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朝花 后续 上|HCY水仙文 十飒/壳卷
卷儿还没有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就先住在了十的寨子里,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嗑十飒的糖,甚至还附带炸须的糖。壳天天来找他玩,虽然卷儿对壳一开始爱答不理的,一心只想嗑cp,但是架不住壳的疯狂追求,同意了交往一下试试看。壳那天回军营时傻笑了一路,要不是马认识道,他指不定要跑到哪里去发傻了。
第二天壳特意在晚上才过来寨子,挤进卷儿房间里赖着不走了,“夜里有豺狼出没,卷儿忍心看着我冒生命危险回去?” “忍……” “不,你不忍心,万一我有什么闪失你岂不是要守一辈子?况且我还没要过你,要真出了事,你不就是一辈子没被人要过,你说你亏不亏?”
“你这都什么歪理?张口闭口就是一辈子啊要过没要过的,你就算没出事我也可以随时选择和你终止关系!婚恋双方自由平等!懂吗?” 卷儿生气骂人的样子英姿飒爽的,壳又双叒叕盯着美人气得微红的脸蛋儿傻笑,“懂了懂了,我的好卷儿,别跟我终止关系嘛~” 从壳一副舔狗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懂,卷儿叹了口气,毕竟这道理很多当代知识青年都不懂,要他一个近代人明白就是为难他了。“算了,你待着吧,里屋有个小床,你去那睡。” “好嘞~”
半夜,壳摸到卷儿床边开始猛男撒娇,“卷卷~人家怕怕啦~人家要跟卷卷一起睡~” 半天得不到回应,壳一把掀开被子,发现被窝里空空如也,“奇怪……去哪了?” 他悄悄出门寻找,结果在十飒卧房的窗外找到了卷儿。
“嗯……啊……慢点……阿十……不要……哈啊……” “夫人……嗯放松,别怕……我爱你……” 卷儿干了所有cp粉梦想干的事,听自己cp的墙角。卷儿平时都很克制的,从来不探索这种隐秘的事的,今天是因为屋里多了个血气方刚的军阀少帅,把屋里的温度都熏高了,所以才出来吹吹风,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他本来转身想走,但奈何里面的直播确实精彩,卷儿一个没忍住就扒起了窗户,可惜还没听多少就被那个成天围着自己转的少帅给逮了个正着。
第二天壳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跟俩人告发这件事,卷儿的脸颊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求壳别说出去。“那你跟我去军营里住一阵子?” “不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那我去找十。” “别别别!我,我要一间单独的屋子。” “可以哇!” “那,我要先回家一趟。” “好哇!”
十飒很奇怪卷儿怎么突然离开,挽留无果后目送卷儿灰溜溜地出发回城里。那个烦人精倒是一脸得意地骑着马在他身边转圈圈,“哟,卷卷这是准备走着回去吗?多累啊,不如上马来,本少帅送你回家?” 卷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走开。” 壳却没管那么多,一把将人拎起来抱进怀里。“啊啊啊你干嘛?放我下来!” “卷卷不是已经答应交往了嘛~” 壳一脸得意地傻笑,卷儿的花拳绣腿砸在身上在他看来就是调情,“卷卷抱紧我,小心摔下去~” “你!啊啊啊啊啊——” 卷儿刚想骂人马就跑起来了,卷儿吓得赶紧搂住壳的脖子,一路尖叫着,身体也一颠一颠地和这不要脸的男人撞在一起,卷儿的小脸蛋儿被这种流氓行为惹得通红,好不容易到家了才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对壳使了一套猫猫拳。
父母很久没见卷儿了,听见门外的声响出来迎接,正好看到卷儿在赶壳走,以及壳死缠烂打耍无赖的画面。“你走吧。” “诶?不是说好了去我那里住吗?” “我不是说要先回家住嘛。” “喔……那卷卷什么时候去我那里呀?” “再说吧。” “别呀!卷卷!人家离不开你嘛!”
