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之白

一
我叫卡曼,卡文迪许的卡,诺曼斯坦菲尔德的曼。我是不久之前才改的这个名字,因为我之前的名字完全不能形容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我之前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的一种人。
我是个小偷,因为和一个名叫冷妍妍的女人遇见我便给自己定下这样一个罪名。我的手法不高明,所以她也知道我对她做的事情,事实上我仅仅只偷了她一样东西她便放下狠话说不要让我落在她的手里。她是个美丽并且致命的的杀手,她警告过我,说一旦我落到她手里,她就会活剥了我的皮。
她的姐姐温明明和她一样,也是个美丽并且致命的杀手,当她得知了我对她妹妹所做的事情后,她便决定助她妹妹一臂之力,她们应该是在私下里有着约定,因为温明明对我的皮也感兴趣,也不知道她是从谁的嘴里听说的,说我的皮有魔力,穿上用我的皮做的衣服,就能变成她想变成的任何东西。
这也是我要改名的另一个原因,为了逃避她们姐妹的追杀。但我是个心软的贼,我把名字改成卡曼,用两个坏人的名字合成了我现在的名字,毕竟我也认为我不是个好人,我也时常在为我偷冷妍妍的东西而感到自责不已,我要用这个名字时刻提醒自己。
卡文迪许,他是一部美国电影里的一个坏人,他喜欢杀人的时候生吃被害人的心。而诺曼斯坦菲尔德是另一部美国电影里的坏人,他是个警察,他披着好人的外衣,却尽做些坏人有时候都做不到的坏事,这两个人是完全可以概括我这个人以及我所做的事情,我也时常会去回味着两部影片,一遍遍的用他们最后的报应来唾弃我自己。
只是虽然我是个坏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但是我并不十分情愿自己去送死。之前我有过死的想法,那时候生活完全让我失去了兴趣,我仿佛是看清了一切,又仿佛是一切让我看了个大概旋即又变得模糊不清。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没什么意义,我就是那个样子,世界就是它自己的样子,我们都想改变彼此,但似乎谁对谁都无能为力。
或者事实上世界是要胜我几筹,我的确不能把它咋地,尽管我骂它,但是我仍然饱含有一颗爱它的心。也正是因为我胸膛里有这样一颗心,才似乎总是让它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反正它不爱我,它也不缺爱,有多少人对它发出过爱的呼吁,又多少人呼吁过爱我,而我可是和它一样,寂静又温柔,任凭掠夺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我也曾就这种困惑去青城山拜访过一位仙女,也不能说是拜访,是我偶然遇到她的,她长得绝对像一位仙女,或者就是,因为好像所有人都不能够看到她,我自己也觉得,大概是因为她身上带着一股似乎只有仙女才有的忧郁,使她给所有人的感觉都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不能看清。
我是从丈人峰顶下到谷底之后,在路边草丛里的大石头上碰见她的,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看见我看得见她,她很开心,然后我们俩就开心的聊了起来。她说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我是第一个能够看见她的人,为此她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情,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包括我说想让别人像呼吁爱这个世界那样爱我,她也说能够帮我。她让我想想什么东西是大家都喜爱的,一说起来大家都想呵护的。她一说我还真的就是下意识的反应,然后这反应就有点让我难于接受。
熊猫吧!它们可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我没有告诉她我下意识的反应。我也很喜欢熊猫,虽然我没有去看过它们,但那也是因为我妒忌,一想到它们那人见人爱的处境和待遇,我的心里就会失衡,我怕我带着那样的心情去,我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那就熊猫吧!我问她她是不是要把我变成熊猫人,她摇了摇头,她说熊猫就是熊猫,人就是人,我要变就变熊猫,要么我就还做我的人。
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强调说,于是我就放弃了。虽然变成熊猫之后我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一想到同时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吃竹子了我就不怎么乐意。更重要的是我爱喝酒,做熊猫又不能喝酒,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但她似乎是执意想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所以她就建议我变成一匹马,一匹日骋千里的骏马,她说她有一片非常广阔的田野,那里有好多种类的鸟,可就是没有一匹马。
我就问她狮子、大象、长颈鹿这些物种不可以吗,为什么会是马?
她的回答很直白,她说她就喜欢两种动物,一种是鸟,另一种就是马,被人类驯服却又桀骜不驯的马。
我也不想变成马,但我很好奇她说那个地方,我又问她那个地方在哪儿?
可她没有回答我,我看她是想要回答我,可她不能,接着突然一下子她就消失了。过了好半天我才恍惚的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是出现幻觉了。我讨厌这种想象,讨厌自我编造希望,那让我感到非常沮丧,那之后不久沮丧就牢牢的绑架了我的心,我怀着这种心情又在山中转悠了几日,终于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二
虽然我那时候想死,但我却还没有想到一个好的死法。恰巧我住的地方就在南三环路的边上,那附近没有天桥,也没有地下通道,所以要想抵达环路的另一边,就必须走上二三里路去钻那些低矮的桥洞。大把大把的时间白白浪费在了那二三里路上,毫不夸张的说,我在环路这边的时候还是个稚气未干的小伙,等我走到环路那边的时候,我的唇边都生了胡子的硬茬。
正因为这种浪费生命的情况存在,我便一直有一个横穿三环路的想法,只是密集来往的车辆丝毫没有给过我践行的机会,而我也不具备那豁出一切的践行精神。但当我在青城山上见过那个仙女之后,机会来了。
从青城山上下来的那天傍晚,我就毅然决然的站在了武青北路的北端,在我眼前的是川流不息的三环路,再往前是东坡桥和东坡站。那天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让我本来就散光近视的双眼在那生死瞬间更难辨清我对这是世界到底是痛恶还是留恋。我也没戴眼镜,就那么模模糊糊的往前走,直到还有个十几步的样子我就将在三环路上制造一场混乱。
只是这个世界好似就算我要死它也不允许我去破坏它的秩序,它及时的制止了我去制造什么祸端,用一场飞来横祸告诉我不管何时何地人有何种念想究竟谁说了算。
一团模糊的影子突然从环路斜对面冲了出来,抢在我前边上了三环路,在她的脚刚一踏进环路时她便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给撞飞了,她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模糊的曲线,然后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身上。
我也是下意识的去接她,至少接她这个动作肯定是下意识的。她很轻,体型跟我差不多但体重感觉起来还不到我的十分之一,所以就算被她砸倒在地我也没什么大碍。抱着她的时候,我就特别奇怪她为什么会那么轻,我还以为她是个娃娃,直到我看清她的模样。更奇怪的是,我迅速的检视了她全身也没见她受什么伤,但是她人却昏迷了。
那撞人的司机速都没减早已经扬长而去,反正又不是他的责任,我觉得他没有停下车来朝着我们这边骂句妈卖批已经能足够说明他还是有素质的。卖水果的围了过来,等公交车的也围了过来,他们和我一样,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大家嘀咕了一阵之后,一致的怂恿我给她做人工呼吸。
他们的要求让我感到很好笑,毕竟她又不是窒息,她是昏迷。我可没见过被车撞晕过去的人,嘴对嘴给她吹两口气她就能醒来,那些不分情况就给人家做人工呼吸的纯粹就是想占人家的便宜。
但我还是给她做了人工呼吸,没别的,我就是这么纯粹的人,我看到她昏迷在我怀里的样子我就是想亲她,能不能把她救活过来我不关心。所以我把我的嘴放到她的嘴上,没有给她吹气,我仅仅只是亲了她。
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亲她的时候给她的嘴糊溜的太严实了,没有留足够供她呼吸的地方,她喘不上气来,结果她还真就醒了。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那双一睁开就牢牢把我抓住的眼睛,她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直摄人心。只对视了一下,她便矫捷的从我的怀里挣扎起来,继续盯着我看的时候我却有点不敢再直视她的目光。
我想狡辩,可话刚到嘴边,就给她一巴掌扇回了肚子里,这世上打人不会疼的巴掌,我算是领教到了,她这一巴掌下去,我更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又接了一道眼神攻击之后,她不再理会我,朝着她“飞过来”的方向张望了张望,她便飘然而去。
她的身姿很轻,就像小荷上的蜻蜓一样,或者说就像是人在月球上行走一样,感觉起来必须得有人牵引着她,不然她就会越飘越高,飘到高高的天上,再也回不来了。
