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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症——病态的价值

2022-11-24 12:29 作者:心理师王宇  | 我要投稿

病态的价值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生活在一个家庭,其实就被无形中赋予了一些东西,比如,性别,出身,父母,成长环境,当然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三观”。这其中包含对人,对己的看法,以及人生的追求与方向,评价事物的标准等。但这个被赋予的东西如果本身是病态的、扭曲的,必将让一个人的人生走上错误的道路,并陷入到内心的冲突与挣扎之中。但人却总是习惯于向外获取,而很少向内探索,这样就错失了了解与改变自己的机会和可能,就这样一错再错。

关于人生的价值与意义,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正确的追求是什么,这些核心的价值观是从小在其独特的成长经历与家庭文化中形成,并在日后的人生经历中得以固化。此时,我们就好像在某个既定的轨道上行走列车,并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苏格拉底提醒过我们:不经检视的人生不值得活。

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场,这个场的情绪色彩、文化及追求会深刻影响处于这个场中的每一个人。就好像一个国家的政治体制会深刻地影响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一样。就算你表面上不认同,甚至是对抗的,但长期的熏染,也必然会在你身上留有深刻的烙印。就如同小时候你可能厌恶父母的一些价值观与对待你的方式,甚至是与之对抗,但在这个家庭的场中不断地熏陶最终你甚至会变成你曾经所讨厌的样子——如果你的父母喜欢挑剔指责,而日后你对待自己亲近的人也难以包容;如果你的父母总是逼迫你进步,而日后你有片刻的清闲都会愧疚;如果你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温柔地对待过,而日后你对自己及孩子也会缺乏疼爱。

父母不仅是我们第一任老师,也是奠定我们整个人生的基调与色彩的器皿——如果我们的父母认为有钱就有一切;过于信任别人就是对自己的伤害;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个人的价值来自于他所站的高度,在低处这个人就一钱不值;只有完美品德的人,才可以被世人所接纳;只有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配活在这个世界之上;别人的看法决定一个人的价值……想必这些价值观必然会对我们的人生与成长造成深远的影响。

价值观的传递不仅是耳濡目染与大道理的灌输,也包括威逼利诱与苛责打骂。孩子是无助的,孤立无援的,他需要父母的爱与接纳,这样他内心才能有安全感与价值感。因此他会有意无意地迎合父母,让父母开心,成为父母的延伸,并成为父母所期望他成为的人。为了减轻被抛弃、被嫌弃的恐惧,他会不自觉地去追求那些父母认为重要的、有价值的东西。而这一切不断地沉淀将成为一种无意识,并左右他日后的人生选择与价值判断。例如,一位患者谈到他爸爸的价值观就是不优秀不配活,如果他优秀,如果他符合爸爸的期待,那么他就相当于在水面以上,活在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之中,一旦他不优秀,那么就会窒息,就会把自己贬损到尘埃之中,就会产生强烈价值与安全的恐慌。

这样,他就失去了平常心,也无法与常人一样来客观评价自己,面对我本平凡的现实。因为在他的原生家庭当中,平凡就意味着失败,自私就意味着丑陋,不如人意味着可耻;不能完成父母的期待就不是一个好孩子,就无法获得父母的认可与欣赏。所以,他必须逼迫自己达到父母眼中对好的标准,即使这个标准本身是病态的,是扭曲的。但对孩子来说,他不会认为父母不好,他只会认为自己不对,不够努力让父母失望了,在内心中产生内疚。例如,当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看三国的时候,爸爸就和同事借了一本,同事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三国呀?之后爸爸觉得没有面子,而这个孩子感到耻辱,感到对不起爸爸,因为爸爸说过:如果他是平庸和世俗的人,自己也不会开心;而另一位妈妈,当他儿子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她问的第一句话并不是你痛不痛,受伤了么,而是你怂了吗?这句话的背后就是你怂了连我都看不起你,试想这个孩子之后如何能表现自己的软弱?如何能接纳自己的失败?

