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云去 35【36王爷16王妃】
昭阳殿中宫灯暗下去，内室里皇后白思洛正将空的药碗递给身边辛嬷嬷。
‘ 老奴泡了蜜茶，主子漱漱口吧。’
皇后没说话，但微微垂了下的眼皮算是点头。
‘ 陛下前朝的会还没散么？’
‘ 回话的来说过，又填了十几盏灯过去，怕是散步了。’
接了辛嬷嬷的茶碗，皇后缓慢吞吐茶汤。
‘ 这鞑子是不是真的要投降了，居然启旨来我朝进贡。’
‘ 换盏苦参吧，这碗蜜多了些反甜的过了。’
辛嬷嬷笑了接去盏子，转身往旁边红泥炉边去。
‘ 主子您打小就是如此，比旁人都能吃苦。’
将老嬷嬷的感叹收进耳里，白思洛面上意味不明的浅笑着动了下唇角。
‘ 苏哈部只是草原四大部落之一，这降...呵，只怕也是被那三部斗的狠了，不得不走此路。’
‘ 殿下比咱们有见识，若陛下能常来，这些见解说与他听，让陛下多知道些您的好就好了。’
苦参入口迅速涩了舌尖，白思洛却眉都不带皱的一口一口喝。
‘ 嬷嬷，今后这样话不要再说，更不得露出去。陛下爱的是坤身颜色，最烦见识二字，记住了。’
宫苑里常见的黑鸟因为一白日的雨水，耽搁了填肚子。入夜，这些带翅膀的便纷纷出来觅食活动。
渐渐地，昭阳殿绿瓦上飞落的影子多起来。鸟儿们彼此梳理羽毛，黄喙磕碰，仿佛在交流自己先前飞驰各殿所见。
想来其中定少不得仙居殿中那阵鬼哭狼嚎。
抽打奴婢也未能多解气的淑妃娘娘靠在软椅里休息，地上满身血痕的婢子给人托着出去。
李嬷嬷从旁瞧了，越发觉得自己主子与刚入宫时判若两人。
从嫔而妃，到如今身怀龙子。外人看来多么显耀，但内里苦只有自己知。
‘ 娘娘，含个丹参顺气，为个蠢奴才伤了小皇子就不值当了。’
一句小皇子，提点着魏离乖乖将丹参片放进嘴里。
‘ 往日本宫倒没瞧出，华嫔还有这等心眼，给陛下送人...还是男坤。’
‘ 陛下跟前儿，谁不想早得消息。从皇后到咱们，都是安排了人的。华贵嫔自然也不会缺了。’
‘ 再者，晌午龙颜大怒为的僖王妃...’
李嬷嬷欲言又止，看着魏离面色才缓缓继续：
‘ 也只有蒙心的才会当是陛下觉得僖王爷藐视天威而发怒了。’
掌中帕子紧了又紧，魏离忽然想到什么，眯住眼皮一瞬再瞪大，仿佛下了狠心决定般：
‘ 殿中打发做杂役的穗儿，早先陛下曾夸过她...水灵。’
李嬷嬷像是牙疼般半边脸动了动：
‘ 娘娘，您是要学贵嫔......可即便丢出个穗儿，也未必能分了那边的宠啊。’
‘ 我刚入宫时，母亲给的巫丹还有剩不是么。’
这次肉跳比先前更厉害，李嬷嬷两边脸一同抽抽着。
‘ 那丹还有三两粒，但相佐还需陛下头发以及穗儿经血...’
‘ 这有何难，去办就是！’
李嬷嬷没再敢接话，只点头称诺。她余光瞟过，魏离笼罩在烛火与暗影之间各一半的身子，恍然间仿佛是个被腰斩的样儿。后背汗毛倒竖，眸子里的老眼昏黄的亮点也倏地扩大不少。
不祥之感像条蜿蜒毒蛇，正慢慢攀爬在宫殿中。
雨后的夜晚雾气淡然。
蓝湛的马蹄声还未到府门前，就给耳朵尖的门房听着。
勋贵府前七品官，这话并非空穴。蓝湛乃行伍王爷，家里下人尤其这种看门户的，都着意从军中找来，而非寻常府宅外头采买或家生推荐。
按这般人头算计，所谓府兵若从僖王府拉拔出来，数量决计超过。因为他家里可说一府使唤，半成军身。
知道主子下了衙署也没回家，门房便不敢睡下。熬着等也得见了人回，履行过自己职责，才能安生躺去。
此外，魏婴也是一会儿要玩锁连环，一会儿推华容道的，将自己那点玩具铺在窗炕上，却时不时总要扒窗户。
马嬷嬷了解小主心思，便安排了小厮往门房同等。有这人作伴，门房更是躺不下。
马蹄声才到阶下，里头们就开了。果见是家主，在门房招呼同时，那小厮已经蹦跳了往回跑。
蓝湛进了余园就见马嬷嬷在青砖羊道上等：
‘ 王爷可吃了，王妃叫给您留着饭呢。’
面上疲惫顿时给笑意扫了大半，蓝湛唇角勾着道：
‘ 端上来吧，本王正肚子空呢。’
‘ 哎，好嘞！’
马嬷嬷虽只说了两句，但声量都格外响，明显是给屋里人听。
蓝湛与老嬷嬷交换下眼神，彼此也是心领神会。
知道媳夫一直不睡，熬着等自己，他往廊上踏去的脚步也格外阔了不少。
过儿帐幔，外室窗炕上摆满的玩具便入眼底。见此，蓝湛笑意更胜。
信手捡起华容道的盒子，看着里面明显缺失的板块，边提步边道：
‘ 怎么这样不经玩，关二爷还没路尽它倒先散......’
