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故事,我来说:永别了,懦弱
以下是文友的故事,笔者只负责写成文字:
我从小就是一个自卑的孩子,从懂事起父母就每天在店里辛苦干活,还记得刚上小学时,看到别的孩子都聚在小卖部买零食,一段时间下来我也想加入他们,于是就从家里偷了一元钱,几次下课都在犹豫中过去,那枚硬币最终还是被我放回家中。
高情商话说,父母重点投资方面就是我的生存和发展,低情商话说,全部收入只够吃饭和教育,还不足以让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孩维持体面的架子。一次间操排队时,有个女生和我撞衫了,只是她的衣服光鲜亮丽,我的衣服又旧又破,在场的人几乎都在嘲笑我,我也以为他们是正确的。
校园霸凌经常发生,老师没办法有效制止,而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是偶尔在情绪失控时打伤别人,应该庆幸操场上没有大块石头,只有小石子,否则我不可能有机会反思这些事。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舍不得花钱的我,竟然为了逃避欺凌逃掉了补习班。
听大人说,知识改变命运,于是我就看书,第一本认真看的书是《昆虫记》,然后是《??未解之谜》,然后就是正经的科普读物,名人传记,历史典故。我喜欢的也许是玩弄虫子?也许是剖析世界?也许是黄金屋?那时的我喜欢卧薪尝胆的感觉,因为那是身为孩子的我唯一觉得可行的方案。早在知道兵棋推演这门艺术之前,我就沉迷于模拟游戏,一开拿蚂蚁和其他虫子泄愤,享受着征服弱小的快感,直到我看书上说的大部分蜘蛛有毒,许多虫子很危险,我才不敢再动可能有危险的生物,专门欺负没有危险的蚂蚁。
当时孩子们流行弹瓶盖和石子的游戏,在画出的赛道上比赛,想象着车辆还是什么别东西在飞驰,而受到启发的我用各种硬币和瓶盖模拟战斗,想象着战争。我讨厌规矩很多的象棋,讨厌黑白分明的围棋五子棋,所以没有兴趣学习爷爷的棋艺。
我的人生本应该在长久的沮丧消沉和短暂的雄心壮志中白白浪费,可我很幸运。在上初中时,一个美丽的女孩对我很好,和我成了好朋友,其他人的否定从此不再重要,她的温柔胜过千言万语。那可是一个陌生的、同龄的、优秀的女孩,是个体面的、时尚的、美丽的存在,父母再爱我,也不会理直气壮地为我的不堪和任性辩护,不会为了我的委屈和同学吵架。我当时认为,能当她的朋友就已经很幸运了,不该有更多奢望,她有很多男朋友,我?我就算侥幸上位,要是和她闹得不愉快,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我带的午饭卖相变得非常好,豆浆也有不止一杯,每杯的价格只有一块五,但他在夏天中午流下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可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支持,一次我在帮女孩传情书时被她指责篡改了笔迹,还说她早知道我喜欢她,我习惯了被指责或者被诬陷,只是这次伤害我的人是她。
别用沸羊羊骂我,我配不上这个词,沸羊羊比我勇敢得多,他至少还能主动表明心意。
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刻,我也在努力学习,那还是在我看来唯一可能成功的路径。愚笨的我在初中经常考全班第二,第一名的位置我不在乎,只要能进一中就好了,那里的教育资源全市最好,这个破初中每年只有20多个人能进一中,我把希望放在了那里。
幸运又一次降临,我侥幸考上了一中,在那里,我尽力打造自己的形象,用发型和服装维护自己的体面,比起什么昂贵的、潮流的奢侈品,我更喜欢自己的风格,或者说,舍不得钱,也低不下头跟上时尚的风。我经常学魏晋名士谈吐行事,也模仿过什么嬉皮士朋克,还敢冒犯我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他,即使受伤,即使受处分,我也要让所有人不敢面对我的疯狂,不敢怀疑我的放荡。这招果然奏效,至少那些欺负我的人收了手,那些嘲笑我的人闭了嘴,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带来了脆弱的自信和自尊。
课堂上的老师喜欢学生提问题,大家都在躲,只有我珍惜表现自己的机会,这里的人智商很高,成绩一开始也比我好,可我要展现的不是聪明才智,而是勇敢、无脑甚至莽撞。随着智力和见识增长,再加上一点努力,我能问出的问题和给出的思路越来越有价值,刚上高中时只能排1300多名,到高一下半学期,已经稳定在前500名以内了。