父母的病态的价值观造就了孩子看待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方式,这些就好像毒瘤一样在他内心中不断地繁殖,进而也影响了他看待自己与人生的视角,并扭曲他看到的一切——首先,他内化了父母病态的价值观,接着他也把这一切投射到外在,认为别人也都是如同他父母一样的人,一旦他表现出软弱与缺点,那么就立即会被抛弃。就算他日后脱离了父母,他依然无法摆脱父母在他身上带来的影响,如此内化与投射的双重作用,已经让他无法用客观与理智看待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切。因为恐惧父母的不接纳,最终演变成恐惧整个世界的不接纳,之后他不得不压抑自己以迎合这一切,这个机器一旦开始运转就难以停下来。

一个男孩谈到,他爸爸是势利眼,当他成功的时候就不停地吹捧,而失败的时候则不停地打击。小时候别的孩子考到15名,父母已经很高兴了,但他考第十名都不敢回家,因为爸爸会骂。而爸爸虚荣心也特别强,喜欢吹牛,当他一个月挣四五千的时候,就和别人撒谎说他一个月一万,而他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爸爸就让他骗亲戚说已经找到工作了。而现在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他知道爸爸的催婚,只是因为在乎别人怎么看。慢慢地他也继承了父亲的价值观,也成了一个势利眼,并认为这是普世价值观,诸如,他认为只有月薪过万才能被人看得起,并瞧不起那些混的不如自己的朋友。

所以这更说明了一个道理:“相由心生”——即一个人看到的事物,或者对事物的理解、解释、观感,由他的内心决定。我们总是认为自己看到了真相,但所谓的真相充其量不过是内心世界的外在投射罢了。如果一个人把人分为“上等人”与“下等人”,当他处于上等的时候就会洋洋得意,处于下等的时候就自惭形秽,并认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

一位患者分析这种现象的时候用了这样的一句话“窗外没有别人”——人都是自我中心的,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而别人的看法不过是依据自己的想法构建出来的。例如,一些患者总是认为别人瞧不起他,针对他,甚至想要伤害他,并且这个社会也无法接受心理疾病患者,但经过分析却发现一直瞧不起,一直不能接受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一位患者说过这样的话:当你能接纳你自己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无法伤害你。

当然,这一切的源头往往来自于父母的不接纳,父母认为他不够好,不够优秀,并羡慕“别人家的小孩”,这样就会给孩子形成一种真实的自己是不被接纳的恐惧。而父母有时还会用一些极端的话来加深这种恐惧,比如,看见农民工,就说他们是小学毕业的,你要好好学,不然也像他们那么悲惨。也会用恶毒的话来贬损孩子,诸如,你不好好学习还不如出去卖。还有的家长会在墙上写满各种励志的话,诸如,清华,哈佛,第一名一类的话。而这些话无形中成了父母接纳孩子的条件,也渐渐成了孩子价值观的一部分。对他而言,没有比别人强,没有功成名就,不能出类拔萃就是一种失败,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是父母及身边人的累赘,没有自己他们会更幸福。

一个男孩写到:从小我妈就是跟我说,你看那谁学习不如你,笨蛋一个。还有就是经常说多跟好学生一块待着,不要跟那些学习不好的人玩。我妈崇拜强者,藐视弱小,认为他们垃圾,不如她。比较欣赏厉害的人,有点崇拜的感觉,就是这样趋炎附势。

对他来说,平凡是一种罪。因为平凡在他的父母眼中是不对的,不应该的,是对不起父母的。从开始的受虐者,最终他成了施暴者,他内化了父母看待事物的方式与评判标准,父母的价值观已经植入了他的大脑,成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准则,当他没有达到的时候,就会不停地自我攻击。而当身边的人没有达到他对完美、上进、优秀、圣洁的标准的时候,也会贬低和嫌弃周围的人。例如,一位女性患者在几年前求治的时候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无法面对领导的否定,而几年后再次来访时候却因为情感问题,因为她瞧不上老公的不思进取与小富即安。想必,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婚恋问题,而是一个轮回,她对优秀的病态执着,从对自己的攻击转移到了老公身上,所以并不是老公不好,只是没有达到她极致优秀与完美的病态标准罢了。

