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兆之光【第十五章 某人的某事(9)】
血滴被非常非常小心地滴进一个玻璃盘子里。当她确信金克丝没事时,拉克丝用好奇的目光凝视着博士。他正蜷缩着,通过一个奇怪的装置——一个装有镜头的机械化蜘蛛状手臂,凝视着它。
“那么~~博士,你的判断如何?”金克丝挠了挠手臂,对他咧嘴一笑,“我会长出另一只手臂吗?哦哦哦——触角!我能长出触角吗?”
“金克丝,别这样,”拉克丝咕哝着。
“这是一个合理的猜想,”辛吉德回答道,没带一丝幽默或讽刺,“但不,你的突变仍然保持了明显的稳定。化学平衡有一些波动,表明它正在适应你的活动水平,你的力量和敏捷度可能会逐渐增加。然而我看不到细胞再生模式有任何偏离正常状态的迹象。”
他慢慢放下设备,抬起头。
“我从来不喜欢用夸张手法说话,但你的微光适应性与你生理学的兼容性无论如何都是万里挑一的例外,尤其是与那些不太成功的实验相比...”
他侧身瞥了一眼远处的一些密封室,那里的东西被玻璃遮住了,发出尖叫声和吠声。
“啊嗷,没有触角?呜呜...”
“这次肯定是不行。”辛吉德用滴管在混合管中测量几种彩色化学品,他的动作和举止迅速而准确。比起处理与其他人的关系,很显然他更习惯于处理实验室设备,拉克丝非常确定这一点。
金克丝向他走来,“那我要是同时拿着砰砰枪和电磁手枪射击,还怎么挠痒痒呢?”
辛吉德没有理她。将混合物分成几个小玻璃瓶后,他从桌子上站起来走近,把它们放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里递给了金克丝。
拉克丝注意到他那长长的、纤细的、沾满化学物质的手指有一种压抑的颤抖。
“还是老剂量。但如果你继续增加体力活动的话...”他甚至没有看拉克丝一眼,但她还是脸红了,“...可能需要更大的剂量。但我必须强调,不能超过两瓶。”
“明白了,博士,”金克丝笑着说,“药都备好了是吧?”
“是的。我们可以着手我们的买卖了。”
金克丝拍了拍拉克丝的手,对她眨了眨眼,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哦,你肯定会为它爱上我的,博士。这次真的中头奖了,你的一半愿望清单?就在那里!你要花上无数年才能完成所有这些东西...”
她咯咯地笑着,蹦蹦跳跳地穿过房间,来到购物车前。辛吉德略略地扫了一眼拉克丝,然后跟了上去。
拉克丝走到金克丝身边,她怀着恶意的喜悦搓着手,期望看到这位疯狂炼金师脸上的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外露感情,但拉克丝发现他那双完好的眼睛里露出了饥渴的光芒,连他在仔细检查货物的时候也感到了激动不安。
“...你在哪弄来的?”
“哦,一些来自诺克西斯的集装箱,”她翻了个白眼,耸耸肩,“显然是某个惹塞薇卡不爽的男爵。哈哈哈,他们就像争吵不休的孩子...”
“诺克萨斯,”辛吉德平静地纠正道,但拉克丝并没有忽视他提到这个词时肩膀上的轻微停顿。“坦率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获得如此稀有的艾欧尼亚标本,这对我的工作来说可能是开创性的。我对你印象深刻。”
金克丝咬住自己的嘴唇抑制住了笑声,但她的眼睛在拉克丝的肩膀后闪闪发光,“嗷噢,别这样,博士。你真懂怎么奉承一个女孩!不管怎样,这些魔法玩意会怎么样?”
