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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遥(上)

2021-10-27 11:19 作者:-松枝清顕-  | 我要投稿

1w8的上篇,慎入,写给认知里的琳狼,部分描述可能不严谨

一、

 

枝江三院这几年在绿地上新建了几架秋千,平时都是被家长带来看望病人的孩子去坐一坐。

 

今年医院里住进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闲下来的时间里都坐到秋千上,有时一个人唱歌,有时和一旁的小孩玩,偶尔也会和老人聊天,粉色病号服松松垮垮罩着她很瘦削的身体,听人说是一个正当红的女团的成员,甚至一年半前在鸟巢开完演唱会,行程表几乎天天都有工作,不知道怎么就住进了医院里。

 

“珈乐,她就是这样的,我们乐乐很拼的,”第一天接待她的护士正好是她的粉丝,温度计举起来看到水银延伸至数字三十九,护士心疼得无以复加,全程用一种母亲般担忧的目光送她进医生诊室,转头跟因为她漂亮得过分惹眼而不由自主迎上来的同事开始介绍自己的偶像。

 

“应该是累到了吧?”小护士把自己的猜想说给同事听,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她一直都很轴的,以前一首歌唱不好就一段一段练,一段一段练不好就一句一句,为了准备节目,一天到晚都泡在舞室里。”

 

二十四岁的护士,跟珈乐一样大,却像是家长一样对她的经历如数家珍,仰起头来讲话的时候面上挂着一种溢于言表的骄傲。

 

“哼哼,后来她们可是一起上了鸟巢的!”

 

“鸟巢啊,那真的好厉害,所以是大明星咯?”围上来的护士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惊叹,然后又问起她的队友怎么不陪着来,小护士听到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嘴,说大家都很忙,话音刚落一道铂金色的身影匆匆走到她面前,向来舒缓撩人的声线染上焦急,小护士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吃力地回神。

 

“珈乐在里面吗?”她的精致妆容遮不住疲惫的神态,做好的发型也有些凌乱,看起来像刚刚从那个节目现场下来,后面是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经纪人。

 

“乃琳你不要担心,应该只是普通的发烧。”经纪人拉住乃琳的手,对她们两个的情况大概有些了解,诊室打开的门让她们能顺利看到坐在里面的珈乐,医生低头在单子上写着什么,抬起头来是略有些严肃的眼神,口罩挡住了张合的嘴唇,听不清也看不清。

 

乃琳进去的时候听见医生要她去做血常规,护士被吩咐着将珈乐带去抽血。

 

她上去环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珈乐,从她滚烫的额头摸到苍白的脸颊,掌心落到后背是瘦得嶙峋的肩胛,一种抑制不住的担忧在无声地锤击着乃琳左右的心房。

 

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鸟巢演唱会举办之前公司实际就放开了她们个人的外务,开完之后则意味着更多通告源源不断地找上门,她们五个人逐渐变得聚少离多,珈乐那时正好在枝江日夜颠倒地录制一档舞台节目,乃琳在知道她生病的前一天刚结束完其他地方的品牌站台,昨夜三点甜蜜的微信消息实际是一种粉饰,珈乐经纪人悄悄的通风报信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静,思绪乱做解不开的线团,只剩下第一反应是给自己买回去的机票。

 

一路上珈乐都偎在她怀里,恹恹的表情,估计是想问你怎么来了的,但又意识到自己一问就会被骂,很善于讨好人地伸手替她理乱掉的刘海和翻不平整的衣领,强打起精神让她不要担心,

 

乃琳咬牙切齿地想狠狠戳她的脸,却又怕眼下看起来这么一个不堪一击的人会被她碰碎,小小的怨气变成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的力气,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间隙亲了亲珈乐的唇角,再用很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她看完病就回去把手上的工作停一停。

 

珈乐瘪瘪嘴说好,都听你的,但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想法,她看着在日常生活里笨拙了些,实际心思在这方面活络得很,盘算着偷偷给经纪人传个信儿,问问那档舞台节目下一次录制是什么时候。

 

抽血的还是那个护士,全程瞳孔放大地看完了自己两个偶像旁若无人的亲昵,她用皮筋绑住珈乐一截细瘦的手臂的时候心跳如擂,这对护士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只好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珈乐鼓起的淡青色血管上,用冰凉凉的酒精棉往皮肤上擦了又擦,每一次都换来珈乐的一次战栗,乃琳把珈乐搂在怀里,用温热的手掌捂着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紧张得眼睫都在颤抖。

 

“不疼不疼,”乃琳想起三年前和她一起去打疫苗,她打完的时候也是这么回头安慰珈乐。

 

一管血抽完还要再抽一管血,珈乐紧紧地抓住乃琳衣服的下摆,“怎么还有啊…”听着像是要哭出来,让乃琳不得不先将有些许忧愁的情绪收拢。

 

她揉了揉珈乐的头,“这是对不好好休息的小朋友的惩罚,好好休息就不会白白挨针了。”

 

 

第二天照例是要来复诊拿检查单,在医生电脑上看,从白细胞到血小板没有一个数值是正常,医生审视的目光从超出正常数值数十倍的刺眼数字移向珈乐,“我的建议是再去做一个骨髓穿刺。”

 

没想过发一次烧的后果是这么恶劣的,珈乐侧卧在病床上回想乃琳从听到那句提议开始就难看得很不像话的脸色,紧皱的眉心饶是珈乐再怎么努力都无从揉平,医生拿着她平时没见过的穿刺针走到她身边,她瞟一眼就开始咬着嘴唇默默地哭,一向爱哭的人眼泪哗哗地流了满脸,医生被她吓一跳问你是哪里很疼吗,她摇头,几乎说不出话,断断续续拼出几个字,示意没事让医生继续,穿刺针一路深入进她的骨头,又像是一道利剑由命运挥舞着刺进她的心脏,她觉得医生给她做骨髓穿刺其实就是一个挺不好的兆头的,但又抱有十二万分的侥幸期盼着应该什么事都没有。

 

乃老师,乃老师,她咬着自己的拳头在心里呼喊等在门外的乃琳,明明这几天乃琳一直陪着她,明明一切都还没有盖棺定论,她却第一次这么害怕生病,前所未有的情绪翻涌成巨浪俨然就快要把她吞没掉,以至于出来的时候她仍心有余悸,眼皮子耷拉下来,人像被穿刺针抽干了一半精神气,但又要没心没肺一样攥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敲二十六键,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乃琳发出“啧”的一声,把手里珈乐的医保卡和病历本塞回她自己怀里,自己空出手替她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视线轻飘飘落在她手机屏幕,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是珈乐在问经纪人安排档期。

 

珈乐干咳了两声,“就一次,一周才出结果....下一次录制就在后天了。”

 

不出意外地,她成功把乃琳给气笑了,一向脾气很好的乃老师猛地捧着她的脸开始摇来晃去,左脸看完看右脸,确认她宝贵的脸颊肉真的在肉眼可见地消失,只有苍白一如既往,乃琳捏她半边脸的肉肉,没舍得用力,“有时候我真想晃晃你脑子里的水,看能晃出来多少。”

 

她后来背着乃琳偷偷去拿最终的报告单,听到医生给她宣读了一个最坏的结果,思考了三秒都是在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装的全是水才导致听错,医生问她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她绞尽脑汁才干巴巴地问出一句,“医生,我还能跳舞吗?”

