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无熄之雨》终章:血色的雪

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我这半生都在谎言中度过,我骗了很多人,骗了父亲,骗了王都的官员,也骗了自己,因为我知道说实话不会招人喜欢,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做好事不是么。
当然,这可能也是个谎言。
我问过自己,为什么非要带常风来这里,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如果我真的爱他,为什么要让他跟随?坦白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底不愿让他离开,这恐怕就是名为自私的恶行,大多谎言都出自我的私心,所以我的确是个混蛋。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雪地和满地灰尘的寝宫,我听见歌声,听见无数人的呼喊,有的我听得懂,有的模糊不清,有的明明很清晰,确是完全陌生的语言,这些人的情绪涌过我的脑海,像一条不息的河流冲刷着我,让我头疼欲裂。
王宫的后花园早已枯萎,只留下枯枝,上方堆积的雪层如盛开的繁花,仿佛春日已经到来。
我像是逆着河流划船般指挥着身体向右侧的那条走廊迈着步伐,我的左爪紧紧攥着常风给我的那柄剑。
我一定会找到答案的,等着我,等我回去。
走廊的尽头已被膨胀的高塔推成一地残垣瓦砾,高塔似藤蔓般曲折蜿蜒的表面满是收缩的棘刺,如鳞片般覆盖在上面,棘刺的缝隙间红色的光影涌动着,像蠕动的血管。
我缓缓靠近,在高塔的边沿是一圈深陷的巨坑,下方深不见底,只能看到不断涌动的红芒照亮边沿暗黄的石壁。
这时这座高塔却突然动了起来,我耳畔的部分声音突然变得激烈,高塔表面收缩的巨大棘刺缓缓向外伸出,形成一节节向下的环形阶梯,引导我走下这无底的深渊,我深吸了口气,他们早就知道吗?有人会到来。
我想我没有选择,我踏出步伐,这些棘刺的触感粗糙而温暖,我扶着高塔踩着一根根棘刺向下,这个过程并不费力,但随着高度下降,我耳畔的低语声变得愈发不可理解,我能感受到,我离我想要的答案越来越近了,眼前的景象在我看来完全无法理解,如古龙的魔法一般,无法解读,只能使用。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但当我踩到冰冷的地面时,我知道我来到了底部,这里很黑,只有时不时闪过的红芒让我能看清这里,周边的墙壁十分平整,看得出是人为修建的,而且就触感而言似乎是金属,表面十分光滑的白色金属墙壁。
在我前方的左手边,高塔的表面出现了一个空洞,似乎是被金属墙壁撑起的,里面看不到一丝光芒,只有深沉的黑暗。
莫名的渴望让我走进了里面,里面黑暗而温暖,我穿过狭窄的金属走廊,终于真正深入了内部的空间,这里很广阔,我能感受到,但周围一片漆黑,以龙族的视力我也无法观测周围的情况。
在这片漆黑中的正前方,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漂浮着,那是一个活物,但这种生物我从未见过,它的形状是人形,但它的身上没有毛发或鳞片,只有光滑的皮肤,只有头部有长长的毛发垂下,似在水中一般在它的身侧漂浮着。
这一刻所有的低语都消失了,我向前走去,脚爪踩在温暖的地面没有一丝声音,那个浮在半空中的生物睁开了眼,它的身体透露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它的双眼望向我,那一刻我感受到复杂的情感,愤怒、悲伤、痛苦、不舍、怀念……
最终它向我伸出了右手,在它光滑的手掌中,一个镜面球体缓缓漂浮着,表面闪烁着复杂的色彩,在黑暗中格外炫目,仿佛装着一个世界一般,充满吸引力,我望向那个生物,它向我点了点头,发白的长发在空气中抖动着。
接着,我将爪尖伸向球体,在爪尖触碰这个球体的瞬间,它猛得膨胀开,包裹住了我,无数光芒和声音开始流动,将原本黑暗的空间完全覆盖……
……
“……焚?”我愣了愣说道。
雨还在下,外面很安静,没有记忆中嘈杂的叫喊和刀剑碰撞声,只有雨。
焚用猩红的独眼凝视着我,脸上是熟悉的迟钝和憨厚。
“告诉我……风,你想活下去吗?”