这样一场“飞来横祸”,一下就把我横穿三环路的想法砸没了,我得到了教化,又把生命放在了一个离死亡还有些距离的位置上。
三
因为我的好奇心比较重,我是个小偷,但我和其他所有的小偷都不同,他们偷东西用手,而我偷东西用的是我的眼睛。所以我能偷到一些他们偷不到的东西,比如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天上的云。
慢慢的我几乎明白了所有事物的原理,也感觉到了我自己的命运,它们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价值,我也就渐渐的丧失了继续存在的依据。所以我才会产生横穿三环路的想法,并且差一点就变现了它。
幸亏她的从天而降又点燃了我心里的好奇,我特别想把她弄清,完全不能抑制自己的想要发掘她的一切。她的体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虽然我的身体是属于偏瘦弱的那种类型,但她和我几乎同样的体型,为什么她会那么轻?而她奔逃的深层次原因又是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事实上那天我可能是看到了追赶她的人,或者是追赶她的东西,我不确定。那时候天色比较暗了,加上我近视的眼睛,使得我在环路对面看到它时,它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我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它在盯着我看,那感觉中有一股浓重的似曾相识。
把她的一切调查清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她,让她亲口告诉我,或者我去调查它,就是追她的那个东西。这是最基本的两个方向,可当我真正试图从这两个方向寻找突破口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方向几乎根本就没有什么指示性,就和所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一样,很快她也使我陷入某种疯狂,进而跌入更疯狂的迷茫。
可我又着实不愿意放弃把她调查清楚这件事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连做梦都会梦到她,有好几个夜晚,我都做了同样的梦,我梦见她变成了动画里的卡通形象,一个人在一片茫茫的森林里彷徨,她仿佛是知道我梦见了她,所以她会回头,用充满着哀伤的眼神凝视着我,盼望着我,好像盼望着她也是我的盼望。
正当我被梦中她的这种形象深深困扰的时候,另一个人在某天夜里突然也闯进了我的梦中,确切的说它是一道影子,我下意识的就觉得它是那天追她的那个东西,所以我也没有询问它的身份,而是直截了当的质问它为什么要追她,追她的目的是什么?
它没有回答我,甚至它都没说一句话,但我的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地方,窄巷子三十三号。
四
隔天我便去了窄巷子,那地方是清朝留下来的一条古街道,是许多方方面面失意的人抒发他们矫情的地方。我也是个矫情的人,但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我失意的时候喜欢到城西的小镇上去,那些小镇被疯狂生长的杂草包围着,镇上高楼林立,但几乎每一座都空荡荡的,像是给活人准备的坟场。
沿着那些仿佛祖宗长霉了的骨头一般的石板路一直走下去,从一号到三十二号,看见的门牌号越大我心里越紧张,等待走到三十二号的时候,我的心跳达到极限,再快点可能我就会晕过去了。可真当我走过三十二号然后站在街这边去找寻街对面的三十三号的时候,心一下又掉回我的肚子里,甚至直接掉到了地上。
那是诧异,外加上一层厚厚的沮丧,因为在三十二号之后根本就没有三十三号,我找遍了三十二号之后的街道两旁,所发现的同样都是密不透风的墙,看不出来有机关能够在那墙上打开一扇门从而打开另外一个地方。
我就觉得我是不是我太当真了,毕竟那只是一场梦,或许就是因为我矫情,我本应该来到这个抒发矫情的地方,而我在每次矫情的时候却选择了去别的地方,那个梦就是我的潜意识对我的矫情做出的批判。
虽然没有找到三十三号,但毕竟来都来了,我便决定就近到三十二号里面去看看。三十二号是一个酒吧,我上午去的,里面几乎没人,不大院落里承载着一份文艺气息浓重的装扮。一个女人在一棵小叶榕下边的桌子旁坐着,她低头看着一本摆在桌子上的书,书旁边放着一杯浓茶。
我在她后边的桌子旁坐下,目光正对着她的背影,我没有在意她,因为我从她的背影中看不到她与她有任何的联系,也没把她当老板娘,只觉得她就是在此排遣矫情的。
“你和她一样吧?”她突然问我,或者说从她身上发出这样的声音来。
我循着话音四下打量了一下,确定院子里除了我和她之外再无旁人,等到我的目光转了一圈再次落在她坐的那个位置上时,没想到她竟是主动走过来坐到了我对面的座位上,接着莫名其妙的问我:“你和她一样,也是它们派来杀我的吧?”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心里想。我打量了她一番也没有发现她身上有值得被人杀害的地方,难道是因为她脸比较大?我便如实回答她说没有,我和她又没有纠葛,我为什么要杀她。
但我是敏锐的,我一下子就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在我飞快的构想中,可能那天她就是来杀她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的背后有一道黑影在保护着她,导致她不但没有刺杀成功,还害的自己差点丢掉性命。
“那你得小心了!”她语重心长却又感觉若无其事的警告我,“我看你跟我一样,现在在它们的眼里,也是一个必须要派杀手解决的人了!”
五
听了她说的话,我不得不好奇它们是谁,我不知道她跟它们有什么纠葛,但我跟它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它们为什么要杀我?不过要是它们真的存在的话,我想她大概就是它们当中的一员,因为我对她和她之间的联想,让我下意识的就认为它们其实是一个秘密的杀手组织,专门帮别人做铲除异己的勾当。
“它们是甄礼会,或者荒谬会,反正它们从来都只会承认它们自己是对的。就当是甄礼会吧!你知道,文明就是整个人类用谎言编成的大网,然后把自己网在里边。可大多数人的脑袋是不产出甄礼,这世上大多数的甄礼都是荒谬,而那些甄礼之所以被奉为甄礼,是因为反驳或者能够反驳它们的人很少,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它们是对的,那它们就是对的。”她解释给我说。
“但是甄不甄礼的,这和它们要杀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不以为然。
“因为你和我一样,是脑袋能产出甄礼的那少数,我们的存在会给它们的信仰带去连锁反应,会让它们的信仰崩塌。”她讳莫如深的回答。
我瞪着她说完,然后我使劲摇了摇头。我部分赞同她所说的前半部分,但后半部分我不敢苟同,信仰就像黑洞,只能自己蒸发。
“怎么,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她见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便起身到屋里也给我沏了一杯浓茶,她让我平静平静,然后继续跟我解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我做了那个三十三号的梦,她为什么知道我是来找三十三号的。她跟我说,三十二号和三十三号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都是不存在的,因为一般的人看不到,一般人只能看到三十一号,只有一些特别的人才能够看到三十二号。确切的说那些特别的人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们都具有十分丰富甚至是复杂的想象力,也就是说三十二号的存在不是被看到的,而是被想到的。
当我走完整条街的时候,我的本能就会提醒我这条街上还缺点什么,在我的想象中那里应该有一间酒吧,这时如果一间不被看见的酒吧又确实就在那条街的那个位置上,我就会比别人多在那条街上发现一间酒吧。
三十二号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存在,只要它们适合出现在那个位置上,并且被人想象到它们适合出现那个位置上,也不管那个位置上是不是空的。三十二号在窄巷子是一间酒吧,在别的地方没准会是一间茅屋,一座城堡,也可能是一个人,这世上存在或者存在过的一切都有可能。
这样的描述一下子我可接受不了,迟疑了片刻,我便打算去验证一下她所说的。方法很简单,我走出三十二号酒吧到街上随便拉了一个女孩,看她能不能进到三十二号里边。结果那女孩奋力挣脱了我,她骂我说是神经病,骂我要死就自己往墙上撞。
看到她那样的反应,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当我转身再看那间酒吧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那个酒吧居然消失了,原来酒吧出现的位置上居然变成了一堵墙。
不管我如何拍打那堵墙壁,那个酒吧就是不出现,疑惑又让我在那条街上走了个来回,审视了一遍街上的店铺当我又走回去的时候,我的心底确实感觉那里应该有一间酒吧,那时那间酒吧也确实又出现在那里。我有点惊讶,不想承认但也只能默默的又走进去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坐下。
“我叫余圆圆,是个诗人,也是个画家,会计员,宠物店长。” 她正式向我介绍了她。脸上有几分得意,眼神当中充满着狡黠。
六
平复了片刻,我便问她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之外还有别的好处吗?