卷儿这家的父母开明得仿佛当代人,而且还跟cp粉一样皮,甚至提出让壳留下来一起住,晚饭的时候一家子四口人整整齐齐坐在圆桌上吃饭,卷儿的父亲悠悠地问了句,“什么时候提亲?” 卷儿一口汤喷出来,壳倒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成功男人的嘴脸,“小婿今日来得匆忙,未能将聘礼带来,待我回去定会与家父商定日期,三书六礼齐备,决不委屈了卷儿。”
“哎卷卷~岳母大人说让我们挤一挤的,你怎么不让我进来哇?” 夜里,只有卷儿的院子还未熄灯,院儿门口一只小无赖巴巴地堵着门,哈巴狗一样拉着卷儿摇尾巴。“你这家伙!跟我爸妈说话的时候那么礼貌那么文邹邹,怎么对我就这么死乞白赖?简直两幅面孔!” “嘿嘿嘿卷卷~其实我不止有两幅面孔喔~卷卷想不想看看我下面这幅……”
卷儿砰地一声关上院子大门把这个臭不要脸的无赖少帅关在外面,正准备回房休息,壳就轻盈地从墙上跳下来,把人拉进怀里靠在大门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站这,被一群人非礼。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不应该吗~” 身材高挑的壳靠得这样近,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弄得卷儿小脸儿一片潮红。
“你不明白!” 卷儿生气了壳不敢和他对着干,傻愣愣地看着从怀里挣脱出去的人朝房间走。卷儿拉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人,“进来,我有话要说。” 被美人邀请进屋,壳瞬间变得兴奋起来,憨笑着急忙跑过去,关上房门后由卷儿拉着乖乖坐在椅子上。
“你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请你尽量理解。” 卷儿一脸严肃,壳一边傻傻地看着卷儿笑一边殷勤地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能喜欢上你,不然我回到我的那个世界的时候,身边没有你,我会很痛苦。” 壳眨眨眼睛挠了挠头,他的确不是很懂卷儿在说什么,“那卷卷,可不可以不回去?如果卷卷走了,在这个世界里就没有卷卷了,我也会很痛苦的。”
壳笨拙又直球的告白让卷儿心里更难受了,他们已经喜欢上了彼此,分开的痛苦无法避免。“我终究是要回去的,我的生活,我的家人,全都在那里,我只有回去了才能算活着。” 壳听着一头雾水,“那……卷卷要回到哪里呀?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壳语气可怜巴巴的,像条舍不得主人离开的小狗,泪汪汪地恳求主人带上自己远行。
“我不知道……” 卷儿也不清楚要怎么回去,更不知道能不能带上壳一起,他低下头眼圈红红的,他也不想离开这个傻乎乎但是一定会保护自己的男朋友。突然他的手被用力抓起,男人弯下腰来低头贴在手上,他吸了下鼻子抬头仰望卷儿的眼睛。“我保证会乖乖听话的,卷卷做饭的时候我绝不捣乱,卷卷不想和我住就不一起住,卷卷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卷儿哭了,他受不了壳流泪,就像世界末日一样令人绝望,“我不知道……呜呜……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带上你。” 壳捏着卷儿的手忽然慢慢使力,紧紧攥住他不想让他逃跑,他虽然不懂不同的世界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如果有机会卷儿会选择离开。如果把卷儿关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呢?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如果有下一世,我要怎么找到你?” 卷儿抽抽嗒嗒的,如果能穿越回去,他还是对重逢抱有幻想。“卷卷……” 壳把哭成泪人的卷儿搂进怀里,“我想和你在一起,这辈子就想,我等不及下一世的。我们成亲,好不好?” 卷儿低头埋进壳怀里,抿着唇沉默,他能听到壳的心跳,在他眼里,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故事中一个虚构的存在。“如果我们成亲,第二天我就回去了,你怎么办啊……我不能耽误你啊……” “我不在乎!” 