 

一直跟进她情况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这个事业正如日中天的女偶像下最后的通牒:

 

“最好是不要再跳舞了。”

 

珈乐步履沉重地走出来,又在诊室门口的座位上坐了很久,不合时宜地想起乃琳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里写着的那句“珈乐,命运有时是很残酷的,”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种名为一语成谶的不幸。那个视她为偶像的小护士主动走到这个缩成一团的女孩身前,看着她低垂下眼眸,视线紧紧盯着她攥着的报告单,小护士手足无措地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却被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就是有些后悔,她眼眶开始蓄泪,不免悲从中来,后悔没听乃老师话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现在把自己往后几十年全搭进去。

 

“可是和乃老师约的双人舞还没跳呢,”珈乐越想越委屈,本来忍住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砸到她报告单上,晕开了原本打印得很清晰的几个黑体字。

 

“这日子,不会真过不下去了吧…”

 

 

二、

 

 

珈乐刚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被风吹得差点崴了脚,枝江的早春会下冻雨,风很冷,刮得她脸颊生疼,冰冷的雨点怂恿寒意从她脆弱的骨头里冒出来,大有蔓延至全身的态势。

 

她原本是不敢给乃琳打电话的,也不敢给其他人打,灰溜溜地想叫个的士偷偷回家,结果没走两步路就是乃琳靠在黑色保时捷边抽着烟等她。

 

珈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抓包的尴尬让她只敢隔着几个来往的行人和乃琳静默地相望。

 

刚成团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乃琳有慢性的咽炎,直播里总是会闭麦咳嗽,她一向为了保护嗓子不碰烟酒,但后来压力越来越大,她就也学会偶尔抽上一支,大多数时候只在夜里,穿着清凉的睡裙,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前几次还好,珈乐从舞室回来的时间正好与她抽烟的时间错开,但没想过最后一次会碰到拿着扫帚扫富贵粑粑的珈乐,乃琳听见她被呛到的咳嗽声迟愣了两秒,随即迅速地按灭了烧不到一半的香烟。

 

她后来再没有抽过烟。

 

但现在,她竟又故态复萌地抽起来,好几年不抽十足的生疏,咽喉里出现熟悉的疼痛感,她隔着一层烟雾看拿着报告单不敢走近她的珈乐,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们去吃火锅。”

 

像是怕珈乐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去吃火锅,你不准再只吃蔬菜沙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吗?”她有些语无伦次。

 

“好,”珈乐望着她点点头,脸上努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吃辣,油碟,吃肉。”

 

她们跑到火锅店里去,刚出道那一会儿,乃琳天天发动态念叨火锅,把她的粉丝气个半死,其实她倒也不是特别看重火锅本身,而是看重陪着她一起吃火锅的人。

 

人就是这样,总是害怕孤独,害怕遗忘,需要陪伴,需要归属感,她有时隔着热气看自己的亲人看自己的队友都觉得好幸福,没有什么比大家整整齐齐聚在一起吃火锅更让人值得高兴,当然偶尔只有一两个成员陪同,反正总会有珈乐,珈乐是水一样柔和顺从的朋友,喊她陪着都会尽量答应,但其实她不喜欢也不讨厌吃火锅,只坐在自己座位上默默吞咽自己点好的蔬菜沙拉,乃琳给只吃草的珈乐夹两片烫好的肉,干干净净没沾上一点辣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你吃吃看,好吃的!不上火,不辣。”

 

珈乐小口吃下她夹来的食物,咀嚼的时候脸颊鼓鼓囊囊像一只仓鼠,乃琳听见她说:“很好吃,谢谢你。”

 

光是这样,她的心就能雀跃着开出花来。

 

满是烟火气的包厢里,向晚和嘉然在旁边吵吵嚷嚷着要去吃最后一份虾滑,珈乐难得参与进讨论里,“乃老师一直都在给大家下虾滑,自己还没吃吧?”

 

乃琳一边听着一边把另一片毛肚放进锅里烫,靠热汽遮掩有些红的脸色,拿出来的时候毛肚熟得刚好,下意识要把它往珈乐碗里放,没想到抬头和珈乐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交错,两个人对着发愣超过两秒,手一抖毛肚掉在了桌子上引得旁边两个小的发出对她的不满哀嚎,乃琳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敢捧着碗很谨慎地接过珈乐盛给她的虾滑,又再悄悄地把那片毛肚夹回了盘子里。

 

“或许会喜欢上一个不分四季陪她吃火锅的人。”

 

她大胆给自己做出假设,在之后小心地求证,幸运的是老天待她不薄,证得答案是正确。

 

再一次推开火锅店的玻璃门之前,乃琳把自己黑色的风衣脱下来披到珈乐身上,两个人一起走入火锅店,老板娘早就认识她们,每次来都给额外送一些好吃的配菜,今天也是一样,微笑着跟她们点头示意,中午这里人渐渐多起来,到处都是升腾的白汽,她们两个人坐在包厢里面对着面一句话没交流,先点菜,只要清汤锅,点完乃琳才敢把她手里的报告单拿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检阅。

 

珈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她,看着乃琳怔怔地把一张薄薄的报告单翻来覆去,心绪五味杂陈,她想把报告拿回来,开口的瞬间被乃琳突兀地抓住了手腕,她听见她说:

 

“你坐过来,我有点冷。”

 

她确实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给珈乐夹菜的时候,手抖得夹不住一片牛肉,珈乐把她平时爱吃的东西通通夹到她碗里,“先吃吧,”好像生病的不是她而是乃琳,所以她理所应当地照顾着病人。

 

乃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跟她道谢,夹起珈乐放到她碗里的毛肚机械地进食,毛肚烫十五秒能吃,六十秒就太老,她曾经一边烫毛肚一边和珈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以后的旅行计划,说完才记得被放置很久的毛肚,但那个时候她太幸福了,六十秒都能让她联想到和珈乐往后六十年的长长久久,乐呵呵地吃下去,满脑子都是丹麦的人鱼和冰岛的极光,八十岁的乃琳和珈乐手牵着手坐在哥本哈根大街的长椅上读安徒生童话。

