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了无一物 （短篇一发完）
<《私有物》的番外篇，被裕//望指使的疯批能有多疯>
<他们不承认是彼此的爱人，却纠缠不休>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上升>
『与君深入逍遥游，了无一物当情素。』
张云雷提着沉重的行李箱，穿着杨九郎给他买的新皮鞋，低着头把小半张脸都埋进长风衣立起的领子里，匆匆赶到机场。
已是深夜，这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城外的炮声偃旗息鼓，正是机场的跑道繁忙起来的时候。
看着推推搡搡挤在铁栅栏门外面的人群，张云雷下意识的攥紧了插在口袋里一直握着机票的手。
算是对杨九郎最后的一点儿温柔，他只带走了一张机票。
里面的守 jun刚把锁铁栅栏门的铁链子打开，外面已经等候多时的人群就潮水一般涌了进去。张云雷被人群裹挟着，麻木的前进。
守 jun一个一个检查机票，张云雷注意到，并不是所有人的机票都长得一样，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进去登机。
终于排到他过去检票，他始终捏着机票的指尖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一个戴着白手套、jun官模样的人接过他的票看了一眼，又对着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转身对身后持qiang的守 jun挥了挥手。
张云雷早有防备，转身推开排在他身后的人想跑，可终究是被守 jun捉住关进了一间小黑屋。
那个jun 官并没有马上进来，漆黑的没开灯的房间，只有外面瞭望塔上探照灯的光束时不时从窗户外面扫过。张云雷靠着墙缩在角落里，大脑飞速的转动。
他的箱子里有一些散的现钞，现如今的局势下如同废纸一般不值钱；从傅云云行李里搜到的一些珠宝首饰，看起来很昂贵但是不好变现；最后就只剩下杨九郎的少半根金条，或许还能派上点儿用场。
此时他越发后悔走的时候把枪丢在jun需仓库了，本来是担心上飞机的时候被查出来会影响登机，现在看来真的是失策了。
张云雷打开箱子翻着，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他转头，那个抓他过来的jun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张云雷起身，不卑不亢的问:“长官，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来，是我的机票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处境落魄，富家少爷还是富家少爷。
“没有问题，你的机票是今晚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纸片里为数不多的真货。”jun官关上门。
听到这话，张云雷莫名的对杨九郎那个强占自己的失心疯产生了一丝感动。
“那就是我的不是了，长官，我也是出来逃命的，身上没带多少东西，这点儿小意思，请您抽烟的。”
张云雷塞给那jun 官一个不小的手绢包成的包儿。
Jun官借着外面的光打开看了一眼，凌乱的一堆首饰中，那半根金条在夜色中闪着光。
他对这些东西的成色表示满意，“嗯，不错。”
“那就谢谢长官照顾了。”张云雷弯腰提起地上的箱子，低着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不想经过那jun 官身边的时候，还是被他给拦住了。
“你是张家的三少，张云雷，对吗?”
张云雷惊讶的表情在脸上转瞬即逝，立刻摇头否认。
“不不，我不是，您认错了。我叫杨、九、郎。”
“哼，你不用否认，刚刚我已经核对过你的照片。你不知道吗？现在将jun满城里在抓你。”
Jun 官脱掉白手套，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这么一个玉面小郎君，到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呢，难怪将jun的千金愿意不顾一切跟你私奔。傅云云在哪儿？”
“不，我没有……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张云雷脸上难得的显出些慌乱，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他抬手，沿着钳制着自己的那只手向上，缓缓攀上了jun官的胳膊。
身体被强烈的冲击着，张云雷看着被压在自己脸旁边的手腕，一片乌青。
时间太长了，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揉碎了。痛苦的浪潮一波又一波，上一波还未消散下一波紧跟着袭来，疼的他浑浑噩噩。
飞机已经飞走了吗？他不记得有没有听见起飞的声音。
“上、面、发、了、话，”Jun官掐着他的腰两侧，一下一下地，“谁找到了你，赏金可是十根‘小黄鱼’。”
张云雷无力的趴在他shen下，只是失神的看着映在窗户上的一片火红。
Jun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发现是瞭望塔燃起熊熊大火时，仓惶起身逃离。
张云雷终究是没有被抓去换那十根金条，shou jun与gong jun达成和平协议，投诚了。
长时间消耗的身体无法支撑住他清晰的意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敢昏过去。
回到jun需仓库，回到那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会再回来的小房间，张云雷向着那个作茧自缚的男人自嘲的笑了笑。
“铁链钥匙我不就放在那桌子上吗？稍微挣扎一下就能够到的，你怎么这么认死理?”