壳打断卷儿的碎碎念,“我们在一起多一天也好,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壳抱得很紧,他不想把人放开,仿佛一松手卷儿就会消失不见,这时,他感觉一双小手也悄悄抱住自己,就更不想松开了。“如果有下一世,我要做一个好厨子,给卷卷打下手。卷卷你说,下一世会是什么时候?我们会在哪里相遇?” “下一世,或许不会有战乱和饥荒,或许我们会在午后阳光明媚的街头重逢,你那时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 卷儿甜甜地幻想学校外面那条复古风格的小吃街,或许在街角的大榕树下他们会再见吧。
“不会的!我不会忘记卷卷的,我发誓!” “别说了。” 卷儿伸手捂住壳的嘴巴。两个人就这么抱了好久,卷儿哭得累了在壳怀里昏昏欲睡,然后被壳的动作弄醒,他把自己放进被子里,现在他也掀开被子一角准备爬进来。“唔……不行……嗯不行……” 卷强撑睡意拎着壳的耳朵把人拽去了偏房。壳假装很痛地滋哇乱叫,伏低做小地哄卷儿笑一笑,卷儿临走前他还想讨个吻,被困意阑珊的暴脾气美人儿弹了个脑瓜崩。
卷儿再次躺回床上可怎么都睡不着了,他知道壳也一样,为他们两人的未来而忧愁。他们明明就不该有什么未来可言,跟梦里的人谈未来是多么可笑的事。
飒飒从小身子就不好,小时候还受过那么多的折磨,落下了病根儿,十的悉心照料并没有让情况好转。飒飒越来越虚弱,十找来各种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的身子一点点垮下来。
又到了深秋,十想带他去看日落,飒飒身上疼痛无力,但是心里很开心,去年的这一天,十第一次来找飒飒,悄悄跟着这个单薄的少年在城里跑了一整天。飒飒不想扫兴,假装身体还好,强撑着跟十一起上了山。上山途中飒飒气喘吁吁,而且感觉喉咙痛得厉害,不停地喝水,十心疼他,一把将人抱起往山上走。
“阿十!快放我下来!会让人瞧见的!” “不要担心,这座山上许久没有人来了。” 飒飒咬了咬唇,钻进十怀里不再吭声,气息喷在十的胸口,十感觉心窝暖洋洋的,便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这对爱人就是这样,他们都是内敛的,十的爱有些含蓄,飒飒则有些羞怯,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呵护对方,也甘愿为对方粉身碎骨。
十一口气爬到山顶才将人放下,把飒飒托举到大石头上再爬上来,他们成亲了,十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心爱的人搂进怀里。“飒飒,去年今日,你认出我的时候,我别提有多高兴。” 飒飒靠在十身上笑了,他不必再假装睡着才能靠上他的肩,“这样的生活,我那时想都不敢想。”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飒飒没有力气说话,十就在身边无言地陪伴,直到太阳消失在山间。“飒飒,南边打仗了。” 飒飒心头一颤,他知道十这样优秀的人早晚有一天是要去实现自己的抱负的,他心里纠结,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希望最后的日子能跟心爱的人多待在一起。
“阿十,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不行,你的身体这么弱,怎么受得住这艰辛。飒飒乖,等我回来,我们再来这里看日落,好不好?” 小人儿留下两行泪水,紧紧抱住男人呜咽,十难受极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飒飒紧紧搂着,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别,“等我回来。”
壳在山寨外面等着十一起出发,十这一走山寨就空了,于是卷儿自告奋勇过来跟飒飒作伴。飒飒和十依依不舍地告别,他此时非常羡慕须须,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能跟在炸的身边。
壳骑在马上看着跟须须腻腻歪歪的炸,心里别别扭扭的,趁着十还在跟飒飒说话,下马跑到卷儿身边,“卷卷,你确定不要做我的随军夫人?” “我要是走了就只剩飒飒一个人了。” 壳还以为卷儿会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忍不住贱贱地笑着凑到卷儿耳边,“这么说,你是有一点点想的?”