 

但现在什么都完了。

 

扶额的左手遮住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到汤面上,突然间就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乃琳急切地偏过头去捂嘴,没想到动作太大带得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下去,珈乐想拉住她没有拉住,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地上开始拿袖子挡自己的干呕。

 

珈乐蹲在她身边,只听见她低着头把声音压得很低,“太辣了,呛到了,你别担心”她急急忙忙为自己眼泪不受控制地急促掉落解释,手掌胡乱地刚抹掉一把泪,新的眼泪又涌出来,珈乐从没见乃琳哭得那么失态过,死死地咬着袖子,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声大得火锅煮沸的声音都没盖过,珈乐被她哭得没办法,主动抱住乃琳的头,任凭乃琳紧紧箍住她,眼泪流到她领子里,顺着肩颈打湿了一片。

 

“珈乐,我好疼啊…”心疼,全身也跟着疼。

 

珈乐面上浮现一个苦涩的神情,难得没有跟着乃琳一起哭,只是拍着乃琳的背,像哄一个情绪崩溃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

 

刚进A-SOUL的时候,珈乐也是用这么平静温和的嗓音按着乃琳压腿,乃琳从前没有经历,第一次被贝拉按着哭得只比一旁的向晚稍微好一点,没那种惊天动地的哀嚎,珈乐心疼她们,过来说我也帮忙,她会悄悄地给她们放水,慢慢地压,怕她们受伤,要她们慢慢适应相当于身体被折叠又撕开的痛,乃琳认为这种痛象征着她作为女团成员的新生,值得经历但应该不会再经历第二次,而现在她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折磨得快要疯掉,若疾病是架在生与死之间的桥梁,那么这种痛则是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鸿沟。

 

她一次都不想经历。

 

 

 

三、

 

 

确定住院之后,消息只告诉了队友和公司,想要去的节目无法继续只能推掉,乃琳原本打算停掉手上的工作专心陪着她,把这个想法说给珈乐听的时候被她用很受伤的眼神看得心都要碎掉。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但是...乐,你知道我没办法放心。”

 

“乃琳,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和人生。”

 

“我很好,可以照顾我自己的,乃老师,我也不想让你有负担。”

 

乃琳想说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有负担,双手握紧又松开,恼怒又难过,但又无法否认她似乎确实伤害到了珈乐的自尊。

 

在珈乐的世界里,象征着事业与梦想的唱跳和爱似乎永远都在天平两端维持着动态平衡,所以看重自己的工作又尊重别人的事业,也从来不在这方面要什么迁就。

 

她和乃琳做恋人,三个小时练舞三个小时恋爱,爱乃琳十分爱唱歌也十分,怎么平时看着温吞的人在这上面就这么精明得过分?乃琳嫉妒吃味又无可奈何,只好发泄到写的情书里,谈论浪漫世界也暗示幽怨心思,隔着门缝塞进去,到这里就已经花光一枚勇气硬币,不去确认她认不认真看完,总之一切别扭到此为止,第二天睡一觉醒来她又得抓紧机会约她去爱去的椰子鸡店。

 

“对不起,但我觉得爱是不需要计较的事情。”

 

她送珈乐去医院,汽车引擎发动前她把这句话打到备忘录里递过去给珈乐看,珈乐看完头靠在车窗,不自然地把半张脸藏进围巾里,闷闷地说着对不起。

 

“我最近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你不用觉得是你的问题,忙了也一年了,总要放一放假的。”乃琳语气轻松地跟她解释自己后续的行程安排,没看到她再有什么不妥才松了口气。

 

其他队友陆续地来看望过她,大多时候都是陪她坐一会儿,避开那些让人听了怪难过的话题,只聊自己在各自的生活里见了什么,听了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珈乐住院后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医院的绿地,在这种情况下再轻的病也会被闷成重病,于是很依赖来看望她的人多说一些生活里鲜活的事情,无论大小,对于一个病人来说都是糖果,在一个病人听来都足够甜蜜。

 

一向很宠她的贝拉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吃什么都给你做,她是她好多年的姐姐,习惯为她遮风挡雨,性格坚韧不轻易掉眼泪,于是她来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很平静,和她抱怨舞室里没有你真的像缺了什么,你赶紧养好身体早点回来我们再battle,珈乐笑得乖巧,说拉姐我想和你再约一支双人舞,跳什么你来定,贝拉连连点头,时间不早她拎起包掐了掐珈乐的脸,熟悉的肉感消失让她愣了半晌才记起承诺下次再来看她,出了病房门走出去三十米远开始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碰上赶完通告的乃琳,她不发一言地站在她身边,手抚上贝拉的背。

 

向晚有时候也背着吉他来找她,她最近在音乐节目里当唱作人嘉宾,写歌成了硬性要求,她抽了一部分时间出来去看望珈乐,给她展示她的和弦比刚出道那会儿按得稳了不知道多少。

 

“乐,我想写首歌给你。”

 

“是什么呀”珈乐靠在床头,被子上放着乃琳给她买的童话书,“小狼堡之歌吗?”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向晚有片刻的愣神,双马尾女孩眼神飘忽地挠了挠脸说,“先定下来叫童话吧,还没写完,不过我可以先弹给你听噢。”

 

向晚扫了扫弦,顺循着记忆弹出了几段旋律,她恍惚看到那几年,和珈乐做队里最孩子气的两个人,脑电波总是能诡异地对上,她给她送量杯,一起到枝江边散步,一起在电梯里吓乃琳,一起看选秀,一起组成“冷裤子”组合,她给珈乐和声也给她唱rap,她坐在监控室里看先直播的珈乐念粉丝写的童话故事,珈乐的魔力在于让人和她相处的时候真的会觉得自己还可以相信童话,和珈乐像学校里随处可见的两个女高中生,手拉着手奔赴一些关于未来的幻想。

 

“喂,要好起来啊。”傲娇的酷盖大小姐拉好吉他包的拉链,“嗯,这首歌等写完,除了我就只许你来唱的。”

 

“好。”珈乐弯着眉眼笑,“阿晚已经是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制作人了,能唱你写的歌是我的荣幸。”

 

向晚也用一个笑容回应,话题拐到还在日本的嘉然身上,“嘉然过几天就回来了,还说在浅草寺给你求了签,兆头挺好的,你一定要好好养病,肯定能好起来的。”

 

病房里刺眼的白光打在珈乐身上,她苍白得像随时都会融化。

 

“我都知道的,你们别担心啦。”

 

没过几天嘉然从日本回来的时候就给她带了在浅草寺求的御守,她在秋千那里找到她,把护身符放到她手心里。

 

以前她总是要抬起头才能见着珈乐的脸,现在却是她要稍微低一点视线才能与珈乐的目光对上,这几个月她瘦得太快了,衰败过早地注入她的血脉里,她从前只知道珈乐瘦弱,却不知道她原来也会有这么瘦小的时候。

 

“比然然看着还要瘦小了,”嘉然的眼睛眨了眨,示意她坐过去一点,两个人居然能挤在同一个秋千架子上,她把头靠在珈乐瘦得硌人的肩上,低声问,“能好起来的吧?”