“怎么,这么快你就相信我们是一类人了?”她调侃我,但我没吱声,我不确定。
“没有,不知道被甄礼会的人追杀算吗?你知道有些人会在逃命的过程中发现巨大的乐趣。”她见我没吱声才回答我。我觉得她那就是在说她自己,她那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在告诉我说她很享受被别人追杀,她享受那种被大多数人看不顺眼的感觉,乐于并且敢于跟他们不一样。
“没想到他真的那样做了,”她突然开口给我讲起那天她对她的刺杀,“他救了我,当她的手扼着我的脖子,就要把我的灵魂夺走的时候。他是我光明的甄礼。
甄礼分为黑暗的甄礼和光明的甄礼,虽然这样区分,但其实光明的甄礼极难召唤。因为这世上所有的甄礼都要对应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法则,所以就算我们能召唤甄礼,那些甄礼也会笼罩着残酷的黑暗,再加上背叛。
黑暗的甄礼虽然能保护我们,但它们也极有可能反过来迫害我们,你不像我,你绝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我可以用我光明的甄礼一劳永逸的摆脱它们的追杀,但是你不能,你太容易陷入自责和愧疚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我岂不是死定了,我肯定打不过它们,更何况我还不能召唤甄礼来保护我。我就没有召唤过甄礼,从始至终,我的大脑都是一片混沌,根本就没有过领悟的时候,而且很多事情太过麻烦我根本就懒得去想,我只是凭着我的本能去做所有的事情,所以本能的冲动,给我带来了不少惩罚。
“那三十三号呢?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三十三号,三十三号究竟是啥?”我追问她。
她回答说她也不知道三十三号是什么,她知道是因为她也在找,她觉得那里应该是一间特色小吃店,专门做鸭掌粉丝煲的,而之所以她会那么认为,只是因为她喜欢吃鸭掌粉丝煲。但显然那里不是,因为就算她那样一遍一遍的幻想,那里呈现给她的仍然是一堵厚厚的墙。
“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都会好奇到底有没有三十三号,他们也找过,但都不得要领,或许三十三号真的不存在吧!”
她问我说我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我想不出来,我跟她说我们说了那么多,其实我是来找刺杀她的那个人的。因为从那天她掉进我怀里之后,对于她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有什么坏的事情会或者已经发生在她身上,我想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她听了倒也没表现出不高兴,而且还狡黠的冲我笑,然后她跟我说我根本就不必去找,我只要待在酒吧里就行,既然我进得了这酒吧,那甄礼会的人就一定会派人来杀我,而它们当中能够进那间酒吧的人可不多,说不定它们会再派她来把我和她一起解决了。
“她可以进这个酒吧?”我心里恍然明白,“也就是说她原来也是个和我们一样的人,那她为什么会背叛我们呢?”
“不不不,”余圆圆摇着头说:“那不是背叛,那是选择,你要知道除了甄礼之外,这世上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被甄礼会的人掌握着,那使得甄礼会本身对所有人而言都会构成一种诱惑,虽然有些人,比如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思想会让我们抗拒它们,但这思想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毕竟不能使自己生存下去的思想都算不得思想。人的天性是趋向于选择活着以及更好的活着,连你也不想选择痛苦,你痛苦是因为你没有活出你想要活出来的样子罢了。”
或许吧,我并没有表示出赞同她的说法,但我还是对她表示了感谢,毕竟她是真心的觉得它们会来杀我,并且想帮助我避免被它们杀掉。不过我可不觉得留下来等她出现是个多好的主意,就像寻找一个自己走失了的亲人一样,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被动的等待上。
而余圆圆对我也十分够意思,大概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临走的时候她跟我说,我可以在那酒吧或者红光镇二条街上的一家宠物店里找到她。她说她确信以后我会去找她帮忙。不管什么忙,她肯定会帮,也不管能不能帮上。
七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直感叹这才像做梦一样,要不就是真的在做梦,我还举起手来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可天还是蓝蓝的天,人还是熙熙攘攘的人,都明白无误的告诉我这是真是假,这让我的心也不会像早晚高峰时的环路那样堵得慌。
余圆圆只知道她是它们派来刺杀她的,但并不确切的知道她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她跟我说我所见到的人几乎都是它们的人,他们有知无知的在替它们忙碌着,所以并不能确定最后来杀我的会是哪一个。我担忧同时又期待的苟且了好几天,才验证了余圆圆所说的没有一句是在吓唬我。它们派人来杀我了。
不过我也仅仅只害怕了短短的几秒,接下来的就全是开心,因为我终于又见到她了!
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同时把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没敢动,但我从她露出来的胳膊看得出是她,即便不是我的心里也一下就全无戒备了。我的出租屋里的灯比较昏暗,加上她出现的突然我没来得及戴眼镜,这使得她给我的感觉就更加的丧失质量。接着我便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又一次亲密的接触,我才发现她丧失的不仅仅是质量,同时她还在丧失着作为一个人的质感。但那种丧失可不像是时光的流逝致人的衰老,反而她人是通过这种丧失变得更加通灵了。
抓她手的时候,我就想转过身去立马抱住她,等转过身去看到她那幅样子之后,我确实也亲不自禁的张开了手。这一连串“目中无人”的举动,换做别的杀手估计就算我有十个脖子也不够人家抹的,而她只是略显生硬的阻止了我,这就给了我一份有恃无恐的自信,我要强行抱她,那场面就好像不是她来刺杀我,而是我在欺负她。
对我的有恃无恐她似乎是有些生气,结果就是她真的用刀给我的脖子扎出血来了,我看见了那时候她眼神里的变化,感觉到她在那一瞬间是想顺手就把我的脖子给抹了的。我心里一震,然后真的又泛起了一丝害怕,可她却并没有那么做,从她的再次犹豫当中我确信了两件事情。
我想帮她,但因为第一件事情的缘故我自杀不了,我有幻想。退而求其次我就跟她说我知道她是它们派来刺杀我的,我也不会反抗。只是在我死之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跟她说我在第一次抱着她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糖要被融化了一样,我问她能不能帮我再验证一下。
我一问,结果她又生气了,她在我脖子上划开伤口的刀顺势就造成了我脖子上那道伤口的扩大化。她让我放弃幻想,说她虽然不是它们派来杀我的,但她一样要杀我,她说是因为我偷了她一样东西,一样十分神奇的东西,那个东西能让我的死帮她插上自由的翅膀。
她分明那么说,但是她又不杀我,我看得出她很挣扎。最后她又让我逃,逃的越远越好,改名字,换脸,只要她或者它们找不到。她说她只放过我一次,接下来她会继续追杀我,甄礼会的人也会派人来追杀我。被甄礼会的人逮到,我会死得很难看,被她逮到,我会死得更难看。她说如果我再被她逮到的话,她就会活剥了我的皮然后做成衣裳。
说完她便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留下我怔怔的站在原地。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我在自责,我突然害怕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所以我才不会听她的,反而我更期待再次被她抓住了,我感觉得到她在经历艰难,如果我的皮能够给她带来改变,那我也愿意给她剥,我身上的一切只要是能够帮到她的我都可以给她割。
一想到她我的脑海里就会涌现出这种慷慨赴死的感觉,只是我的这种慷慨很快就给温明明教育了,她可是真正的甄礼会派来杀我的人。
“杀你,顺便替我妹妹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她用志在必得的语气对我说,给我的感觉就是我绝对不可能从她的手心里逃脱。但有她在前,我还是能够在她这里保持乐观,所以我就反问她我偷的是她妹妹的东西又不是她的,她凭什么杀我,要杀我也是乐意给她妹妹杀。
“你偷了我妹妹的心,你还让她怎么下得去手?”显然我的话激发了她更多的怒气,她这样说我已感觉到她怒从何来。
“不过我就不同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活不过今天,你要是觉得死的不明不白,我可以一边活剥了你一边给你解释。”
八
这个杀手实在是话多,但她所说的那些内容的确吸引我,所以我的注意力不在她要杀我这件事情上,心里也就没有慌张。再说我也不相信她会真的杀我,我从她身上一点杀气都感觉不到。结果她就趁了我个没反应,在我还在努力把她说的话联系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我的脖子已经落在了她长着长指甲的手里。被她抓着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和她的妹妹一样,都在渐渐丧失着属于人的质感。
虽然她的体重没剩下多少,但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她一把下去我直接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要是她早出现几天的话,没准我直接就让她成全了。可是我已经不想死了,就算要被杀死,我也不想死在她的手里。我憋气的水平也就一分钟多点,给她这么一掐,绝对撑不过三十秒,得想办法拖住她,也不用想,我用从气管里仅剩的缝隙挤出来的声音问她为什么和她妹妹一样想要我的皮,我的皮到底能给她们带去什么?