“‘魔法’是恐惧之人和忠实信徒给我们这个世界固有的、他们不理解的力量所起的名字,”辛吉德说道,他那伤痕累累的脸被艾欧尼亚花朵的淡淡光芒照亮,“而科学是理解它们的行为。”
拉克丝咬了咬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不幸的是,”博士说,“科学还很昂贵,而我们科学家只是凡人,暂时是。在现在,他必须得不时接受委托工作。”
辛吉德不情愿地把那车大奖抛在身后,以拉克丝初次见到他时让她如此紧张的那种突如其来的蜘蛛般的步态走了出来,这与他通常缓慢而谨慎的方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在金克丝面前把一个结实紧凑的木箱装在车上。
“按照约定,你的报酬,我相信这足够了。”
金克丝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在拉克丝敏锐的目光下,只有管子、罐子和盒子,都被紧紧地包装起来,但她怀疑它们就是金克丝自己不稳定小发明的原材料。
“很好,博士,但是...”金克丝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辛吉德停顿了一下,纤细的手指张开放在箱子上,苍白的灰色眼睛注视着金克丝的表情。
“我想见他,”金克丝说。
空气中形成了一股长时间的对峙,金克丝毫不眨眼地盯着老人的眼睛。辛吉德先把目光移了开来,几乎显得有些疲倦。
“恐怕这次不可能了。”
金克丝的态度立刻转变了。她砰的一声关上箱子盖,闯进辛吉德的跟前,对着他的脸咆哮。
“不?在我给你带来这些东西之后,博士?你敢对我说不?”
完全出乎拉克丝的意料,辛吉德笑了起来。这几乎算不上一场大笑,而是介于喘息和咳嗽之间,他抓挠着脸上血淋淋的绷带。
“遗憾的是,我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实验体最近逃脱了。”
金克丝的眼睛眯成了发光的银线,洁白的牙齿像狼一样咬得紧紧的。
“什么?”
辛吉德转过身去,走向一扇密封的钢质推拉门。“你可以自己看看。”
几根杠杆按编码序列拉动,蒸汽嘶嘶作响,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股血腥和野兽的气味扑面而来。
除此之外,这是一个更小、更暗的实验房间,一张血淋淋的手术台和一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可怕的拘束装置占据了主导地位。
金克丝和拉克丝都往里盯着看。
血液从上方滴落下来,血迹和深灰色的头发或皮毛散落在各处,但更显眼的是实验设备的残骸和三个墙壁上的巨大裂缝...
‘爪痕’,拉克丝注意到了,震惊得张大了嘴,‘就像她背上的爪印...或者更糟...’
金克丝的眼睛僵住了,一眨不眨地显露着光泽。
“他...走了?”金克丝低声说道。
辛吉德点头。
“是的。但我们都心知肚明祖安之怒逃离锁链的束缚只是早晚的事。”
金克丝转身离开。
她一言不发,碰也没碰辛吉德给她的木箱,大步穿过实验室,走了出去。
“金克丝!等等!”拉克丝反应过来,想追赶上去,“金克丝——”
“我不建议你跑出去,”辛吉德喊道。拉克丝在门口停了下来。“金克丝了解我的防卫陷阱。无论多么沮丧,她都不会一头撞上去,而你不是。”
拉克丝转过身来,怒视着他,“那是怎么回事?”
“这是过去的事了,”博士回答道,移到他的办公椅上,把它拉出来,拖到金克丝坐着抽血的那个扶手椅的对面,“给她点时间静静。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拉克丝小心翼翼地挪到金克丝的椅子上坐下来,像是里面有一窝蛇。
然而,它只是又旧又软的触感而已。
辛吉德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像一只老秃鹫一样弯着腰,紧握着瘦削的双手。
“我知道迷失者的样子,”他说,“你离德玛西亚很远。”
拉克丝的肩膀充满了紧张感,她坐得更直了一点。面对这个显然非常危险的人,她所有熟悉的战斗姿态都被唤醒了。
“你为什么认为我来自那个地方?”
“你的骨骼结构,”他回答道,好像这对一个女孩来说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即使是再精良的演技也无法从德玛西亚人的脊椎中取出那条钢筋。”
拉克丝保持自己脸上冰冷而空白的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知道了你又打算怎样?”
