我感到太意外。
“Amia，我这边也没法脱身诶。明天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指点我的画作。虽然很讨厌他，但毕竟能得到画家亲自指点的机会可不容易。我想我很难推掉明天的安排。对不起。”
绘名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可她的回答却依旧给了我一记重击。果然事情总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的吗？
“没事哦。确实是很难得的机会，我理解的。”
我压抑着眼中的泪水。尽可能维持着正常的声线，我惨笑着回答。
“那么，我和瑞希一起出门吧。”
正当我深陷绝望之际，奏的声音响了起来。
凉爽的秋风吹动着火红的树叶。渐冷的秋意混合着朝阳与鸟鸣，一同迎接着秋日的清晨。
而我正站在涌动着人潮的十字路口，等待着友人的赴约。
直到那穿着蓝色运动外套的白发天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她似乎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着，大概是在寻找我的位置吧。
“喂，奏！这里这里！”
我笑着向她的方向挥着手。听到了我的呼喊，奏也转过头望向我，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些许的笑意。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我走来。
“呼。瑞希已经到了啊。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奏小口喘着气说道。大概是太久没有运动吧。
“没事的。奏能来陪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哦~”
我赶紧牵起了奏的手，向着商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真是的，又穿了这件衣服啊！我扶着额头，感叹着奏明明是个大美人却永远穿得这么朴素。
那么，就先去挑几套衣服吧！我戏谑地看着奏，而奏还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些什么。她歪着头，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向我。
不过，很快她就会明白了。
“那个...瑞希，真的要试这些衣服吗？”
奏有些惶恐地望着我，或许是被我可爱而迷人的微笑感动了吧。嘛，肯定不是因为我拿着几套衣服盯着她笑的样子很吓人啦！
“没错哦！这套洋装真的很漂亮呢！还有这套裙子也是！奏比较喜欢哪一件呢？”
“呜呜...我可以不选吗，瑞希...”
“嘛。因为都很好看的原因，确实很难选择呢...那就都试试吧！”
“欸！？？”
奏轻叹了一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于是我便半推半就地将奏送进了试衣间。
微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本回合，是晓山瑞希的完胜呢！
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白色长发的天使打扮成了一朵美丽的花。蓝紫色的长裙，披散着的白色长发。奏的模样正如那盛开着的木槿花，展现着属于少女的青春之美。似乎是不太习惯新的穿着，她白皙姣好的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霞。奏轻轻抿着嘴唇，黛眉微皱的紧张模样更让我无比动容。
我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瑞希？你的眼神很奇怪。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啊？”
奏的那双湛蓝色的清澈眼瞳再一次盯着我。我能感到她的语气中所隐藏的一丝忐忑与不安。
“没有哦。奏这副样子，真的很漂亮呢。绘名和真冬如果看到的话也一定会赞不绝口的。”
我笑着回答道。
再次让奏试穿了几件我挑好的衣服，果然一次比一次惊艳。于是我便把那几套衣服都买了下来，送给了奏。虽然这样的话，之前在服装店打工攒下的钱就要花出去大半了。不过我都是个快要死掉的人了，不如留下点什么东西给自己的伙伴。奏起初并不愿意答应我的好意，可在我的一再央求下她还是接受了。于是我拎着几袋衣服向下一站前进。
在玩偶商店给奏买了可爱的玩偶；在游戏厅陪奏玩了游戏机；在唱片店讨论着最近新出的音乐作品；在乐器店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乐器面露微笑。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该吃午餐了。