他的意识逐渐剥离，在这样的境地里，永远醒不过来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两个月后，zhan势尚未波及到的上海，街头。
杨九郎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肩膀上斜挎着一兜儿报纸，正在沿街叫卖。
“卖报了，卖报!”
“嘿，别嚷嚷了，省点儿力气吧，还能省点儿粮食。”街边蹲着的擦鞋匠喊他。
“报纸卖不出去，那不更吃不上饭了么。”杨九郎抽出一张报纸扇着风，南方城市才刚三月份就已经热的不行，真是不习惯。
“就现在这zhan势，一天好几变，广播都赶不上新闻速度了，谁还看你这报纸，”擦鞋匠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我看，还不如多跟你那小相公忙活忙活去，来钱更快。”
“去去去，什么相公，我跟他是合伙人。”杨九郎拿报纸卷成的筒儿虚打他一下。
“我在这条街上混了多少年了，什么人我没见过。自打你们逃过来，你但凡得着一口吃的不都先紧着他?这是合伙人的关系?谁信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欠他一条命。”
那一天晚上，杨九郎画地为牢，蹲在墙角枯坐了一夜。
他无法想象没有张云雷的生活，见不到他的天使，他根本活不下去。
虽然张云雷临走时把铁链的钥匙放在他努力就能够到的地方，但是杨九郎挣扎着拿到手的是被丢在地上的手枪。
冰凉的铁链缠绕在小臂上，已经再也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来自张云雷的温度。杨九郎把铁链紧紧缠在脖子上，幻想着那是他的天使纤细的手。
那强行夺来的拥抱，变成了毒药。
想戒掉，却断不掉。
就在他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的时候，仓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要不是房间的门真的被推开了，杨九郎还以为是自己想他想疯了。
他的天使，再次降临。
靠着张云雷悄悄吞进胃里的那颗蓝宝石，他们在gong jun进城之前买通了守jun拦路的哨卡，逃离了那座城市。
一路南下，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到了一起沿街乞讨的地步，但是无论做什么，杨九郎都觉得很欣然。
往后余生，他的这条命，都是张云雷的了。
张云雷穿的比他要稍微体面一些，黑色的西装裤子虽然有些旧了但是洗的很干净，白色的衬衫领口扣子依旧是总也不会好好系上，半边锁骨露在外面。
他歪戴着贝雷帽，慵懒的倚着路灯杆站着。
夜幕降临，大上海的华灯初上，他对每一个路过他身边时回头看他的人笑着，微笑的背后都是轻蔑和疏离。
不多时就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他面前驻足，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他看。
张云雷迎着他暧昧的目光，笑着说:“有烟吗？”
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他，他接了，转身向身后那条幽暗深邃的弄堂里走去。
中年男人赶紧跟上。
这条弄堂是个断头儿路，中年男人把他按在布满青苔的灰砖墙上，急不可耐的撕扯他的裤子。
后背忽然被一个圆圆的硬硬的金属物顶住，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任谁都能猜到那是一把枪。
“别动!把手举起来，抱头靠墙站着!”杨九郎的声音很平静，冷冰冰的。
中年男人磨蹭着不肯就范，杨九郎也不啰嗦，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直接拉开枪的保险。
子弹上膛的响声回荡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别别别，我照办我照办!”中年男人赶紧手抱头靠墙。
杨九郎熟练的搜着他身上的财物，连鞋子里都没有放过。
