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10
次日清晨，尖利的铃声响彻整个监狱，把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拽了出来。海燕揉了揉尚带倦意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天还没完全亮，但是监狱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五分钟之内，所有人整理好自己，在牢房门前站好。
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他们早晚各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们都在不同的岗位上挥汗如雨。监狱里的囚犯并不是白吃饭的，他们被强制要求每天进行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无偿劳动。没有人知道这个规定从何而来，他们只是机械性地服从狱警的指挥而已。事实上，在大气运动管理局的法律当中，并没有任何一条写到这个规定——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典狱长也不会让他们知道。这里的事情一点都不会泄露出去，监狱管理层不用担心任何可能由此引发的后果。
前一天刚进来的他们已经被分配好了工作。表面上是由他们自己选择的，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可选——海燕在跟着大部队前往修建典狱长度假别墅的工地时在心里唾弃道。
修筑房子是个体力活，被派来这里的基本都是C4及以上的台风。但是即便如此，被压制住实力的他们在工地上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不一般，无非是比那些TY级都达不到的水货多出点力气罢了。这工地上的苦力并不仅仅有台风，还有一些其他的天气系统，甚至还有一些海燕怀疑并不是天气系统的人。显然负责规划这件工程的人非常了解如何最大限度地压榨劳动力，如何以冷酷的方程和公式抽取他们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而兼任监工的狱警们，是他最好的帮凶。
几个小时的活干下来，许多人都显出疲态，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海燕的情况比他们好些，但也已感到肌肉酸痛。她提着两桶水泥经过一处脚手架时，撞见了一位狱友——他身上穿着台风监狱的囚服。他似乎是累了，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就在此时，一名狱警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你刚刚是不是在偷懒？嗯？！被我抓到了吧！”
那名狱警一边骂一边用套着皮鞋的脚尖狠狠踢在囚犯身上，而被打骂者只是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仿若失去知觉一般一动不动。等到狱警踢够了，他弯下腰一把抓起囚犯脖子后的衣领强迫他直起上半身，语气带着威胁：“装死装够了就给我起来！你刚才干的活不足量吧——一个小时之内，给我全部补上！”
囚犯的身体好像颤抖了一下，海燕费尽全力才辨认出那从脏乱不堪、纠结成一团的蓝发遮挡下的嘴唇中发出的微弱的音节。
“知道了。”
狱警满意了，放开了他，转头又去斥责另一边。那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走向一旁堆满砖头的平板车。那辆车上的载重很显然已经超过了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他还是从一边的地上搬起新的砖头往上面叠加。海燕不想再看下去，放下手中的铁桶就往他那边走去，可是第一步还没迈出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海燕猛地回头，抓住她的是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少女。她的面颊和棕色的短发上都沾满了灰尘，但在头上还俏皮地戴着一顶已经枯萎的花环。
“不要过去。”
海燕吃了一惊，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要是帮了鸣蝉的忙，他会被认为是在继续偷懒。”花环少女低声说，同时朝不远处努嘴，海燕看见刚才那个狱警已经回过身来，就站在那里，紧盯着鸣蝉的一举一动，“你是新来的吧？我是去年进来的宝霞，虽然只比你早一年，但也算了解这座监狱了。给你个建议，在这座监狱里，不要去管别人的事，不要当老好人，如果你不想惹上麻烦。”
海燕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她看到鸣蝉已经又往车上叠了一层砖头，接着抓起绑在车上的绳子，吃力地拖着车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是他刚才为什么不反抗……？”
明明不是他的错。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休息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却被那个凶蛮的狱警歪曲成了“偷懒”。
“这是默认的规矩。”宝霞明亮的眸子直视着海燕，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却带着难以掩盖的悲哀，“永远不要反抗狱警。他们是监狱里食物链的顶端，他们的话就是绝对的准则。而我们……说难听点，不过是他们用来肆意指使的奴隶罢了。”
海燕还想说什么，宝霞却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嘴唇上，随后很快地走开了。海燕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另一边已经有一个狱警注意到了这里。她迅速提起脚边的铁桶往前走，满脑子都还是刚才鸣蝉疲惫而绝望的样子。
到了运送水泥的目的地，海燕没有休息的时间，立刻又被使唤去做另一项工作。风王的实力给予了她更强的身体素质，她能做到的事情比别人更多，但也因此被指派了比别人更多、强度更大的任务。到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海燕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轻松多少。
工地上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午餐，无非是每人一碗稀粥。海燕望着自己碗里那可怜的几粒米叹了口气，开始担心自己下午还能不能像上午那样生龙活虎。
有人在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海燕转过头，看到的是同样灰头土脸的尤特。
“可给我累死了……妈耶，这是人干的活吗。”尤特看上去恨不得当场倒下来就地睡一觉，“海燕，我算是知道这个监狱有多可怕了。天兔没进来真的算她运气好。”
“是啊，所以这座监狱不允许探监，估计也是为了封锁消息，不让外人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吧。”海燕应了一声，端起那碗米汤一饮而尽。
尤特喝完了自己那份，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现在挺后悔的……就是，用一次短暂的爆发换取这样永无止境的牢狱生活，究竟值不值得……”
海燕没有回答。但是尤特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当天下午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她总是无法遏制地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究竟值不值得呢？