 

珈乐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翘起自己的一双脚,要给嘉然看她新买的草莓图案的棉袜,和嘉然给的红色御守颜色居然能说得上是般配。

 

嘉然笑了,“乃琳给你买的?草莓袜子配拖鞋?”

 

“很冷了呀!”珈乐说话听起来惯像是娇嗔,她伸长了腿颠了颠脚,袜子上面的草莓也随之跳起来,“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的,”嘉然抓住从她头上毛绒帽子两边垂下来的两个小球捏了捏,“这个也是乃琳给你买的吗?怪可爱的,淘宝链接发一下。”

 

“嗯,都是我自己要买的,不然医院里不是蓝绿白就是白绿蓝,多单调啊,好看的衣服穿不了了,只能穿点袜子戴顶小帽子什么的,回去发给你呀。”

 

嘉然听着她语气里的小得意,也不由跟着勾了勾嘴角,就在此时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乃琳走到她俩面前,视线从嘉然落到珈乐身上,半蹲下身子指了指有些黑的天,语气温柔得像哄幼儿园小孩的幼教,“天有点晚了哦,两个小朋友还不回去吗?”

 

嘉然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衣服,“已成年,勿挂念,”然后看着珈乐向乃琳伸出手,黏糊糊地要抱。

 

“喂,不是吧,你穿着高跟鞋诶…”

 

“来不及换了,”乃琳无所谓的耸肩,她被珈乐双手搂着脖子,于是能很轻松地把珈乐抱起来,珈乐和乃琳差不多高,都是一米七出头,骨架却比乃琳小上一些,平时就吃得清淡摄入极少的碳水,没生病之前被她妈妈说瘦得跟纸片差不多,到现在生了病,乃琳抱着她几乎误以为自己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张纸、一朵随时都要枯萎的玫瑰。

 

她在珈乐看不到的地方和嘉然无声地对视,慢慢慢慢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又轻了一点点,乐乐,没好好吃饭吧?”

 

珈乐缩在她怀里嘴硬地为自己做申辩,“今天晚上是胡萝卜排骨粥,我不喜欢吃胡萝卜,好难吃好难吃,”珈乐委屈得嘴上能挂油瓶,结果还是被乃琳小小地教训了一下下。

 

“不好好吃饭就会被医生抓去做化疗的,不乖不行的,乐乐。”

 

她知道怎么拿捏住她的命脉,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洗一次澡打理一次头发就花几个钟,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宝贝她那头头发,可是生了病,做一次化疗掉一把,像羊一样被抓到砧板上不留情地薅,她见过珈乐捧着镜子眉头颦蹙得像面临什么末日审判的样子,购物车里划拉下来全是带卡通图案缀俩小球的毛线帽子,就为了罩住那头再也说不上是漂亮的头发,半夜珈乐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光头,醒过来像小狗一样窝在乃琳怀里呜呜咽咽,

 

“我变丑了,我好丑啊,头发一直在掉,我怎么越来越丑了…”

 

“不丑不丑,乐乐在我心中永远最漂亮。”她抱紧了怀里的珈乐,表面镇定内心慌乱,恨自己嘴笨来来去去也只会讲你最漂亮这种话,但是除了这些话她也找不出其他的告白。

 

要怎么说啊…还要怎么说?

 

珈乐在她心里,确确实实就是最漂亮的,永远最漂亮的那个人。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她想起陪珈乐坐在病房里看的哆啦A梦,看电视里的机器猫掏出时光机带着大雄回到过去,珈乐看着看着就在她肩上睡着了,她轻轻把她放平在床上,掖好了被角才把看护喊进来,自己坐回车上的时候握住方向盘,总希望这就是她的时光机,她想回到过去,把一切致病的因子和让珈乐伤心的因素通通扼杀掉,她想让珈乐不要再生病,也不要再难过。

 

可这一切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无能为力是多残忍的判词,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痛,想把为珈乐掉下来的眼泪又或是自己献祭给任意一个能回应她的神明,换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如果听得到我祷告的话,就请别再躲在一旁偷偷看笑话了。”

 

 

 

四、

 

 

今夜乃琳歇在珈乐病房里的看护床上,刚好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们真的重新来过,她不改变任何与珈乐相遇前的生活轨迹,从善如流地往字节招聘的邮箱里递简历,被选上后初次见面,她心心念念地要给珈乐留好印象。

 

那时珈乐的长发还没剪成狼尾,站在唯一熟识的贝拉的身后,轻声细语地做自我介绍,多数时候坐在录音室里唱自己喜欢的歌,钻进练习室里就爱跳jazz、韩舞和从小练的中国舞。

 

她入团的时候十八岁,磨合了一年,每个人的生日都一起庆祝过一遍,出道的前夕她们坐在一起给珈乐过十九岁生日,珈乐被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许愿是我能一直唱歌,一直跳舞,乃琳站在她身边心软得几乎化掉,隔着烛火她差点就要去吻未来爱人发亮的眼睛。

 

乃琳在拉近和她关系这方面显得很殷勤,房间里也放很多预防白血病的资料,一度被向晚误会是不是生了病,哇地一声扑进她怀里像是在哭丧,她借机宣传保重身体的重要性,和拉姐一拍板立下一条成员每年都得去体检的规矩,她督促着珈乐健康饮食,又在每半年一次的体检时间风风火火地拉着珈乐往医院跑,看她被抽血的针吓得眼睛发直,安抚性的话一句又一句地往外抛,却从来不松口让她放弃血常规检查。

 

出道那么多年,她有很多体会,比如健康可贵,又比如互联网的恶意总是能通过无数途径钻入她们的耳朵,人们对她们的爱恨交织成网从天而降,她们躲不开逃不掉,说到底只是一群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有抗压能力却也不是刀枪不入的超人,这是她重新来过也无法左右的地方,不管是嘉然还是向晚,贝拉还是珈乐,从各个方向传来的质疑和谩骂避不了,她依然要看着嘉然首播被车和因为打嗝破防,提前让工具人在向晚直播时做好准备删掉的sc少了一条又会有人新发一条,拉姐的腰伤和珈乐声带的损伤都成为过不去的槛,还有珈乐必须经历的成长...