“给我是带不来什么,不过对我妹妹来说,你的皮可意味着她的所有,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穿上甄礼的羽衣,你就能长出自由的羽翼。所以只要穿上用你的皮做的衣服,我妹妹就能获得自由,那时候就谁也奈何不了她,她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她带着羡慕和憧憬的神情回答我,手劲也松了不少。照她的话讲,那我是她妹妹的甄礼呀!我便顺势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她自己的甄礼,她完全可以用他的皮去做衣服,难道对他,她也是下不去手吗?
我的话招来了她的嘲笑,她说我懂什么,甄礼是能支持一个人在艰难的处境中继续存活下去的,是一个人在艰难的处境中依然能够坚信下去的,是她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仍旧会选择坚持的,是她最终就算放弃了自己也不会放弃的。关键的是甄礼是双向的,彼此都得是唯一。
“所以我妹妹,她永远不会杀你的,我又不能等着你去发现,等你彻底觉悟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再说我不杀你它们也会继续派人来杀你,我不能把你的小命白白浪费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知道她真的要动手了。可我说过我已经不想死了,就算要死也不能被她杀死,所以就在她准备再次用力把我掐死的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猛的把我的脖子从她嵌入我皮肉的指甲里挣脱了出来。一阵生疼之后我就感到血顺着我的脖子开始往下流,原本就有的伤口继续扩大,但我也顾不了我伤的到底重不重。挣脱之后我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之后便一路小跑到清水河边,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水果然是她的弱点,她游不了泳,她轻飘飘的,虽然清水河并不湍急,但水流也不是她能掌控的。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点,而当时确实就是因为慌不择路。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我游走,表情出离的愤怒,我知道我必须得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要是再给她逮到,她绝对不会再给我反应的机会,到那时候,情况就不会是她用她的长指甲在我的脖子上开口子那么简单了。
死神暂时放过了我,但是它的阴影可没有放过我,给温明明那么一折腾,再加上余圆圆说它们的人遍地都是,就使得我走在路上也总感觉有人要害我。家是肯定不能回了,而至于像她说的那样跑的远远的,让她和它们都找不到我,我绝不会考虑,我可以远远的躲着它们,但是我不想让她找不到我。
不对,是我不想从此再也找不到她。
九
余圆圆对我说过话没多久就得到了我本人的亲身验证,我去找她帮忙了。我带着脖子上的伤一路战战兢兢找到了她在红光镇二条街上的宠物店。那时候天已经不早了,虽然我被折腾的有点意识模糊,但是我还是被她的宠物店给震惊了。
那是一家专门为男人开的宠物店,里面的宠物琳琅满目,让人看了眼花缭乱,难以自控。余圆圆后来跟我说,男人,天生的孤独者,他们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慰藉。而她的客人中之所以没有女人,是她觉得女人本来就是宠物,她们大多数的内心里,就是给自己那么定位的,她还打趣的问过我要不要也挑一只,被我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会花钱去买宠物的人。”她调侃着我,眼睛明亮的闪烁着。
余圆圆店里的气氛让我眩晕,加上我本就有伤在身,所以等她给我找了房间扶我坐下之后很快我就失去意识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从地球另一边已经回来了好久。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我就下意识的摸了摸我的脖子,发现那里已经被绷带绑的结结实实的,而且绷带下面还隐隐作痛。显然余圆圆不善于处理伤口,她几乎把她能找到的所有药和所有绷带都招呼到了我的脖子上,让我看上去就是脖子断了,绷带发挥的完全就是固定脖子的作用。
只是这些小事并不构成我对她生气的缘由,我生她的气,是因为我在失去意识之后做了一个梦,梦里之前她跟我说过的话与温明明之前跟我说过的话联系在了一起,然后一个让我既震惊又生气的结论就变成了一个和她有着密切联系的形象凄惨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白天她的宠物店里很安静,仿佛她养的那些宠物都是夜里活动的,她的客人也是。我沿着店里寂静的走廊一直寻到走廊尽头一个光线特别明亮的房间才找到她。她在摆弄一台小巧的缝纫机,在缝一顶帽子或者一件文胸。
“裁缝。”我站在她身后怪里怪气的发问,“诗人,画家,会计,宠物店长,除了这些身份之外,你还是个裁缝?”
开始余圆圆并没有听出来,当她转过头来看见我脸上石板一样的表情之后她才明白,但看样子她似乎不想主动承认。
我便追问她是不是她亲手做的,她亲手杀了他?
她说没有。
“那他的皮是你亲手剥的?”
“也不是,”她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我偷的。”
这样的回答让我很难过,我现在对偷、盗、贼这些词语异常敏感。接着余圆圆又跟我说那天保护她的人就是她现在在用那台缝纫机加工的“布料”的主人,他应该是出卖了自己所以才能获得那样强大的能力,但代价是蜕皮,变质,不成人形。
我一听就很着急,如果事实如此那她俩岂不是要脱变成别的东西了!一定是,联想到她俩的能力以及她们身上正在丧失的质量和质感,我已经不再怀疑。于是我也顾不得再去责难余圆圆,反而求帮我去追查一下她们姐妹俩,看能不能找到能够确定她们去向的线索。
但余圆圆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事实很明显的摆在那里,她们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肯定也是把自己给卖了,就和保护她的人一样。根据我给她说明的情况她推测,她们姐妹俩很快就会完成蜕变,然后变成另一副样子,从此销声匿迹。
我也赞同余圆圆所说的,但要说一个活人通过蜕皮的方式完成蜕变,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我便问她说假如它们的人都会蜕皮的变成另外一副样子的话,那基本上我所看见的人是不是应该都会那样,毕竟她跟我说过我能看见的人几乎都是它们的人?
“或许他们天生就是属于它们的人,他们天生就是那个样子,说不定他们在上辈子就已经脱干净了皮,他们忘记了自己,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余圆圆也是嘴上说,她还是答应帮我去追查。只是忙不能白帮,报酬还是要的。可我问她要什么样的报酬她又不明说,她只是告诉我她很想检验一下用甄礼做成的羽衣会在什么情况下失去效果。
十
余圆圆在她的宠物店里给我安排了一个住处,还给我买生活用品,最重要的酒,她也给我买了好多。她嘱咐我在她的宠物店里喝死都可以,但尽量不要出去,相对而言她的宠物店就和窄巷子三十二号一样安全,因为她的宠物店也是只有我们这类人才能看见的。
“你的顾客也都是和我们一类的?”我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当看到她开着那样一家宠物店,我就已经感到蛮惊讶的了。她却反驳我说那又怎么了,我们这类人也是人,除了脑袋像撞了墙一样之外和它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原始的人类还摆弄宠物呢,更何况我们这种脑袋像撞了墙的。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呢?”我问她。
我承认这话问的有点恬不知耻,但架不住余圆圆的笑声直接把尴尬甩到了我的脸上。
“发展你成为我的顾客啊!”她把鬼魅的笑意留在脸上回答我,“你放心,我这儿都是看客人值多少钱的,越有趣的客人越便宜。”
她成功的让我无话可说。
我趁余圆圆帮我调查她们姐妹俩的空当去变更我的身份,反正她只是叮嘱我少出门,又不是不让我出门。我本以为改个名字十分简单,没想到他们要的实在太多,那让我花了好几天才基本把他们要求的材料找全。但那还没完,他们问我改名字的理由,还要我以书面的形式呈给他们,我就写“为了逃避它们的追杀。”结果他们就给我驳回来了,他们说我这个理由不是真的,要是有人追杀我,那我该死呀,我不死怎么证明有人在追杀我?实际上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说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什么追杀。
“那我死了还用改名字吗?”我有点没好气,我埋怨他们。
他们倒还不紧不慢的跟我在那儿讲逻辑,“你看你这理由写的是逃避追杀,那你不死我们怎么知道你这理由是真的?不知道这理由的真假我们怎么能给你改名字呢?”