“我……”我张开口,“我和海流做了约定,我一定会跟上他……我要活下去……”
“无论以任何形式?”焚的表情逐渐柔和,十分的令我怀念。
“等一下,焚,我们现在在哪?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忍不住大声问道,说实话,我很想他,一直一直很想念他。
他闭上了眼,没有回答,几秒后睁开眼睛,神情变得坚毅:“风,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咬了咬牙答道:“……是的,我必须活下去,我还有要做的事……”
焚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这样就好!”
他向我伸出宽大的爪子,我下意识抬手握住,紧接着他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刹那间,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焚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深红的光辉。
焚的声音却并未停下:“风,我说过,我会守护你们直到最后一刻,我不会食言……”
我睁开眼睛,巨大的痛苦让我不禁张开嘴巴,我感到全身仿佛被针锥深深刺入,直至骨髓,但这份痛苦同时也在快速消褪着,这一刻,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有力和清醒。
疼痛依旧保留在全身,但不会阻止我的行动,反而让我身体的每一寸知觉都无比清晰,我握住了左手的剑和右手的枪,抬起上身望向前方,一切依旧很慢,此时的白狮正左手反握长剑,另一只手中的长枪向阳昆刺去,阳昆举剑抵挡,但很明显枪能够轻易穿透他。
我竖起剑枪撑起身,带起周围地面的碎石,它们飞起后缓缓向地面飘落。我察觉到周身的盔甲已经碎裂,无数血色的棘刺正从我的周身钻出,但没关系,这并未影响我的行动。剑枪上的魔能结晶在刚刚的爆炸中碎裂,我将魔力向枪身灌注,红芒亮起,我举枪至齐胸高度,踏步向前刺去,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我,但这一刻我却彻底习惯了。
白狮只来得及将眼睛转向我,我能看到他身体的向后收缩,很明显,他看清了我的动作。
剑枪推进,白狮周身突然亮起深红的光晕,剑枪刺中了他的右臂,但却并未发挥术式的作用,只是穿透了他的臂甲未能将他的手臂切下。
我一惊,但很快明白了原因,他利用恶孽抵消魔力的作用解除了附加在剑枪上的术式,此时我手中这把剑枪最多只是一把材料不错的普通武器。
但我的目的已达成,他的长枪被推开,无法命中阳昆,而我将右手的剑枪向后收缩,向右横斩,直取白狮的颈部,白狮周身的光晕继续扩大,速度很快,即便在我加速的意识下也能清晰观察到深红涟漪的迅速荡漾,刹那间,一切事物突然回到了原始的速度。
剑枪挥过,白狮身体向下倒去,锋刃的边缘只来得及蹭过白狮的须发,他的长枪旋转撑住右半边身体,左手的长剑则插入了地面。
一阵轰鸣响起,整片地面在火焰与红芒中炸裂,我飞身抱住阳昆腰部滚向他的后方,下意识催动起了体内一股能量,那股能量转化为荡漾的深红涟漪,阻挡了白狮长剑放射出的炽热。
我们一路滚到大殿的墙边,我站起身,望向另一边的白狮,他这一击对自己的伤害同样很大,左半边身体盔甲全部破碎,暴露出下方覆盖深红甲壳的坚实身躯,不知为何它们没有转变为骇人的棘刺。
我惊讶的盯着自己的身体和周身泛起的涟漪,刚刚慢速中的那次超负荷行动中,我连续发动两次攻击对我刚愈合的身体已产生了损害,那些深红甲壳正迅速填补我的身体,毫无疑问,此时的我已经变成了恶孽,我忆起曾经焚坚实的身躯,原来他一直在承受着这种痛楚吗?
