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豁然开朗

Chapter Twelve  Opening Up

 

我一头栽回拐角里，摇摇晃晃地后退。幸好地面上厚重的灰尘掩盖住我的蹄声，因为原本我全然没想过要偷偷摸摸的。她在干什么呢！好吧，好吧，我知道她在搞什么：这也太他妈明显了。但是，但是，她很清楚吧，那虫子，那虫子不是我呀！她怎么可以——

 

我拖着尾巴慌忙后撤，无意磕到喷泉石头边缘上，重心倾斜，卖力地找回平衡，咿呀怪叫了一声，差点跌进滴水没有的喷泉里。心灵控制？会不会是这个？绝对没错！我画了一幅传送法阵，准备直接闪现到那将军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蹄踹掉她丑陋尖利的牙齿，让她吞到自己肚子里去——忽然我发现法阵离散开来，这才明白入口隙涡我都建错了。完全是小孩子才会犯的错，我只是不能正常思考了。

 

没错，不能正常思考。心灵控制完全没有道理，我可还在旁边呢。所以，竖锯明知面前这只小马不是，我的塞拉斯蒂亚，不是她爱的那个，这将军是怎么骗取爱意的？再说了，这将军又为什么要从竖锯那里取食爱意？她又是怎么说服竖锯，叫她，叫她——我觉得胆汁都顶到嗓子眼了。我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我在哪里？我跟瞎了一样从喷泉那里晃晃悠悠走了很远，而且一定在什么地方转过弯。我瘫倒在路上，周围扬起大片的尘土。我知道，并需要采取行动了——可又该怎么办呢？我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想镇静下来，结果却被尘土呛到。都是我扬起的尘。可真是字面意思上我自作自受扬起的余尘了①。

 

自我讲事情搪塞过去，婉转回绝她，已经过了好久，我也细致地，极具逻辑性地向她解释了如今的情况，所以这事就该过去了，对吧？一切会更好，大家都高兴，对吧？显然不是，不是。

 

我呸呸几声，把嘴里的尘土吐出来，起了身，抖落抖落。我只得直面现实。竖锯并非是遭到欺骗，也非受到心灵控制。不管她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她都是心甘情愿的。我环视四周，摆正了姿态，步履维艰地朝图书馆走去。我无权监视她，而且插蹄此事绝对就是个错误——何况我如今丝毫解决办法都没有。

 

进图书馆之前，我又好好地抖了抖身子，这才踏进门去。路过队长身旁时，将他放了出来，“想喝茶吗？”我问道，“我还准备再泡一壶。”她没有回应，我便瞄了一眼，只见她伏在地上，大睁着眼睛，紧盯着我。哇，暮暮，你真是太棒了。又在老旧的友情积分榜上，开了道口子哟！

 

睡觉吗？我现在心脏就跟拿到一套新鼓的萍琪派一样，在胸口里蹦蹦跳跳个不停，不过萍琪不太可能受到新鼓了。那就，研究吧。我肯定还能从那本分类账里刨出点东西来。但是现在看着数字，我集中不起精神，这些数字摇曳起来，不久就汇成了一团。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她们朝着图书馆来了，于是把头放下去，假装在睡觉的样子。队长和将军似乎互相有几句言语，但是声音太轻，辨认不出。或许，可能她们也并没讲话呢。竖锯穿过护盾，直接躺在被褥上。

 

就这样装睡了很久，才终于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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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又来了四只工虫，他们和队长、将军都聚在大厅里，甲壳制的蹄子在大理石地砖上嘚嘚响，便闹醒了我。

 

“自己送上来的午饭，真是方便。”我咕哝着，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对不起啊，暮暮，你说什么啊。”

 

我一抬头，就看见面前浮着一杯茶，便用魔法接过来，小抿一口，这才鼓足信心说道，“谢谢啊，竖锯。”

 

“要不要燕麦粥？我还不饿，不过你想喝的话我可以做一点。”

 

我抬头看，她面色不悦，这就怪了，我暗自思衬着。

 

“不用，谢了，我也不饿。”

 

“哦，那好吧。”

 

我们就一言不发地喝起了茶。

 

“今天有什么计划，公主？”那将军从门廊处喊道。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起身落下了护盾，“出去说吧，将军。”我直接传送到了街上，朝门口那里呼喝，“能快点吗？”

 

将军冲出门来，队长紧随其后。我却直接将队长传回了图书馆内，然后设下了一道护盾，包围住整栋建筑。

 

将军回过头看着她的下属，队长拼了命地想离开图书馆，她便又回过头看向我，“啊，”她点点头，“昨晚我听到有点动静。跟你说我和竖锯——”

 