我说不过他们,我便把我脖子上的绷带拆了,把我那还带血的伤口呈现给他们,心想这么重的伤,难道他们还认为是我想自杀不成。
结果他们的反应比我这想法更让我生气,他们看了一眼我的伤口差点没笑出声,接着就天马行空的揶揄我说:“你这,玩的有点大啊!看你脖子上这手印子。”
我看他们的反应实在是无语,便妥协说换个理由,我嫌现在的名字难听,想改个好听点的。
“你这算第二反应,”他们不乐意的说:“我们只承认下意识的反应。”
“可是你们已经否定了呀,你们刚才还说那理由是假的!”
他们立马反驳我说我记错了,“我们没有说那理由是假的,我们只是说它不是真的,真的假的,你给我们证明一下不就好了!”
“怎么证明?死给你们看吗?”看他们那一副一本正经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的样子我算是彻底服了。我说好,不改就不改吧,我就待着他们那儿不走了,我让他们把我关了。他们不给我改名字,那他们就保护我吧。
眼见我就要变成一个赖皮接着变成一堆麻烦,他们就搁那儿嘀咕,完了就跟我说,像哄小孩似的问我说我为什么会被追杀。
“我偷了人东西。”我没好气的说,看都没看他们。
没想到我这么一说,他们倒对我打起精神来了,我感觉到不大对劲,结果他们还真就把我当贼了,“说说吧,你偷了人家什么?”
“我偷了人家的心。”我还是没好气的跟他们说。
这下他们彻底的认真起来了,也不再跟我多说什么,拿出家伙什来直接就给我的双手招呼上了。
他们还真以为我偷了某个人的心,所以他们一边态度恶劣的审问我,一边让他们的人去查查看,有没有最近被人挖心死了的。
他们的这一番举动让我觉得这我跟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还想知道我挖了谁的心,我爱答不理的仰起头来说等她来杀我时候他们不就知道了。
我就是那般拒不配合的态度,但他们也奈何不了我。我在他们那儿白吃白喝白住了五天,除了伙食差了点,别的都还不错。好像他们用五天查了他们能查到的所有死者,车撞死的,水淹死的,煤气毒死的……可惜就是没有被挖心而死的。他们证明不了我杀了人,所以时间一到他们只能把我放了。
十一
但他们显然不想那么做,他们不想失去对我的控制,通过这几天他们对我的调查,他们认为我的潜在还是很危险的。于是他们便给我做了一个精神鉴定,强行把我鉴定成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紧接着就把我关进了精神病院,他们叮嘱那个医院的工作人员,说我有间歇性妄想症和严重的暴力倾向,建议他们要一直把我绑在床上。
妄想症我不敢确定我有没有,但我的暴力倾向纯粹是他们逼我的。那天当那个鉴定医生来给我做精神鉴定的时候,我立马就一顿拳脚招呼到了他身上,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想把我放了。但那一顿拳脚根本于事无补,反而倒给那穿白大褂的省了不少功夫,他们刚制止了我,他就用手半遮着脑袋说我有病,一个劲的叫着脑壳坏了脑壳坏了。
我脑壳坏了,所以他们就答应给我改名字了,他们觉得我原来的名字用在一个精神病身上实在是浪费。他们要我想一个新的名字,和我的脑壳相符的。我就告诉他们说改成卡曼,还用卡曼这个名字的内涵来讽刺他们。他们没有理会我,毕竟我也只能逞那一时口快,等真的给他们绑在了精神病院的床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精神病院可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有些精神病没日没夜的搁哪儿鬼哭狼嚎,那让我很担心它们再派人来杀我的时候,我连它们的动静都察觉不到。我的神经高度紧张,或者是烦乱,我特别希望她们能来救我,余圆圆,或者她。最好是她,那时我的脑海里竟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憧憬,我好想牵着她的手,在那疯人院里来来回回的游走,好像我们俩直接变成了精神病,智商降到了人类刚刚可以情窦初开的时候。
她自然是不会来了,即便我盼望着,哪怕她是来杀我的。不过我姐姐却来看我了。穿白大褂的把我搁轮椅上绑结实了,就给我推到了精神病院前院的长椅那里。我姐姐在那儿等我,我看着她那圆圆的大脸盘子心里直想笑,但我忍住没笑,然后就“礼貌”的向她问好。余圆圆倒也不客气,她摸着我的脑袋夸我乖,好像她很乐意白捡这么一个“白痴”弟弟。
“姐姐,你知道咱爹妈是谁不?”我瞪着眼珠子问她。
余圆圆一本正经的回答我说:“咱不没爹妈吗,咱要是有爹妈教育着,哪还至于走到给它们追杀的地步?这不好几天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给它们杀了呢!”