 

她叹着气,想了很多很多,想做很多很多,但最后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应该什么都不会做。”

 

她差点都把这句话给忘记了,现在想想,其实应该是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擅长做的事,应该是爱珈乐?

 

半夜打雷的时候输入珈乐房门的密码,走进去是珈乐躲在被子里小小声的啜泣,她把被子掀开来,里面藏着珈乐哭得红彤彤的脸,乃琳很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说今晚我陪你一起睡。

 

“乃老师不也怕打雷吗?”

 

“以前怕的,现在不怕了。”现在更怕你会怕。

 

十九岁的珈乐,刻意打扮得冷冽的外表下藏着最温柔敏感的心,怕给人添麻烦,在隔音很差的公寓里哭也要躲进被子,乃琳像救世主一样拔除她愧疚难堪的根源,手按着她的蝴蝶骨把她一点点带入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短发,珈乐隔着她胸口听她的心跳,一点点加快。

 

“乃琳?”

 

“我在。”

 

乃琳目光向下瞥到她后颈贴着的绵羊图案的创口贴,想起上网冲浪看到的“omega腺体贴”,顿了顿发问,“你脖子上贴着什么东西?”

 

“啊…”珈乐恍然大悟地捂住后颈,“然然给我买的创口贴,明明没伤也非要我贴一块在脖子上,”说着,她把贴得不平整的创口贴从那处撕下来,留下一小块红色逐渐往周围扩散。

 

乃琳的拇指贴上那里,忍不住摩挲了两下,从床头柜抽来一张湿纸巾,“你翻过去,我帮你擦一擦。”

 

珈乐不解地看她一眼,却还是听话地背向乃琳,湿纸巾贴上光裸的肌肤多少有些刺激,乃琳清楚地看到她那块皮肤竖起的绒毛。

 

“乐。”

 

“嗯?”

 

“我可以亲你吗?”

 

她把唇贴在那块皮肤上,罪恶感担了十成,她是一个百分百的坏女人,居然干起诱拐少女这种事,一路轻啄从珈乐的脖颈吻上珈乐的因惊愕微微张开的唇,俯身压在珈乐身上扣紧她的十指,这热吻是她十九岁的身体里二十四岁的乃琳想要给她的全部的喜爱,不再像现实里那样青涩得牙齿碰伤嘴唇的初吻,她好温柔地吮吸她饱满的唇,同她交换氧气。

 

“珈乐,”她拉开距离看她躺在床上大口的呼吸,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指尖替珈乐去把她凌乱的头发挽至耳后,爱怜地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你没拒绝。”

 

是的,珈乐没拒绝,现实里的第一次她也这样吻她,虽然被她稀烂的吻技磕得嘴唇出血,珈乐也没有拒绝她。

 

一切都在重新来过,嘉然拿着硬币来找她的时候她可以胸有成竹地说出“18年”的答案,坐在不远处观望的珈乐被她的回答震惊到直起身子和嘉然远远地面面相觑,她走上前和珈乐坐在一起,笑得极为欠揍,“你来问我我就猜正反面。”

 

路过的向晚翻了一个白眼,“哧,狗女女。”

 

但梦真的是会醒的,半夜珈乐挤到看护的小床上睡觉,她的体温比普通人都要低,像冒着冷气的雪人,冰冰凉凉的指尖摸了摸转醒了的乃琳的脸,“我吵醒你了吗?”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泪珠,被看护床边的小灯散发出来的灯光锁住。

 

“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她从不会因为这种事责怪她。

 

“做噩梦梦到我一个人被丢到雪地里,我好冷,你别丢下我。”

 

“不会丢下你。”她和珈乐的事情很早就没有瞒过嘉然,嘉然为了珈乐甚至单独把她约出去聊过天,坐在西餐厅里两个人面对面,柠檬水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乃琳额头上的汗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觉得嘉然在珈乐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是两副样子,嘉然是珈乐口中的宝宝,但是乃琳发誓二十年来她从没见过这么气势汹汹不怒自威的宝宝。

 

“严萝王,是严萝王吧,”乃琳腹诽,嘴上却还要摆出无限趋近谄媚的笑,“然然...你看这...今天怎么就...”

 

“你真的是认真的吗?”嘉然没给她打太极的机会,“叔叔阿姨知道了怎么办?粉丝知道了怎么办?”

 

乃琳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直接得可以说是不留情面,她一股脑把所有的疑虑都倒出来,字一个比一个更沉重,“你们不是十五岁,也不是十六岁,没有学校给你们当秘密基地,要承担被队友、同事、亲人、粉丝发现之后爆发矛盾的风险,你们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镜头下被无数人解读,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这个团只有五个人,你让我们这个团怎么办呢?最重要的是,乃琳,你知道的,我怕你们两个只是因为刚好在女团里。”

 

她被当场问在了原地,十六岁的小朋友当然可以选择骑单车载心爱的女孩上学,可她们不是十六岁的学生,而是二十余岁的偶像,女性的身份或许拘束更少,但界限摆在那里注定无法僭越,她们相爱得不早不晚,偏偏是在团期间,被嘉然质疑成错误时机半点不算错,说好听一点为爱不顾一切,说难听一点就是实在自私,可是爱就是爱了,她前二十年都被动地从一个冲动的学生变成内敛的社会人,而如今一夕之间就被她喜欢的人变回告白的时候会紧张得磕磕巴巴的愣头青,这种体验太过难能可贵而美妙,她沉湎其中,于是半推半就地自己踏入这进退两难的僵局,“如果出了事那最好就让我承担一切吧,毕竟是我非要扯着珈乐,”她自嘲地笑,觉得自己跟珈乐呆久了,竟然也变得有些天真起来。

 

可她爱珈乐什么呢,偏偏爱的就是她在这个年纪面上一半成熟一半天真,会哭会笑是个真正的活人,也会毫无保留地爱人、合时宜地袒露自己的孩子气,她的珈乐生命力旺盛得像夏季乔木生长,又像冬季的松柏亭亭不可曲折。

 

她终于醒悟她确实没有什么底气去和珈乐相爱,不是富豪也不是巨星,只是两个小小的女团成员,用网络热词形容就是两个稍微有点名气的打工人,除了珈乐的爱她一无所有,但她还就是因为珈乐的爱才敢目空一切。

 

“然然,”她拿起柠檬气泡水喝一口又喝一口,“你说的问题我都会注意,现在的答复也肯定不能让你满意...但是,我不是因为刚好和她在女团里。”她把硬气耗尽在最后一句的否认和在第三人面前对她的告白,“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喜欢到到处给队友挖坑也不给珈乐挖,任由珈乐任性跳脸欺负她;喜欢到想把她分给向晚的一半香蕉抢过来;喜欢到想把她带回家,希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和她一起在家长面前吃同一份烤冷面;喜欢到想做那个永远能给她擦眼泪的人。