整个过程中张云雷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站在一旁抽烟，一脸的不屑一顾。
“你给我记好了，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要不老子要了你的狗命!”杨九郎又威胁了那人几句，方才拉着张云雷离开。
托擦鞋匠的福，他们对这一片儿的地形极熟，在弄堂拐角处一闪身，左拐右拐的就消失在夜色中。
经过擦鞋匠摆摊的地方时，杨九郎照例是在他装工具的小箱子里放下分给他的那一份。
像这样的“仙人跳”的买卖，他们最近干的要比之前频繁很多。时局越来越动荡，治安自然也是越来越差，jing cha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今天的收获不小，杨九郎提议早点儿回去，张云雷也没有表示异议。
了无一物时，心反而更容易满足。那些数不尽的裕//望，是吃饱穿暖的人才有闲心去想。
他们在路边买了些生煎包，回到租住的狭小阁楼。
“今天那个胖子还真是挺有钱的。”杨九郎一边吃一边把玩着抢来的那块怀表。
张云雷拉过他的胳膊，就着他手里看了一眼 ，“镀金的，不值钱。”
“嗯，那早知道把这个给擦鞋的，留下那支钢笔好了。”杨九郎有些可惜的想着，顺手把那块怀表扔进了抽屉里。
“等会儿，我再看一下!”张云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表怎么没有指针呢？
没有趁手的工具，两个人费尽力气终于把表壳打开了。在指针的位置贴着的是一小块圆形铜片，上面刻着看不出是什么的花纹，里面的机械芯被掏空，放着一卷儿小小的黑色的东西。
张云雷是在国外留学过的，见多识广，他知道这是微缩胶卷。
“这是特工专用的。”
“那……他到底是guo还是gong啊？”杨九郎紧张起来。
“肯定不是gong，他们不会做寻花问柳那种事儿的。”张云雷小心翼翼的把胶卷展开，对着他们那盏昏黄的电灯细看，“太小了看不清，感觉像是文件。”
“那人别是小鬼子吧？”杨九郎也凑过去看。
“不好说。”
不管怎样，他们可能都因为这个无意之举惹上大麻烦了。
又或者，富贵险中求了，也不一定。
张云雷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杨九郎在扒拉他的衬衫领子。
“你这就是典型的保暖思yin裕。”
“谁说我吃饱了?”
第二天一早，杨九郎起来看到张云雷还在对着那块表若有所思，伸手抢了过来，“要不咱们就把这表扔回那条弄堂里去吧，我总感觉这东西是个祸害。”
张云雷没有跟他争抢，而是拉着他的胳膊说:“九郎，我看这几天报纸上的报道，南京应该也快要jie放了，我在想，我们如果能从这胶卷上面搞到一笔钱，是不是可以去那边做点儿正经买卖呢？”
杨九郎听到这话，又是激动又是不敢想象，“你的意思，是说想跟我一起去南京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以前觉得我的心是注定无法安定下来的，但是现在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真的过够了。最近总觉得，人有的时候得明白，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想做做不到的事儿太多了。”
张云雷拿着那块表去找擦鞋匠。
“你可有认识的黑市上的人?我们最近攒了一些货想出手换些钱。”
“有，只要有好东西就不愁没有买家。”
张云雷把怀表递给他，擦鞋匠看过之后给的结论，和他之前说的一模一样，“镀金的，不值钱。”
张云雷接过怀表，“嗯，而且还是个挺奇怪的表，没有指针。看来真是卖不上价儿了。”
“呦，这倒奇了，我帮你留意着点儿，要是有喜欢收藏稀有怀表的，没准儿也愿意收呢。反正凭你们哥俩儿的本事，还有什么人是骗不过的?”擦鞋匠饱含深意的看着他。
“别，这您可是高看我们了，我们要真的有那本事，还至于沦落到干这个?”张云雷说着，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直到确认杨九郎所在的位置，神情才复又安定下来。
“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就凭胆识、决断，你俩是个能干大事儿的。”
