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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风(原创小说)

2023-07-21 23:16 作者:沾湿我衣  | 我要投稿

望春风 海风挟着海浪卷上沙滩,翻了个身后又悠闲地退去,隐于一望无际的海中。我抚着风,而其中的每一个分子都仿佛通过皮肤钻进血液之中,赋予我温暖。我突然想起现在是春天,于是便脱下鞋子投入海中,看着它渐渐被海浪吞噬。我的心虽然已经破损,但此刻却也与之发生共鸣,好像亦随它远去了。 就这样光着脚彳亍在沙滩上,沿着海岸线徘徊。我每过一阵子就要停步伫立一会儿,目光同时转向海的极远处。望着那海风的源头,亦是春风的故乡。傍晚的天原如被点燃的干草堆,火势随时间推移愈发壮大,直把大地都映得通红也不肯罢休。到了某个时刻点,心弦真正勒紧的那瞬间,我感觉浑身充斥着晕眩。在那之后猛然挣开的思绪又将我拽入海水中。我感到窒息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 也是这片海,这片沙滩,至于是否仍是这阵风却有待商榷。总之那时的我并不是独自一人走着的。在我之前的那道背影,吸住了我的目光。我只觉得这人很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喂,请等一下,小姐,请问你是?」 我向前方追去,很快便越过了她。可即使我已回头,眼睛却如同进了水般,她的容貌怎么也不肯显现。我认识她吗?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是我啊,李先生。」 「啊,怎么会,不……我不是……呃,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这时,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同时感到水汽般全面覆盖的绝望。这绝望有一分是困惑。虽然答案已经大致明了;另有两分是羞愧。眼前的人正是惠啊,可我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余的七分是悲伤。呵,我原以为时间仅仅只是诓人的家伙,不管它怎么作怪,我对惠的爱一点也不会减弱的,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是怎么了?无论我怎么奋力向记忆中抓取,她仅剩于世界上的存在过的证明也逐渐消散。原来,我正在遗忘着她,遗忘着活下去的理由。 「呐,李先生,你好啊。」 不待我回答,便迎来一片昏黑的转场。夜幕披上了睡衣,星月悉数隐去,即使偶尔有萤火虫的微光,但不久也被黑暗所吞噬了。我好像全身都浸在水里,而视线若是透过水层表面,可以看见几束烟花攀上夜空,绽放于死寂的修罗场, 「咔嚓,咔嚓……」 却终究难以掩掉无边的暗黑……多方面地令人窒息……烟花灭掉后,造物主所留下的一切,此时都缄默不语…… …… 我与她交往已有十七年,如果不算她自杀后的五年,亦也有十二年了。 而真正意义上的初见,是在初一,那遥远飘渺的二十年前。 那时我成绩尚还勉强,在班上是耀眼的存在。她则是不折不扣的中二病,时常能听见她说些诸如「漆黑烈焰使」、「不可视境界线」之类的话。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我小学曾明白,到初中已怀着羞耻心忘掉了。缘于这个属性,她在班上的情况不容乐观。起初大家还怀着善意,可惜与她总是搭不上什么话。后来班级形成团体,她自然属于被排除的那个。自从班上几个女生带头掀起冷战之后,校园霸凌的铁璧逐渐朝她筑立了。 高高在上的老师充耳不闻。我虽说有时会偷偷和她聊几句,但大多数时候也为了自保而无视她了。「玩笑」可真够逗人的,以一人的泪,祭众人的欢笑。所有人对于学习的不满统统发泄于这「神经病」之上,也许对他们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 我不知道这噩梦般的三年她是如何渡过的,作为施暴者之一的我只能自私地目睹着悲剧。初三毕业后,综于各方面开不了口的原因,我选择远走他乡,去到深圳的一所无名高中读书,想要同过去的所有决裂。 …… 「好巧,又遇见了呢,李先生。」 