言语因为眼前景致恍然凝住。
内室珠帘静静垂着，魏婴立在细碎珠光对面，还是那件家穿红衣，长长衣摆下露出几颗圆嘟嘟的脚趾踩在长绒毯上。
雨恨云愁，佳丽眼前。
色迷人眼，从非假话。蓝湛只觉得自己眼珠上仿佛染了雾气，迷迷蒙蒙的都只因小媳夫的美色过分闪烁。
‘ 总走不过去，我没忍住就给扣了，不是坏的。’
魏婴这里实诚说话，根本没发觉老男人已经给自己模样下药般看迷瞪。
脚步动了动，想向着蓝湛走，可恍然发觉一直光脚，便低头去找鞋。
‘ 都什么时辰，宫里叫人说事都不管饭啊，抠搜的......’
魏婴这里才垂首贯了半只鞋，后面珠帘响动就起了，他话寻常说着，没料身后人影笼罩一瞬，自己就给横抱了直接屁股挨着茶桌撂上面。
‘ 你干嘛？’
‘ 饿了。’
‘ 嬷嬷去热着呢，要不拿我柿干先....唔’
摇曳减缓的珠帘里，映出桌前打十字黏在一处分不开的人影。
马嬷嬷进来时听见屋里安静，凭着经验就知里头必然是不安生的。于是老道的立在垂幔后，先叫嗓音进来：
‘ 饭好了，王爷现在用么？’
声音果然如石落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空了回子，老婆子又道：
‘ 鸭爪肉不经热，咳咳...老奴还做了盘油煎蜜果，王妃要不要宵夜。’
马嬷嬷的美食引诱果然成功，蓝湛挑了眉毛看着怀中用指头抵住自己嘴唇的小人儿。
‘ 我想吃蜜果...你不是饿么。’
‘ 嗯，夫君看出来，王爷饿抵不过王妃馋~’
余园小池边水草正鲜，成团的萤火虫在草与池水间流动。荷叶上趴着的大眼蛙也不叫唤，老城稳重地偶尔吐出长舌，大块朵颐加面无表情，让那些缺脑的虫群无从发觉同伴消失。
‘ 纳妾！’
魏婴筷子和蜜果一同落下。
蓝湛饮了口银杯酒水，也撂了筷子，道：
‘ 苏哈部请旨进贡，实则是旧地难容，打算举族东迁。中途要过我朝两藩郡，他不愿战，此乃乞降举。’
魏婴腮帮涌动，里头牙齿暗自咯嘣两声。
‘ 为显诚意，送了女儿和其虏获的竭赫部大王夫给陛下。’
‘ 给的皇帝，为什么要你纳？’
‘ 此乃今日议事后，陛下定计。苏哈女儿入宫为妃，竭赫部大王夫进僖王府。’
魏婴整个人颓软下去，嘟了嘴将自己丢在盘子上散乱的筷子移开：
‘ 皇命难违，是么。’
蓝湛盯了他并不言语。
‘ 正好我月份要大起来，那个什么王夫的...应该也不丑，他进门省得王爷捱了，挺好。’
‘ 其名赫拉，是草原上光芒的意思，据说乃四大部坤身第一美男。’
‘ 哦，挺好。’
魏婴侧身，双手撑了炕沿儿下地。
蓝湛不错眼的看他将一双鞋穿的费力毛躁。
‘ 缩口的鞋就是麻烦，明日就叫嬷嬷都扔了去，讨厌！’
‘ 不吃啦，去哪儿？’
‘ 腻的慌，我要漱口睡觉去。’
蓝湛将酒杯推开，也侧过身坐去炕沿儿看着那踢踏鞋子走路的红衣小人儿。
薄荷水搀了浓茶碎囫囵两口，魏婴从洗漱挂镜里回看来。
‘ 人来太急，未必有时间准备，就用浮烟阁的院子盛他，行么？’
‘ 你是府里主，你说算。’
‘ 嫁你家来我也没怎么管过事，都是官娘子打理，那头要塞几个人侍候，刷墙买床的，王爷别问我，去找官娘子商量。’
啪，白帕子丢尽水盆，溅的水花四散。
‘ 好，不累着羡羡。’
挂镜里瞧见蓝湛下了地向此走来，魏婴眼皮翻了扭身往里走。
两个一前一后，各自洗漱。
烛火摇曳几番后，蓝湛自己更了衣裳踩去脚踏。
魏婴把自己裹得蚕宝般在里头，蓝湛的被褥静静堆叠整齐在床尾。
自打嫁来，可说这挂被子就没怎么有过用武。反正床大，单人的被褥也都着意加了宽，蓝湛回回都是往魏婴的里钻，俩人裹了一张晚到早的不肯分。
‘ 别扯我的，睡你自己的去，又不是没有！’
‘ 羡羡的暖和。’
‘ 走开......’