 

“然然,我喜欢她,”她被珈乐传染得有些爱哭,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上沙哑哭腔,“喜欢到说不出什么拐弯抹角的好听好看的话,只想说喜欢她。”

 

“我要是哪天出门真被泥头车创死了,死前我都要强撑一口气指定那个在我葬礼上描述我一生的人只能是她。”

 

 

 

五、

 

 

11月2日是珈乐的生日。

 

那天四个队友不约而同地推掉了各自手头上的工作,从下午就置身在她的病房里,嘉然贝拉在写着物品准备的清单上勾勾画画,向晚和乃琳拿着要挂的吊饰和三角旗,听着身后一大一小的指挥忙上忙下地布置现场。

 

第一个不用准备舞台的生日会,珈乐坐在床边羡慕地看着她们四个人时不时地拌嘴,无数次幻想回到和她们一起肆意玩闹的过去,在练习室里被推搡被追打,一起躺在地上盯空气说废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身心已被太多人当成随时都要碎掉的玻璃,连一句玩笑话,一点触碰,都要经人掂量无数次再传递给她。

 

下午五点的时候四个人终于完成这项大工程,除了乃琳其他三个都像死鱼一样瘫在那张小小的看护床上玩手机,乃琳走到珈乐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问要不要给爸爸妈妈也打一个电话。

 

珈乐想说不要,她现在这副样子爸爸妈妈看了肯定都会伤心,她除了避开他们别无他法。

 

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父母,不用说谎就能得到想要的纵容,她在直播里和粉丝讲段子,讲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对着流星许愿,希望自己以后成为大歌星,没想到流星只听到“大歌”两个字就消失,于是她成了A-SOUL里的大哥,粉丝被她逗得捧腹,但只有珈乐自己知道,前两句话她没有骗人,她在十岁那一年真的对着流星许愿要成为大歌星,而后面其实还有两句,“要挣好多好钱,带着爸爸妈妈过上更好的生活。”

 

她真的好想给爸爸妈妈更好的生活,从前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她的职业带着她背井离乡,四处漂泊;从前她一看到“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眼泪就掉得停不下来,每年国庆都要凑个大假回家里陪着爸妈,但现在却是她想方设法逃离父母的视线,千方百计地制造她过得很好的谎言联合队友营造假象,命运联合疾病裹挟着她不孝,要她成为一个背离父母、对父母说谎的坏孩子。

 

乃琳只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抗拒些什么,捏捏她手背之后不动声色地亲她指尖当作安抚,很自然地把话锋转到自己的身上,”那你要见一见我的爸爸妈妈吗?我跟他们说了。“

 

珈乐愣了一下,用力地把被乃琳握着的手抽回来,“你没开玩笑?”

 

“没有,我妈妈说她很喜欢你。”

 

“不要这样。”珈乐紧张地扯住被子,“我不好看。”

 

“你不是没和我妈妈视频过,她每次见到你都只会夸你好看。”

 

“不一样!”珈乐难堪地撇过头去,“不一样的...现在的我没有哪里是好的。”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正在以何种惊人的速度衰败下去,二十年跳舞经历养成的漂亮肌肉也被疾病残忍地从她身上剥离,只留下一堆几乎撑不起她这副皮囊的半坏的筋骨,将满二十五岁的身体里是极速衰老的器官,推着一个被动长大的灵魂提前半只脚踏入死亡的漩涡,这种违和崩坏把她扭曲成一个身体不好性格更不会好的人,她不确信除开生来美丽的皮相、成为她高光的歌舞和一直被人称赞懂事的性格,她是否还值得被爱。

 

每次乃琳来看她她都会想发一些小脾气,就像现在,她又想跟乃琳生气了,这样的她如果被乃琳妈妈看到的话,肯定也不会被喜欢的。

 

“自信一点啊,乐,你从来不是因为完美才被爱。”乃琳把一个吻很轻柔地落在她正赌气的爱人的发顶,从后环抱住这具开始害怕温暖的身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你,他们要我跟你说生日快乐,我也是,但我是很爱你。”

 

她从前表达爱意的方式都太隐晦,等到二十五岁爱人开始怕自己不再值得被爱才开始反省改变,成年人要在感情里保持模样光鲜体面就不会选择直白,可命运已经不再给她时间迂回,在一种极致的压抑中她所有渴望都被提炼出来,只剩下要多相爱。

 

“我爱你,我爱你,你永远值得被爱。”她给她戴上寿星的王冠,“高兴一点吧,小寿星,努努力我们活到八十岁。”

 

 

晚上七点,贝拉准时推着插着蜡烛的蛋糕从病房外面走进来,一圈又一圈的奶油拉花,围着一个长着狼耳朵的小女孩的笑脸,两个巧克力立牌分别做成麦克风和高跟鞋形状插在两边。

 

“许愿,许愿!”两个小的一关灯就开始起哄,贝拉两只手搭在珈乐的肩膀,乃琳站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腰。

 

珈乐听话地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三十秒过去她脸鼓成小喷菇一样地吹蜡烛,蜡烛熄灭的近义词是气氛点燃,五个人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祝生日快乐,祝健康幸福,约好垂垂老矣还要一起过生日,做广场上感情最好的五个老太太。

 

珈乐站在她们中间,热泪盈眶地点头,五个人手拉手当作小孩拉钩。

 

那一天她刚好满二十五岁,队友轮流给她送上祝福和礼物,最后一个是她七年的队友也是她五年的爱人,脸红红地抱上来一个礼物盒,里面装着一个U盘和一张满字的贺卡,等队友走完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珈乐一边打开一边问她先看哪一个。

 

乃琳双手背在背后特别不好意思,说你想看哪个都可以。

 

“那我读咯,你别来捂我嘴哈。”

 

“我天,你怎么这么记仇,“乃琳知道她又在内涵直播的时候她老是捂她嘴的事情,”那你还是先看U盘里的东西吧,”乃琳把笔记本抱上她病床上的小桌子,不客气地坐在她床头,珈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乃琳怀里,懒洋洋地看她把u盘插进去,点开来是一个写着“Eileen&Carol”的文件夹,里面有一个时长两小时的视频。

 

人们总说,爱情让人盲目,盲目就盲目在只要相爱时就觉得与彼此最般配,乃琳从来觉得她和珈乐是天生一对,一个喜欢摄影一个喜欢录像,镜头对镜头的下一步就是嘴对嘴,这怎么不算相配?

