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风华录(14.南越世子)
沈月华也不知道自己是昏了多久才醒过来的,只觉得自己意识清醒后,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躺在地上,而且后脖颈酸疼得要紧。
正想慢慢地爬起来,一动却让她吃疼地长长“嘶——”了一声。不仅后脖颈,她一想动,整个身子骨都是酸疼的。
自己该不会是全程被人扛着,一路颠来这的吧?
这么想着,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手撑地的时候,只觉得手所触摸到的,是一些枯干的草。她又用力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只觉得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至于声音什么的,什么都没听到。看来是无法判断自己如今在哪了。
她无奈一叹,看来还是自己失算了。本以为一切都是万无一失,但没想到还是被人掳来了这里
既然是被人掳来的,且不管是谁掳的她,都必定是有目的而为,所以,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
反正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那逃就别想了,还是等那些掳自己的人过来了,再慢慢与他们周旋吧。
这么想着,她干脆摆正身子,盘腿一坐,调息养神。
“有趣。”
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让沈月华整个人一惊。她往后一缩警惕地喊道:“你想干什么?”
这男人似乎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看不见?”
嗯?沈月华听着他的这句问话眉头一皱,思量起来。沈画扇是知道自己眼盲了的,所以他的同党也必然知道。可如今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晓得她已经看不见了。
难不成面前这个掳走自己的人,并不是沈画扇的同党?在这玉阳城中,还有另外的人想对自己下手?
而他说的“有趣”,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能看见,却在醒来之后,看见这么个可能是掳她来这里的大活人,却一点慌张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气定神闲的意思吗?
想到这,沈月华心中的慌张消散了一些。
既然面前的人并不是沈画扇的同党,那她是不是反而可以先问问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将自己掳来这?
想到自己虽然是被敲昏带过来的,但这人似乎也没有将自己五花大绑,那肯定就是不敢对自己下重手了。
掳了她,又不敢对她下重手,莫非是有求于她?若真是有求于她,那么想必,她这时无论问这人什么,这人都必然会回答一些东西的。
不过,还是不要显得自己太自作聪明。
沈月华想着,继续佯装警惕且有些害怕的开口道:“我是看不见又怎么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掳来这里?”
那男子听了她的话,不答反轻笑道:“我以为,闻名江湖的折梅山庄少庄主,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要更加镇静一些才对。”
镇静?大哥,你是把我整个人都劫走了呀,如果你是那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刀把人咔嚓了的那种坏人的话,我还怎么镇静啊?
沈月华听完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位大哥,你说笑了。第一,我现在武功全失;第二,我现在眼睛看不见;第三,我现在整个人在你手上。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任你宰割,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我镇静,你是不是对我要求太高了呀?”
“武功全失?”
男子似乎又惊讶自己从她口中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般,反问完这个就静了许久。直到沈月华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用手捉住,两根手指探上了她的脉门。
沈月华也不反抗,任由他探脉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武功全失,反正不管他怎么查,结果都只有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才放下了她的手,语气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话,却让沈月华差点一口老血没吐出来。
“早知道你武功全失,我就不把你打晕再带回来了。”
……
沈月华忍住了自己想抬手反打这人一次的冲动,冷冷回道:“那还烦请阁下下次对别人出手之前,先好好查清楚一下情况,免得下手没个轻重,出了错,后悔莫及。”
沈月华说完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又是一阵酸疼。唉,惨呐!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沈月华的不悦之意,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愧疚的神色。但脸上表情更多的,是惊讶。
惊讶于沈月华说出的,最后的那几个“出了错,后悔莫及”的字。
他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为什么要劫她来此。还猜到了,自己与今日那些拦截她的人,并不是一伙的。
本以为她是害怕的。可现在细一想,她一开始听到自己的声音,问的是“你想干什么”,可听到自己问她是否看不见的时候,她再回问的是“你是谁”了。
他只不过随口一问,眼前的姑娘便能捕捉到这么多信息,还反过来与他演戏,想着套话。
想到这,男子看着沈月华的目光俨然又多了几分兴趣,他开口笑道:“看来姑娘已经猜到我无意伤你了。”
“可你还不是把我打晕带来了这里!”沈月华没好气地回道。
“那,想必姑娘也能猜到,我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的了。”
沈月华听着男子有些讨好的语气,没有回答,只轻哼了一声。
男子笑了笑,继续道:“此次冒犯姑娘,实在是抱歉,但,折梅山庄的守卫实在是太严了,我来玉阳已有些时日,一直想求见姑娘,却苦于不得门路,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了。”
继续是有礼貌的,讨好的,温柔的语气回响在沈月华的耳边,她也是个耳根子软的,想着这人到现在,除了打了她一手刀,把她带来了这里外,也再也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出格之事,反而说是有事要求见自己,她的好奇心也就被吊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问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见自己?