“常风,你还是你吗?”背后的阳昆贴着墙角喘着粗气站起身,他捂着胸口,虽然身体表面没什么伤痕,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情况很糟糕。
我看了眼手臂护甲缝隙间冒出的猩红尖刺,坚定道:“放心,我清醒着呢,我还得去找海流。”
“也是……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忙……”
“没关系,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我望向前方已经站直身的白狮,他周身的红色涟漪未收敛,看样子他意识到了在同时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他占不到便宜。
这种情况下,我也无法使用魔力,只能用武器和他比拼胜负,我将长剑插回腰间,双手端枪,白狮则右手握住长枪,左手长剑举出周身范围,光辉亮起。
我努力催动周身能量,巨大的涟漪回荡开,充斥满整个大殿,白狮手中长剑光辉顿时黯淡下来。
“这可不公平哦。”我调侃道。
他看了眼剑,又看向我,没有放开剑,光芒再次亮了起来,不断闪烁着,但依然在膨胀。
该死,他怎么做到的,我转身拉着阳昆躲向另一侧,红芒炸裂,将我们身后的石墙轰出一个漆黑的凹坑。
魔力不应该被抵消了吗?我抽出海流的剑,收缩起了周身的能量场,一切再次慢了下来,这次我需要思考,意识加速很管用。
白狮正将剑转向,这次剑身凝聚的光辉更为强烈。
恶孽的力量确会抵消魔力才对,但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强行催动那把剑。
我想起那把剑闪烁的光辉,那是魔力不稳定的表现,同时,我又想起了海流最开始告诉我的话——在这里,他不缺魔力。
我曾经试过海流教给我的魔力释放,但只是用几次就感觉很疲惫,他告诉我是我的魔力储量不够,这种东西需要反复练习。
难道说?
我双手的魔力释放逐渐加大,这一次我毫无保留的驱动着魔力,就像我海流第一次教我魔力释放时,我作为初学者做的一样,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而这次,我毫无疲惫。
剑枪与长剑的光辉变得无比炽烈,连我手臂表面的棘刺都亮起光辉,变得灼热,是的,在这里,受污染者拥有无尽的魔力,因为这里空气中的每一丝污染都能转化作我的魔力。
白狮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在周身的深红涟漪延展开,包裹住了整个战场,我手中武器表面的魔路开始闪烁,但术式并未中断。
我冲向前,起跳,手中的武器回转,眼前的白狮完全来不及行动。
剑与枪同时劈下,将白狮两条粗壮的臂膀卸下,同时我感受到自己双臂发出崩裂的声音,温热的血液从我的手臂表面溅出,但我不能停下,机会只有一次,落地,剑与枪再次交叉,从不同高度大力横斩。
白狮的颈部和腰部被同时切开,头部飞起,我感受到身体发出奇怪的声响,无力感袭上双臂,我跪坐于地,握着武器的双手下垂,松开了剑和长枪,面前的尸体散落于地,鲜血在地面漫开,淌过我的膝盖和地面的武器。
这一次,我的双臂完全动弹不得,像吊在架子上的两条肉干,鲜血顺着毛发和棘刺流下,和白狮的血液混在一起。
深红的甲壳自发的移动起来,缓慢修复着我的身体,我想我还能动起来,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阳昆上前抓住我的身体,把我挪到门口墙边,好让我靠着休息。
“辛苦你了……”他露出微笑,“可惜我没什么能做的。”
“别这么说……你之前不也救了我的命吗?”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你还能动吗?”他问。
“你觉得呢?”我晃了晃上身,两条手臂无力的晃悠着。
“抱歉……蠢问题……”他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我能感觉到。”我安慰道。
我没骗他,事实上我能感觉到手臂正一点点恢复知觉,虽然表面棘刺蠕动着看起来很吓人,但它们的确在帮助我修复身体。
焚,是你在帮助我吗?
突然,地面摇晃了起来,阳昆一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殿顶部不少沙石也跟着落了下来。
我皱起眉,一种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
……
尘抬起头,整片大地开始摇晃,屋顶覆盖的厚雪也跟着滑落,远方的高塔正缓慢地蠕动着,似乎开始向上生长。
黑龙皱起苍白的眉:“快到了吗?”