 

乃琳和她相处七年,素材堆出几十G挤满手机内存,花一个月整理了和珈乐恋爱期间的视频,不管偷拍还是光明正大拍,只觉得视频里的珈乐很可爱,她自己也好可爱,反正恋爱中的人就是最最可爱,所以一定要剪出来,让大家看看她们多相爱。

 

向来感性的珈乐全程眼泪汪汪地看她把两个人恋爱的经历剪成电影,扭过头看见那张美丽又有些憔悴的脸,心软又心疼,蜻蜓点水一般地亲了乃琳一下当作回礼,想分开的时候被乃琳按住后脑勺深深地吻下去,难舍难分到画面终结。

 

不过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视频居然还有彩蛋,镜头一切就是半个月前的乃琳正襟危坐,珈乐惊讶地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张盒子里写满了的贺卡,只听着视频里的乃琳就这么一字一句地念起来,先念生日快乐,又念她给她们俩未来六十年的规划,念完的时候珈乐在她怀里哭得差点没喘上气,一边擦眼泪一边捶她,“怎么这么坏啊,老是让我哭…”

 

乃琳不解释地任她捶打,一句心里话送到嘴边被咽回:

 

“其实比起让你哭,更想让你坚定地想活到八十岁。”

 

活到那个我们两个一起闭上眼的八十岁,不要谁迟到也不要谁早退,谁都别错开慢一步成为对方葬礼上说话的人,我们都要一起慢慢变老,我们一起温柔又慷慨地走向死亡。

 

 

 

六、

 

 

枝江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在圣诞节,大清早的时候护士来打针,报喜一样说着飘在窗外的雪,但珈乐一挨针就痛苦,完全参与不进去这圣诞初雪的喜悦,只有撒娇赖皮的水平逐日上升,越活越像小孩子。

 

小孩子,她本来也就是个小孩子。乃琳看着粘到窗台上的雪花,发现又到了一年一度哀悼冰箱里的胡萝卜的日子。

 

这日子来历很巧,主要是跟挑食有关。A-SOUL团里一共五个人,两个小的加一个珈乐最挑食,吃到一口胡萝卜脸上五官立马挤作一团,刚住在一起的头两年每次下雪乃琳贝拉都会纳闷为什么冰箱里的胡萝卜会少几根,直到有一天出门散步发现路边堆雪人的小孩里混着三个熟人,才知道这三个人居然狼狈为奸地把胡萝卜偷出去给她们堆的雪人安上了。

 

三个人在雪地里站成一个凹字,和小朋友手牵着手围成圈绕着堆得歪歪扭扭的雪人唱歌,乃琳拿手机拍了张照又录了一段短视频,等着这三个人回家的时候投屏给她们看,向晚恼羞成怒大喊一声上来抢她的手机,回头发现贝拉抱着手臂站在冰箱旁边,条件反射般和嘉然珈乐稍息立正站好,互相指认想出偷胡萝卜主意的人,听得贝拉表情好似一张流汗拉豆,宣布今晚一人必须吃完一根胡萝卜。

 

“啊…你不如把我杀了吧,乃琳,你带我走吧乃琳…”两小一大重伤倒地去抱乃琳大腿盼她跟贝拉求情,乃琳忍住笑听宿舍里哀鸿遍野,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挺不错。

 

“是啊,要是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就好了,”乃琳默默地想,坐在珈乐旁边给她戴上新买的圣诞帽,驾轻就熟地替她把衣袖挽到最上头,上次打入留置针的针眼周围还泛着淤血,现在又要换新的地方。

 

“小朋友吃了好多苦,”乃琳给打完针的珈乐穿毛衣穿棉服,棉服外面还有羽绒服,末了还给她套了一件宽松的防风衣,勉强看上去有点憨态可掬的圆滚模样,“待会我们去看雪吧。”

 

护士不赞同地说外面很冷哦,真的要带她出去吗?

 

乃琳余光瞧见珈乐撅起的嘴,心底有点不忍心,帮她把圣诞帽又压实一点,“她想去,就几分钟,下午我看了天气预报有太阳,气温高了点,可以去吧?”

 

护士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又开窗探了一把风,转头看见珈乐期待的眼睛,妥协地撇撇嘴,“好吧,下午,就五分钟。”

 

珈乐得寸进尺地挠乃琳的手心,“晚上也去。”

 

“不行,夜里风大,又想发烧是吧?!”小护士怒目圆睁,清秀的圆脸上写满了对孩子未免太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控诉与痛心,发誓坚决不再因为珈乐的撒娇耍赖装可怜而让步。

 

“都没停过,”珈乐嘟嘟囔囔地反驳,话一出口就被乃琳狠狠瞪了一眼,后续的话一骨碌全被吞回肚子里。

 

乃琳替她与护士对上眼,在团那么多年说起谁是女粉特攻第一个想起的肯定都是乃琳,从希腊说到刑法,谈天说地花言巧语,身份牌从Tom Maker一路亮到Girl Killer,专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着一些感谢她照顾珈乐的话,说得小护士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心甘情愿站在住院部楼下替她们掐着秒表计时,看着乃琳带着珈乐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雪里。

 

冬天的太阳在天空中挂着的时候总给人感觉很远又很小,蓝色的幕布滚来几团白色的云卷,珈乐眯着眼往上看,还不忘往自己手套上哈了一口气,“有点想吃春卷了。”

 

“下次给你带。”生病就是这样不好,做了化疗,恶心晕眩呕吐吃不下东西什么并发症都来,珈乐这一年受了大罪,体重数字跟跳水一样往下掉,终于知道能吃遍各种美食是多么幸运可贵,她在医院里什么都不能吃,又什么都想吃,原本不爱写日记的人都学起嘉然在本本里开始报菜名,本来一直藏得很好的,没想到被乃琳发现了,她担心外面的食物不卫生,抱佛脚一样开始赶一天通告学一篇病人养胃食谱,在家实践的时候手割伤三次,碗打碎若干,报废食材不知道多少,睡梦里都在背菜谱。学习时间换算过来也有一季,现在称得上是厨艺有成,只是每次带过去珈乐都只能吃很少一点,情况不好的时候一吃就吐,看着珈乐这副样子乃琳当然也没有食欲,其他都被她分给医生护士和护工,近一年下来,小护士的脸越来越圆,乃琳却跟着珈乐一起瘦。

 

“冷不冷?”乃琳把自己的围巾又给她多围了一层,珈乐松开她的手,踉踉跄跄地跟她拉开一点距离。

 

“你要去哪?”乃琳想追上去,被珈乐做出手势制止。

 

“一个人走走。”她尝试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极力轻快起来的步伐带得圣诞帽的白球一跳一跳,乃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住院部楼下的护士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一个小白点,远远望去也是落下的雪粒,她才依稀猜到珈乐在想什么。

 

“乃琳,”珈乐转过身,站得笔直,背后是萧瑟的一片扭曲的枯木,乃琳不喜欢这种悲凉的景色,给人一种珈乐也是极易摧折的错觉,但她又深知,当风霜雨雪真正来临的时候,珈乐从来都没被它们把脊梁压下去过。

 

她面向乃琳,明明没有化什么妆,神色却姝艳得让人相信她的光彩夺目,乃琳与她两两对视,下一秒仿若被她带进探戈舞池,Cabeceo从来都是一项不需要言语交流的礼节,但主动言语邀请是她和乃琳的约定俗成:

 

“我邀请你。”

 

那首她们一起学过的探戈一直被尘封在练习室,一支曲子四分三十五秒,一个小节四个八分音符,乃琳一个初学者踩着节奏跳常步都已经学掉半条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没跳多久一杆腰连着两条腿就扭成了一团麻花,休息的时候很懊丧,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没什么跳舞的天分,坐在她旁边的珈乐把她两条腿搁在自己膝盖上,一边给她捶捶一边轻声安慰,“已经很好了呀,这么逼着自己又是何苦呢?”

