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五)【羡忘生子】
【蓝湛——寒山寺首座 蓝涣——寒山寺住持 蓝启仁——寒山寺后堂】
【18年前温若寒当朝,大皇子温旭,二皇子温晁,四公主温情,六皇子温宁】
【丞相江枫眠,夫人魏紫鸢,长女江厌离,次子魏婴(实为养子),小公子江澄】
【臧色散人,魏紫鸢师姐,闺中好友,擅诡术】
【魏婴蓝湛后有一子思追,避雷。】
其他人物,出场时介绍。

在床上哼唧了三天,魏婴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得任命般在蓝湛的敦促下来到藏经阁。
“寒山寺规,不可淫乱,不可杀生,不可夜游,不可喧哗,不可疾行…不可无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魏婴手上抄着,嘴巴倒也不停,一字一字念出声。誊写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极限,魏婴只觉得手和腰都离家出走了一般,还有这毡子,怎么都像快被坐塌了,硌得慌。抬眼看蓝湛却是气定神闲,依旧执笔端坐。
“那小古板也手不停笔的,难不成是在帮我受罚?”魏婴心想着,不觉已晃到蓝湛身前。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这…这不是寺规吧?
“仙师,你被罚抄经书了?”
“每日功课。”
忒,亏他刚刚还对若是连累蓝湛陪自己受罚抱有一丝丝的愧疚,没想到可怜的还是只有自己……字倒是好字,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又不是寺里的弟子,凭什么罚我抄寺规啊?况且不知者无罪,说起来也算是首座仙师你没有提前告知于我嘛……仙师既有这个癖好,不如成全你也成全我,帮我抄上一抄?”魏婴说的诚恳,好像真是在提议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见蓝湛毫无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也未曾回应,魏婴伸手叩了叩案几,“仙师?忘机仙师?蓝忘机!蓝湛!”
一旁的人总算抬了抬眸:“不可喧哗。”
“是我叫你你不应我才大声的,你要觉得不舒服你也吼回来?”魏婴也曾诧异过,自己怎么就突然对死皮赖脸这招用的如此得心应手了,“哦对了,以后别施主施主的叫我了,我又没什么好布施你的,听着怪难受的,叫我魏婴吧。”他径自说了一堆,蓝湛却仍似没听见一般只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蓝湛?”要不是多日相处蓝湛从未遗漏他十句闲话中的一句关键,魏婴真会怀疑他是不是身患耳疾。
“抄的如何了?”
“啊?哦…快…已经快第三百条了。”
“几遍了?”
“几遍?当然是第一遍啊!”
“一个多时辰,三百条,第一遍。你罚完,该入冬了。”
“切,我才不会傻到赖着找罚受呢,左右我也不是云深的弟子,过几天我伤好了自然就跑了,总不能抄不完还真不让我走了吧。”
蓝湛闻言,手中的笔不禁顿了一瞬,墨水顺着笔尖滴在纸上,一圈圈浸染开来。
见污染了抄写的经文,蓝湛不再答话,魏婴当他恼了,只得悻悻地坐回原处,耐着性子继续抄写起来…“不可戏弄他人,不可攀折花木……不可无视他人…不…”?!那蓝湛刚刚,是不是也算触犯寺规?
“明日起你自行前往藏经阁抄写即可,会有弟子在那等候。”用完晚膳,蓝湛便起身离开,“记得戴上面具。”
等魏婴反应过来,蓝湛已然走进了夜幕中。绣满镂空雕花的外袍被晚风吹起,萦绕的月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像一瓣孤傲的雪,一点点消融在万籁的静寂里。
之后一连多日都未见蓝湛,也没得捉弄的人,魏婴抄写的进展倒是飞快。那边蓝启仁似乎也消了气,着人收了已抄写的部分,便也不再追究。可突然的无事可做使得那日玄乎的场景又浮现在魏婴脑海:不行,他定要去一探究竟。
这一次,他走的异常小心。就是这里,一边是常有人走动已形成的一条幽径,碧灵湖的碧波万顷,浮光跃金一览无余;而另一边,却是古木参天,林海浩瀚。越往深处走,松涛阵阵间薄雾缭绕,渐渐感到湿冷。疏影遮天蔽日,魏婴已完全失了方向,只得顺着直觉,越走越深。忽然间,像突破了什么屏障,雾气渐渐散尽,鸟啼花香。乱石纵横处,听见水声潺潺,向下瞧去,果见一汪清泉,却是静影沉璧。或许就是这里?魏婴加快了脚步,走近了却发现水汽升腾间似乎还静坐着一个人。
难道自己当真艳福不浅,先前是步步生莲,如今又要见到美人戏水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生怕一个眨眼,又回到了静室。视线一点点清晰,那美人背上怎的如此多的淤痕?当他走近约莫一丈远,水里的人受惊般地转身,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双双失了神:
——“魏婴?” ——“蓝湛?”
