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自然，人与“修狗”

“我们在电影中之所以特别愿意看动物，就是因为它们不是在表演，而是在生活。”动物是人与自然界的躯体连接，动物在人的观察、观看下被以人类社会的认知法则所描述，赋予了动物“人性”。电影中的动物与人产生链接，成为主人公生命中的一部分，影响人物的同时，其自身的读解意义也被自己的形象重塑。常出现在影片中的狗，作为最早被人驯化的动物，与人的关系复杂而深奥，在影片中也不断书写着与人类之间相似或相异的种种经历。

国内影片中将狗写入片名的，最早可追溯到1993年谢晋导演的《老人与狗》，片名对狗与人的并置纳入意味着狗走进了电影叙事的核心，成为电影刻画的对象。此片中的狗已是通人性、解人意的形象，陪伴孤身一人的邢老汉一起生活。由于逃荒女的到来，邢老汉圆了媳妇梦。但好景不长，逃荒女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庭，而邢老汉继续与狗为伴，在上交大黄狗后进而结束了生命。邢老汉享受了突然而至的家庭温暖，也承受了其倏尔消逝的精神空虚。而狗从始至终一直陪伴在邢老汉身边，成为邢老汉的精神寄托，与邢老汉也已然形成一种伴生关系，成为了其生命和精神的另一生物形态，并在生命层面划上了等号。《老人与狗》中的狗主要起着两大作用：其一表现在与主人公的关系塑造上，其二表现在对故事情节的架构上。在显化其作用的过程中，狗的忠诚形象与个性也被塑造起来，完成动物性格的银幕呈现。两个作用以及对狗忠贞形象的刻画在此后的一系列与狗有关的国产片中成为主要的几个叙事模块，并与不同的故事结合诞生出不同的电影效果。

作为结构影片叙事的一大要素，2003年路学长导演的《卡拉是条狗》如是将狗作为推动叙事的发展动力，将人狗情放置到更为复杂的人类社会、人情世故中，在“救狗”目标的促进下牵扯出完全对立与动物世界之单纯的扭曲和讽刺。因为没有狗证，老二养的卡拉被警局没收，5000元的狗户口是拿回卡拉的正规渠道。但拮据的老二虽然不舍与卡拉的感情，却也不愿重金出手。为了“救”出卡拉，老二在制度的边缘反复钻空，先是借证赎狗，被识破后又辗转关系托人办事，从办事警官求到红颜知己，从公交司机求到运狗小贩，人情流转，一桩桩一件件荒诞又可笑的救狗插曲影射出人情社会对“关系”的热切追逐，展现了小老百姓鸡毛蒜皮的生活姿态。卡拉已经不再作为一只宠物层面的动物，而是象征了一种欲望，看不见摸不着，却萦绕在渴望它的人的心头，让人百感胶着，如芒刺在背。这样的象征意义不仅仅出现在电影中的狗的身上，动物的影像呈现都存在另外一种意义。《少年派》中的老虎或可认为是派的精神异化。在经历了大海上无希望的漂流行程后，老虎成为了绝对的且是唯一的强者和威胁，在与老虎的共生状态持续不断的情形下，派与由老虎带来的恐惧、绝望、崩溃等等心理共处也是与自己的深层人格相处的过程。而老虎的凶猛、残暴等等野兽特质很好地隐喻了人类精神层面的危机。

《卡拉是条狗》中的卡拉能够成为象征意义的载体，一大重要原因便是其在老二生活中扮演的“心灵抚慰”角色。这也是狗在电影中的两大作用之二——与主人公的关系塑造。老二在与杨雪的对话中亲口承认，对于卡拉的感情不仅仅来自于狗类属性产生的忠诚和陪伴，更是因为卡拉满足了老二在家庭语境中的自尊和自我认同。面对妻子的强势，示弱的老二以丧失一部分“男性特质”为代价，换取家庭表面的和谐。而卡拉的低姿态恰迎合了处于弱势地位的老二，认可了其个人价值，二者的关系也就走向了缥缈的精神需求层面。这样的精神关系在刻画人与狗关系的影片中是如此常见。在《狗十三》中，小狗爱因斯坦是少女李玩在断裂的家庭关系中情感的出口，而狗替身的出现与李玩原生、继生家庭形态形成了一种互文。《忠爱无言》更是将残疾对健康的渴望在狗的身上尽数展现，也在一人一狗的相伴中将人的精神与狗的躯体达成某种转化。人与狗在电影中总是被一种需求关系所捆绑，并通过二者的躯体在时空中的伴随强化这种需要，进而为人与狗的性格塑造出或相似或互补的类比效果。

对于影片中狗的品质刻画，多数都是正面的、积极的，忠、诚、贞、勇，狗作为集这些优秀品质于一身的动物寄托着人类社会对之无穷的赞美。《那山那人那狗》中的老犬老二是邮差父子勤劳奉献的品质缩影。《小Q》中的导盲犬为了自己的主人奉献一生，成为彼此生命中的重要部分，人的乐观开朗、任劳任怨等等品质形容在小Q身上也不为过。对狗的喜爱不论在电影还是生活当中越来越明显，但有意思的是我国民间许多关于狗的俗语却呈现出完全相反的形象。如此大的意义反差似乎透露出某种人对动物的解读“霸权”。就算是在西方语汇中dog的积极意义可被视为某种认可，但同样是人为赋予的。解读动物，视动物为某种象征除了人类没有其他物种有发言权，对动物的偏爱或偏见都在一念之间。这种赋予会走向何种方向呢？也许将动物还给自然能够找到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