因此,这一切必然带有传承性,从爷爷的爷爷,爸爸的爸爸,妈妈的妈妈一直传承到他的身上,所以家族的遗传并非生物学意义上的,而是一种价值观的传承。例如,一个家长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弱了就被人看不起,就注定被人欺负,而当你一旦认同了这种观点,之后就好像带上一个有色眼镜看待这个世界,就算日后有太多截然相反的例子也不会轻易推翻。这种价值观会不断固着,甚至成了一种信仰,开始指引一个人的人生方向。

同时,你的父母是如何对待你的,日后你就很有可能那样对待你自己;你父母是如何看待你的,那么你也会如此评判自己;你父母的人生追求是什么,那么这种追求也必然会对你的人生造成深远的影响。试想,当父母认为如果你不能出类拔萃,高人一等就是一个失败者,就从心底里认为你是一个次品和废物,那么你怎能有依据自己喜好而选择人生的权利?

这正是心魔可以趁虚而入的原因,毕竟它许诺给你想要的荣誉,不凡,完美与圣洁,最终让你迷失在对荣誉的追求之中。但对于一个有正确价值观的人来说,他不成功也能活,因此他就不会因为平凡而自我贬损,他可以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那么他就可以识破心魔的谎言,拒绝其诱惑,他敢于成为他自己,他不必活在谎言与幻想之中。

但对于已经被病态的父母所洗脑的人来说,他必然会沉浸在对极致的追求当中,他会把想象的当成现实,把期待的当成必然。事实上,他越是沉浸在如此病态的执着当中,就是对其原有价值的强化,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符合他内心中的价值标尺。所以他病态的价值观与错误的人生追求如果不打破,那么现实就是地狱,真相就是悬崖,只有活在被美化的自己当中,活在幻想的完美人生里面才会感到安全。

他的内心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他必须要抓住点什么,不然他就没有办法活下去。在他父母病态的评价体系中,真实的他早就被妖魔化了,他就好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妖怪,一个被嫌弃的家伙,所以他就必须用一切“漂亮”的东西来包裹自己,以防让自己,让别人看见。一位患者的妈妈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如果别人了解你,那么没有人会喜欢你。这种话就好像是一道诅咒,在孩子的内心中播下恐惧的种子。

一位患者写到:今天咨询完我有一些想法和反思,为何别人就不怕伤害别人呢?可能他们是为自己活,还有不去刻意维护好人的形象吧。而我不能犯错除了不能做错事,不能做不好,主要的可能是道德上一定要至善,否则就无法面对可能会伤害了别人的我,我就成了一个罪人、坏人、自私的人,太差劲了,甚至要以死谢罪,所以我就必须做一个好人。哪怕含笑九泉,这样别人就会称赞,爸妈虽然也悲伤,但可以以我为荣了吧。看来我把好人形象看的太重要了,甚至大于自己的生命,忽然感悟到我的价值观是只有做至善的好人才能被认可、才有价值、才能活,否则这个人就太坏了,不能活。被认可、有价值比活更重要,虽死犹荣。以这样的价值标准可能没多少人能有价值、能活,大多数人都是罪人吧。这样的价值观太病态了。

很多人会狭义地理解三观,认为三观指代人品和品格,但这只是三观的一部分,三观实际上是一个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评价自己的标准。就算从狭义层面来理解三观,病态的道德观也同样会导致一个人无法接纳自己与他人。例如,一些人的职业会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诸如,会计审计,职业经理人,政府工作人员,当他迫于私心或工作需要而不得不做一些有违“正直”“道德”“良心”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当然,这一点在性道德的方面体现的更为明确,诸如,他无法接受自己婚外的性行为,无法接受自己会有性幻想,无法接受自己有做“坏事”的冲动,一旦他的行为有违他的“三观”那么就会引发强烈的冲突,就会让他无法接纳自己。