“给你一些警告,”辛吉德回答道,“你对金克丝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知道她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危险,对你们俩都有好处。”
拉克丝眯起眼睛。
“继续。”
辛吉德仰起头,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研究着她的容貌。拉克丝非常善于阅读他人,但这个人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很难读懂,既体现了极致的人性又与人类情感格格不入。
“即使作为一个外人,你可能也知道‘微光’这个概念。”
“我知道。”
“我是它的主要制造商,在曾经和那个把金克丝称作自己女儿的人打交道的时候。”
拉克丝的眼睛在他的凝视中微微颤抖。
“我明白。”
“在他去世时,”辛吉德接着说,“微光的产量已经因为执法官的突袭而减产了一半。而在动乱期间,其余的工厂都被摧毁了,炼金男爵不再有可靠的生产手段。从那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寻找替代品。”
作为反击,拉克丝死死盯着他冰冷的脸,强迫自己面对不安的感觉,“你不再和他们一起工作了吗?”
辛吉德耸耸肩,拱起瘦骨嶙峋的肩膀。
“微光只是一小步。追求进步可不能仅仅只靠一件发明。”
拉克丝笑了,愉快但很冷淡,表达她礼貌的怀疑,“我很难相信你会拒绝这项工作。你自己说过,你的科学研究花费很昂贵。”
“她的父亲是个有远见的人,”辛吉德说,“我对围绕着他的梦想的秃鹫没有兴趣。”
拉克丝扬起眉毛。
“我无法反驳,”她说,“这和金克丝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女士,”他开口。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围巾、绷带和伤疤下面看到了他的某种面部表情,“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拉克丝喘了口气,“她的眼睛,她的血...你用微光救了她。”
“当时的一个实验性应变。现在她的生命在刀尖上保持平衡,这是一场赌博。但她意志坚强,她的脊梁永远不会屈服。”
“但她现在并没有在服用微光,”拉克丝的眼睛闪回到他的身上,“是吗?”
“不,”辛吉德发出刺耳的声音,“恰恰相反,她正在生产它。我给她的药物只是调节了这个过程,让它不会影响她的系统。”
随着暗示的出现,拉克丝陷入沉默。她闭上眼睛。
“如今微光的唯一来源是她的血液。”她低声说道。
‘如果炼金男爵知道了...’
辛吉德瞥了她一眼,“现在它是她的一部分了,你得明白。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但一旦他们发现了,她就会被追捕。”
拉克丝的眼睛禁不住又瞟到了艾欧尼亚被掠夺的发光箱子,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如果加里奥在这,他肯定不会同意这些东西被如此使用。而金克丝则一点也不关心...’
‘那我会关心吗?’
“告诉我,博士...这是魔法吗,你的微光?”
辛吉德又一次奇怪地歪了歪头。即使现在,拉克丝仍然有一种自己被夹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感觉。她曾经非常习惯于别人因为她在德玛西亚的姓名而对她低下头颅,因此在这里找不到这种态度既令她耳目一新又令她紧张不安。
“可以这么说。祖安比大多数人所知更古老,更深邃。”
他的眼睛盯着一个最大的水箱,那里漂浮着某个枯槁的物体,满满的管子在黑暗中悬浮。
“经过生命系统的过滤,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效力会不断增强。金克丝现在是进化的顶点,一种独特的突变。”
“假设我相信你,”拉克丝把目光转向面前的男人,“你为什么关心金克丝的遭遇?”
他停了下来,死人般的眼睛落在自己枯萎的双手上。
“我曾经也是个父亲,”他喃喃自语,“但我不能成为她的父亲。”
拉克丝犹豫了一下,反过来观察着他。
“还有更多的理由,”她轻声说道,“不是吗?”
“当然。”
辛吉德的肩膀抬起又落下,他慢慢地站起来,背对着她,静静望着水箱里的影子。
“这类变种必须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