他在摇晃中稳稳站起身,手中紧握的银白长杖高举,只见顶部的圆柱体打开,一道耀眼的苍白光柱从中射出,直通暗红的天空,光芒刺破了红云,这是一个信号,它不仅仅是光,还有一种古老的信号,这种信号迅速穿过大地,穿过海洋,一路向北,直达寒冬的心脏。
……
一种强烈的低语声突然进入我的脑海,虽然只是一瞬,但依旧让我一阵头疼,我想我明白之前海流捂着头的原因了。
不知为何低语无法持续,仿佛被什么存在驱逐了出去。
突然远处地面一种恐怖的现象吸引了我的目光——原本跌落于地的白狮头颅再次睁开了眼睛,猩红的光辉无比强烈,周围原本倒伏于地的几具皇家护卫的尸体如熔化了一般,一堆堆猩红的棘刺涌向那颗头颅,它们互相混杂,聚合成一种庞大无定形的巨大怪物。
“离——开!”头颅发出一声低吼,声音颤抖着,像是无数人同时嘶吼着,扭曲的身体拱起,似乎随时准备向下冲来。
“该死,阳昆,把剑给我!他还真是阴魂不散!”我努力弯曲膝盖,试图驱动手臂让自己站起来。
“不是他,是他们。”阳昆突然低声道。
“什么?别管了,让我来,把剑塞我手里,我就快好了!”我吼道,同时努力抬起右臂,该死,动啊!
“让我来吧。”阳昆背过身捡起了海流的那把剑。
“不行!你承受不住的!”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很想救下他,为什么,我想不通,或许是因为他和我很像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那只巨大的怪物向下冲来,但没等到我们面前,一道道光影便将他切开,我数不清几次,太快了,等他的头颅快接近地面时,连自己表面都多出一道血痕,最终这只怪物化作一地猩红的碎块。
阳昆躺在那堆碎尸旁,仰面朝天,剑丢在身侧,他喘着粗气说:“呼……真够累的……比以前在训练场上……练一个下午累多了……”
他侧头极力挤出一个笑容:“想当初……我和那群家伙……每次在国王开会的时候……就要在这站两排……没想到这次居然躺在国王……和王子尸体旁边……真搞笑……”
我不知该说什么,鲜血从阳昆盔甲缝隙间缓缓渗出,他的身体已经在超负荷下彻底崩坏了,难以想象他盔甲下支离破碎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要是以前……我躺在这……肯定会被直接拉去砍头……想曾经哥哥不小心弄脏了地毯……结果一整月的俸禄都没了……还是我让他没饿死……”阳昆的声音逐渐变得细微,“抱歉……我话有点多……你快去找他吧……”
我闭上眼,等了大概两分钟,才能勉强驱动起这具残破的身躯,我抓住身侧的剑枪,用它支撑着自己站起,缓缓向前挪动着。
我低头看了眼阳昆。
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鲜血在他身下淌成一片,分不清是谁的血,他努力向我点了下头。
我拖着身体向王座边上的小门走去,一步一顿。
“阳昆,我会永远记得你。”我轻轻说道。
……
阳昆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海流曾察看了他的感染位置,直言无法治疗,部分污染已经深入他的心脏,治疗完后他将更快死去。
他知道自己必然死去,所以他握住了那把剑。
有一瞬间,他想后悔,或许这时候转身逃跑将常风留下,自己能活更久吧。
但他听见了他们的呼喊——离开!多么熟悉的声音,曾经陪伴在他左右无数同伴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忘记。
原来你们还在啊,你们居然真就非要守着这座该死的王宫,这个操蛋的国家吗?
