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狼] 人间清醒(上)

预计3 W +,用纯粹的笔写纯粹的爱情。 微车。 很多人宁愿醉到天明,却难得想清醒。 德克萨斯把拿反了的烟转过身来,一宿的未眠敦促着她饱经沧桑的心灵,她盯着发黄的照片看了很久,轻轻摩挲着一点淡忘的记忆。 叙拉古柏树抽条时,会调皮地把长长的手臂伸入粗心到忘记关窗的屋子里,天晴时会顺着倾泻下来的阳光送来一屋子的温柔,下雨后会留着一颗垂在叶尖的露珠,它代表着洗涤人间的清凉,匆匆地叫醒每一个不小心睡过头的人。 德克萨斯把旧照片重新归还于橱柜,打开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蒙了垢的破布娃娃,豆大的黑眼睛懵懂无知地落着时月久待的灰,脏兮兮的脸上却很可爱地露出一个讨好似的笑,她眼望着一间简陋的小屋子,幸运地被几束光吻在身上,德克萨斯便细心地用手揩掉她脸上的尘,等真容重见天日,右眼处那道不深不浅的伤疤却让娃娃显得更老旧,同德克萨斯暮暮垂矣的心一样,时间的发条在某一瞬停止转动,之后生锈出了一股难闻的腥味。 德克萨斯张口闭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在清晨的第一缕风一股儿灌进脑袋里,穿过交错的指缝之间,她还是物归原主地放回去,像是原封不动地摆放整齐,未来等待着另一个人能惊喜地打开这些如调味剂般酸甜苦辣的回忆,然后她们倚在床边,靠在窗边,一股喧宾夺主的风代替她吻在她脸上,于是她不甘心,贪心地讨要更多,在时间的消磨里得以挣扎,最后忘了呼吸。 叙拉古的边陲是火热与潮湿的交际,德克萨斯走出过屋子许多次,渐渐地习惯了天气的反复无常,在老天过分的焦躁里走出自己的小小世界,对着太阳的毒辣与天空的澄澈注目以视,来到人声鼎沸的小镇上时,赶路的人与买东西的人没有办法挤在一起,却相互嫌弃地发生了口角。不是你顶我一下,就是我踩了你一脚,吵得骂骂咧咧不可开交,德克萨斯总能敏锐地避开这些是非之地,在拥嚷的人群里灵活地穿梭,大约过去半个钟头,她就可以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打开属于自己和她的一间小花房,里面虽然算不上玲珑满目,但至少也承载了许多知名与不知名花朵的梦乡,偶尔她一进来打点到几只枯死在无边梦境的花,会深深地感到惋惜,之后找个机会把它们扔进邻近的花海里,倒也算重归于好,成为其他花朵应对来年而养精蓄锐的养料。 德克萨斯的花店不大不小,偏僻地扎根在一个不着眼的地方,可是留给过路的旅人一份品见花的美丽。或是长途跋涉,或是弄波于此的流浪者都能进来讨一杯水喝,和一块足以救命的面包,而当他们获了恩惠想表示报答时,德克萨斯却只是捧着花盒,淡淡地点头应下。她总不期望他人的感谢,而是在为着一个出走的人,有一天终于能赶到她面前,然后她轻颤着手猛地撂一拳在对方身上,看见对方故意装作吃痛地捂住被打的地方,后知后觉地还以抱歉,说着"让你等了好久,对不起”之类的话。 德克萨斯日日盼,夜夜盼,等到黑夜给白天下了最后通牒,太阳沉入地面,月亮崭露头角,她等到灯瞎烛灭,她重新在深色的黑里点起一束火,染红一边寂静的天,随之而来的烟呛得德克萨斯咳嗽,因为自己没有装镜子,所以她不会看见眼泪在脸上弯弯绕绕,然后汇成一股河,滴答滴答地落在手上。她却在微弱的火光生瞥见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地瓜分悲伤的情绪,最后麻木地起身,了却地将落了满身的烟灰抖干净,收拾好一地鸡毛,在夜里也无需光照,视觉发达的鲁珀自然能看清前方的路。 “德克萨斯,现在我们来做一个算术题。” 白发鲁珀抓着手里一把漂亮的鸢尾,在一个很久远的曾经里,耀武扬威地在她的鼻尖晃晃,惹得她一阵发痒,轻轻打了个喷嚏。 “假设,一束鸢尾能换一只白毛鲁珀,” “那么两束能换几只?” 