卷儿像是被噎了一下,有点小委屈地咬住唇,眼角有一点湿。“怎么了怎么了?卷卷别哭,我错了,不该逗你的。” 壳以为是他的玩笑话把卷儿弄哭了,正道歉着,嘴巴就被温热的唇堵住了,壳惊得睁大眼睛,他一直都以为卷儿对自己的喜欢并不强烈,他本来就不奢望卷儿这样聪慧可爱的人能对自己死心塌地轰轰烈烈。壳轻轻揽住卷儿的腰,闭上眼感受他们的第一次接吻,湿湿的,大概是因为卷儿哭了吧。
这个离别吻很温柔绵长,满含了二人对彼此的不舍,卷儿的唇离开后壳才睁开眼,平时冷淡的高岭之花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因为卷儿知道这场战争有多残酷,他真的好想自私一点,哭闹着求他不要去。卷儿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摘掉绑头发的花绳塞进壳手里,“求求你活着回来。” 壳的眼眶也有些红,他将花绳凑到鼻尖嗅到了卷儿头发的清香,“等我回来,就去你家提亲,我要八抬大轿来接你,带着这根花绳。” 卷儿看着壳幸福的笑容不忍心打断他的flag发言,毕竟有这一句话,卷儿的生命中也会有一丝憧憬和希望,“你不许喜欢上别人!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我,我就打你!” 卷儿一边抽嗒一边对壳招呼了一顿猫猫拳,他不喜欢沉重的生离死别,假装威胁来缓解。“你要是敢不回来,我也要打你!”
“阿十,你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已经郑重地道过好几次别,飒飒还是不肯放开十的衣摆,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在问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我会很快的,好吗?” 十揉着飒飒的头,哄他乖。“阿十,我好怕,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十把人拉进怀里抱住,“不会的,飒飒,我会很小心的,我一定尽快赶回来,不会让你孤身一人太久。” 飒飒担心的,其实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时间不多了,他怕十在他死之前都不会回来,若真如此,在此一别后他们就只能下辈子再相见了。
飒飒咬破手指在下巴上点了颗痣,“若此生不能再见了,这便是我们下一世的暗号,如何?” 十心里痛极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留下来,可他还有一众兄弟等着和他一起保卫家国,他也不能负了壳少帅的期待。十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把人抱紧了轻抚他的头发。
当一对羞怯的爱人在众人面前深情拥吻,说明真正的离别即将到来,每个人都在强颜欢笑,可眼中又藏不住不舍。“飒飒后悔跟着我吗?” 毛茸茸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蹭在十胸口痒痒的,他心疼地抱抱飒飒,他得出发了,“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飒飒紧紧拽着十的衣角猛摇头,离愁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场雨过后天气就冷了,卷儿陪着飒飒在清冷的寨子里等他们爱的人回来。飒飒准备了一只漂亮的匣子,每一天都会写上几封情信放进匣子里,他想着如果自己熬不到阿十回家,这些信留给他起码能稍稍安慰他吧。卷儿一边无聊地等壳一边已经穿越回去的方法,他都想好了,等他找到方法,他要带上壳和十飒一起走,他虽然不懂医学,但可以试试看现代医学没准可以救飒飒。不过不管他怎么试都没有用,不过飒飒天天坐在长廊上看着卷儿上天入地瞎折腾也还蛮有趣。
又到了下雪的日子,飒飒坐在窗前看银色的大地,他想起来去年那场下了三天三夜的鹅毛大雪,雪停后他从府里出来,阿十看到他在发抖,于是第一次拥抱了他。那几天发生了好多事啊,炸的出现让他吓得语无伦次不小心跟阿十吐露了爱意,后来阿十带他来了这里,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带他去看夕阳。他们互相小心翼翼偷看对方,飒飒假装睡着躺在十怀里,十悄悄搂住飒飒,谁都不愿意揭穿对方,红着脸装傻。每次回忆起来心里都是甜甜的。
“飒飒!你猜怎么着!他们要回来啦!” 卷儿无聊在院里打鸟,不小心把壳的信鸽给打了下来,虽然鸽子本来就是来给卷儿送信的。“真的?” 飒飒又惊又喜,赶紧接过纸条阅读,突然窗台上又飞过来两只鸽子,其中一只不满地用嘴敲敲窗框。又有这么多消息送来,飒飒迫不及待地想开窗把信鸽放进来,卷儿见状急忙制止,“别开!外面有风!你现在正病着可吹不得风!别急我出去把信拿进来!”