一位患者谈到父母的三观很正,而自己的三观也没有问题。但从治疗上来说这不现实的。就好像一栋楼倒塌了,然后工作人员说这个楼的设计没有问题,地基没有问题,使用没有问题,全都没有问题。客观上这个楼就是倒塌了,想必这些没有问题的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问题,毕竟有因才有果。就拿这位患者来说,实际上他的三观早就出现了扭曲,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毕竟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追赶和成为那些优秀的人,当他怎么努力都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崩溃了,绝望了。如果他能顺应自然不强求,接受真实的自己不逼迫,面对失败不逃避,坦然接受自己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他就不会因为不能追赶上优秀的人而崩溃。他接着他辩解到,他的三观特指人品,认为自己的人品和父母的人品很正。但这也经不起推敲,毕竟他从小就在委屈自己,装的懂事,不吃别人家东西,但实际上这不是人品,只是一种自我压抑。而他也想起了一件有关妈妈的事情,妈妈催他买房,而他谈到和爷爷奶奶住也挺好,但妈妈说:你看别人都买了呀。而他说:日子也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他妈妈却反驳道:过日子不就是过给别人看的吗?他诧异妈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患者来求治是为了减轻症状,但治疗的本质在于帮助他醒悟到他的追求,人格与人生意义的扭曲,也可以简称为对三观的觉察。正是因为我们认为无可厚非,金科玉律的这些人生观与价值观出现了扭曲与病态,才让我们陷入到了内心中的挣扎。但检视内在的三观是一个巨大并牵动全身的工作,就好像一个国家,改革体制往往很难,但把问题推到一两个贪官或某些敌对的国家却很容易。这样就不必触及问题的本质,就不必认识自己,就不必发现真相。所以患者才宁愿活在与症状的斗争之中,也不愿意认识他自己。

当然,不触及本质的努力注定失败,毕竟心理学家卡伦霍妮谈到:形象的说,我们可以说神经症症状并不是火山本身,而仅仅是火山的爆发;而导致疾病发生的冲突,正如火山一样,乃是深藏在个人内心深处而不为其所知的部分。

人生观告诉我们,在这有限的几十年里我们应该怎样度过,主要回答人为什么活着,人生的意义、价值、目的、理想、信念、追求等问题。价值观告诉我们在生活中到底什么是可贵的,价值观是人用于区别好坏,分辨是非及其重要性的心理倾向体系。它支配着人的行为、态度、观察、信念、理解等,支配着人认识世界、明白事物对自己的意义和自我了解、自我定向、自我设计等;世界观告诉我们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样的。

所以,当一个女孩谈到治疗好像是在颠覆她三观的时候,想必她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她对人,对事,对己,对这个世界看法的根本的扭曲,想必她也不会和自己及现实产生冲突。

例如,一个女孩因为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而抑郁,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我提醒她这只是一个小的挫折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全盘的自我否定。她谈到朋友也认为这只是一件事的失败,而不是整个人的失败。但她不明白,不能理解,难道这个世界不就是在追求好?不好,有缺点不就应该改正?毕竟,从小父母就这么告诉她。她认为这一切就好像活在古代的人对君权神授的看法一样无可厚非。她不明白为何别人却不是如此,而是一直在“自甘堕略”?

后来她也开始反思这一切的形成:王老师,仔细想了想,我爸确实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比如,他对上级的讨好,他有时候爱说大话,显摆虚荣,让我叫他您,他也告诉我要做强者不要做弱者,他认为给钱就是最好的。

我真觉得我是爸妈的缩影,像极了他们,我妈的胆小懦弱,我爸的自负强势,所以我成了强迫症患者,既像我妈一样讨好软弱但又不甘心。我觉得很悲哀,或许我是他们的附属,我不知道程度有多深。我看到自己似乎从出生那刻起我就被他们打上了烙印,我就是他们问题的集合和翻版。我感觉出了他们的不正常,可是好像他们说得也没错,真悲哀。我也不知道用啥去反驳这些好与坏、对与错的价值观,它们看起来就像书本里的金科玉律,但真实的世界并不是这样。是这个社会的人们不上进不自律吗?想怎样就怎样,错了还给自己找理由?而爸爸也认为,教育就是让人不断地进步,一代要比一代强。不过我认为爸爸也没有错。我的价值观是有问题的吧,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