德克萨斯瞧着对方微弯的银色眼眸,在如银汉星空般的提示下掰下两根手指,冷酷到不留半分薄情,还是说的确不知道她的含义。 “两只。” “错了。”白发鲁珀轻笑两声,在白色的耳朵打着的黑色旋儿,无情地嘲弄着不堪风情的人,微抖几下,接着说出正确答案。 “你用再多的花儿,再美的花儿,都只能换到一只。” “因为她仅此一只,她仅剩一只。” 白发鲁珀用手圈住她的发尾,也不曾想,从不去想对方理不理解,抓住她的手,用尽着一切办法,试图令她清醒。 所以我真心地希望,你不要用一片盛大的花海,换取一片贫瘠的沙丘。 这样做很不值当。 她吻上德克萨斯耳朵上的两只耳环,闭上眼,拥紧为数不多的温存。 “我爱你,我在爱你。” 死后有幸成为天使,如若被折断了翅膀,不幸成为了恶鬼,形同被斩断了犄角,这一点,我却深信不疑。 世间零零落落,声音悉悉碎碎,在訚然的一句声响里,德克萨斯后来再看她一眼,温柔的笑却是无情的速客令,使她清醒被轰回人间。 而最后的世间是反复地熔炼,德克萨斯固然冷漠如铁,亦满身狼藉地重铸一身,再默默忍受这无比清醒的人间。 在纷杂繁扰的世界,每个人都想保全自己,每个人却都无法保全自己。 character、1 世间 在叙拉古这样纠纷颇多的国度里,能有一份平淡如水的生活,对于许多平凡人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的。 而过早失却了亲情的德克萨斯,在打小的独立里炼就了一种斡旋其中的方法,在米兰谋得了一管半职,兢兢业业地守着本分过日子,同事的八卦从不加入,职务的竞争从不竞争,某天哪几个家族因为什么又火并在一起,弄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她也从不过问。与她共事的伙伴大多都觉得她无趣,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却从不在那张脸上展现出半点表情,如一味白开水般平平无奇的生活,仿佛一眼能望见底。 大多数人有大多数的理解,对德克萨斯的评价褒贬不一,她本人未曾放在心上,只有准点上班准点下班的轻松和拿到月底工资的宽慰能像打动她平静无波的内心。每每当夜幕降临,人间如睡去般打着细微的鼾声,她往往在最危险且最复杂的时候用靴子在雨后的路面走出一个个洼地,用点燃的烟火壮胆,朦胧的烟圈包裹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德克萨斯原本热起来的心脏稍许冷静,在清一色栉次鳞比的民居里找到灯火通明的目标,转柄推门一气呵成,在讨论秘辛的闲人也许会瞥她一眼,而高高在上于二楼交流事务的家族人员连目光也不愿施舍,在斯文的对峙里难免流露出粗鲁的真意,直至一方认了怂瘪了气,很多大打出手就在他方或己方的退舍下化了解,粉饰了叔拉古一经伪装的野蛮。 德克萨斯早时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落坐在编僻的位置时,有一位面貌清秀的青年被朋友怂勇着上前,红着脸邀她跳一支舞,德克萨斯没理会地喝着乌萨斯酒保特制的威士忌,烈酒下肚却没燃起半分热情,垂眸轻轻摇头,找了个不会跳的理由搪塞过去,那位青年便在友人的劝慰下灰溜溜退场,这时她又能落去一阵子耳根清净,在最喧嚷的地方换取片刻内心的安宁。 德克萨斯来到人多嘴杂的酒吧,也仅是为喝一杯酒,她在酒杯见底时缓缓摸上自己耳朵旁的两个耳环,那是每个叙拉古人在骨子里的一份野性。 浓稠的黑色到了极致,隐隐泛出一股深色的蓝,德克萨斯走出门时,脑袋尚有些晕乎,终于在酒精里迷蒙了视线,隐约发觉自己有些意外的醉,走两步还有点踉跄,貌似不怎么相信自己会被一杯热酒喝倒,平衡了几下小腿在抖,于是就近待在一棵柏树边,单薄的衣物感受着历经岁月衍生出的斑驳交错,凉透了的风骨碌碌地滚到自己眼前,德克萨斯合上眼睛,轻吁一声,酒气随着回溯的风扑在脸上,滚烫得非常。 “夜深买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稍显轻佻的女声里混杂着叙拉古家族成员特有的香水味,如红酒般酝酿更深一层的醉意。德克萨斯此时迟钝没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个没留神儿,被按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透过衣物是一味细微的冷香,德克萨斯有些荒谬的想到这应该是某种她见过的花,却记不得是哪个品种。 “亲爱的小姐。” “要干什么?” 德克萨斯意识到什么,这时却被对方箍得动弹不得,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忙不矢朝这边赶来,预感将会有大事发生,可自己无可避免地被一个陌生人强拽着卷入其中,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先别出声。” 压低声音的语调显出几分俏皮,但或许是迷蒙的酒意作祟,德克萨斯鬼迷心窍地听进时方的意见,在感受着温热的肌肤相贴,罕见地没有生出排斥的感觉。 “小姐,人到齐了。” “这位是……” “可信的朋友。” “你还想问什么?” “该杀就杀,能捉则捉,萨卢佐的人不会蠢到次次让我提醒。” 温柔转瞬即逝,带着刺儿的冷漠应声而来,德克萨斯敏锐地从对方的嘴里听出了几分厌烦,随着脚步声"踏踏”地走远,在昏黑的巷口又会出现一刻怎样的惨况,她不很清楚,也不想了解,只在风波过去顺着对方的动作离开,眼见一只相当美丽的白发鲁珀,却冷酷地转身欲走。拉普兰德本也不想死缠烂打,而在有些惨淡的月色下,洒满一身银辉的对方的发,貌似比自己的还要好看,那双浅棕色眸子无情地眨,忽然让她生出点点想法,随手救下一位路人来不是一件稀罕事,但她身为萨卢佐的人,做好事向他人讨要报酬,其实也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可是救了你,亲爱的小姐。” "你或许该做些什么?” “做什么?”可德克萨斯倒是反过来问她了,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摊上这么个大麻烦,表示出无所适从,倒再正常不过。 “很简单啊,”拉普兰德倒为这点儿执拗逗笑了,很给面子地建议道,“比如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德克萨斯。” 柏树在枝条的摇曳里发出森然的桀桀声,闷着声儿却也无法掩盖其凶残本质的枪响低低地阐明着人间悲剧,偶尔几声大叫惹得街访开了灯,却在看见一群群经过的黑影后赶忙熄灭,这是叙拉古百年来盛行的规矩,是弱肉强食,也是物竞天择,一般人最好不管不顾,否则会被惹火上身。 "切利尼娜·德克萨斯。” 毫不拖泥带水地割断联系,亦是德克萨斯跻身于混乱社会中的话法,她极快地报上名字,酒早醒了一大半,看着拉普兰德然而深以为然的眼神,白发鲁珀借着月光朝她掏了枪,一只手指扣上如弦的月,随即对准她的脸,注视德克萨斯面无表情的模样,莫名地有种错觉,自己若是同她敌对时,会不会也很感兴趣地摁不下枪弦,而是把它击中后边发了疯逃窜的人,他却对自己看中的猎物有所威胁。 “很美的名字。” 拉普兰德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赞叹,刚打热的枪口还未冷却,令人怀疑她说这话的可信度。 "德克萨斯小姐。” “拉普兰德·萨卢佐。” 白发鲁珀用一束纸花作为饯别的礼物,恍若无事地收回枪,漂亮的鸢尾落在德克萨斯的手上,在皎洁月光的注视淡去了热切,多了几分高雅的欲说还休。 "我期待会有下次的见面。″ 路面被涉足是过多次,也被洗刷过多次,可无论是如此供人践踏过许多次,也从曾有人倾听它们所受的苦楚。