那一天陆陆续续来了六只信鸽,都是壳写给卷儿的,其中三封是肉麻的情话,两封概括了他和十走过的路线、打过的小仗、取得的成绩,还有一封通知说他和十正在往回赶,约莫着年三十就能回来,还画了他们回家的路线图。之后飒飒就每天坐在阁楼上望着山,手里捏着路线图,估算着阿十现在应该走到哪里了,他没想到自己此生还能和爱人再见,阁楼上的小座位见证着他的望眼欲穿。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卷儿囤了一粮仓的食材等着他们回来好好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他也快忘了要穿越的事了,现在的卷儿只盼望着赶快见到阔别已久的阿壳。凌晨时分,山那边放起了鞭炮,距离很远但声声闷响仍然惊动了兴奋得睡不着的两小只,卷儿给飒飒拿了件狼皮大氅保暖,飒飒拉着卷儿登上阁楼看看山那边的热闹。
漆黑一片的大山什么都看不清楚,新一轮的鞭炮声响起,那火光格外的亮,来到室外才感受到大地的颤动。“卷卷,亮光的那里我记得是没有人家的吧?” “唔……我也记得是,那附近没有人住啊,谁会大半夜在山路上放鞭炮啊?”
飒飒看着看着,表情就凝重了起来,他疯了一样跑去马棚跨上一匹小马飞奔出去。“飒飒等等我!” 卷儿也骑上马紧随其后,如果他猜的没错,前方估计就是战场。
天光渐明,晨雾在山间弥漫,可……这个季节,不该有雾的。山谷恢复幽静很久了,飒飒在翻山越岭后走进了雾里,强烈的火药味充斥鼻腔,他看不清前路于是放慢速度,一点点向浓雾中心走去。刺鼻的焦味迎面而来,飒飒轻轻下马,将小马拴在路边的树上,静悄悄向前走去,他踩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具烧焦的尸体。飒飒拼命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焦黑的皮肤已经看不出人样,破损的军服隐约能看出,是壳的人。
飒飒震惊得愣在原地,眼前的一切还是那么令他感到迷惘,他轻轻往前继续挪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变多了,有的是完整的,有的不是。“阿十!阿十!阿十你在哪?” 在看到失去双腿的炸,和被他护在身下却也没能躲过流弹的须须,飒飒终于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扒开一座座尸山,却又害怕见到爱人的面孔,怕极了。冲天的血腥味没有把他吓退,飒飒仔细寻找着,可一片片尸山被烈火灼烧得全部粘在一起,就算分得开也根本看不出身份。这样的无名氏很多,飒飒越找越绝望了,如果阿十也在这一堆里面,他怕是看到了也认不出。
一匹马从身后呼啸而过,从他来的方向往山路的另一边跑去了。“卷儿?” 没有人回应,但那不是卷儿骑来的马吗?马儿嘶鸣着扬长而去,飒飒回头寻找卷儿,却在一片焦糊里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飒飒盯着亮光跑过去,在一堆烧焦的尸山旁找到了一整条被炸断的左臂,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和他一模一样的纯金镶红宝石戒指。
岁末年初的大雪盖住了一切不干净,飒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他和十一同生活过的院子里。头上肩上有厚厚的积雪,双腿在及膝深的雪地里已经没了知觉,睫毛因为被泪水浸湿已经结了冰碴儿,小脸蛋儿上的泪痕被风干,北风吹得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即便如此,冻僵的小家伙依然紧紧抱着爱人的手臂,与他十指相扣,嘴里喃喃地哼着爱人给自己唱过的歌谣。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东北全部沦陷之后,华北的事态却还相对平和,不少人觉得,军国主义的手不会向南伸下来,便开始安于现状,在乱世中偷享和平的假象。而就在这样一座看似繁荣的城外,驻扎着一个师的武装,领头的司令同时控制着三个军的兵力,分散在他的辖区各地。所有人都懂,惹谁都不能惹拿枪杆子的,尽管这位司令脾气怪异,但凡他辖区内的乡绅富豪也没有一个敢不捧着他的,一个个都上赶着巴结这位性情暴躁多疑易怒的活阎王。