高中开学典礼上,又见面了。只是她变了,被抹杀的灵魂外包裹了一层伪装的防线。她开始竭力融入集体。 「我不再是她了,李先生,那是羞耻的过往,请忘了吧。」 我怀着赎罪的心态同她走到了一起。彻底沦为普通人的我们俩,却开启了人生中最为静好的时期。亦是春天。我们不再有外界的阻力,我也了解到她真实的内心——如此易碎。她仍称我为李先生,只是语气上有多种变化。 …… 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们的关系都十分要好,也许是共同经历过苦难吧。总之双方对于这份恋情都很是珍惜。我们都有到海边散步的习惯,只是有时走着走着,恍惚间,看见她的眼角衔着清泪。看着她,我的视线有些被风吹动了。 「惠,怎么了,怎么哭了?」 「想起初中的事,有些伤感罢了。」 「可能我并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毕竟我也算施暴者中的一人。但那些总归过去了,没有人再会嘲笑你的。你当时转到深圳念书,想必也是为了遗忘那些伤痛吧?」 「那,李先生……可否一直陪着我1,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那是当然,明年我便满22岁了,届时我们就结婚。我想成为小说家,成名后就购置一套海景别墅,任何?」 …… 于是,不曾毁约,22岁的那年,比我小十二天的她,同我结婚了。婚礼不很盛大——她不想邀请太多生人——甚至规模上都比不过之后的葬礼。她父母都没来——他们在惠小时候就因车祸去世了。虽然如此,但我还是难得地看见了她绽开的笑颜——一生中最为美丽的笑。对我而言,那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婚后,我做了小说家,在网上发些文章。她则成为了插画师,经常为我的短篇绘制封面。我的第一本书出版后,我们难以抑制喜悦之情,又沿着南海散步。 「李先生,祝你第一本小说成功!」 「所以嘛,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 铃铛般清脆的风声从我的耳中飞出,扑向她的碎花洋裙。纯白色的花边在太阳照射下闪耀。我看着,她是惠,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我的妻子。我确认着,她是惠,此刻在我目前的近乎完美的女人。在岁月的幻灯片中,不知不觉间,她已变得如此成熟,当初脆弱的影子再见不到一点了。 她看起来如此坚强,好像已经痊愈了,以至于我不再对她这一方面有所担忧,不再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甚至自以为是的地认为短短的「几天」便能扼杀一切可能性,间接导致了悲剧。 …… 婚后五年的生活很美满,我在小说界也渐有名气,只是我一直没要孩子。27岁这年的仲春,我的小说获了奖,主办方要求我去参加现场,为期三天。我本想带着惠一起去的,奈何她晕机,而这个奖项又对我很重要。 「看吧,尘封多年的邪王真眼,又将重现于世。」 我看着突然闯进卧室,右眼上戴着眼罩,伴随着台词而摆出手势的惠,一时竟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边朝我笑着,边扑入我的怀中。我也没有再回答,只是凝视着她可爱的脸。 我该有什么反应呢?肯定只能有高兴吧,我为她终于能面对过去而高兴,同时也放下了不安的心。只是三天而已,又会出什么事呢? 道别之后,我向机场而去。此时正午刚过,碧空万里无云,留下太阳演着独角戏。拙劣的剧情使空气中弥漫着闷热。路上,常常能抬头看见一行尾气划过天际。登机前一刻,我还在与惠通话,交代着家里的事宜。不知怎么,也许是视线有些昏暗,我看见她的脸有些憔悴,但我没将此当作一回事儿。 傍晚时分,我终于下机。我立刻向惠拨号过去,却显示已关机。又打电话给房东,他说惠于我离开后30分钟出了门,应该是向海边去了。不安之感涌上心头,我立即报了警,而最近的返回的航班也要在1小时后。 我站在首都国际机场,向南举目眺去。收入我眼中的,是耸立的钢铁巨人,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却不是温暖的南海。站在原地头晕目眩的我,几乎要瘫倒在原地…… …… 之后的记忆被打碎,再度清醒已是葬礼时分。 