德克萨斯静静地盯着拉普兰德的背影,便将漂亮的纸花一对折,这份廉价的艺术品失去了朴素的美丽。之后被收回袋里,却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雨是比血更谄媚的生物,它们聪明地知道在什么时候干什么事,血就愚笨至极,只知汩汩地往外冒,招惹更多的敌人。所以用雨来遗忘掉血的证明,是每个家族最擅长,也最愿做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值一提,不值得铭记。 德克萨斯深谙此点,即使在这天的夜里有些焦虑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把枕头捂住耳朵边也响起对方意味深远的"再会″,可第二日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上班,很快就释然地认为拉普兰 德有将其遗忘的资格和本领,她们的视线从不会在普通人身上停留太久,德克萨斯天真地凭这点便肯定了她们不会再相见,把昨夜的纸花丢掉废弃的纸篓,过了一夜,私人思怨一了百了,明争暗斗不计其数,或许拉普兰德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有趣些的小插曲,乐点一过即可随时遗弃。 而命运一向喜欢发疯,倘若喝多了酒,就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捆绑在一起,之后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觉两人的前路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拉不开扯不断,荒诞到让人啧啧称奇。 chaeater.2 人间 原本德克萨斯是打死也不相信,她会在调任职务的第二天刚把屁股坐热,就遇到了萨卢佐的拉普兰德小姐。 “好巧。” 银白色的长发肆意地扑洒在桌前,一抹明亮的白赫然出现在德克萨斯,却没有初见时的那样盛气凌人,本以为是自己眼拙认错了人,可下一秒一声“德克萨斯小姐”却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萨卢佐的拉普兰德小姐,已经连人带花送货上门,懒散地倚在她堆积成山的文件上,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沃尔西尼不论家族。” 新城的平等与包容是史无前例的创新,将整个叙拉古开辟出一块普通人的净土,无论是家族与帮派都需遵守新市长与议会一锤定音的法律,没有人敢违抗,因为其背后是统摄了叙拉古一切的西西里夫人的默许,沃尔西尼或会成为叙述古家族统治的尾声,而将是孕育了民权与法治的新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我知道,” 拉普兰德拿着手上密密麻麻的文书,看得有些头大,涂黑的指甲摩挲过几下,接着很平淡地告诉对方一件极其荒诞的事。 “所以萨卢佐里不会再有拉普兰德这个人。” 她把原本放在德克萨斯桌上的花拿在手里把玩,眼见时方依面无波澜毫不诧异的样子,却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你不觉得奇怪?” 拉普兰德明知故问地敲桌子,“嗒嗒”的声音弄的德克萨斯不快,但她懒得理会,只是从对方手里的那沓纸上抽出一张摆在桌上,笔尖唰唰两声,再做重复的动作,往复如此。拉普兰德倒是有耐心地与她做完第十张,把手一缩,就见到德克萨斯因为摸空而无奈投过来的视线。她再一次发笑了,还是隔着礼貌的距离,手却不礼貌伸出抓上对方的手腕,无视德克萨斯微蕴的目光,很欠扁地说, “好歹理我一下。” “为什么?” 