对自身价值观的审视不能忽视对原生家庭的觉察。毕竟对原生家庭看的越清楚,才能有助于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才能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强求,如此极端。但对原生家庭的审视却比较难,毕竟传统的文化一直都在告诉我们,父母都是对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质疑父母就是不孝顺,是不懂事,不懂得感恩,这会引发内心中的愧疚感。并且去检验爱的真伪也难上加难,毕竟我们需要分析的是我们最珍视的父母之爱,虽然这有可能是镀金的,但却是我们活着的信仰与根基。此种颠覆是如此的巨大,让很多人无法直视。所以,在与症状的斗争及反思父母的价值观与爱的真伪之间,大部分人往往会选择前者。此时,患者会拼命地给自己的父母找理由,并认为父母是爱自己的,他们只是用错了方式,或父母的价值观没有问题,毕竟这个社会本身就是病态的,适者生存。例如,一位女性患者,虽然童年没有被真正爱过,还受尽母亲的嫌弃与责怪,并且也知道没有自我的活着正是缺爱的结果。但突然有一天她推翻了这一切,认为咨询师是错的,心理学的书是错的,妈妈是爱她的,她不愿相信这一切是假的,她宁愿继续催眠自己。

看似人活着是为了名,是为了利,但从本质上来说人活着是为了爱,这才是人生最宝贵的情感与在困难中可以活下去的动力。孩子放弃真实的自己,而成为父母所期望的人,这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赢得父母的爱。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这动摇了他生命的的基础,活下去的意义及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所以他宁愿相信父母是爱自己,别人在欺骗他。并认为这个人实际上在挑拨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这样才能维系那点仅存的安全与被爱的幻想。

当然,有哪个父母是不爱孩子的?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只不过有的父母因为他自己原生家庭的问题,他爱的是理想中的孩子,并不是现实中那个真实存在的孩子。

我经常会遇到父母和孩子一起或分别来治疗的情况,而在这两代人的访谈中让我更加加深了如此的体会。例如,一位焦虑的父亲,因为孩子工作不稳定,因为孩子还没有结婚,因为孩子有心理问题而焦虑,睡不着觉,参加朋友孩子的婚礼都不敢,觉得自卑。虽然儿子有女友,他也认为会分手,因为他认为儿子有病,配不上对方,觉得孩子有病丢人。他认为自己和儿子心连心,儿子一切都好,他就好了。此时,我更加理解儿子为何无法接受自己会失眠,无法接受失败,毕竟他爸爸爱的是那个优秀的,完美的,可以填补他神经症需要的儿子。表面上,焦虑就是一个慈父对儿子的担心,但从本质上来说,他的父亲就好像是一个情感的吸血鬼,儿子成了他的药引子,他妄图通过完美的儿子,来维系他的自负,他妄图通过儿子来填补他的内心缺失,所以这并不是爱,如果这是爱,那还不如不爱。

一位患者这样写道:以前我活在梦中很幸福,而通过心理治疗梦醒了却更痛苦。现在我意识到从七岁开始我就成了工具人,似乎生来就是父母神经症需要的工具。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从小就开始表演,好像提线木偶。只有学习好,才能让父母高兴,而父母就利用了我的懂事,不断地要求,不停地期待。终于有一天我崩溃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出类拔萃,自己最终成了自己瞧不起的普通人。我不敢面对现实,感觉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认为睡着比醒了好。

当然,有的父母在孩子患病之后,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暴行”,并真心忏悔什么都不要求了,只希望孩子能健康。但也许这只是表象,本质上来说,难道不是父母又转变了方向?从对优秀的执着,转移成了对健康的要求,而这种期待背后难道不是另一种强求?他无法接纳与面对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所以他往往会比孩子本人更焦虑,看的心理学的书甚至比孩子都多。表面他转变了,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变,只是转换了方向。正如一个女性告诉我,在患病期间妈妈变了,不再要求,不要苛刻,也不再控制,但也许是患病时间不够长,当她好了之后,妈妈又回到了老样子。