“这么说,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问她,语气中有点赖皮的味道。
余圆圆翻着眼珠子又摸了摸我的头,说不只是亲人,还是我唯一的“监护人”。紧接着她就当着那个护士的面给我解开绳子,不顾那个护士的阻拦拉着我就往精神病院的大门那里走。那个鉴定我是精神病的医生看见这边的动静,立马就跑过来阻止我们。她还跟余圆圆强调说我脑子有问题,带出去就是社会和谐的不稳定因素。
余圆圆反问他,他是怎么知道我脑子有问题的。
“他打我,”他记忆犹新的给她描述我那天刚见到他时是怎么对待他的。
没想到余圆圆听了像一匹撒了欢的野马一样,立马就又赏给了他一顿拳脚。“就你这软蛋,还敢管精神病。”她唾了他两口,然后拉着我趾高气扬的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十二
我给余圆圆讲我失踪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听完了就说我天真,改个名字就能逃避它们的追杀吗?她告诉我说,它们不是靠名字和样貌来辨别我们的身份,它们靠的是感觉,因为我们这样的人身上有一些十分特别的气息,它们凭感觉就知道我们跟它们不是一类的。但他们也不用刻意去找我们,因为我们身上这些特别的气息会促使我们总有一天会主动暴露,我们不暴露,他们也没有刺杀我们的必要。
随即她又是感慨我偷人家心的事,她感慨的说刺杀她的那个人十分的幸运,被偷了心贼还惦记着还,而大多数人丢了心,那就是丢了,根本别指望着偷心的贼会还回来,甚至那些贼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偷了别人的心。
她叫冷妍妍,她姐姐叫温明明,余圆圆把我拜托给她的事调查清楚了,而且还有巨大的意外收获,她打听到了怒而飞的下落,她本以为怒而飞一直都在它们手里,但其实不是。
怒而飞是一种药,据传这种药出自于一种古老并且巨大的鸟类身上,人服下这种药之后就会发生脱变,脱下来的皮就是制作甄礼的羽衣的原材料。
由于怒而飞的这种效果加上守护药物“原产地”的需要,何守乌随即诞生,他们是巨鸟栖息地的秘密守护者,持有怒而飞并且可以决定怒而飞的使用。温明明她们两个的父母就是何守乌,他们在东郊记忆开着一家美术馆,借着画画的伪装,从事甄礼的羽衣的制作,所以他们不仅是巨鸟的守护者,也是鸢尾的守护者。
吃下怒而飞的人,会在短时间内获得超人一般的力量,而与此同时,他们也会不断的丧失质量,丧失质感,脱皮成茧,最终变的像动画片里的卡通形象一般。等到他们“破茧而出”,夫妇俩就会用画框裱住他们,把他们制成精美的艺术品,连同甄礼的羽衣一并送给他们之前指定要送给的人。
夫妇俩一直隐藏的很好,结果不久前,它们当中一个叫苯的人追查到了他们的下落,苯利用它们自身的势力,很快就关了他们的美术馆,以公拘的名义囚禁了他们。
后来苯运用了一些手段,从夫妇俩那里得到了那种药,还强迫他们的两个女儿服下,想要把她们俩做成标本。不但如此,它还要求她们姐妹俩在药效期间帮它除掉尽可能多的像我们这样的人。而作为交换,它答应她们给她们两个的父母自由,并且会帮她们的父母恢复营生。
“我说我怎么感觉她那么面熟,我原来在三十二号见过她。还别说,”余圆圆仔细端详了一下我,“你们两个身上那股气息还真是挺像的。”
冷妍妍,我皱着眉头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余圆圆看着我,她跟我说她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不吃药不行,就算现在就吃药那也来不及,何况你去哪儿找她?”余圆圆是真的担心我会那么做,所以她提醒我说:“苯在西区合作路的电子监控系统制造厂里,你可以去杀了它,也可以去找它交易点什么。但这两个选择其实是一个选择,就是你自己要不要去送死的问题了。我建议你既然都是死,你不如跟它去换点什么,像你这种人,可是比我们要招它们恨的多。”
我知道余圆圆说的有道理,在救她们两姐妹的事情上我已无路可走,唯有直面对手才可能从中得到一丝机会。我告诉余圆圆我的决定,她便又详细的给我描述了苯,又仔细的分析了在我和苯的这场博弈中我的机会所在。
我很感激余圆圆,要知道即便是受人恩惠,从我口中得到那些感激的话语也是十分困难的。我就像喝了酒一样,开了心门直接向余圆圆投了诚,不过我也是真心觉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她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之前欠的还上了。”余圆圆趁机跟我翻旧账。我自然是不会抵赖,我记得她之前说过想用我去给她的甄礼的羽衣做测试,我给她当试验品。抛开试验方法不说,试验结果表明我们那样做不会让衣服失效。
“也间接证明了这种光明的甄礼可以多条同时存在的可能性。”余圆圆对试验结果似乎很满意。但要想证明这一点还有一个必要的条件,我跟余圆圆说如果我最后没能成功救到她们姐妹两个,到时候她要我身上的什么我都会给她。
十三
很快我就去见了苯,我在见到它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确定苯是个疯子。苯个子矮小,背有点驼,皮肤黝黑,长头发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披散着,让它的脸显得就跟个垃圾场似的。它坐在厂房前面的一棵树上,戴着墨镜盯着炙热的太阳,有时候它也会戴着墨镜坐在厂房顶上盯着月亮。
后来温明明对我说过,苯之所以要那么做,是因为它的上级曾数落它说,它在它的身上看不出来它和它手底下的人有什么差别,苯那么做,就是为了证明它自己和它手底下的人不一样。
苯虽然疯,但似乎它还是“识货”的。我跟它提议用我来换冷妍妍她们一家,没想到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它说它看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我是那种做艺术品的上好材料,他问我说我是做什么的,“画画的还是写诗的?”
“写小说的。”我回答它。他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苯给我吃了那种药,然后就劝我说赶紧去享受人生最后那点时光,人它是不会让我杀的,它的理由很简单,它说我这种人就算给人杀了也是不会杀人的,它不强求我。而至于冷妍妍她们一家,它只是保证她们一家从此和它再没关系,别的它不保证,它跟我说那种药没有解药,我和它的交易中不涉及她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但那家美术馆我会还给他们的。”苯补充说,它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答应了。回去之后我也没有把交易的事情跟余圆圆说,我只是告诉她我以后不会再给它们追杀,并且我又拜托了她一件事情。
“冷妍妍失踪了。”
温明明又去找过我,苯告诉了她我和它的交易,她不再杀我了。事实上温明明已经没有力量再杀我了,药已经开始回收赐给她的力量,她很虚弱,她需要照顾。我跟温明明说她的父母已经安然回家,他们知道她们两姐妹的情况,已经悲伤到了极点,虽然没有办法救她们俩,但他们希望能陪在姐妹俩身边。
温明明听了之后泪如雨下,但她说她不要回去,做父母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去。我看着她的样子心痛如刀割,也不管温明明同意不同意,我把她搂在怀里也开始哭,我实在见不得世上任何美好且柔弱的事物会有如此遭遇。
我把温明明安顿在我居住的地方,然后立即就去找余圆圆,我去求她帮忙,因为温明明不肯帮我,我自己又办不到。
“照我上次看见你做的那件做就可以,”我指导余圆圆,或者说是劝导余圆圆,“也不用了多少,背上的应该足够。再说就算全用上了,估计我也不会立马死掉。”
“有用吗?”余圆圆阴沉着脸色但是不紧不慢的问我,“你不知道要吃那药而且要等药效完全发挥之后才可以吗?两天时间,你们就化敌为友还发展成那种关系了?那要是再多几个像她一样的人你现在是不是就要把自己剥光了?这一个一个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渣呀!”
余圆圆这说话的语气明显不对,而我也仅仅是救人心切,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刚想跟她解释,她却鬼魅的笑出声来,然后她告诉我说这个忙她帮。
“就当做试验了。”
但余圆圆自己完成不了,所以她去找了一个她信得过的外科医生,那个医生协助她完成了第一步,然后余圆圆自己完成了第二步。她做了一个很合她自己口味的文胸,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先穿上试了试,对自己的作品表示十分满意,自己开心的同时对我也恢复了原来的热情。
可这件作品放在温明明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有预料但事实果真如此我还是难掩失落。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要在我眼前死去,悲伤几乎要把我变成她的殉葬品。
我本想好好陪着温明明利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但却有心无力。冷妍妍至今仍无下落,窄巷子我已经仔仔细细走了几遍但三十三号仍然全无下落,想想她目前的状况,应该比她姐姐好不了多少,我还得全力去找她,所以我只能把她托付给余圆圆。
又过了不到两天,温明明就彻底不行了,那之前她用她唯一还能动的眼睛哀求我,我明白,我又紧紧的把她抱住,整整一个下午我都那样抱着她,她已经不会再哭,但我忍不住,我的眼泪仿佛是替她流了一下午。
我跟余圆圆一起剥了她的皮,给脱变后的她做了精美的相框。把温明明放进去之后,一向看淡的余圆圆竟也伤感起来,她让我保管温明明的卡通形象,我拒绝了,我说还是由她保管的好。
“我的还需要你保管呢!”