——“你为何来此?怎的不长记性?” ——“你身上的伤痕哪儿来的?”
……谁都未曾答话,一时间针落有声。终是魏婴先松了口:“自然是上次夜黑风高的,什么景致都没瞧见,便想着白日里再来逛逛咯。”左右环顾四下无人,又问道,“你可知这里何处有洞穴?”
“只有这冷泉。”
“没有洞穴?”
“不曾听说,不过……”
“不过什么?”
“此泉灵气充沛,十多年来日复一日从未有枯竭的征兆。静水流深,泉底是否别有洞天也未曾可知。”
见魏婴沉默不语,蓝湛便不追问:“走吧,方丈今日回云深。”
二人来到兰室,被告知蓝涣先被蓝启仁叫去了雅室,迟迟不见踪影。及至见到蓝涣,已是酉时。三人一起用了斋,蓝湛带弟子先行静虑禅修,魏婴自留在蓝涣处。
“住持,我家人可好?”
“一切安好,江丞相已经看了施主托我带去的信件,云梦暂时未见波澜。丞相托我转告施主,他会差人散布施主失踪的消息让对方放松警惕,看看是否会有人露出马脚。待他休沐结束回到皇城,也会小心查探。期间还请施主在云深多待些时日,这里相对安全,莫要被人发现了踪迹。”见魏婴未露为难的神色,蓝涣知他并不排斥待在云深,“不如施主也好好想想游历期间是否得罪了什么人呢?”
魏婴点点头:“既不是朝堂纷争,想必只是是冲着我来的了。只是我这两年不过是游山玩水,又何时招惹的什么人呢。”
“凡尘纷扰,多半身不由已。既已入局,自是难解。也不急在一时,或许无心之时便柳暗花明了呢。”完成江丞相所托之后,蓝涣似还是想尝试一次,“施主这月余在云深可还习惯?”
“呵…呵呵…住持我真不是有意的,蓝湛已经罚了我抄寺规了……”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只是…蓝湛的伤突然从脑海闪过,难道…?“住持,蓝湛也是因此被罚了吗?”
“此事,先前师叔同我说了,确是闹得大了些,许多外门弟子也看见了山火,难免会流出闲言碎语…后山又是非内门弟子不得入,总得对外有个交代。施主既是忘机藏回来的,他来承罚也算顺应因果。只是首座失责,八十一下戒尺确是有些……不过…也总得以儆效尤的。”蓝涣见魏婴误会了他的意思,微微摇了摇头,“施主怕是误会了,我并非是要责怪你。”见魏婴微微握紧了拳头,蓝涣淡然一笑,缓缓起身,踱步进月色里。
“住持!”魏婴紧跟上前,“魏婴还有一事,听说…寒山寺有一镇寺之宝甚是灵验……”
“施主,”蓝涣突然停住脚步,“施主若是好奇,不如在云深长住?山中无岁月,可求一世安稳。”
“嗯?住持是想劝我了却尘缘?佛门清规众多,我不过一俗人,待不久的。”魏婴跟在蓝涣身后,不知他到底何意,“住持如此一问,倒让晚辈有些惶恐。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施主多虑了,”蓝涣转过身,“此番回来见忘机面上多了些情绪,想必是与施主相处不错。静室从未有他人小住,只是怕日后施主若是下了山,忘机会有些失落,随口一问罢了…不过想来他修行已久,倒也不足为虑。”蓝涣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魏婴,似想看穿他的眼底,寻找什么答案。
魏婴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口发紧,按理说,相处不过三旬,也从未有什么交心之举,偏偏就是不即不离的相处,不冷不热的关照,不知不觉间,似徐徐春风悄然入心,平白生出些不舍来。想到之前蓝涣说,蓝湛从未出过云深…“住持,蓝湛他应是与我年岁相差无几,为何……”
蓝涣似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抬眼望苍穹,夜黑月如钩啊。
“说来也巧,忘机他…也是顺着碧灵湖漂来云深的,就在当年你们母子三人被丞相接回云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