“午餐的话，这附近有一家很可爱的店子哦！瑞希五星推荐！不论料理还是店员的制服都是接近满分的水准~~”
我拍着胸脯表示午餐吃什么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麻烦点单！我要一杯巧克力巴菲，还有一份草莓松饼！奏呢？”
我转过身子，看向身旁的奏。
“我的话。要一个帕尼尼和一杯热茶吧。”
奏合上了菜单，小声说着。
嘛。即使是吃西式简餐也要配热茶吗？奏可真是有趣呢。
小口吃着杯中的巴菲，我品尝着属于奶油与巧克力的甜腻。奏的声音却突然打碎了这看似美好的幻境。
“瑞希，下午的话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她轻声问着。
啊。对哦。没有别的安排了，也就是说。吃完饭之后就要各自回家了吗？快乐和幸福总是这样短暂啊，我也就还剩最后一天可活了而已。我在心中嘲弄着自己。
痛苦从身体中涌起，仿佛有上千根钢针狠狠地扎向了我的心脏。
“的确呢。”
我低下头，尽量不让自己难看的表情流露出来。奏似乎也并未察觉到我的异样。
“那么，可以再去一次那个花坛吗？”
奏带着一丝请求的语气向我问道。
街边弥散着康乃馨的淡淡清香。淡粉色的花儿美丽却又素雅，给人们带来了慰藉与温暖。就是这样的粉白色花朵，一丛丛，一簇簇，围在铁栅栏编织成的梦之网中。身后的喷泉似乎永不停歇似的喷涌着，我并不讨厌这喷泉的流水声。这里安逸、宁静。是我所钟意的避风港湾。
奏轻轻俯下身子，触摸着面前的康乃馨。我知道，这里也正是奏所心心念念的，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那康乃馨的香气，大概会让奏想起年幼时与母亲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吧。
“奏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了呢？是想念母亲了吗？”
我慢步走到了奏的身旁，柔声问道。
“瑞希难道不想来这里看看吗？以前感到难过，想要消失的时候，瑞希也会来这里散心吧？”
奏微笑着。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反问道。
“是啊。以前经常会来这里。一直到后来听到了奏的曲子，感觉像被拯救了一样。”
“所以才想着，要不要加把劲，继续活下去呢...”
我抬起头望着天，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我也同样很感谢瑞希哦。这里既是我充满了幸福回忆的重要地方，也是给我带来自责与痛苦的迷茫之地。”
“母亲离开了我。父亲也因为我才得病进了医院。如果没有瑞希在一起的话。我想我没法坦率的面对这一切。”
奏站了起来。她的笑容就仿佛和煦的春风，为我干枯寒冷的心带来了阵阵暖意。泪水湿润了眼眶，我却强忍着不露出异样。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紧紧地捏着那张印有验证码的卡片。默不作声。
“奏，我...我想问问奏对之前的那个安乐死法案是怎么看的。”
试着开口却依然哽住了。我终究无法坦白我预约了明天的安乐死这件事。
“诶？那个法案吗？”
“我想。对于那些想要安乐死的人而言，生命一定是痛苦而乏味的吧。正因为这样才会觉得是不是死掉更好呢？”
“可是。我觉得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如果他们可以得到人生所缺少的那部分东西的话，或许也就不会想要死掉了。我的音乐也正是希望能拯救更多的人，想让大家重新燃起活着的愿望。想帮助大家，让大家留在这个世界上。”
奏认真地阐述着自己的愿望。她微笑的样子真的好像天使一般。
告别了奏，回到家里时已然是日暮黄昏。
我趴在窗台边上，欣赏着那晚秋时分、赤红着的夕阳。诚然，太阳将要落下。在这夜晚降临之前的最后光阴里，无疑是充斥着忧愁与伤感的。可是到了明天的清晨，太阳将会再次升起。我又何必为了那黄昏的哀伤把自己沉沦在永无光明的黑夜中，去舍弃本应属于我的、第二日的阳光普照与春暖花开呢？
只要我的心脏依旧在跳动着，人生就还有希望。我已经被奏的歌曲拯救了一次，不是么？
沉默了良久，我掏出了那张写有验证码的卡片，用打火机点燃了它。而我心中的火焰也同样被打火机那小小的火苗所点燃。纸张燃烧着，在清爽的晚风中化为了飞灰，再无踪迹。看着散尽在远方的烟雾，我微笑着合上了窗户。
还是不要消失了。我想。
记得智利诗人聂鲁达曾经写道：你可以拔掉所有的鲜花，但却无法阻止春天的到来。
属于我的春天，有一天也会到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