春天的泥土地上,雨脚接踵而至,激起浊黄色的水花。我连宴席都没有摆,家里门窗大开,任凭雨风肆意闯入。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便不再惧怕所谓「失去」了。这次倒是有十多个自称是「亲戚」的家伙来访。看着他们在惠的遗像前,自顾自地落泪,我只感厌恶。惠初中的时候,你们没一个关心的,婚礼也一样。结果到了葬礼,可能是为了弥补「良心」吧,个个都不请自来,仿佛真的很伤心一样。 守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外面只剩下几张椅子凌乱摆放。我感到很寒冷,风是刺骨的,雨是暗黑的。为了逃避镜中狼狈的自己,我打碎了家中所有玻璃制品,亲手制造出一片狼藉。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几天而已啊,明明很快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好一个喜剧,我竟天真地以为穷尽一生便能赎罪。贯穿童年与少年的伤痛怎么可能被治愈?况且自结婚起,惠便查出有幻视、幻听的症状,近来虽然好转了一些,但毕竟还是存在的啊!我努力维持十二年的联系之绳,只因一次的疏忽便崩然断裂。说起来罪魁祸首仍然是我。 我整整一周没有出门,房东好心送来点饭食,我本想拒绝,但为了维系生命,只能勉强吃点。房门锁住的暗黑空间里,我有时凭空发怒,且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又撕心裂肺地嚎哭,伴随着捶打被单的声音。编辑社的主任后来建议我去看精神科医生,但被我拒绝了。 这是报应,命运上注定的一环。我是罪人的事实早已刻在我的墓志铭上,我抹不去。惠长年来忍受的痛苦,我又将重演一遍。客厅内充满噪音,眼眶中有跃动的色彩,常常会走入幻境……重复千万遍,我在毁灭的隧洞中急速下坠。 …… 深圳的南海边,春天,海风席卷着水汽送爽而来,连带着海水拍击在岸滩上。我光着脚徘徊于海岸线上,身后跟着恢复清晰面容的惠,她说, 「李先生,我死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呢?有没有记得我呢?」 「继续写小说,如吸毒般疯狂地写小说,每一部都以你为主,想要挽留住记忆中许多遍的你。」 「可我正在遗忘。我忘记了手机密码,忘记了如何打字,最后忘了你。」 惠听着,忽然冲上来扯住我的衣角。待我转身,她又拉住我的手,朝我笑着。有一刹那,我想起这样的场景曾浮现过许多遍。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我就在这儿呢。」 又是这样的笑颜,我意识到周围的世界在逐步瓦解了,于是紧紧抓住她的手,哭泣着说, 「对不起,我最终还是……」 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的声音。 「为什么要道歉呢?李先生。」 「可我……」 我哽咽着,已经全然说不出话。 她又拥入我的怀中,紧贴着我的胸膛。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应到了她的心跳,好像真的又回到她活着的时候, 于南海之畔,挽卿手,望春风。 …… 她的世界最终仍是崩坏了,海面离我越来越远,我所感到的下坠感,越来越沉重。 「谢谢你,李先生。」忽然听到的直击心灵的声音, 惠从远处而来,扑入我的怀抱,与我融为一体。 「谢谢你。」刹那间重复千万遍的愈发模糊的声音。 而后大脑如死机一般陷入了沉睡。 …… 多年后,很久很久以后,也许是人类业已灭亡的时候吧? 南海之畔,一名坐在岩礁上的男子,望着远方的春海,忽然有了灵感,便低下头,用笔在本子上写着。身边坐着一名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的女孩。 「春,南海,很温暖。 我,惠,一只海鸥。 立于石上,望春风。」 手写稿结于2023.5.28 电子稿结于2023.7.16 雨落秋山,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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