仅见一面的陌生人,连相识都算不上,之前还拿枪口对着自己,胡搅蛮缠上了自己,还问些为什么的话题,德克萨斯手里的笔握得有些紧,如果对方下一步还敢有什么动作,她不介意报个警,把拉普兰德当扰民处理。 “这个问题很好。” 拉普兰德及时松开对方的手,可依旧故意般答非所问。 “因为你很有意思。” “我很无趣。” “水喝多了都会变甜,德克萨斯小姐太过谦了。” “人不必与众不同,但肯定有所不同。” 白发鲁珀越过界的身子此时却弥漫上一股不算难闻的淡香,德克萨斯怔愣一秒没反应过来,拉普兰德银色的眸子显出别了那日的柔和,同杀伐果断的萨卢佐不尽相同,她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人格分裂,怎么才过了几天,一头不羁的野狼的态度会截然相反。 “你离得太近。” “我不觉得。” 她退一步,她进一步,没完没了的拉锯在只剩两位的室内展开,过了一会德克萨斯终于败下身阵,拉普兰德扰得她没办法正常工作,只好妥协地问道。 “你想干什么?” “其实没有,” “只是履行一下上次的诺言。” 拉普兰德所谓的再会,不允许把时间拉得太长,她一向求急,说好的东西越快完成越好,否则韶光易老时间易逝,德克萨斯人要一跑,何时再见都难以预料。 “可你的反应足够令人失望。” 她或许闲得有够无聊,边说着话边残忍地把送来的鸢尾一瓣瓣扯下来攥在手心里,德克萨斯注意到她的动作,没反应过来脑袋上落下一片缓缓降落的花瓣,温柔地像人伏下身子一吻,可德克萨斯却从不这样浪漫地想。 “我应该惊喜?” “那么恐怕很假。” “你觉得要怎样?” 德克萨斯反问,不耐烦地眨了下眼睛,浅棕色的眸子是疲于应对的神情。 "比方说这样。” 一只温热的手掌捉弄起她的触觉,在密密麻麻的浪烫里蒙蔽住为数不多的感觉,夕阳颓倾地丢下一缕昏黄的光,金黄落在拉普兰德的睫毛,她的唇落在手指间,呼吸如博弈般互不相让,德克萨斯不知为何心下一悸,也跟着闭上眼睛,随后一句挖苦地讥笑响在耳边,德克萨斯被拉回人间,白发鲁珀还是没心没肺地笑。她心中一股火吊不上下不来,冷冷地看时方一眼,呼出口气,被欺负过头的狼于是露出了锐利的爪牙。 德克萨斯的冲动是头脑清醒的,可或许那夜的酒劲太大,残留的余韵未曾褪尽,她冲上前一把揪住拉普兰德的领口,被露出来的坚硬硌得生疼,却依旧一无反顾地吻上那趁着缝隙贴上来的唇,怒火一经迸发,便执着地要烧毁整个天地。 拉普兰德的手靠在桌上,退无可退地推翻了一叠整齐的纸张,她顺着她的锋芒卧在几案边,勾起的眼尾泛上殷江,粗鲁和野蛮是生涩到毫无技巧,她掣住德克萨斯的肩膀,同她共沉溺于欲望之中,借此以逃避这无比清醒的人间。 "…你有病。” “我是有病。” 对同类的渴望,对宿醉于人间的渴望,每一分一毫,都是一种治不好、摆不脱的病。 “有病要治。” “可医生也无能为力。” “但你不必要赖上我。” 德克萨斯整理好落差的情绪,重新退回一拳的距离,方才的炙热离去,残留下的是一片冷漠的余烬。 “放心,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收敛好溢出来的情绪,起身错过她的耳畔时,对德克萨斯说了这么一句。 “我当然不赖你。” 深入骨髓的同病相怜一旦被激发,再如此薄情的人也无法抵赖,德克萨斯在拉普兰德把烟递来的时候,莫名地不忍相拒。 “但我需要找你。” 她为她点起一团火,烟雾随着朦胧而升起,模糊了所有事物的视线,拉普兰德在打开门前瞥了眼一地的白纸黑字和鸢尾花瓣,它们相互映衬着彼此,或有几分诡谲的美丽。 孤狼不曾结伴同行,却害怕孤独地死去。 德克萨斯沉默中的时候,她看见了窗边的那盆紫罗兰,走过去把烟的火焰凑近,传出伴随着烧焦味的异香,彷彿有人在其中拼命地挣扎。 她管不了多少。 不管是有趣还是无聊,她只是个普通人,拉普兰德不能成为她的兴趣。 即便她的热切已经捧了上来,但鸢尾终究也最坏的伴旅。 德克萨斯踯躅一下,还是把熄灭了的烟丢进篓里,整理好一地凌乱,眼见粉身碎骨的鸢尾,由衷地为其感到悲哀。 她依然不会相信。 