我立刻用魔法攫住了她的嘴，紧紧地扣住。她双眼眯成一条缝，挣扎着，独角也闪起光芒。我发了一道混乱光束，她一时间有些慌乱，独角的光芒也灭了下去。我又拽着她的嘴部朝下拉，让她一定得和我四目相对。

 

“不要了。”

 

他便不再挣扎，但眼中仍满是怒火。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与我无关，你也不要再说了。”我这才松开她。

 

“我向您道歉，”将军口气中怀着不满，“依据我的命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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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还真是我听过，最不像道歉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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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的命令能叫你早点滚回虫巢去。要不你就在城市周围随便飞一飞吧。”我轻蔑地朝她挥了挥蹄子，“只要你和你那些虫子离得够远就行了。”

 

将军立马挺拔身子，傲气凛然，“我们做成的这叫‘群虫（Cluster）’，公主。我能不能理解，你要回绝我们女王提出的慷慨的外交建议呢？”

 

我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这些事情就不好简单些？“正正相反，将军。今天我们要进行几项测试，很可惜会对幻形灵造成副作用，引起自爆。我是为女王殿下臣民的安全着想。明天你就可以回来了，过了黎明两个小时。”

 

“明白了，”她平淡无奇地回答，“那么我们回来的时候，竖锯还会在这里吗？”

 

我忽然犹如受到当头一棒，“什么？她为什么会不在？”

 

将军一耸肩，“你是她的上级，她又惹怒了你……”

 

恐怕我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我真的错了，“我们小马才不跟你们一样！”我积蓄许久，怒吼了出来。

 

“哦……”将军缓缓地眨了眨眼，“那么就好。”

 

我降下图书馆周围的护盾，“带着你的群虫走吧。”

 

将军连忙鞠了一躬，但眼睛从未离开我，“如您所愿，尊敬的公主殿下。”她说这话就像在骂我一样。

 

他们闪动着翅膀，朝着空中去了，消失在虫巢的方向上。我仍能感受到将军身上追踪魔法的波动，他的确没有要折回的意思。是个好消息，因为如果要在整座城市周围竖起护盾，维持一整天，那可要把我累死。

 

“暮暮啊！”是竖锯，她站在图书馆外的街上。她从门廊那里，就算没有全部听到，也有大半。

 

我寻回镇静的姿态，转过去面对着她，“竖锯，我争取到了一整天没有幻形灵监控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利用。把工具包都带好了，我们去丰饶角那里。”

 

“我——”

 

我把我们两个都传送回图书馆内，便开始收拾鞍包，“东西都拿好。”

 

“暮暮，我——”

 

“竖锯！”我狠狠地跺着蹄子，“这事儿，你想说多少我都让你说，但是之后吧。丰饶角可就摆在那里呢！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不小心漏过了！我们只有，只有一天时间，解开全部谜题，我可是冒着跟幻形灵撕破脸皮的危险才争到这一天的，绝对不能浪费丝毫。明白吗？”

 

她点点头，就也把私事放到一旁了。她正把鞍包往身上背，这时说道，“拜托，暮暮，就一件事，我想知道。”

 

我的天，我真不愿再扯到那件事上，但看她那么认真的份上，“怎么？”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什么？没有！绝对没有！竖锯，我很敬仰你的……原因，原因很多！”

 

“可是，你对将军那么生气——”

 

我真想把她的嘴用拉链拉上，“过后再说，”我说道，“什么事情你也清楚。现在真的要赶了！”我直接把两只马传送到了摆放丰饶角的建筑里，“首先我要看看这东西还能不能正常工作。”

 

我脑补出苹果杰克种出过的最漂亮的红地厘蛇果，并说道，“能不能给我一枚苹果呢？”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又试了一遍，花了许多时间想象实体，甚至把那果子的味道都体会了出来。“能不能给我一枚苹果呢？”还是毫无变动。好吧，这设施都历经千百年了，不好用也在意料之中。

 

我又掏出故事书，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笑了。哎呀，可能笑得有些过火，毕竟胸中挤压着许多怒火呢。

 

“你还好吧，暮暮？”

 

“嗯，好呢，竖锯。”我后悔地摇摇头，“我忘了咒语了呀！”我于是转身对着台座，说道，“请问能不能给我一枚苹果呢？”

 

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噗”的一声，一枚色香俱全的红地厘蛇果便出现在了岩制平台上、

 

“哟呼！”竖锯高喊起来，“我来我来！”

 

“等等，等等！”我举起蹄子挡住了她。

 

“怎么回事啊？”

 

“这种能量散发……是隙涡的出口！”

 

“呃……能用正常马国语解释一下吗？”

 

“那个苹果并非是凭空造出来的，而是传送过来的，从……某个地方。”

 

“等下……那你是说……”竖锯头脑真是清楚，不过只是一两秒钟，便将其中的一系列联系推知出来了，“他们的食物都是偷的？那一年的消耗量可不计其数啊！”