最繁华的城市里有一栋相当大的宅院,里面娇养着十几个美人,他们都是司令从各处物色来的做姨太太的,有的是被富商送来的,有的是司令亲自抢来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十九岁,下巴上都有一颗精致的小痣。
这天城里大张旗鼓,富贵人家的家主们带着成箱的钱财齐聚一堂,为了迎接这位独臂的司令大人回城休养,每一个都下了血本搜罗珠宝名画,和下巴有痣的十九岁美人,希望能把司令哄开心了好批准提高自己在官道上贸易的金额上限。司令在山里军演时旧疾复发,浑身疼得厉害才不得已回来休息一阵子,顺便处理一下城里这些商政要务。
十在宴会上又收获了几个瑟瑟发抖的美人,在副官的搀扶下一个一个挑起下巴端详。富商政客们私下交流过,司令这个癖好古怪得很,前年只要十七岁,去年只要十八岁,今年又要十九岁,那就是只要那一年出生的人。要是寻找流落在外的孩子也好理解,可司令找的是伺候他房事的美人啊,差一岁两岁的也没有关系吧?况且司令都四十多岁了,完全可以当他们的父辈人了,口味真是奇怪。
第二天,司令又纳了几个美人的消息就传开了,其实十身居高位,多纳几个妾室本不是什么大新闻,但就在昨夜,他家后院里的妾室达到了二十个。全城都在窃窃私语说司令是个沉湎淫逸的贪官污吏,不过富贵人家并不在乎,他们只想在十那里捞好处,十也同样不在乎,他只想要飒飒。
外人并不知道,十对家里那二十个美人从不强迫,他们有飒飒曾说过的痣,说不定就是飒飒的转世呢?十每天都这样想着独自入睡,自己没了条胳膊,怕吓到他们,所以只把人好好保护在院子里远离战争,从不靠近。而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泪流满面地醒来,望着月亮回忆过去。十九年前他在回家的路上遭遇埋伏全军覆没,被路过的老乡救下才捡回条命,但他失去了左臂,失去了和飒飒约定终生的信物。他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跑回寨子,却只看到被大雪掩埋的废墟。敌人杀尽了他的兄弟,也没放过在家里等着他的人。
十常常梦到自己站在废墟前的景象,他用仅剩的手臂疯狂扒掉瓦砾石块,手指血肉模糊都不停下,可不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有一块石板挡住他寻找飒飒的方向,最后只能哭着醒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十也曾回到那里,带了一百名将士把整座山寨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有找到飒飒的踪迹,却翻到了一只精致的匣子。那只匣子从此便被十藏于枕下,每天都拿出来看好几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来读。飒飒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准备了几百封叮嘱他要吃饱穿暖的情书,这么些年,十早就能将这几百封信倒背如流。
十最爱的便是这雷打不动的第一句,“时至望安,见字如晤”,急切的相思之苦跃于纸上,字里行间都是飒飒对十能够展信舒颜的祝愿。飒飒的爱十分内敛,情信中竟无半句爱的表达,却被生活中最细微的事填满。比如提醒他注意节气添减衣物,比如记录一道可口的家常菜的菜谱希望他有时间尝尝,比如猜猜春节时的庙会还有没有小摊卖芝麻元宵和山药豆糖葫芦,比如说很喜欢十曾经为他准备的带有体温的绒衫,比如说有些怀念那棵枯柳树。
每每读起这些信,十都会情不自禁地微笑着,泪水却一同涌出眼眶,这些文字让他觉得飒飒还在自己身边,温柔地陪着他,跟他说说话。如果飒飒还活着,如果飒飒真的就在身边,他看到自己的断臂会不会有些怕?他是否有力气搀扶自己?看到后院养着那么多的妾室会不会生气炸毛?
