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大小姐的那点事儿（新岁独白）

前文：

“天依：

“展信佳。又看了眼时钟，大抵是学不了那些踩着跨年钟声相拥的桥段。唯有寄书一封，词不达意之二三。

“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门外的客厅笑语融融，家人们谈论着那些寻常小事，微不足道，却又弥足动人。是的，我并不排斥这样的氛围。不似几年前青春期的独来独往，现在的我向往着每一个能感受到幸福的地方。只是我仍然怀着些内疚找了个说辞躲到书房里。毕竟，写完这封信，应当是同样重要且更为迫切的事。

“天依，遇见你以后，我才真正懂得，‘生活’，可以是什么样子的。

“很难说在短暂的十七年的生命里，就对生活拥有了什么深刻的体悟。但我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以遇到你为分割线的前后部分中，这个词在我生命中的表现是截然不同，甚至焕然一新的。

“‘天依，因为你出现在我的世界，所以我开始特别发觉世界的美好。’这是寻常的说辞。但当人的情感真正开始翻涌之时，往往都是先真切地体悟完，才会生发诸多的感慨。我幸运于蕴养多年的内心还算是敏感，便总是能先人一步地碰触那些随意挥洒在世界中的风景，再读懂山川风月的暗喻与启示。骑行在城市边缘的山脚，一面是夕阳自山顶洒落，一面是被俯瞰着的城市，辽远而又空阔。风有些急，多少品出了些孤独的意味。又或是第一个降温的日子，只怪平日被南城呵护的太好，已经有些忘了冬的本来样子。于是举目萧条，不免触景伤怀。甚至是一片留在话语里的星空，一场远方的骤雪，都能引起我思绪的波澜，或喜或悲，久久难以平息。

“但我仍需要一些时间才会发觉，我的所有情绪的来源，应该，都是你。因举目但不见君而孤独，因今生未共淋雪而不甘；又念及你望过的星月，想着若是看向同一轮月亮，也算是我在注视着你，于是在心底添了一分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欢喜。但不论消极与否，我想，每一份情感都是弥足珍贵的。这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证明。

“然后我开始变得贪心，不满足于世界给予我的美好，还要自己去找寻一些。于是，我开始尝试许多以前没做过的事。

“买菜和做饭成了常态。我怀着无比高昂而诚挚的心情对待每一份料理，就算不算丰富的经验总使做饭的过程磕磕绊绊，我也期待着每一天开始下厨的时刻。原因也无它，不过就是怀着以后能亲自给你做一顿饭的希望罢了。我把这份期盼洗进每一棵菜，再温进每一滴油里。于是不得与你相见的伤感被抹茶蛋糕的慕斯底冲淡，思念随奶油汤上浮动的黑胡椒粒而愈加醇厚。以前也算是会做一点饭，但总是把这件事看作使自己不致挨饿的生存手段。现在才明白，只要怀着这份特别的心情，做饭也可以是那么的幸福。

“我还开始养花，这大概是上次与你去花市便决定的。本意想买紫罗兰，但南城的四季如春尚做不到对四时的花卉都那么体贴，这个季节决计是寻不到的。所幸还有上次去时便留意到的风铃草，花语这种东西虽然不甚推崇，但还是都记在了心里。‘温柔的爱’，这不仅是我想通过风铃草传达给你的，更是我翘首企盼所能够拥有的，毕竟我是个太冷漠的人。但后来又意识到你的宿舍窗子面北，阳光是照不进来的。还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待到开学时再烦恼吧。

“还有别的，诸如继续锻炼身体、淬炼文字，便按下不表了。我想大概是到了这一步，我才明白真正的‘生活’的意义。人往往要通过与别人的交谈才能更好看清自己的轨迹。一日与小学同学聊天才发觉，遇见你，让我体悟到了多少不曾感受过的美好。就像前一年，同样是高中，我埋头苦学，也确实取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成就。那样的生活大概也是生活的一种，那样的生活也有它的快乐。但兴许是这个学期以来我得以在学业上稍微喘口气，心境又有了些改变，让我有机会去感受有你在身边的生活，才明白生活也可以是像这个样子的美好与安适。两者不必分出什么优劣，只是各人心中的价值不同罢了。但于我来说，我是那么热爱人生中的美好。于是我总会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遇见了你，大概我的整个青春就会是像前一年一样度过，而且在它结束时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每每想到这一点，我总是洋溢出一份深切的幸运与感激。然后就想到了海子的诗：‘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所幸当我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以及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的时刻，不是明天，而是已经发生了的昨天，并在今天不断持续着。

“关于未来，我始终憧憬，但又不抱什么期待。不是悲观，而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和你一起，我便一视同仁地期许着所有可能的未来。想和你一起去看的风景，想和你一起做的事，这些都被用铅笔淡淡地记在人生的记事本上。待到哪天真正地遇到了那些物和事，便会想起：‘啊，有那么一行难以辨认的字迹，似乎讲的就是这件事！’不必把愿望变成对未来的负担，只需在它发生的那时添一抹双向奔赴的欣喜便足够了。

“回到现在，大概离跨年的钟声也不远了。文字终究是难以全然描摹出我的心情与思绪，这封信中传达的或许不及我们面对面时，你从我望向你的眼眸中所感受到的万分之一。但还是要写，因为与其说这封信是行至新岁的有感而发，不如说是借着这个机会吐露那些已然蕴藏许久的心声。我知道对于那个敏感的你来说，我的感谢之情多少会给你带来一些沉重感。但还请你再包容一次我的任性——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请收下我这份最为诚挚的感谢：

“谢谢你，天依。

“新年，快乐。”

乐正绫将钢笔轻轻盖上放到了一边，又拿起信笺纸来回读了两遍，确认没有疏漏后才认真折好放进了信封里。乐正绫也无心去看正播放着的节目。她有些倦了，便趴在桌上悄悄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烟花唤醒了乐正绫，朦胧中耳畔传来的是钟声鸣响，爆竹贺岁的喧嚣烟火声。刚醒过来的乐正绫视线尚有些模糊，隐隐约约间，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电脑右下角那个闪动的头像——

“[特别关心]洛天依：阿绫，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