‘ 我的小王妃气鼓鼓的也这么好看呐，呵，真是宝儿~’
魏婴略发了狠，吭哧咬了下挤进褥子来勾自己脖子的手腕。
‘ 看，就是没吃饱呢，力气真小。要不你用这个打我解气。’
蓝湛从后粘住人塞过来个什么，魏婴定睛看了竟然是马嬷嬷做出一只的婴儿小鞋。
抓了鞋子攥紧，魏婴半拉脸埋进枕头，不肯说话。
蓝湛攀着去看，眼底顿时随了发热。
微光里，只露出半边脸的长睫上正挂了水珠，蔻色涂满眼眶，雪白鼻尖泛着淡淡的粉，朱颜的唇翘起挂了不满与委屈。
‘ 逗你的，心肝儿，小委屈样儿，夫君都要跟你碎了。’
一刹那的哽咽停住，魏婴回侧颈子：
‘ 逗我？’
蓝湛就势在软糯上扣章，魏婴只是惊讶地瞪眼，不做任何动作与回应，直等他啃够了说话。
‘ 你不纳妾了？’
将人塞进怀里，被褥从上而下动了须臾，似乎是褥中人将另一个用身体包裹。
抓紧魏婴一只手按在胸口，蓝湛道：
‘ 妾还是要纳，你也说了皇命难违。不过，进门后如何待就是咱家自己事，皇帝的手伸不来。’
‘ 如何待，外邦上宾，谕旨赐下，我可不敢招惹，当然要好好待。’
给魏婴话里酸意惹笑开怀，蓝湛与他蹭下鼻子：
‘ 这个赫拉为四大部中上党部族长爱子，也是他夫君竭赫部族长乌涂的命根。苏哈为地盘与竭赫打的不可开交，意外虏了人家王夫本是要做筹码，没想反成翁婿两部眼中钉。他要面子，既不愿低头还人，又不肯战降为人吞并，这才起意东迁，顺带手将烫手山芋赠给我朝。’
‘ 照你说，苏哈这人真差劲儿，坏透了！’
‘ 他人如何与咱无关，倒是从此草原四大族分崩拉锯，正是本王乐见。’
‘ 哼，你也不是好人，遇见你们，那个赫拉王夫真可怜。’
蓝湛一条腿卡在魏婴脚间，拇指灵活了去滑动逗对方脚底的痒。
‘ 所以，本王愿意收纳这位二嫁的草原人。咱们将他放眼皮底下，不用家里仆从，给他送去的都得是卫士。’
‘ 干嘛？’
‘ 我要铸道密不透风的墙，外头人都知他在我处，但里外即便相见也如隔关山。他家父王与夫王不都急着救儿子找媳妇么，苏哈那里谈崩了，可以和本王谈。’
魏婴看着蓝湛眼里狐火般闪耀的光，只觉听的云里雾里，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
‘ 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到底...碰不碰他啊？’
蓝湛挂着笑脸凑近身下人耳边，低声道：
‘ 别人媳夫我瞧不上，就只看自己的好。碰么...呵呵，习惯这东西不好改，碰惯了羡羡，旁人...除非你乐意~’
‘ 我没有。’
‘ 没有什么？’
‘ ... 没有乐意的。’
‘ 夫君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