十四
温明明一走,我就知道冷妍妍也没了。希望已经在我心里荡然无存,我只是行尸走肉一般,被一种麻木的本能驱使着继续找她。游荡了几乎大半个城市之后我又去了青城山一趟,短暂的欣喜中我又在丈人峰下边那块石头上见到了那个仙女。只不过她没有跟我说话,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块石头上定定的看着朦胧的天空,就像是死了但还带着仍未了却的愿望。
看见我之后,她马上就消失了,我扑上去抓,但是没有抓住,我突然就意识到其实我自己也时日无多了。而且很明显我心中也有未了的愿望,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劝我不要去找了,让那些未了的心愿都变成遗憾吧!在此之前我已留下过无法弥补的遗憾,那些遗憾使我的心灵变得澄澈,倒也不是清水一般,那种澄澈更像是由透明的毒药汇聚成的平静湖水,美,同时也是致命的。
当我从山上回来之后,余圆圆邀请我去三十二号喝茶,我跟她说不要喝茶,我要喝酒,然后她就请我酒喝。她已经从我落寞的神情中看到了我行程的结果,所以她没有问我。或许是为了给我生命的最后增添一点乐趣吧,一向只有我请她帮忙的余圆圆竟然开口请我帮她一个忙。
我肯定是欣然应允了,虽然我也还过她,但我总是感觉我亏欠她很多,而且那种偿还方式,在我的观念里,都是我在占她便宜。
她跟我说苯在绿地十号开了个画廊,它在那里画画同时展出它的画作。余圆圆也去看了,但因为她知道那些画是怎么来的,所以她去那里另有目的,“有一副脑袋是蓝色的人物肖像画,”她拜托我偷来给她,“背景是橘红色的,头是蓝色的,风衣是黑色的,嘴里叼着个烟斗。”
我答应余圆圆原本的计划是把画偷出来,只不过我在偷的过程中,给苯撞了个正着。我看事已至此就打算硬抢了,可苯很从容,他跟我说:“你可以把它带走,但是有个小小的条件。”说着他便从它的兜里掏出了一颗药丸。
“还有这个,”它指着那幅作品旁边空缺的展位,“我原本打算放在这里的作品你们都可以留着,因为我会有更好的作品放在这里,只要你拿着这个。”它把它手里的药丸递给我,“你知道这是给谁吃的。”
苯的这番话一说出口,我心头就涌向出一股杀了他的冲动,我有那个能力,但不知为何我的冲动似乎在被一条无形的界限阻隔着。所以我没有再跟苯做交易,从苯那里悻悻的回来之后我只能向余圆圆承认我失手了。
“没想到它还挺长记性的,”余圆圆没有责怪我,它知道苯的意图,“它还在等着我自投罗网呢是不?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它白等。”
“你不能去,”我大声阻止余圆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温明明的遭遇就摆在那里,万一甄礼的羽衣对这种药就是没有效果呢?”
“你这么一说那没事,”余圆圆竟还跟我抖机灵,“我看你本可以把画带回来的吧?它是不是又跟你做交易了?你应该跟它交易,省的我再走一趟。”
我一时无语,也是不想再跟余圆圆多费口舌,我知道我说不动她,所以我干脆直接挡在了她面前。余圆圆见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她的卧室,我本以为她妥协了,内心稍一放松,结果就被突然怒气冲冲又冲出来的余圆圆一球棍砸晕在了地上。
“你要是找不着你的小仙女呢?”
十五
等我在余圆圆的床上醒来,就看见她捧着那幅画坐在她的小缝纫机边上发呆,但我感觉她就和呆坐在一座新坟边上没有什么两样。
“你吃了?”我失落的问她。
“是啊,当着它面吃的,不然它怎么会把画给我。”余圆圆把画放在桌上,调整了一下,回过头来用她惯用的无所谓的语气跟我说。
“放心,没事的。”然后她站起来走到我的跟前解开了她的上衣,她拍了拍她的胸脯跟我说:“早就做好了。”
但即便那样,我还是很怀疑它的效果。所以我下意识的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感觉这质地不像是皮的?”
“那你摸摸。”做为对我的质疑的回应,余圆圆挺着她的胸脯就朝我靠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也不敢看她。
余圆圆见我的样子也没有再逼迫我,她一边系衣服上的扣子一边对我说:“等哪天有幸你也能穿一穿,你就不会怀疑了。”
显然在我昏迷的时候余圆圆去和苯做了交易,联想当时我去它那儿偷画的情景,我得出一个很大胆的结论,那就是苯并不知道那药是有解药的,毕竟它是它们那一类的代表,估计它这辈子也得不到一件甄礼的羽衣。
可它的画廊有一个空缺的展位,和被余圆圆交易过来的这幅作品的展位一起,苯说它会有更好的作品来取代它们,它的更好的作品,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我跟余圆圆。可是原来那个空缺的展位它是给谁准备的?它可是答应过我温明明他们一家从此和它再无关系。
必须找到冷妍妍,我和余圆圆商量。重点是窄巷子三十三号,余圆圆动用了她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关系,找到了这座城市里我们所有的同类挨个到窄巷子去找三十三号,结果丝毫不起作用,和我之前几次寻找的结果一样,仿佛窄巷子三十三号是我们所有人想象力的尽头。
“也许那就是一个梦,窄巷子三十三号根本就不存在。”余圆圆分析说,所以我们没有把目光全都局限在窄巷子,我们又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这座城市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别说她的踪影,就是有关她行踪的消息也一点都没有,她就是在故意隐藏,就是不想让人无助的看着她死去。
面对这样的结果加上自从温明明走后我无时无刻脑海里不在浮现她孤独死去的模样,我已经万念俱灰。就这样吧,在窄巷子三十二号酒吧里,我感谢了所有帮助我找寻她下落的人,我的同类。我准备和她一样,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度完我那所剩无多的岁月,亲身感受一下她所经受的孤苦。
可是余圆圆反对,她说不是那样,她并没有隐藏起来,她是希望我找到她的,她一定会让我找到她的。
余圆圆的话倒是刺激了我,我一下就明白了,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只是太晚了,我理解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万念俱灰我已经一心求死了。我啥也不想说,再次谢过大家之后就打算离开。
软弱使人愤怒,尤其是对强人而言。眼见我一滩烂泥般的样子,余圆圆直接化身一座喷发的火山,她几乎拎起了酒吧里一切可以拎起来了东西,用它们挨个招呼了我一遍,那犹如神明般的愤怒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要不是吧台的姑娘下意识的收起了切水果的刀具,我估计我也就再没机会去感受那份独自走向死亡的孤苦了。
还好我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增加了不少韧性,除了疼之外倒也没受什么伤。打累了的余圆圆原地喘息了片刻,然后俯身把我扶起来。“大家散了吧。”她有气无力的示意在场的人,显然我已让她失望至极,“你也走吧。”
但我没有走,在余圆圆扶我起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我的罪恶,她那越发紧致的肌肤让我在原地忏悔,对着眼前这个脸盘大大的姑娘在深深的责问自己是否真的要以死去完成对她的辜负。
所有人都走光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开口,我对余圆圆说我不管她那么做的意图,反正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怎么认为,“这份情我不会领,我已经失去了独自存活的勇气。”
“她在浣花溪,但具体位置还得现场确定。”我告诉余圆圆。
“到底是颗多情的种子,多情还自恋,”见我如此态度,余圆圆又开始“出言不逊”,“就算是那看你那小身板,光我这大脸盘子估计也盖得住。”
我否定了她,我说我不是,“我就是渣,而且我不喜欢被人强迫着改邪归正。”
十六
她是在梦里给的我线索,第一次刺杀我之后她就给我了。浣花溪里有一片鲜有人至的树林,树林中央有一棵千年古榕,这棵榕树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余圆圆看不到这棵榕树,之前来这里寻找线索的我的同类也没能看到,而之所以我能看到也是她在梦中给我的提示,梦中这里就长着这样一棵榕树。
大榕树上有一个门洞,我跟余圆圆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走了大概50米之后就到了尽头。一条萨摩耶被栓在那里,看样子已经断了好几天的食物,见到我们它也只是趴在地上轻轻的晃动了几下尾巴。
余圆圆俯身安抚它,我则四下查看,看这树洞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空间,我不相信这就是尽头。当然这肯定不是尽头,而且进入新的空间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只要别管面前的场景,接着往前走就可以了。
穿过一层晦暗的墙壁,我们就到达了另一个空间,或者说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充斥着无尽的森林和草地,一点人类活动的迹象都没有。可我无暇赞叹,站在原地犯起难来,那么大的地方,接下来我又该从何找起。
盲目的四下搜寻了一番,我深感这样不是办法,所以我停下来跟余圆圆商量。再让余圆圆发动她的人脉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们能不能看到那棵大榕树另说,发动那么多的人聚集到浣花溪也不可能做到不引人注意。余圆圆说可以试试那条狗,“也许那狗就是她养的,那样它就可以顺着她的气息,帮我找到她在哪里。”
这倒是个注意,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俩姑且一试。可当真试的时候,我才沮丧的发现不行,那层晦暗的墙壁阻止它进去。
“是不是只有人才可以进去?”余圆圆怀疑,“要不我们把它变成人试试?”