命中注定和人间相遇,是老天用烂了的剧本,自然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而她的一生,终究还是人间清醒。 character、3 所梦 拉普兰德之后来找过她几次。 每次见面她都带一束鸢尾,不胜其烦地遭着德克萨斯的冷漠,其间一次在大街上碰面,拉普兰德黑色的风衣敞开,躺在路边供人休憩的椅子上,一顶礼帽静静地倚在她的胸口前,德克萨斯看见了忍不住凑近,手里攥紧的衣物不自觉地松了松,对方伸得笔直的腿上有着几块联接的黑色石块,她或许良心泛滥,竟有了帮她保存温暖的念头。 “沃尔西尼的人都挺有趣。” 一枚闪亮亮的金币被抛起,稳稳当当又接在手心里,伴来一朵漂亮的花,拉普兰德始终没有睁眼,慵懒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像刚刚睡醒。 "我只是借个椅子睡觉,就有人呆头呆脑地送钱。” 白发鲁珀的脚架在另一只腿上,另一只手的金币哗啦啦地响在地上,滚到德克萨斯脚下,德克萨斯伏身拾起,拉普兰德便从椅上一跃而起,惊得一旁驻足觅食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在平静无波的日子里多了一份冒险故事,它曾在路人冒失的脚下逃出生天。 “这里的人有些善良到愚蠢。” 许多人忘了叙拉古原本的面貌,被新城的温和模样哄骗到愚钝。人的天性正如此,随环境的变迁而变化,温柔使人卸下防备,残酷令人心机深沉。 “你看起来格格不入。” 德克萨斯鲜少发表观点,拉普兰德抿嘴一笑,黑色皮靴踩在椅子上留下痕迹,一只手放在膝盖前,手里的花在指间打转,显然彼此都不太爱珍惜。 “你也一样。” 微风打着滚儿拂面,偶或变得强硬,卷走路人手上未拿稳的报纸,横亘在二者中间,拉着兰德眼尖地截住它,德克萨斯就在头版新闻上见到了萨卢佐与某某家族的纷争,死了四个伤了三个,不过都是对家的。 拉普兰德从不担心,或者说她在递还给连声道谢的路人后,忘记了这事。她把手指微微圈起,包裹住一股风,往里吹一口气,在德克萨斯面前放开,放跑一来约束的灵魂。 “我不一样。” “你哪不一样?” 是喜欢的花朵不一样?还是在穿过市政府口的第二个转角处喜欢的披萨店不合你胃口? 是花不好看人不喜欢,还是你原来承认菠萝不该加,其实一开始你并没这个概念。 “我和你不一样。” 钟摆敲响第十六下,暮色笼罩整片昏昏欲睡的大地,催促人们回家去。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来到及瞥到她把她的花放在两片花瓣的正中间,她的花代替她吻她,然后她放下花,弥补被捷足先登的遗憾,大胆热烈地索取一往无前,唤起整个夕阳,挣扎着不就此沉入地面。 “拉普兰德,″ “你病得不轻。” “我没病。” “你骗自己。” 你可以一直骗自己,但你无法骗一个逐渐了解你的人,渗透进你的命运。 “我不擅长做这种事。” 直来直去,专断果敢,才是拉普兰德一味的行事方式。 “我不知道。” 德克萨斯不承认既定的事实,她后知后觉才挣脱开,浅棕色的眼睛有着拉普兰德的影子,她却不认同她渐渐进入自己的世界。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有一把改藏多年的枪,它很容易用子弹打碎谎言,哪怕德克萨斯死鸭子嘴硬。 椅子上被拉普兰德踩过的脚印已经旧了,但好歹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德克萨斯犹犹豫豫,小气得不肯把心口打开一个缝儿,让拉普兰德钻进去躲避。 “你不要骗自己。” “我没有。” “你不要否定。” “我不会。” 德克萨斯把别在背后的指尖微蜷,表面平静无波,实际上微垂的眸暴露了她的慌张无比。 云翳送来了美丽的美昏,日月更替却只差朝夕,拉普兰德真的希望在世间留下凭证,可一闭上眼睛,它们全部销声匿迹。 “也许吧。” 