一种情绪涌入阳昆的胸膛,是悲伤还是愤怒,他已分不清。
他知道自己必须挥剑,一次又一次,向着自己的过去,向着记忆中的所有人。
他倒下了,但他望见了眼角余光灰狼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成功了,至少这一刻,他是个英雄。
灰狼从自己眼前缓缓走过,他很高兴自己没有死在对方眼前,至少他还不想死在这里。
他开始努力挪动身体,痛苦一度让他快昏了过去,但他不能停下,每次他只能挪动一点点,每一次他都需要休息一会儿,为了让自己不会晕过去。
许久他才摆脱了眼前昏暗的世界,他感受到眼前亮了起来,还有冰冷的空气钻入他的盔甲,头盔不知何时掉了下来。
骑士蠕动着,来到了大门外的那堆尸体边上,背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迹,他努力坐起身,坐在抱着旗帜的护卫尸体边。
风还在吹着,雪落在他的盔甲和金色的毛发上,和表面渗出的血迹混在一起。
骑士抬起头,棕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飘摇的血色旗帜和高耸的苍白宫殿,一切开始变暗。
一声轻轻的叹息:“真冷啊—”
……
长廊已近在眼前,但我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奇怪,我的身体不应该在修复吗?为什么,一切都……这么沉重……
我举起剑枪试图驻留在走廊前的台阶上,但圆润的末端突然向侧边滑去,我的身体顿时失衡,一头向地面砸去,我伸出双臂,撑住了自己倒下的身体,石质的地面上满是碎石瓦砾,冰冷又硌爪子。
低语,无尽的低语,在我的头中疯狂的争吵。
“闭嘴!闭嘴!”我大声吼道,拳头疯狂地砸着地面,一次又一次,碎石嵌入未被甲壳包裹的表面,鲜血淋漓。
短暂的疼痛,让我的意识清明了一点。
“风……”熟悉的声音混杂在低语中。
“焚……你还在吗……”
“风……你为什么要见他……”
我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苦笑:“因为……约定好了……我总不能违约嘛……”
“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咳咳!”一股子铁锈味突然从喉咙涌来,我张开嘴猛得的咳了几下,几块红色碎片被咳了出来,混在散乱的血迹中。
“为什么……你要跟着他……为什么一直到这里……那不仅仅是约定……”焚的声音逐渐清晰。
“因为啊……”我张开口,我能感觉到血在沿着我的牙齿和嘴旁的毛发滴下,“因为……我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
“因为……我……爱他啊……”
又是一股血液涌来,我大力的咳出,不知为何,此时我头脑中的嘈杂越发清明。
“所以……”我握住剑枪,撑起身体,“老子必须向前……老子……就算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我没有撑起剑枪,向前迈去。
一步,又一步,很简单的动作,却驱动着我全身的力量,我感到身体一点点变轻,从挪动变成走,再从走变成奔跑。
我望见了前方的深坑,没有犹豫,我一跃而下,手中的剑枪插入背后的石壁,一路向着下方的深渊坠去。
……
“所有历史记载都只是浮于表层的虚幻,因为记录者永远不可能已完全客观的方式去记述,所以才需要我所教授的学科,学习历史你们要做的不仅是了解还有探索背后的真实……”这是我大学里历史学教授说的话,说实话这门课我并不感兴趣,但作为必修我还是得听。
现在想来他说的话的确没错,我们所知道的往往取决于前人告诉我们的,但人往往倾向于告诉别人他们想表达的事物,总会有意无意的忽略部分事实,除非有人能在传递历史信息时把各种人的记忆完整的记录下来,同时通过实际影像的方式展现出来。
而在我的眼前,这个文明确实这么做了。
无数的影像和声音充斥于四周,我很快明白,这是它们的过去,属于它们的历史。
它们在大地上修起高耸的城市,比我所见的任何城市都要庞大宏伟,无数笔直的高楼直通云霄,城市中闪耀着各种美丽的光彩,亮如白昼。
可是这种繁荣并没有持续多久,某一天,它们无数的城市出现了黑雾,但这种黑雾并未被对它们造成损害,但在黑雾出现后,在他们种群中某种东西改变了,视角开始转向它们无数个体身上。