这样的提议直接给我提了个目瞪口呆,还可以把狗变成人?
“应该可以,”余圆圆若有所思的说:“这件事,苯或许帮得上忙。”
我不相信,余圆圆却一本正经的分析说:“你看它们的人,不管它们怎么对待着他们,他们对它们却依然还保持着忠诚,或许它们根本就不是脱皮变成的,能使人蜕皮的那种药,它们那边知道的估计也就只有苯。”
我明白余圆圆的意思了,她的意思是说苯还有另一种药,可以让狗变成人,那也许就是它们造属于它们自己人的方法。怪不得余圆圆说它们的人遍地都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一百年才树一个人,也许它们用那药一次就能造出一百个人。
虽然觉得不太靠谱但我还是去找了苯,当当得知我的来意后,苯很是无奈,毕竟我们俩的立场不同,苯说:“你知不知道我们俩,可以说是彼此都必须把彼此置于死地的敌人?要是你三番两次的这么来是来杀我的,我心里倒也不会这么别扭。我就想问问你,你能不能拿出一个敌人应该有的正常的态度来对待我,我可是杀了你在乎的人,甚至杀了她们全家,甚至马上就要把你也杀了的人?”
我想说点什么,告诉他我其实对它恨之入骨,但是苯不理会我,它自顾自的抓狂,大步流星的在它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不过踱了一阵之后它好像一下子醒悟了,它突然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它知道我为什么那个样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杀它了。
“你是外星人,你们都是,你们本质就是软弱,流落这不属于你们的世界,却没有征服它的力量,因为我们包围着你们,我们用我们的卑劣和苟且包围着你们使你们软弱。”
说完,苯就感觉到轻松多了,它也不等我的反驳,立马从它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一摞让人变成狗的方法,它告诉我它们不会让狗变成人,相对于让人变成狗,那太复杂太没有效率了。
“没有效率的事情我们不做,”苯说:“所以我们不会让狗变成人的,我们只懂得让人变成狗,要是你真想找到让狗变成人的方法,我觉得你还是去问问你的同类吧,你们外星人,你们的世界应该比我们的美好,这种没有效率的事应该可以发生。”
看苯的神态,我知道我再次见它就是完完全全的错误,我不但没从它那儿得到让狗变成人的方法,反倒可能使它顿悟了,使它发现了某条甄礼,那甄礼使他越来越靠近我们。如果苯真的变得和我们一样的话,那我们的人岂不是全都要陷入这种丧失质感的危险当中?
十七
回去之后我把我的忧虑告诉了余圆圆,余圆圆却宽慰我,说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说如果苯变成了我们这样的人,那就说明它本来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只不过它迷失了,当它真正的找回了自我时候,它会忠于自我的,而它忠于自我,也就相当于忠诚于我们了。
“那苯还说我们是外星人呢,它说我们之所以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是因为我们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我把苯告诉我的另外一番话也转述给了余圆圆,关于我们是外星人,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余圆圆思索了片刻,然后亮着眼睛说苯的这个想法不错,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也许这个世界令我们困惑的根源就在于此,它们是地球上的,而我们是外星来的。
“也可能我们是从未来的地球上来的,”余圆圆说:“可能我们的母亲是我们的飞船,她们让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悄然降落。”不过她还是觉得,外星人是用来形容我的,余圆圆说其实她变了,她正在朝着一个地球人转化,或者已经转化完成了。
“成为完完全全的我们,或者成为完完全全的它们其实都不好,”余圆圆说:“如果哪一天你得到了太阳,那光明也是会贬值的。”
说了这么多,但说来说去,余圆圆是绝对肯定自己不知道怎么把狗变成人的,我让她好好想想她认识的人中有没有有可能知道的,最好是我们这一类人,因为苯说知道方法人应该是我们的同类。
“没有,”余圆圆想了想之后直摇头,“不过我可以去韩吉尔那里打听打听,也许她会有眉目。”
韩吉尔之前也是我们的同类,余圆圆的宠物店就是从她手里继承的,那时候韩吉尔爱上了她的一位客人,恰巧客人也爱上了她,所以韩吉尔就放弃了继续做她的宠物店长,跟着他到他的私人诊所里当了老板娘。
时间长了,韩吉尔就“失明”了,她不能再看到只有我们才能看到的事物了,但她又没有彻底的变成它们,她的身份,就在我们和它们之间游离,就像一个黎明时分的彷徨者一样,跟她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清醒和疑惑就像两只恶魔,一直在她体内缠斗着。
我没有跟韩吉尔接触过,我的生命所剩无多,人已经变得比吃药之前虚弱。不过余圆圆去了不到半天的工夫就回来了,还把韩吉尔的先生带了回来。韩吉尔的先生我接触过,看到他我还真忽然一下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我们在试图挽救温明明的时候合作过。
韩吉尔的先生一块带来的,还有一小瓶透明的药剂,那瓶药剂是韩吉尔夫妇亲手做的,是通过将骨头粉,干大粪,脱毛膏,指甲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经玻尿酸混合后蒸馏而成的。
他把那瓶药剂均匀的洒在那条萨摩耶身上,效果立竿见影,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霜白的头发半掩着她那带着酒窝的脸的大美人即刻从那条萨摩耶身上长了出来。
“我现在有一点相信外星人了!”余圆圆一边端详着她一边忙不迭的赞叹。我觉得她那是又顿悟了,活了那么久,我估计她是在看到费比的时候才恍然知道什么是女人。她很喜欢她,所以才给她起了费比的名字,尽管费比说她自己有名字。
她叫窄巷子三十三号。
她跟我说,冷妍妍原来是不用绳子拴着她的,她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她快要死了,她说我是记号,于是就把她拴在了门洞里,并且宽慰她说一定会有人找来。
我和余圆圆听了费比的讲述全都陷入了沉默,还是韩吉尔的先生提醒了我们,他说这药的效果有限,半天就会失效。事不宜迟,我和余圆圆带着费比立即赶到了浣花溪。一路上我的心都在忐忑,不知道变身后的费比能不能进去,也不确定变身后她的鼻子到底还灵不灵敏。还好一切顺利,费比进得去,也闻得到,虽然气息很淡,却足够给我们指引。
冷妍妍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大鸟窝里,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蜕完了皮,蜷缩的身体明确的告诉我她死的时候的景象是多么的凄凉。
我当时就想把我自己还在蜕的皮撕下来给她穿上,只是费比制止了我,她告诉我说那样做没用,皮是要药效完全发挥之后自行蜕掉才有效果。而且她还问我冷妍妍有没有机会杀我。我回答说有,然后她告诉给了我一个事实,那就是冷妍妍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一个它们要追杀的人了。
费比的话让我想起了我和冷妍妍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恍然间我便明白原来那时她就心意已定。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够死心,所以我把冷妍妍抱起来,去求余圆圆帮忙剥了我的皮,然后给冷妍妍做一件新衣。我求她,跪在地上求她。
结果余圆圆顺手就从地上抄起跟棍子抡在我身上,“你是真的废!”她一边抡一边骂,下手也一下比一下重,直到落在我脑袋上的那几下让我再也意识不到她抡我。我和余圆圆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却几度出手打我,或许我真的不争气吧!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打死我,等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她还在摆弄她的缝纫机。她把我打晕了拖了回来,趁我昏迷的时候给我做了新衣,我获得了新生,并再次感受到了力量。
察觉我醒来,余圆圆也没有停,只是用她一贯的口吻跟我说她把隔壁的房间改成了画室,她刚完成了几幅作品,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回答她,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知道她也穿新衣服了。内心所有悬着的石头落地似的,我仰面又呆了很久,才回答说不用了,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才想起来要回答她。
“我准备去苯那里。”我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余圆圆说。余圆圆听我这么说才终于停了下来,她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到我身前给我整衣服,很认真,很贤惠的样子。
“苯是我的父亲。”她冷不丁的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