事实上,治疗是为了看清,觉察,醒悟,而非为了挑拨离间。治疗师的作用在于帮助一个人看清楚这一切,爱有多少是纯金的,又有多少是镀金的。当然有人不解,认为分析这一切除了产生对父母的怨恨和排斥还能有什么用?这里的意义在于对原生家庭的梳理实际上是对自己内在价值观审视的第一步,如果这一点都是糊涂的,那么对内在价值观也不会产生怀疑,只会和以前一样陷入执着而不自知。

怀疑才是改变的前提,如果对父母本身与教育,对自己的三观坚信不疑,那么注定不会改变错误的人生方向。治疗的一切努力是帮助一个人成为他自己,而不是父母的附庸,更不是工具与药引子。只有剪断这精神上的脐带,才有可能活出本来的自己,并实现属于自己的价值,而非父母所灌输的追求。

真正成熟的父母是可以让孩子独立,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的,只有病态的父母才会把孩子当成他的一部分,当成他生命的延伸,扼杀孩子的天性与潜能。

龙应台在《目送》中说,父母儿女就是一场背影渐行渐远的修行,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美国心理学家西尔维娅,克莱尔这样描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都以聚合为最终目的,只有一种爱以分离为目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

但神经症的父母就是不放手,而渴望得到父母之爱的孩子(不管是真正的爱还是虚假的爱)就是不放弃。所以一位患者这样说: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是自己对他们死心太晚。

在治疗中我会看到一些人早已经长大成人,一些人早已经为人父母,但在潜意识中,在他的梦中,依然试图成为父母眼中的乖宝宝,成为父母眼中那个“合格的人”,这又是何等的悲哀。爱是他所渴求的,但却让他一次一次地失望。毕竟你永远无法让不爱真实的你的人接纳你,就算那个人是你的父母,越早认识到这一点,就越有可能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人生。

一位女性患者写到:我的价值=外界的认可、相貌、性格、富贵,优秀,我真的不知道错在哪,这也是成长中爸妈告诉我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很想生病,因为病了我就不用努力不用要求自己了,啥都不做也可以享受到爱了。但把自己的价值和外界等同这个价值观肯定不对,可是我不知道哪不对,别人喜欢你不就说明你可爱吗?很多人不喜欢你不就说明你不好吗?你娶到范冰冰,肯定说明你有过人之处。知道价值观不对可道理上无法说服自己。人的价值应该是什么?我很迷茫,那个支撑人的支柱如果不是优秀、成功,那又该是什么?设想一下,如果我不好看,只是服务员,也没别的啥特色,那么我的价值来源于哪呢?那个内核到底是啥?

人的价值到底来自于哪里?是来自于外界的光环与成就,还是来自于内在的包容与接纳。这似乎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毕竟这两者并不能截然分开,就好像是父母到底是因为我们的优秀才爱我们,还只是因为我们是他生的。当然,在这里我们不能犯绝对化的错误,抛开外在只谈内在,或只谈外在而忽视内在,但这里一定存在一个核心的问题,就是哪个是主要,哪个是次要的问题,就好像找对象或工作,我们不能陷入到违心主义,可以抛开一切只要爱情,但一个人如果只陷入到对外在的执着,因为这个人漂亮,因为这份工作的工资高,想必也不会获得真正的快乐与满足。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当条件凌驾于事情的本质,想必这一定是病态的,是扭曲的。

所以,一个人的价值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来源应根植于内心,一个人对自己的接纳,这才是一个人内心中的根。如果把这一切建立在外在,那么这种价值就很病态,也危险,迟早有一天会陨落。毕竟没有人是永远的胜者,每个人都会遭遇失败,如果一个人的价值是来自于外界,那么当外界的光环消失,他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自信从本质上来说应该是相对稳定的存在,一旦过于随着外界的波动而变化,想必这只是一种虚荣心与优越感,而非真正的自信。自信与优越感不同,优越感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而自信是可以接纳自己。如果一个人的自信与价值建立在外在,实际上这不是真正的自信,也不是真正的价值。