张云雷听擦鞋匠这话茬儿，觉得他好像是有意想招募他们去做什么。他又对着擦鞋匠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个人自打他们流落到这一片儿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平时好像也不见有多少客人来找他擦鞋，毕竟这种形势下，谁还有闲心讲究这些。但是擦鞋匠脸上并不见像他俩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消瘦，反而看起来还挺容光焕发的。他对谁都是乐呵呵的，看着就是个怯懦的老好人，可是人脉广到深不可测。
“你……你是姓guo还是姓gong的?”张云雷试探着问。
“我姓李啊，你个小赤佬脑子坏掉了啊？”擦鞋匠赶紧站起来往四周看看，“大马路上说这些，你活腻了可别带上我。”
这时杨九郎在马路那边卖出去一份报纸，举着手里的铜板朝他笑的见牙不见眼。
张云雷报以的微笑里多少带着些缱绻。
“怎么会呢，我们比谁都更怕死，才会活的这么不择手段。”
又过了几天，似乎还是风平浪静的，迫于生计张云雷又开始在弄堂口儿站着守株待兔。
作为家里唯一的庶子，除了这么一副好皮囊，他没从他老子那里继承到任何东西。
擦鞋匠对他说，“最近黑市上还真的有人在暗中寻找没有指针的怀表，这事儿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另有隐情。那怀表可有什么别的特别之处吗？”
张云雷摇头。
“怀表的原主人长什么样子?”
“中年，胖胖的，挺着个将军肚，个头儿不算高。”
正说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布包，走过来坐在小马扎上。擦鞋匠赶紧招呼他给他擦皮鞋，张云雷就走开了。
他跟杨九郎那“买卖”总是不愁没有人上钩的，这一晚上他们换了三个地方，也很顺利的得手三次。只是这几个人外表看着挺光鲜，实际上兜里都没什么钱。
凌晨时分的街上已经很冷清了，张云雷仍不想就此收手，他们还没赚够下周的房租钱。
“差不多行了，今天我真的不想再看一遍他们摸你时那恶心样子了。”杨九郎轻拽他的衣袖。
“以后这种废话少说。”张云雷挡开他的手，点上一支烟在前面走着。
杨九郎赶紧跟上去，刚想问他要不要吃点儿宵夜，黑暗中忽然从弄堂转角那一边蹿出几个黑影儿，还有就是兜头盖脸披下来的麻袋。
“张云雷?!”
眼前一黑，他下意识的叫着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名字，但是一股浓重的药味从麻袋外面透进来，他很快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手脚都被牢牢的绑着，嘴也被堵着。他所坐的这个东西他认识，是“老虎凳”。
幸好张云雷也被关在这同一间屋子里，他站姿被绑在一个十字交叉的木架子上，双臂伸的很直。
他的天使，现在看起来更像受难的耶稣。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张云雷猛的醒了过来。
他看清身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审讯室，各式的刑讯工具冒着骇人的寒光。
有个穿着一身黑的人走进来，拿掉堵着张云雷嘴的布团，还算客气的站在他面前说:“怀表在哪儿？识相点儿老实交代吧。”
张云雷胸口上的麻绳紧的仿佛要勒紧肉里，声音干涩嘶哑，“你是什么人?”说完干咳了一阵。
“我?我是要你们两个小赤佬的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的人。”
“呵呵，你真的敢杀了我们吗？看样子你们应该是已经去我们住的那小破屋找过了，东西肯定还没到手呢吧？不然你也不会大费周章把我们俩抓回来。”
“那块怀表，你到底藏在哪儿了？”黑衣人也不多废话，随手拿起一根bian子就开始打他，不多时他的白衬衫就布满了血痕。
杨九郎极力挣扎着，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愤怒、痛苦的嘶吼全被堵在喉咙里。
黑衣人擦了擦汗，转头看向“呜呜”着的杨九郎，“看来，你是有话想说了?”