沈月华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那你倒是好好说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啊?”
男子轻声一笑,故意卖关子道:“姑娘那么聪明,不如猜一下,我到底是什么人。”
……
沈月华打心底里表示,她不想猜!
不过架不住脑子已经开始转了起来。
正好,从她醒来后,就一直萦绕在屋子中的清幽香气,让沈月华想起了,自己随爹爹修习香学时,闻香识香辨香的往事。
爹爹曾跟她说过,身为折梅山庄的继任者,除文学武学皆为必修外,各种各样的的偏门学识也都要掌握。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下一个敌人,身上会有着怎么样的特征与爱好。
沈月华虽不想猜,但还是顺着自己的记忆开了口:“如今屋中有一股香,而且,似乎就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我就顺着这香味猜猜吧。这香味,芬芳怡人,入肺清凉,应是极品的沉香木才能散发出来的香味吧。”
男子听着沈月华的话,嘴角漾开一抹笑意,目光中对沈月华又多了几分欣赏。
可沈月华看不见,就只自顾自地继续道:“沉香木多产南境,而极品的沉香木,我所知的,只有一种,那就是产自南境蛮夷高地,南越国境内的‘迦南’香,而‘迦南’香,又唯有南越国的皇室贵族方可使用佩戴。所以,虽不能准确猜出你是谁,但基本可以断定,你是南越国中,一位身份尊贵之人,对吧?”
“姑娘果然聪明,”男子听完后笑道,“不错,我是南越国人,而我的名字是,阮明昱!”
“阮明昱?”听到面前这人说出了他的名字后,沈月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人的名字,她从十三岁的时候起就开始有所耳闻,一直到如今,这名字还是时不时就会在她的耳边出现。
阮明昱,南越国定北王阮文庸之子,赤羽军的少帅。这是旁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就立刻能想到的,关于他的消息。
而她这些年听到的,还有关于此人的传言,便是此人虽年纪轻轻,却已是年少有为,如今虽才二十余一的年纪,却早已在十六岁那年,便随父亲上了战场。
这些年来,他随父亲阮文庸及其麾下的赤羽军,平定过许多不服于南越国统领的蛮夷部族。
当然,阮家的这支赤羽军,也是大楚南境最大的威胁。
而抛开这些,总的来说,他就是个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
他似乎很满意于,沈月华听到他名字后的反应,轻笑了下回道:“不错,正是在下。”
沈月华听着他这颇有些骄傲的语气,略有些无语,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好神气的,也就在南越,你这身份才能唬一下人,如今你可是在我大楚京都玉阳,还不是得使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才能把我劫到这里来。”
阮明昱听了她这话也不恼,只笑道:“姑娘说得不错,大楚是天朝上国,我南越不过是一处蛮夷小地,我这身份的确没什么好值得神气的。”
听得他这自贬身份,语气还有些酸溜溜的言辞,又一对比自己言语中的得理不饶人,夹枪带棒,沈月华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声道:“阁下,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我也并非是看低阁下,你少年成名,也是天之骄子,只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嘛,还是收敛些锋芒好。”
“姑娘说得对,多谢姑娘指点。”阮明昱依旧温和回道。
……这人,怎么自己说什么话,他都是顺着自己的话意,全然不反驳呢?这样一来,反倒是让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再去责怪他把自己带来这里了。
不对,明明是他劫了自己,不管怎么说,还是他的错啊!那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么想着,沈月华瞬间找回了所有底气:“别以为你在我面前示软,我就不会怪罪你打晕了我,还把我带来这里。我劝你最好跟我说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堂堂南越国定北王世子,不在你的南越好好待着,潜入我大楚,到底有何企图?”