但患者内心却存在阻抗,认为这就是世界的法则,每个人都如此,还会列举出生活中的种种,认为事实也证明,自己不优秀,别人也不会理你。当然这一方面是他病态价值观的一种外在投射,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从来没有用真实的自我来生活,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怎样的,他并不能意识到不伪装,不优秀也可以活。他把父母的观点当成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但他忘记了,父母并不是神,也同样会犯错。正如一位患者在治疗中想到了之前的一个发小,他并不优秀,而父亲从小也瞧不上发小,认为发小不行。而从小他则成绩优异,成为大家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一直认同着父亲的价值观,但当他发病之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就是那个小孩虽然不优秀,但却比他更快乐,他开始怀疑父亲也许是错的。

此时,我们会发现病态价值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被原生家庭洗脑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另一种是依据此种价值观所建立的病态的价值。比如,一个人认为只有学习好,或挣很多钱,那么这个人就是了不起的,是鹤立鸡群的,所以当他在现实中或想象中拥有与众不同的成就或品质,那么他自然就会膨胀,认为自己了不起,他不会发现自己只是百分之一的天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或自己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此时,他会标榜自己就是一个天才,就是一个巨人,他因为想象中或现实中的成就建立起了自己伟大的形象。但不要忘记这一切不过是纸牌屋,当这一切崩塌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会陷入到绝望的深渊。

而相反也是成立的,当他没有达到这一标准的时候,就会立即认为自己啥都不是,卑微到尘埃里。所以他必须要寻找支撑,必须要让自己符合他病态的价值标准,他必须抱着幻想不放,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得救。当然不论是膨胀到天际,还是卑微到尘埃,这都不客观,都是他病态价值观下的产物。

价值观的偏差必然连带着人生观的扭曲,如果价值建立在外在,那么他就会一直关注自己是否比别人强,而不是生活本身,迷失生活本身的意义。人活着到底是为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是为了和别人比较而获得优越感与安全感呢?虽然他活着,但却没有活明白,没有搞清楚生活的本质是什么。

此种偏差也会导致一个严重的后果就是价值化:简单来说,他交友,恋爱与学习及事业,或超凡的品格已经不再是这些事情本身,这一切都成了证明其价值的手段。此时,朋友的数量可以为了证明他被人欢迎的程度,或交友的能力;而恋爱成了一种魅力的证明,征服异性的数量有时也可以成为他吹嘘的资本;而学习和事业则成了一种他聪慧与不凡的证明;品德早已经不再是内在情感表达,而成了一种人设的维系。他生活中方方面面实际上早已经被深刻地影响,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以为这一切是出自于真心,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手段。

一个女孩谈到,她虽然活了二十多年不过却没有活明白。她总是活在目的性当中,没有真正活过,也没有真正爱过。谈恋爱是为了证明自己有人爱,而交朋友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单,而学习和工作也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么糟糕,就算看美剧似乎都是为了在豆瓣上发布影评让别人羡慕。她做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不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优秀,或没有那么不堪。

之前她总是逼迫自己和别人交往,因为她觉得一个人的地位和价值是靠朋友的多少来决定的,所以她总是观察那些混的好的人,注意一言一行,每次说话前,想着说什么让别人满意。虽然她有朋友,不过却怕朋友会离开自己,所以总是强迫性的和别人搞好关系,虽然很累,但她却无法放弃。所以,朋友已经不是朋友,已经成了决定了她的价值和阶级的东西。因此当她朋友的数量小于安全值的时候,她就会焦虑与恐慌,她就是找目标,然后发展新的朋友,就好像销售一样。

后来她写到:我为什么不能面对自己的失败?外界所有的评价无论是高考、人际它们的意义早已超出这个事本身了,这些失败对别人来说只是少了叶子,而对我来说是整个树干都会倒。我很认真的想过,我惧怕的仅仅是考不好吗?不,高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考试,而是决定了我的价值。而人际,对我来说肯定也是超出了本身的伤害,动摇了我的根本。

我之所以怕高考,人际紧张,除了事情本身的失败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因为考不好意味着我是个没有价值,失败的人,没人会瞧得起我;而人际不好意味着我是个讨厌的人,我不值得别人尊重和喜欢。说来说去,外界的这些反馈是直指灵魂深处的自我价值的,成功了心里的小本本多给自己加一分,失败了给自己价值扣一分。我觉得问题就在这里,那种深层次的恐惧源于我把外界的事情和本身的自我价值挂在一起了,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突破,这算是根源吧!