是瘟疫,一种疾病似乎在这些生物间传播,这些生物没有死去,但却有无数躺在它们怀抱中死去的幼崽,它们抱在一起哭泣,但其他种族的低智慧生物却无知无觉地舔舐它们悲伤的饲主。
但这些生物并没有放弃,它们试图研究并治愈这种疾病,但很明显,它们从来没有成功过,在它们的人数逐渐开始锐减时,它们终于放弃治疗,而是采取其他方式。
它们似乎分成了三派,一派主张改进它们的飞行机器的技术,从而带着它们纯洁的胚胎远离这颗笼罩在疾病中的星球,飞行器还携带了它们文明的记忆以延续文明。一派用各种机器试图培育新的生命,试图与其他低智种族融合自带来逃过灭绝。最后一派我看见了深红魔法的光辉,如此的熟悉,似乎是如今我们遭受污染的起源。
失败到来最快的是飞行器一派,它们的机器在穿过厚厚的大气,向着天空航行至一定高度时,会像撞在某种屏障上一样直接破碎爆炸,无一例外。
最终它们确定,这颗星球被某种存在完全封锁了,某种屏障将这颗星球包裹了起来,任何试图穿越的物质都会直接被阻挡,哪怕它们使用了它们威力最大的炸弹,这些炸弹能发出太阳一般的光辉,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在另一边,我看到了另一群个体努力的结果,它们在机器中培育出的生命的确可以生存,但似乎依旧会染病无法繁殖,之后,我在那些透明的圆柱形装置中,看到了熟悉的生命,是兽族。
它们似乎将自己和其他生物混合了,创造出了兽人,它们失败了很多次,但最终出现了能和它们正常对话以及进行学习和繁殖的生命。
这些个体欢呼雀跃,似乎是为自己文明得到延续感到庆幸,不过此时它们的实验室中仅剩下三个年老的个体。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我望见那些使用深红色魔法的人成功将某种物质从它们的个体中取出,这个过程进行了无数次,每当它们中有个体将要死亡时它们就会使用这种魔法,而被使用过的个体直接进入了深深的睡眠中,被提取出的物质被装入了一种金属罐中,仅剩的个体不断尝试将这种物质注入一种机械中,那种机械与人形相似,它们不断对其进行改进,似乎期望着什么。
而当它们数量已寥寥无几时,这项研究最终成功了,当一缕红色的光辉进入一具机械时,这具机械自发动了起来,它的双眼亮起,像是其他个体一样开始说话和行动。
我突然明白它们在做什么,被提取出的物质或许就是类似灵魂的存在,它们将其注入机械来取代自己本来的身体,从而实现永生。
不过既然它们都成功了……为何?……
这时,在实验室中,一个苍白的身影出现,那是一个龙人,极为高大,背负四翼。我一愣,拥有这种翅膀,显然是古龙的标志,传说中古龙能在龙人形态和巨龙形态自由转化,不过它们在教导我们祖先一些知识后就突然消失了。
那些个体用惊讶的目光望着这条突然出现的古龙,接着白龙伸出了一根指爪,向着面前的机械和生物,龙的爪尖闪过一道光,下一瞬那个机械爆了开来,包括周围所有个体的身体,这些生物像被碾压的番茄一样洒的到处都是。
接着白龙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在另一边的生物最终并未完成对兽人的教导,最后一个个体放出了所有兽人,让他们前往外界,他则来到了那个装着无数灵魂的金属罐旁。
他坐在金属罐边上,将闪着红光的圆柱装置对准了自己头部。
他仰起头轻声说了些什么,在他脸上,我没有看到悲伤,只有将一切重担卸下的释然。
最终他按动了装置。
一切陷入黑暗。
悲哀,只有悲哀,那些生物所向我传递的,就是它们不断挣扎着保存自己文明的历史,最开始它们希望能活下去,但当这个愿望逐渐渺茫时,它们选择只要把属于种群的记忆留存下来就好,文明从不畏惧被消灭,文明最可怕的命运是被彻底遗忘。
至于这些灵魂如今被放出,让无数人疯狂我已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那是不属于我如今所处时代的科技,哪怕我极尽观察它们研究的过程,可是仅从表现是无法看出来的,而且这项技术显然是经过了很长的研究实验才研发成功,而我想要仅从表像逆向找到消除的方法。
无疑,这是痴人说梦。
这一次,轮到我陷入深深的无力感,走过漫长的路,走进这片足以杀死我自己的区域,我却什么也找不到,我知道了很多,但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任何人。
但是……我还有能做的事。