第二日,十的双眼又有些肿,不过他习惯应对这种情况,府中每日都有平民百姓享受不到的柠檬水和冷敷袋供应,为了不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彻底消肿前十绝不出门。好在城里新建的大学领导们邀请十下午前去参观,十把冰袋敷在眼睛上,脑子里构思了一下回绝大学扩招的说辞,以及该给点什么好处来安抚这些贪婪的人。
即便是休假中,十身上仍然披着军装,威风凛凛的气场根本看不出少了条胳膊,在几位副官的陪同下出席了大学的参观。“司令,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抱负,想典当行李行长的公子,就一直在我校研习法语,为留法作准备。” 果然,校长开始铺垫了,接下来的话,要去酒桌上谈,可校长是清流雅士,自然不喜欢商业场的乌烟瘴气,于是请了司令来家中品茶。
十本不想去,可那天就是冥冥中注定了,他心想着今晚的酒局前先喝杯茶润润肺也是不错,便去了。茶水喝了一半,从楼上传来噔噔噔的下楼声,来者很没规矩地跑下来路过茶室,扶在门框上笑得青春洋溢,“叔~我去图书馆啦~” 十抬眸的一刻就震住了,这张笑脸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样。
“又没规矩,” 校长笑得慈祥,转头向十介绍,“长官,这是我侄儿,叫立风,也在我们学校里念英文文学专业,明年准备去英国留学。” 十的目光没有挪开过立风的脸,略显震惊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看。校长心里有些打鼓,赶紧让立风打个招呼尽快结束这场会面,“立风,这位是十司令。”
「原来这就是那个荒淫无度,娶了二十个小老婆的十司令啊……长得确实俊美无俦……」立风默默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分,满分,就是年纪大了点。“十司令好。” 立风乖巧地微微颔首,脸上却迸发出热情阳光的笑。
“你多大了?” 十微微笑了笑,眼神里的温柔连贴身保护的副官都没见过。“我侄儿十八岁,长官。” 校长见事态不对赶紧接话,可立风没看懂校长的眼色,单纯地以为是叔叔记错了。“叔,我今年十九~” “哦!哦!都十九啦!时间过得真快啊!” 校长下意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不过十没心情追究,他满眼都是这个熟悉的小人儿。
“嗯,去吧。” 校长还以为十会直接把他侄儿绑走,没想到司令竟然就这么让立风走了,真是虚惊一场啊…… “华校长,聘礼我今晚准备好,明天一早迎立风过门的时候带来。” 这不容拒绝的话术吓得校长从蒲团上掉下来,“这……司令大人……立风这孩子的父母都不在本市,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华校长,我想你应该没见识过我的手段,你是立风的叔父,我不想动你。” 十站在前厅由副官帮忙戴上只皮手套,戴上军帽就离开了,走时还故意大声吩咐把校长的府邸围起来,只进不出。
十回府后叫人按照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规格置办了满满一院子的聘礼,他可不能委屈了立风。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十连夜把二十位姨太太移至独立的别院,从此互不打扰,有专人照顾也有家丁看守,只要自己守住这方土地不受外敌侵害,他们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