当一个人把价值建立在外在,而不是内心;当一个人幻想通过别人的认可,进而达到自我接纳;当一个人幻想通过外在的成就来缓解内在的卑微;当一个人幻想用病态的价值来维系自负,这一定是危险的。毕竟当他失去这一切外在的光环的时候就会从高处跌落,现实会打破他之前所建立的一切的病态的价值。这可能是一个拒绝他的异性,也可能是别人没有如他想象中那么重视他,或一次失败,亦或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也如常人一样会死掉的现实。

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当一个人把自己捧得老高,活在病态的自负当中,就会为之后的痛苦埋下伏笔。这一切和吸毒类似,当初有多爽,而后来就会有多痛苦,二者成对应关系。这也就解释了一些患者的疑问:为何我比别人更加痛苦。实际上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面,忽视了当初他活在虚假的价值与优越感的欣喜若狂。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让他陶醉,欲罢不能,而慢慢的他把这当成了常态,更加无法面对我本平凡的现实。

因此,他不是自负就是自卑,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自信,他只是活在由荣誉堆砌起来的城堡当中忘乎所以。因此在常人眼里微小的失败就会成为灾难,此时,他会走上另一个极端,从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强,转变为是个人都比自己强。所以失败已经不仅仅是一件事情的失败,而是打破了他整个人存在价值的根基。这也解释了为何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对于常人来说只是难过一会,而他却不断发酵,痛苦成几何级的增长。一个人通过自己病态价值体系把自己捧的有多高,当他一旦没有符合,那么他病态的或者说是虚假的价值就会崩溃,所以并不是这些事情无法接受,而是这些事情被他赋予的意义。

他的视野阻碍了他的治愈。毕竟当他没有从宏观的角度来审视这一切,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只是一味地试图维系病态的价值,那么无论他怎么做都会是徒劳的。就好像有人评价神经症患者往往是陷入了一个迷宫,无论开启哪一扇门都是死路。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本质不在于他不优秀,不完美,不圣洁,而在于他不能识破病态价值的欺骗。

他犹如活在幻境之中,当他在高人一等中找寻价值,当他在别人的羡慕和崇拜中找寻意义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实际上都是虚假的,不牢固的。他所坚信的一切,实际上并非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法则。

活在病态的价值中给了患者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认为这样自己就会被接纳,被认可,被爱,认为脱离了这一切就没有人看得起他。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只不过犹如小孩子的过家家,只是他自我催眠的产物。如果不能识破这一点,就无法勇敢地迈出那一步——抛弃原有的病态价值体系及因此建立的病态的价值与自负。

不破不立——不打破这种病态的价值,那么患者永远都无法接受真实的自己。一位患者最后感慨道:现在我才发现,实际上这个世界不是我原来想的那个样子。比如,我以前认为自己聪明,有能力,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而现实中的却不是这个样子。而以前为了完美,为了理想化的幻想逼自己做事情,但越是这样就越是对所做事情产生厌恶感。我也明白了一点,以前没有办法交朋友,是压根就没有把别人当人看,不如我的人,我把对方当成物,而比我强的人当成神。我把之前的同学都删了,最近都加上了,不过我发现别人实际上对我印象还不错,别人觉得我这个人本身挺好,而不是我多优秀,我以为自己在别人心中很糟糕,但现实不是这样的。也许我该感谢患病,因为可以梳理自己,可以审视过去,可以从新做回一个人。

就算患者有那么一瞬间会意识到自己所坚守的一切可能是错误的,但他依然对真实的世界感到恐惧。用形象的比喻来说,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另一面是幸福的幻象,就算他知道这也许是虚假的,但不到彻底绝望之前,他依然会在病态的价值中去寻找支撑,寻找爱,寻找活下去的意义。除非有一天他病态的价值被现实彻底击毁,他再也不是他想象中的神,也许他才会考虑做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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