只是,外强中干的自信只能依赖外人,这次我主动搭讪了一个漂亮女生,故意装出玩世不恭的样子,表现得比较疯狂,在获得初步成功后,我果断删掉了初中女孩的电话,换了个手机卡。当时的我以为,只要再伪装下去,自信和快乐就会源源不断。在高中认识的那个女生转去文科后,我终于可以放弃伪装,认真地写了一封情书送给她,认为彼此只能相望与江湖,从此我可以在美好的回忆中欣赏自己的快乐。
我不能将一切不幸归因于偶然,那个女生又转回了我的班级,被识破揭穿的恐惧击垮了我的内心,他人的嘲笑再次将我吞没,知道我懦弱的人再次展开期凌,我只好忍着恐惧和悲伤一次次还击,几次失败后的我恼羞成怒,竟然打伤了和那个女生一起用耳机听音乐的男同学。绝望中的我向好友哭诉,可他将我的恐惧和不堪告诉了所有人,一切华丽的伪装都被被撕破,老师和家长忙着责备惩罚,同学忙着落井下石,好友拿我的痛苦当成笑料。那时已是临近高三,还好有高考这个执念,我才能用卧薪尝胆的理由说服自己搁置仇恨。
高考分数刚刚过了600,对我这个起点的人而言还算不错,只是在大城市读书的迷茫,加上恐惧和自卑,让我每天都浑浑噩噩,大学的课程既对实际工作无益,又和我的兴趣不符。在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下被确诊重度抑郁和双向障碍,但我拒绝承认自己有病,稍有好转就把药和诊断书藏了起来。
我在生病时迷上了科幻小说和硬汉小说,从刘慈欣、克拉克读到杰克伦敦和海明威,过去认为的大家在我眼中变得普通起来,我想不就是文学吗?海明威当年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要打翻所有前辈,那我也要上去和他打擂台。
为了方便研究,也为了照顾兴趣改善心情,我报了文学院的转专业考试,那是个985高校里的双一流学院,考试现场有120多人,笔试只收11人,面试只录9人,但我还是幸运的,成为了9个人里的一个。进入文学院后和舍友们聊得来,能一块吹牛打游戏,也能和老师同学谈论有趣的问题,表面上一切都很好。直到大四开始实习,我因为挂科,还要修几门课程选择住在学校宿舍,去大学所在城市学习。夜深人静,以往打游戏聊天的舍友都去了外地,孤寂和疲惫将被掩盖的病情迅速加重,这次我又在一番检查后吃了医生开的药,安慰自己说休息两天再去实习,这只是心灵的小感冒,不会误事。可经验丰富的导员亲眼见到我的状态后立刻叫来了父母陪读,我在认真查找资料后也吓坏了,这不是什么小病。
之后,母亲陪我勉强完成学业,四级考试、资格证考试和专业课考试算是过了,只是在头痛时多吃了几片止痛药。爷爷在临终之前还在担心我,他到底没能看到我毕业参加工作的那天,不过我相信他至少知道我不会认命,因为他总知道我有多淘气多大胆。
伴随着病情加重,我越来越肥胖,越来越无力,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但效果越来越差。我的心理和生理都接近崩溃,日常活动越来越艰难,噩梦和呼吸困难时刻折磨着我,也让家人陷入恐慌。走投无路的我在三个月的犹豫后选择了最激进的治疗,不是杨永信,而是用针炙刺激神经,彻底戒掉所有精神药物。在那可怕的三天三夜,我几乎没能入睡,从亢奋一直到疲惫,幻觉让我失去判断力,即使闭上眼也有各种图像,我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父母的指引和仅有的触觉。
父亲最先崩溃,喊着要让我吃药,我忍着幻觉和痛苦,在人生中第一次训斥自己的父亲,然后用名人事迹和科学研究让他放心,可那只是我的谎言。我的前辈杰克伦敦和海明威,一个战胜了荒野的炼狱,一个征服了战场的恐怖,可他们都在精神压力下选择了认输,据说也是因为双向障碍。但在前辈们的肩膀上,我也总结出了一个事业“战斗不是向着死亡的冲锋,而是怀着希望的挣扎”。我狂妄地向杰克伦敦和海明威发起挑战,痛骂他们的软弱,并继承了他们的遗志,前辈们没能用笔和枪完成的事业,我要用心去完成。
幻觉逐渐退潮,正常的睡眠开始回归,几个月后,经过仔细检查,医生确定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但其实我已经不需要诊断书来维护自信了。过去,我在屈辱和战斗中选择了屈辱,用卧薪尝胆的借口骗自己忍耐,可最终还是要面对更可怕的战斗。现在,我有了新的选择,宁为一日雄狮,不做百年羔羊,如果死神在等等我,那就让他多等一会吧!
永别了,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