“你不用问他，怀表是我藏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张云雷疼的说话时连嘴唇都在颤抖。
“怎么，心疼你的姘//头儿了？你们天天形影不离，他怎么会不知道?”黑衣人没有向杨九郎问话，而是随手从地上拎起两块砖，垫在杨九郎的脚下。
“呃嗯……”杨九郎强忍住没有哼出太大声，但是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滚落。
“他?他不过是我手中摆弄的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从来都是下棋的人掌控全局，你什么时候听说棋子会知道下棋的人想走哪一步棋的?”张云雷的语调很平静。
“别扛着了，就你俩这小身板儿，”黑衣人丢下bian子，捏住张云雷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这里的手段哪一样给你们用上，都别想立着从这里走出去。”
“我还是那句话，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别想找到那块表了。”
“别跟我这儿耍光棍儿混不吝，我明白告诉你吧，我是jun统上海站的，再硬骨头的人到了我这里，我也会让他有什么说什么!我就不信，还抓不到你的软肋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混不吝，你也看到了，我了无一物，除了身上穿的这套衣服，就是我自己了。”
张云雷歪头，伸出小小的舌尖轻舔他的手指，“怎么，难道长官也好这口儿?”
黑衣人甩了他一个嘴巴，“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张云雷舔舔嘴角上渗出的血，“我要你们放杨九郎走，再给他两根金条。只要我看到他安全离开上海，我就带你们去找怀表。”
“怎么，你竟愿意把自由拱手让给他?他果然是你的姘//头儿吧？”黑衣人又给杨九郎脚下加了一块砖。
杨九郎疼疯了，瞪着充血的眼睛，直觉自己腿好像快要折了。
“不，不是。他只是我江湖行骗的搭档，敲竹杠、仙人跳，没他只靠我自己根本办不成。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才沦落到这种地步，是我欠他的。”
杨九郎听到他这么说，拼命地摇头。
黑衣人想了想，说:“两根太多了，我最多能出价一根金条。”
听到他开始还价，张云雷知道主动权回到他手上了，“不行，不给两根我不可能说。”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实话实说?”
“我不是还在你们手上吗？”张云雷笑着说。
杨九郎的视线模糊不清，蒙住眼睛的，也不知是疼出的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天亮之前，黑衣人用一辆车拉着他们出城。张云雷被绑在副驾驶上，杨九郎坐在后排，身旁拿着枪看着他的，是另一个黑衣人。
“到了，你下车自己走吧。”
杨九郎的手被解开，兜里被塞进了两根金条。
自由就在眼前，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走。
坐在前面的张云雷头也不回的说:“杨九郎，我欠你的，这就一笔勾销了。别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以后，你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听到这话，杨九郎似有触动，打开车门下车，快速的消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中。
张云雷一直不停在冒冷汗，浑身像水洗过一样。他用额头抵着车窗玻璃，一直看着杨九郎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随后他的手也被解开，取而代之的一把顶着他的腰的手枪，“你最好老实一点儿，想要活命就不要想耍什么花招。”
“拿到东西以后你们难道不是要杀我灭口的吗？开车吧，我给你们带路就是了。”
车子来到他们总是徘徊的那片街区，天刚蒙蒙亮，就有一些起早做工的人在路上走了。
“我想吃生煎包。”张云雷忽然说。
黑衣人挺不耐烦，但还是对同伙说:“你去给他买。”
他也就吃了一个，然后就指着一条断头儿的弄堂说，“就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两个黑衣人用枪押着他，走进那条弄堂里。张云雷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油纸包的一袋生煎包。
走到弄堂尽头，张云雷蹲在墙角拿细长的手指扣着墙缝，很快就拆下一块砖石，从砖石后面的缝隙里，掏出了那块怀表。
黑衣人一见这东西终于现身，赶紧一把抢过来。
另一个同伙则掏出浸了乙醚的手绢，捂住张云雷的口鼻。只见他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他们确实没打算让张云雷活着，但是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黑衣人打开怀表盖子看了看，“就是这个，我们走!”