“姑娘倒是可以,一个一个问题地问。”阮明昱笑道。
沈月华听着嘴角冷冷一勾:“行,那你就先说说,你为何带我来此?”
“因为明昱有事相求于姑娘。”
“与你暗中潜入我大楚有关?”
“正是。”阮明昱答得肯定干脆。
沈月华听了他的回答,眉头微微一蹙,低头想了想后道:“我大楚与南越,十几年来相交甚恶,且多是你南越犯我南境疆土在先,反是我大楚一直想和贵国友邻和睦,曾多次派遣使臣前往相交,只是贵国一直不曾待见过我国。可为何如今,南越定北王的世子,竟然来我国同我说,有事相求于我了?”
沈月华说的都是两国这十几年来的实况,所以她这番话说完,面前的阮明昱也没有立即回答她,反而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这番话,他无可辩驳。
沈月华很清楚,阮明昱此次劫她来此,真正想求助的人,并不是她。而阮明昱之所以盯上她,是因为她的身后有小皇帝师兄。
阮明昱劫了她,怕就是想借助这次机会,能和她达成一个交易,通过她与小皇帝师兄的情分搭上关系。
小皇帝师兄才是他真正要求助的人。这,才是阮明昱的真正目的。
此事,已涉及两国利益。
但,小皇帝师兄哪是那么容易想见就能见的?只要她不愿意,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让她开口答应。
过了许久,沈月华才听得阮明昱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是折梅山庄的少庄主,为皇室效力,想必也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南越一直内忧不断吧?”
“了解一些。”沈月华冷淡道。
阮明昱听着沈月华冷漠的语气,眉头轻皱,继续道:“十几年前,我朝先帝崩逝,太子年幼尚不能担国政大业,摄政王裴慈,便独断专行,独揽了朝政十余年。”
沈月华听着,微微侧头问道:“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裴慈为人生性毒辣,贪恋权利,如今太子裴蕴已成年,他仍不愿交还政权。所以,纵使我南越国民不想征战,只想修养生息,但也不得不在其淫威之下,俯首听命。”
“呵,你是不是想说,就连你阮家赤羽军,时不时骚扰我国南境,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沈月华有些好笑地发问。
阮明昱闻言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只见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意,似乎全然不信自己所言。
阮明昱苦笑了下说道:“赤羽军无诏不可擅动这是事实,但我赤羽军骚扰大楚南境也是事实,姑娘要责怪也是应该的。但明昱此来,是真心实意,想与贵国谈个交易的。”
沈月华听着阮明昱说话的语气,觉得他倒也真诚,似乎他此来玉阳,是真的为了两国利益而来的。
而且听着他这话里话外,似乎这些年来,挑起南越与大楚争端的,都是那个摄政王裴慈。且自己也一直听说,南越这些年来一直分成两派。
摄政王裴慈是一派。
定北王与左相又是一派。
这么想来,他的话倒也是有些可信度。
既然如此,不如听他说说清楚,他到底想怎么个交易法。
想到这,沈月华便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了,声音平淡地开口道:“你若真想真心实意地与我国谈交易,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得要看看,你有没有足够的筹码。”
“筹码,在下自然是准备够了才过来的,”阮明昱说道,“姑娘若不介意,不如我带姑娘去见一个人,见了他,姑娘应该就知道,这交易值不值得做了。”
“什么人?”
沈月华有些意外,莫非潜入玉阳城的,不止他阮明昱一个?
“姑娘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所以,姑娘敢不敢跟在下走一趟?”
沈月华听罢低头想了想,现在救自己的人也还没找过来,阮明昱肯定也不会就这么放她走,似乎除了跟他走一趟,也别无选择了……
敢情这人还是在套路自己啊!
沈月华拍了拍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说不敢,你会让我走吗?废话就别说了,赶紧吧。”
阮明昱看着她,摇摇头一笑,转身要走,却见沈月华站着一动不动,又才反应过来她是看不见的。
阮明昱轻咳了声说道:“那,沈姑娘,在下冒犯了,”说着便伸手捉住了沈月华的手腕,“跟着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