 

乃琳“哼”一声偏过头,问你真不知道原因吗?

 

珈乐不答话,但心里当然知道,单纯就是因为乃琳这个人从来不爱走寻常路,打直球对她来说可能比跳舞更痛苦,对探戈一知半解听说是“彼此试探的爱”,那点忸怩心思怎么都说不出口,所以想靠点旁门左道对她进行旁敲侧击。

 

乃琳这个人看着平和,但也倔得很,情感这一块把姿态看得把什么都重要,和珈乐推拉那么久她从来觉得自己赢了又没完全赢,输了也没完全输,珈乐这个人实在是有点料到在里面,她一开始冲浪看到粉丝美其名曰“平衡又契合”,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后来久了才知道什么叫“深受其害”,属于是第一次见这么沉得住气的人,合唱的情歌说营业,唱完了还要补一句也和其他人约过,搞得乃琳写好的情书不敢寄,想告白的时间段全部扑空,因为珈乐天天都泡舞室,乃琳在某一天终于受不了了,准备整个舞痴王珈乐百分之九十八能明白的大活,上网冲浪三天搜到探戈所代表的的隐秘爱意,视频里一对男女你不看我不看你,旋律旖旎舞姿缠绵,乃琳越看越心动,一拍脑门说就找她学这支舞。

 

她把这个请求说出来的时候被珈乐用诡异的眼神扫了两眼,心掉到冰湖里差点以为要歇菜,没想到珈乐会那么爽快地应下来,爽快到第二天就陪她找那种按一节课一节课时间收费的探戈老师,珈乐看完那支舞没跟她争过谁跳男女步,倒是乃琳要跳男步的心跟她在直播里强调自己要在珈乐上面的语气一样强烈,八九十年代港台公司里的上班族大多都会跟着音乐晃两下,探戈老师初看乃琳的时候觉得她颇有点职场高管的风范,下意识以为她在探戈这一块应该也有点天分,但看了几天的麻花舞很快也被麻得人仰马翻,过来人看穿乃琳眼神里藏着的小心思,看她学得努力急切没好意思说破,她俩一起练习的时候探戈老师靠着镜子欣赏,看得出珈乐这个女孩子有些不错的功底,一个眼神一踢腿,一步重心到达垂直轴,腰腹又软又韧,跳起女步来让她想起一部名字就叫探戈女郎的音乐舞剧,忍不住留心眼地多看几眼,发现她明明跳着女步却引导着跳男步的乃琳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心问,你不是比谁都希望她更快学会,和你一起跳一支更好的舞吗?

 

她们第一次认真跳这支舞是在相对宽敞的客厅,也是一个下雪天,三个队友都在公司直播,乃琳美滋滋地在开着暖气的公寓里换上新买的丝绸衬衫,打漂亮的蝴蝶结,珈乐也穿乃琳给她买的裙子,点缀着艳丽的蕾丝,露出诱人的肩颈线条,桌子移过去,只留一盏昏黄的灯光,外面是流光溢彩的飘雪世界,但那些似乎都与她们无关,音响里放恋人之间温存的旋律,不是舞池里常见的激烈交锋,只是一方爱得热烈一方爱得内敛,两个人赤着脚在暖滑的地板上共舞,一开始的动作两个人曲线贴合,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馥郁的香气,鼻尖碰过鼻尖又错开,两个人遵循音乐品尝寡言的暧昧,乃琳手掌贴着珈乐过分细瘦的腰像在握一株柳,舞步难得跳得不凌乱,两个人的心跳却都在逐渐地加快,肢体接触的地方黏黏腻腻,分不清是谁的汗也分不清是谁的紧张,乃琳的发丝好几次拂过珈乐的嘴唇,她都分不开神去羡慕,只知道珈乐在她怀里扭动腰肢,勾踢腿与旋转的瞬间裙摆飞扬在低空勾勒出行云流水的弧线,珈乐是这支舞里热情而奔放的女舞者,乃琳在以往练习的时候没觉察她的舞步比起顺从更像牵引,如今真正融进去的时候才明白珈乐为什么不和她争,隐秘的情丝千条万条地抽出来缠绕在她们身边,把她们的喘息收束到一起同肢体一并紧贴着纠缠,交握的手不知何时起变成十指紧扣,呼吸急促得趋近缭乱,乐曲结束她终于能够摆脱探戈的规则望进珈乐湿漉漉的眼,管不了她是还沉浸在这一支舞里还是真的爱上她,只知道她的眼眶里流淌着冶艳和今夜,珈乐从她怀里站起来的时候腿软得厉害,重心不稳带着她一起摔进沙发里,乃琳压在她身上,闭着眼心一横,按着她把自己宛若宿醉的蒙昧灵魂藏进了带着血腥味的吻里,于今夜献给了她的探戈女郎。

 

记忆闪回到初识流连至熟稔,“我邀请你”成为不言而喻的默契,雪地里乃琳大步上前右手搭在她手心,被珈乐主动地搂紧,一个人不再强求在一支舞里与她错开眼神,另一个人也不再试探自己的位置,只记得要汲取温度,靠肢体语言把爱意说到尽兴,一眨眼岁月就这么悄悄溜走,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吻技渐渐娴熟,合唱合舞愈发合拍,从前以为爱是火焰,热烈辉煌,等到客厅里的探戈变成雪中的相拥,才明白雪与火尽在她生命中恒存,手摸到珈乐背脊陷下去一道深沉的沟壑,情欲曾在这里穿流而行,两边是振翅欲飞的蝶骨,她曾按住着迷地亲吻,就这样紧密相拥吧,合住生命里最不可缺少的那只紫罗兰色蝴蝶,灵魂恒久燃烧,爱意过一百年也不会消融。

 

“探戈无所谓错步,我爱你无所谓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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