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落在人心里,本来没有份量,可一旦配上述说者的声音与动作,变得如有千钧。 “德克萨斯,我拿你没有辙。” 白发鲁珀并不会因此退却,她只是赌气地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扬了下手,像把降临的月亮握在手里。 这一次的不欢而散对之后却构不成什么影响,拉普兰德依旧时不时地如邀而至,德克萨斯依旧冷漠如常,她们默契地没有闹僵,可拉普兰德每每大胆去吻德克萨斯,隔着冰冷的唇,她总感受到自己在一步步前进,也在一步步被推开。德克萨斯忍耐似的默许她的行为,但总不许她有所逾矩。 换句话说,每一个吻都只是一次公平的交易,她们各取所需,各有所得,互相之间胜似亲密,却始终是无理头地纠缠在一起。 有着这样的习惯,德克萨斯每时每刻都觉得嘴边走热的,好像有拉普兰德的亲吻,滚烫到她拾起早已戒掉的烟瘾,虽然吸进肺里的仍然一样,吐出的却算冰凉。德克萨斯在对方吻她之前抽一根,在对方吻完后抽一根,后来拉普兰德也跟着抽——不过是抢她的烟,再点起她的冰冷,她只好再拿出一根,把它死死地保护住,让对方再夺不走。 直到其后有一天,拉普兰德"忘记″来找她,德克萨斯目视着同事一个个走出,在空无一人的空内坐了两个钟头,怅然若失些了什么,却习惯性地点起烟,抽完一支又一支,抽空一盒后拉普兰德还没来,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街边,记起拉普兰德之前说过的,她名下有一家花店,位置在哪却不很清楚,迷茫地转了两圈,最后在一个偏僻的位置发现了拉普兰德,在门口晃悠着腿,见到一只满腔倦容的黑发鲁珀,嘴角泛出一抹笑意。 “德克萨……” 一句话还未说完,拉普兰德被扑面而来的热烈拥住了双唇,像是报复般地咬她的下唇,被有些尖的牙啮咬出红晕,德克萨斯嘴里的呛人的烟味横冲直撞,不满地宣泄着怒气,她越发深入地陷进,也越发难以抽身离去。 “拉普兰德。” “我也有病。” 病入膏盲难以压抑,拉普兰德只不过充当一个引火者,属于德克萨斯内心的烈性炸药便在一声令下,把她的理智炸了个七零八落。 欲望挑开衣领,露出白皙的肌肤,在太阳的注目下变成醺红,德克萨斯的冰冷被凿开一道裂缝,冰山从此分崩离析,破碎成一片片落入海底的残躯。 心若擂鼓声似迷迭,在一步步循循善诱下,她被捂住眼睛,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避免站在枝梢上的独鸠有偷窥的行经,拉着兰德的脚步一声声响在屋内,店门合上,此时惟剩一片黑暗。 “有病要治,” “需要我帮你吗?德克萨斯。” 最后的回应是倚在床榻边的吻,拉普兰德常在上面闭着眼摇着尾巴发呆,以至于留有一股属于她的气息,近在咫尺与遥不可及,德克萨斯都能感知到一清二楚。 “交给你。” 可能一辈子都别想活好。 后半句话她没能说,因为拉普兰德早把最柔弱的脖颈献上,德克萨斯闷住气咬上一口,自身体里的野性被激发,她的牙咬破了柔软的肌肤,顺着腥热向上,从此向上,却被一道决然而堵,此后便没入如雾似海的云泥。 "你并不是习惯孤独。″ "只是一直在逼自己接受。″ 迷迷蒙蒙中,德克萨斯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哄骗自己,哄骗自己信她的鬼话。 可出乎德克萨斯的意料,她所述的梦,却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我们可以有一间花店。″ "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暂时无名的花朵,它可以是它们永远温暖的梦乡。″ 她几乎要信她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