 

“并非只是食物。”我把故事书递给她。

 

她翻看时，我就只是在一旁静候。她一看完，立马把书扔在地上，“真是一群天真的小偷！”她讥笑道，“仅仅是项链所用的金属、宝石，或许会花费一位穷苦工匠毕生财产，而却要经历数月才能铸就！幸亏这群蠢货（Screwheads）死光了！”

 

“竖锯！”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喂，我是独角兽，S打头的词②我想说就说！再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贪婪自私的族群，他们自作自受！”

 

我并不想与她争执，“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族群创造食物的能力一定会很吸引我，而且现在……”

 

“但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到吧，有什么吸引你的？”

 

“不对，”我摇摇头，“理论上都是行得通的，可却没有马能真正实行。”

 

“但是，我见你用过啊！水田芥三明治……不，你说你其实是在偷东西吃？”

 

“不，我怎么会偷东西！”我只好解释，“我把漩涡的入口处大致设在了小马镇……但不能再精确了……所以使用这种目标特定的传送魔法，就只有那一个有这种特定三明治的地方，——我城堡的厨房。这种事我不想多做，因为精心厨子（Chef Soup?on）一旦找不到东西，可是会发火的。她就是有点太讲究了。”

 

竖锯只是笑笑，“那么……你能把漩涡入口设定到多大呢？我说的应该是术语吧。如果要或许足够的食物养活这个城市，这些小马一定要覆盖很大一片区域。”

 

“或许是非特定目标的。那么这个魔法就会从最近的地方取得愿望的物品。以保存能量。”

 

竖锯考虑了一会儿。我有自己的意见，但是也很乐意听听她的批评，而且她很有可能发现我没有料到的地方。

 

“那么……”她缓缓开了口，“你既然可以隔这么远距离把东西传送过来，为什么还要我们跋山涉水的过来？”

 

“啊，这个，就有些学术了。不过我尽量简单跟你讲一讲——”

 

“一定简单点。”

 

“量子的不确定性使得如此远距离的两点传送的准确度大大降低。如果从这里把我们向城堡传送，那么就有可能到达以传送终点为中心，十公里半径球形以内的任何位置。不经没什么用，而且考虑到球形板书都埋在地底，可不要命了。至于确定物体④的传送……唔……用数学来解释比较好，你微积分学得怎样？”

 

“估计还没有那个水平，有没有得过运动员奖学金的马也听得懂的版本？”

 

“嘛……在一个特定但并不确定的区域内，魔法就会锁定范围内所有可行的愿望物品。如果两边的传送漩涡都处于开启状态，那么入口的物质波③就会在实际物体的位置坍缩，一般是以能量最低的状态，随后入口和具有特定位置的出口相连接。出口的位置很好确定，毕竟就是施法者所在的地方。”

 

“呃……好吧。”

 

“抱歉了，”我尴尬地呵呵笑了笑，“或许我该讲讲实在物体和柏拉蹄理想的关系了，这关系限制了……”

 

“别，别！”竖锯猛地朝我挥挥蹄子，“已经够了！我应经明白得差不多了。远距离传送会传到奇怪的地方，所以又麻烦又危险，但是如果不确定物体，就可以从某个地方……穿送过来大致的东西。对不对？”

 

“嗯……算不上错。”我也承认。

 

竖锯点点头，“这样对我就够了。那么这样一次需要多少能量呢？”

 

“相当之多。根据距离指数型增长，我还没有算上不确定目标带来的变量。也正是由于这个，我并不很常用。”

 

竖锯若有所思一般，“那么是什么给这个设施供能？不仅要养活全城马，还要让他们过得滋润，那一定要用数不胜数的能量啊！”

 

“这……这问题问得好啊！”

 

她立马洋溢起笑容，“谢谢！而且，只有一个办法能探明真相了，对吧？”她两只前蹄拍了拍，上下磨蹭着，“把这小家伙打开吧！”

 

“呃……竖锯？”我不太喜欢她眼中闪闪的光，“我们还是做些预防措施……”

 

“做，当然做了，”她说着，按下了台座上珠宝缀成的梨子。随后就发出模糊的咔哒一声。

 

“等一下！”我高喊。

 

“注意躲避掩护，公主！”她边喊，边坚定地按下了镶嵌而成的柠檬，脸上的表情我可以认定为“疯狂的笑容”。

 

过了一两秒，又有更大的咔哒声，倏地，这远古的机器轰然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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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Fallout，原指放射性尘埃，后引喻为余波，这里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翻译方法。

 

②S-word，Shit，或其他粗鄙之语。

 

③德布罗意波，参考波粒二象性。

 

④这里似乎应该是确定位置的传送。

 

译者语：宏图将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