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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奇的日子(SP2)

2023-05-16 21:01 作者:没胃口的棺材  | 我要投稿

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醒来后就以为已经过了很久,仿佛在我睡着时,世界刚毁灭又重启过,我浑然不知,只是在熟悉的房间里,空有一种失去重要记忆的感觉。 将近五点,觉得身体比睡前更为酸软乏重,像是坨发过头的面团。都快到立夏了,这几日却又突然降温,断续的阴雨让人更加懒散,没有半点调动四肢肌肉的欲望。我拿出一件灰色的卫衣,它没有因为被我手洗就更干净,相反,晒干之后我才发现还有块没洗到的地方,大概是污渍和打湿的衣服颜色一样,我的眼睛没看出来。 电梯门一开,风就直吹到脸上,走过湿滑的地板,街天依旧很亮,哒哒哒,水流从二楼的排水管冲到地上,如注不停。 话筒喊号的声音从马路正对面再往右二十米的一家大门里传来,我一眼看过去,那个地方停的电瓶车比往日多出三倍,还有几辆三轮。 我记忆中那里并没有新开一家店,因为没有看或听到任何开业仪式,但它突然很热闹。我停下发愣,陷入自己的回忆里解惑。那道卷帘门突然被拉开,接连走出很多老人。 他们带着口罩,从那道拉到2/3的卷帘门里出来,慢慢地下了门口的台阶,人群由紧到松地散开来,向街道各个方向走去。 就像一个装满了陈年黄豆的麻袋,倒搁在地上,突然划开了一道口,多得我数不清,就像怎么走都走不完。这场景让我想到了电影《夏日福星》的最后那个很多明星从电梯里出来的镜头。 疑惑比豆芽还长得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在脑子里丛丛生发了。过马路时,我走了一个“>”形,想接机了解更多关于眼前这突然的“热闹”的信息。 耳朵在此刻并不中用,嘈杂的交头接耳滑过我的耳边,我一句都没有听懂,三三两两的耳语更是听不真切,一前一后的人们很快就四向分散到了离我更远的别处。我只能看到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了一个绿色的小盆,口径大概20cm,和我在批发市场买草莓时送的很像。 我提高了裤角,踏过一个小水坑,大迈了两步,跟上了一对老夫妻,他们一前一后地走,都带着口罩,没有打伞,婆婆把伞收了握在手里。我从右侧靠近那位老爷爷,因为他走得更慢,我侧偏着头仔细看那个绿盆,是很薄的塑料材质,盆底的里外两侧没有什么品牌标志,也没有带条形码和出厂商的纸签,排除了是某品牌订做的活动礼品和零售商品的可能,大概率是一个普通的,廉价批发的塑料盆。 我听懂了老太太说的半句“你先回家”,她就将手里的盆递给了老头,然后自己去马路对面买馍,老头则继续直走,我也就没有再同他们并排。 再回家时,那门里已经没人再往外出来,停的车也基本都被骑走了。我仔细再看,那门上的招牌是楷书的“亿健”二字,和我印象里它往日的样子并无差别,只是重看门两边的标语“以健康为中心,打造中国品牌”的字样,我不免多了些深思。 搜索“亿健”作为品牌名称的公司和产品,再筛选地址,没有找到同种标志的品牌,被伊川工商局审核过的公司是没有的。其中有一家重名的养蜂公司,其品牌logo和招牌上的不同,虽然这两个字听起来确实很像主营保健品。 第二天早上,快到八点,我出了门,为了通过人群在路上的交流隔耳一听。门外密密交错的电瓶车,同前一日一样,拉下来的卷帘门里传出我听不懂的麦克风的声音,我错过了人群汇入的时机。 门外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都带着口罩,一左一右地坐在门口的两个蓝色塑料凳上,昨天他们也在,只不过是站在门口等人群从门里出来。 过马路时,我走了一个“)”形,与朝向我的男人短暂的对视后,我发现他多次瞥见我,于是就装作无意,直拐向左。 下午五点再出,依旧是同昨天一样的场景,只不过今天老人们手里拿的是一个直径大概15cm的红色塑料水瓢,也是批发的廉价货。只是人们互相打招呼的语气高兴了些,或许是因为天气放晴。 语言在我求知产生的时候,就成了壁垒。我放弃了闪电战式地蹲守,等待时间给我更多的内容。 从那之后,分别送过一袋500g的盐巴和一板5双装的筷子。得益于制造业的发达,这些商品放在两元店都能大赚一笔。 我极为零散地听懂一些字词,还来不及录音,年老的对话者就走到了我跟不上的地方,双耳依旧是收获囊涩。 “取回来了?”“还不快点” “第一批不是?”“你都回来了?” “多少年我都没听广告了” 传销是我将所有的信息总结后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但我不能做有罪推定。 如果我能和认识的人顺畅的交流,对话是知道答案最快的方式。这里唯一同我熟脸的交流者是环卫大妈,我想,再同她多交流几次,就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但见到她时,她都在同其他老人讲话,此后,她又常不在平日里呆的位置,只留下她的三轮车停在那道门的外面,于是我只能把交给她的塑料瓶放在她车上。 “我昨天就想给你的时候,你昨天怎么没有来吗,我没有看到你。” “我在啊,我在,可能当时没看到,昨天我来了的。” 为了能有机会和每天见到的下棋老头有所接触再了解一二,我尝试学下象棋,但进展过缓,因为我发现自己七巧板一样的思维没法走上棋盘格。 计划确实赶不上变化。 几天以后,同外婆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毕竟她吃过的饭比我吃过的饭多得多。 “(描述所见所闻),好怪哦。” “有啥子怪的,我们这街上也有啊,还不就是那个啥子电疗,去的人多的很哦。” “啊?怕不是哦。” “怎么不是,就是做电疗,天天都蛮多人的,就在那个碉堡山那个地方(一条街区的名字)。” “啊?是电疗哇?啥时候的事哦?原先我小时候有,这么多年都没有的,咋个突然又有了?” “就这向,可能怕有一两个月了,喊你去,送这样那样,坐电椅子的嘛。我都还去了两回,懒得去了。” “哦,不晓得哇,不晓得这边是啥。反正我也看到天天蛮多人,都是些老婆婆老公公。” “唉呀,就是那个电疗,啷闷不是嘛,这街上还不是蛮多人。” 难道“以健康为中心,打造中国品牌”这几个字是真的? 我八岁多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的每个周末,外婆会带我去镇上一家老照相馆的二楼,去坐电椅子。 从照相馆左边的窄楼梯上到二楼,拐进两道门的室内,是一个比小学教室稍微小一点的空间,吊顶矮矮的,光线并不亮。有几十把绿色的塑料椅子纵横排列着,是那种在烧烤店和大排档都很常见的可以垒成高高一摞的椅子,拖行时会在地板上会发出不连续的噔噔声。 椅子上有一个灰色的长方形软革垫子,和鼠标垫一样,刚好对上我的屁股墩,垫子一个角连着一根线,和座机电话线差不多粗,接在一个我看不懂的仪器上。 大多是阿姨和婆婆,老公公不多,极少数和我外婆一样,把家里孙子辈儿的带着。我不记得发言的人说了啥,我一向不爱听从麦克风里喊出来的声音,它总是让我脑子嗡嗡的,仿佛喊话内容只在脑子里摇了摇,就晃荡出去了。 发言的人讲完后大家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在一辆开了很久的大客车上,整个人好似被椅子盘住了。 听说这个能治病,是某种高科技,那段时间,胆结石和胃病正交替着折磨我的外婆,她的脸时常被痛苦揉错得没力气撑开五官,脸皮被疾病泡得酸酸的。这个椅子真是天赐的福音。 听说这个椅子在做电疗的时候不能互相接触,大家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安静地休息,电是一种信号,什么都能治好,一切就是这样好起来。 在坐了几次电椅子之后的某天,外婆在我右边眯着眼,我看着前面的椅子出神,我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慢慢地,对着面前的椅背戳了过去,滋啦一声,电击的短痛让我一叫,其实不痛,是可以忍耐的程度,我的指甲盖都好像在抖,酥麻地传导让手掌近乎没知觉。 前面的阿姨也痛叫一声,然后猛地转过头来瞪着我,凶怒的目光因痛而弱了几分,但看起来依旧有些骇人。外婆听到动静,睁开眼,厉责了我一句“喊你不要乱动,你干啥子!”我只是憨笑着低了头。 戳过去,这种无意识的冲动,我就像听到了神秘的蛊惑之音,右手食指和耳朵全都不受教训,人的好奇心是不是住在手里的? 时至今日,带电的椅子,好奇的人,都没有死绝。我突然想到了《创世纪》里那幅《创造亚当》的画,不知道亚当碰到上帝手指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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