另一个黑衣人就把张云雷扛起来，赶紧跟着他往弄堂外面停车的地方走。
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急匆匆走在前面的黑衣人突然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子弹打到了头。
“哎呦!”
一时间后面的黑衣人也有点儿慌了，正不知道该往哪里躲的时候，被他扛在肩膀上的张云雷猛的用手勒住他的脖子，往后就是一翻，径直把他头朝下摔在地上。
张云雷对黑衣人早就有所防备，被捂住口鼻的时候一直屏住呼吸，所以才没被迷晕
在交错复杂的弄堂里疯狂逃窜的时候，除了黑衣人在后面时远时近的脚步声，他恍惚间还听见了杨九郎的声音。
“云雷，快跑!”
杨九郎以前当过guo jun，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帮两面三刀的人什么德行呢？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他一定要回去把张云雷救出来，然后跟他一起去南京。
在黑暗中走着走着，他毫无征兆的纵身跳进了路边荒草丛生的深沟。一直暗中盯着他的jun统的人见状，赶紧也跟着跳了下来，结果正中他的埋伏。
杨九郎真的是杀疯了，他愣是用一块地上捡的石头，砸穿了那个黑衣人的头颅。
怪只怪他们太轻敌了。
杨九郎虽然真的不知道张云雷把那块怀表藏在哪儿了，但是也能猜到大概就在他们经常活动的那个区域。
他抄近道赶到那条弄堂，暗中等待时机。
枪是从黑衣人那里抢来的，他的枪法也是非常的差，但是制造混乱让张云雷能够借机逃脱，足够了。
杨九郎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就是他把张云雷打的遍体鳞伤。伤害他的天使的恶魔，怎么能轻易就这样放过?
杨九郎稍微走近一点儿想再补一枪，让他彻底没有生还的可能。
扣动扳机的一瞬间，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起身，抬手就是一枪。
杨九郎的枪法确实是挺烂，第一枪就只打到了黑衣人的耳垂，而第二枪直接打飞了。
他倒在地上，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大喊，“云雷，快跑!”
他闭上眼睛遮住快要溢出的泪水。
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你。
跟在张云雷后面的那个黑衣人，脸上全是磕出来的血却依然对他穷追不舍。
但是张云雷对这一片儿的地形实在是太熟了，他终于甩掉了黑衣人，走进一条出口连着大马路的弄堂。
他在经过一家住户门口的时候，随手顺走了晾在外面的一件粗布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挡住过于显眼的血迹。
马路边，擦鞋匠一大早就出摊了，打着哈欠在收拾擦鞋的工具箱。
忽然一个油乎乎的小生煎包从头上掉下来，落进他的工具箱里。
擦鞋匠用余光瞥见是张云雷在旁边，气呼呼的骂到:“小赤佬开什么玩笑!净瞎闹!”
话音未落，一辆汽车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径直撞上站在路灯杆底下的张云雷，然后撞进临街的店铺橱窗。
擦鞋匠被这一阵巨大的声响吓得愣在原地，在一地的碎玻璃周围，围观者越来越多。
擦鞋匠缓了缓神，也站起身像看热闹一样融入了围观人群，看见张云雷被那些穿着一身黑的人从废墟里拖出来。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只有一股又一股血沫不断从嘴角冒出来。
擦鞋匠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擦鞋摊子，急急忙忙收拾了工具箱，还没开张就直接收工回去了。他来到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儿，坐在最里面角落那一桌，偷偷从桌子下面拿出张云雷扔进他工具箱里的生煎包。
掰开看时，里面竟有一个小小的微缩胶卷。
直到这份情报顺着交通站传递到jie放区，擦鞋匠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在上海潜伏了多年，他自信已经伪装到丝毫没有破绽，张云雷怎么会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呢？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策反他们，张云雷怎么会把那份胶卷交给了自己的呢？
只是张云雷已经死去多时，他没有机会告诉擦鞋匠，那个来找他擦皮鞋的学生穿的校服，张云雷以前见过，地点是在北平城。
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的张云雷，在那一刻想家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