我爬起身,前方那道红色的幻影已消失,周围只有漆黑,我伸出手摸索,我触及到冰冷的弯曲金属表面,我转身向后,同样只触及到封闭的金属墙壁,我掏出腰间兜中的魔能结晶,将魔力注入,结晶在魔力共鸣作用下发出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这时我才看清刚刚在中心是什么,那是一个透明的半球形,其后方连接着之前影像中所看到的巨大金属罐,金属罐上方已经裂开,连接着顶部深红的高塔,而周围灰白的金属墙壁此时已彻底封闭。
我出不去了。
一种窒息的恐惧袭来,我想象中,哪怕救不了自己,我也想再见一面常风,至少把我最后的想法告诉他,不管他说什么也好,哪怕骂我带他来着送死也好,只要能看着他……
我抬起左手,将全身的魔力收束,不知为何这里没有任何污染,我没法补充魔力,只能凭借右手中的这块结晶。
法阵展开,魔力转化为纯粹的高温烈焰喷吐在我进来的那道金属门上,金属的表面因高温迅速转化为橘红色,这一刻,我看到了希望。
我将火焰凝聚,收为极细的一道,金属表面的颜色依旧保持橘红色,形状没有一丝变化。
加大……再加大……
汹涌的魔力让我的左手都发热跟着颤抖起来,过度的输出魔力有烧毁自己体内魔路的风险,现在的我已经逼近这个极限,但这堵墙壁是如此顽强,没有一丝形变。
我放下了左手,火焰散去,很明显,这样无用。我丢下魔能结晶,抽出常风的长剑,砸在墙壁表面,火星溅起,橘红色的金属墙壁纹丝不动。
我盯着手中的剑,墙壁的光芒在褪去,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溢出。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连一道门都无法跨越吗?真是……够可笑的……
我将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高温炙烤着我的鳞片,刺痛无比,但我并不在意。
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
苍白的四翼龙人张开翅膀,缓缓落在尘的身旁,他身着无物,健壮的身体显露在外,身形极为庞大,接近一层楼的高度。
他睁着金色的龙瞳,望向尘。
“你真够快的,不过再等会儿吧……”黑龙望着远处深红的高塔缓缓道。
……
一声巨响让海流猛得抬起头,门外传来常风的呼喊。
“海流!你在里面吗?”常风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嘶哑又艰涩。
“常风!”海流忙喊道。
“你向后退!”
海流应声退开,金属门扉顿时变得红热,枪刃从中钻出,沿着门扉外围快速切割,灼热的金属流淌而下,狼人的脚爪踢出,门扉应声倒下。
闪动的红光中,灰毛狼人的身影显现,但此刻他的身体无比狰狞,周身四处被猩红的甲壳和棘刺所覆盖,灰色的毛发被鲜血浸润,身上原本的盔甲只剩下残片,双眸中闪着骇人的红芒。
但蓝龙没有犹豫,上前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狼人,灰狼也轻轻按住蓝龙的头部,任由其靠在自己的肩头。
这一刻,他们都没有言语。
许久,常风推开海流:“我们出去吧,海流,离开这里,什么都不用管。”
海流低下头说:“抱歉,我没有找到——”
“都说别管了!”常风提高声线,海流猛得抬起头,视线不自觉门外。
“那我们也得想办法上去啊。”海流歪头道.
“啊,好像也是,抱歉我现在不太清醒。”常风抓了抓满是血污的脸笑道。
海流抬头看了眼高塔的底部,又转身看向背后的金属罐,说道:“我有个想法,常风,你还有魔力吧?”
“放心,我魔力一直充足得很。”常风用力握了下拳说道。
海流指挥道:“你用武器把这个装置切开,之后我们立刻跑出去把剑枪插在这根藤蔓上,让它带着我们上去。”
“把这玩意切开这座塔就会长高么?”常风敲了敲下巴的甲壳。
海流点点头:“做吧。”
常风举起剑枪,红芒包裹住剑枪,接着他踏步上前,斜向以最大的角度斩下。
金属罐状装置瞬间爆开,猩红色的流光迅速充斥昏暗的室内,未等常风看清海流就拉着他冲出了高塔内部。
高塔外表涌动的红光逐渐变得剧烈,海流一同握住常风手中的剑枪,他们互相点了点头,红光充溢剑枪,刺入高塔开始向上生长的表面,毫无阻碍,接着红光褪去,剑枪猛得被向上拉动,带着一龙一狼上升。
上升的速度逐渐加快,在外部光芒出现的一瞬间,常风大喊道:“跳!”
他们同时松开剑枪,踩着高塔表面向外跳去,两人在后花园边上的走廊中打了个滚,他们一同躺在满是残骸的地面,望着不断向天空延伸的巨大高塔。
大地在摇晃,高塔周围的地面迅速开裂,常风心头一慌,忙抓住一旁海流的手腕,但他们并未向下坠,断裂开的地面缓缓上升,连同他们一起。
海流开口道:“我没找到拯救我们的答案,但是我知道,这些红色的光辉,其实是过去人们的灵魂。他们进入我们的身体,我猜让我们的身体变异的同时,也将我们的灵魂同化为和他们类似的物质,现在,我们放出所有的灵魂,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所有人都会归于他们的命运吧。”
他们越升越高,在高处,他们望见整片王城都在分崩离析,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这座城市缓缓向上升。
“你说,我们是坏人吗?”海流轻声问道。
常风抓住海流的手腕,将海流拥入怀中:“这个问题重要吗?”
海流笑了笑,伸出双臂抱住了眼前可怕的血色灰狼。
“世界也许会毁灭,所有人或许都会死去,但现在你在我旁边,所以我不怕,海流……”常风凝视着海流血色的眼眸,像最开始星空下一般,“我爱你,从今往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海流咧嘴露出利齿,温柔地笑道:“常风,我也爱你。”
他们吻部接近,轻轻的吻在了一起,一切都那样轻柔,如这个漂浮在空中崩坏的世界一般。
深红的高塔不断向上延伸增大,红云之上,在耀眼的阳光下,一朵猩红的巨大花朵缓缓绽开,红光从花蕊中溢出,空中的红云迅速向外扩散。
蓝龙和灰狼拥吻了许久,他们在空中旋转,上升,最终两人松开,喘着粗气,海流望见空中广阔的红云,如一滩迅速扩散的血迹。
泪水止不住的从海流眼眶中流出:“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常风紧紧抱住海流,将海流靠在自己的肩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流出的泪水,常风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这样就好!”
大地的裂缝中红色的流光溢出,整片地区笼罩在地狱般的色彩中。
常风听见了无数的呼声,从天与地之间传来。
恍惚间他听见了熟悉的浑厚声线:“这次……真的再见了……风……”
常风闭上眼,这一次,没有大雨,只有怀中温暖的身体。
尘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烟斗,吐出一团浑浊的烟,他抬起爪尖指了指空中那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苍白的龙人扇动翅膀,向着他所指的方向飞去,飞行中,白龙的身躯和四翼逐渐膨胀壮大,细密的鳞片迅速增长,变得比寻常人手掌还巨大,在钻入红云前,他已俨然化作一头威严的四翼白色古龙。
白光萦绕在古龙周身,他迅速穿过厚重的红云,扇动着翅膀来到那朵血色的鲜花之上,这朵花如此巨大,范围足以覆盖整个王城,在其之上,古龙抬起了右爪。
强烈的白芒亮起,连云层上空的太阳都黯然失色,白光旋转着延长,化为一柄细长的锥形,白色的古龙握紧这柄白枪,将其轻柔的送往下方。
刹那间一道白芒划过,只是一瞬间,天与地仿佛都被它所贯穿,刺目的白光从深红的高塔中爆出,高速膨胀,如席卷的海浪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在这片浪潮的起点,两个小小的身影如海洋中的一粒微尘,一闪而过。
空中的红云与地面的王城,眨眼间都包裹在这团苍白的光辉中。
苍白的巨龙身旁,一条黑色的白须长龙缓缓升起。
他们一同凝望下方耀眼的汪洋,许久,黑龙说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